最主要的原因,袁雪桐刚毕业,才二十二岁,和何睿恒虽然相恋,但未来的事情还很难说,两方一下子牵扯大量资金借贷或投资,都不是个好主意。
其实,何睿恒也不赞成。他向来好强,来自单亲家庭早就让他养成独立自主、不仰赖他人的习惯。加上,何睿恒自尊心也高,担心他人异样的眼光,害怕他人闲言闲语,不想将两人单纯的恋情蒙上一层阴影。
至于袁雪桐,她个性单纯善良,对感情执着,既然爱上何睿恒,就有「今生是他就是他」的感觉。
假如两人以结婚为前提继续交往,她拿出资金支助何睿恒,不也合情合理?更何况,她认为何睿恒很优秀,头脑又好,成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这项投资稳赚不赔。
从未想过爱情可能突兀转折,和何睿恒落到毫无结果。二十二岁的袁雪桐就是这么单纯,对爱情一古脑儿的炽热。虽然母亲反对,但她已成年,可以自由动用父亲遗留给她的财产,于是,最终提议:
「那我们先订婚,等两年后,我们再考虑结婚。」有婚约之后,她以未婚妻的身份投资何睿恒的建设公司,并不算突兀冒险。
当然,何睿恒已表明不愿意,宁愿靠朋友同学帮助,甚至向银行抵押借贷,按月付利息,也不想接受袁雪桐的好意。
更何况,两人年纪太轻,袁雪桐才刚满二十二岁,他则二十五岁,刚从研究所毕业,何睿恒目前的重心都放在筹备新公司,对事业正野心勃勃,短时间根本无暇考虑婚姻。
「所以,你一点都不想跟我结婚,不要我了,是不是?」
一句「不要我」赌气的话,让何睿恒不知该如何回应。「并不是这样。」好声好气地向袁雪桐解释,她就是听不进去,争论到最后,他不同意先订婚,好像就等于要对不起她似。
拗不过她不断撒娇、半嗔半怒、一径温柔讨好,为什么他不同意她的安排,难道不是真的爱她?甚至产生种种富有刁难的质疑,要他一一说明。
宛如两人初初相恋的模式,何睿恒一再设防都没用,袁雪桐几句轻柔哀叹,他就举双手投降。
在纽约停留的最后一个月,他们在同学们热闹见证下,仓卒订婚了。
仪式简单、欢乐,订婚对戒是袁雪桐的爱牌蒂芬妮银戒,两人誓言简短却真挚,过程没有双方家长参与,比较像两人私订终身的意味。
订了回台湾的机票,临行前两天,他们依循去年初爱萌芽的路径,去了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点蜡烛,然后坐地铁到中央公园七十街附近,再度光临那间北欧极简风格的餐厅。
言谈间,相互许诺结婚前还要再回纽约一次。
发展到这里已经是他们感情的最高峰。七月底,他们一起搭飞机回台湾,始料未及,感情发展骤然下坠,最后笔直跌入谷底。
秋季早晨,何睿恒一早出门搭高铁往台中。
从纽约回台后,他和璩季颖开始在台北筹组建设公司,上个月也顺利标到政府的新建案,小区新图书馆和活动中心,地点位于台中市重划区。
回台两个月,何睿恒为了这项新建案,必须台北、台中两地来回,后来决定暂时在台中设立分公司,并且就近租屋,减少北中通勤的时间。
不出一个月,台中的办公室和住处都选定了。
至于装潢家具部分,袁雪桐帮了不少忙。由于台中只是短暂两年暂栖之所,办公室装潢以简约务实为主,住处选择温馨小巧,座落在台中商业区安静巷弄内。
既然何睿恒短期要待在台中发展,袁雪桐考虑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工作,履历表也一一寄出,只是她母亲早先透过关系,已帮她找到北部设计公司的工作。
这下,她只好婉拒。
晚间,袁雪桐做了消夜等何睿恒下班回家。忽然电铃响,开门之后发现是何睿恒的母亲何韵琳。
从纽约回来,袁雪桐曾和何母吃过一次饭。
第一次见面的印象,觉得何母是个静得出奇的女人,话很少,眉宇紧锁,神情略显萧瑟黯然。
何母对何睿恒很关心,对她则显得过分礼貌到近乎无语,连视线都很少相接。曾听何睿恒提起成长背景,单亲的他是何母牺牲个人幸福,含辛茹苦将他扶养长大。
所以,袁雪桐尽其可能讨好何韵琳,在台北期间,常对何母嘘寒问暖,一听说她有偏头痛、气喘的老毛病,立刻延请袁家素来熟识的中医到何家探病,开中药方让何母补身体,也会亲送一些鸡精补品到何家。
不过,袁雪桐总觉得何母对她的态度有所保留,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她。
今晚,何韵琳造访台中,袁雪桐尽心招待何母,盛碗清粥给她,两人坐在客厅看电视等何睿恒回家。
何母话依旧不多,袁雪桐只能安静陪伴,直到何睿恒回来,何母才略展笑颜,关心问起他在台中的工作和生活。
虽然言语和肢体的表达都很含蓄,但袁雪桐看得出来他们母子感情很好,只是担心何母会不会像一般单亲家庭的婆婆,对媳妇没有好感,觉得对方专门抢走她儿子的感情。
后来,何母累了,先到客房安歇。袁雪桐陪何睿恒吃消夜,才刚盛好粥,就被他一把拉坐大腿上。
修长的手臂横过她肩头搂紧她,手掌熨贴她胸部和腰际中间,将头靠在她颈窝处。耳朵后方到脖子的肌肤都是她的敏感带,她觉得痒,微侧过脸。
他的唇立刻跟随,亲密吻上她颈项细嫩肌肤,啄了又啄,舔舐般游戏着;她闭着眼,感受心就像蝴蝶振翅翩飞。后来,她侧过身,双手环抱他,主动吻上他性感的薄唇,先含住他下唇,再以舌尖舔吻挑逗……
第4章(2)
难分难舍之际,他的唇徐缓离开她的,黑眸一瞬不瞬凝视她,她眼眸水漾迷人,唇角害羞地浅笑。
「怎么样?今天过得如何?」轻捏她下颚,何睿恒问。
「很好呀。你妈今天要过来,你怎么没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开车去车站接她。」袁雪桐站起身,拉了一张椅子靠近他身边坐下,然后,将餐桌那碗清粥和一些配菜推至他面前,拿了筷子请他享用。
「临时决定的,她也没通知我。」接过筷子,他吃了起来,半晌才问:「有接到面试的通知吗?」
「还没呢,履历表才投出去两天,不会这么快吧。」没跟他说,妈妈在北部早就安排好工作,只是她想留在台中陪他,被她回绝了。
她垂眼凝思,半晌才扬眼瞅向他猛甜笑,何睿恒唇角微勾,意味深长地说:「怎么有一股『秘密』没说的味道?」
「才没有,别瞎猜。」夹了一块油豆腐放进他碗里,袁雪桐笑睨着他,忽想到什么,突问:「对了,我和我妈提过了,已经订好饭店的下午茶,下礼拜天请你妈吃饭。记得,别忘了。」
「应该是我们请你们,怎么会是你们请我们?」袁何两家约见面,不外乎就是要谈两人订婚的仪式。
「没关系,反正到时候你抢着付钱就好了。」慧黠微笑,眼眸闪动迷人的波光,袁雪桐凝视他,忽问:「你妈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有,她很和善。」口吻平淡,眸光也很温和。
「她……不会不喜欢我吧?」小心翼翼觑看他,黑眸有抹担忧。「私底下,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我看一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她很喜欢你。」何睿恒有些失笑,轻捏她鼻子,直瞅她说:「她说你很乖,很可爱。别担心了,我妈只是比较不擅表达,不像你妈见识广,举止优雅大方。」
「那就好。」原本还忧心何母对她印象不好,婚后会有婆媳冲突问题,现在听何睿恒解释,袁雪桐吁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秋天的星期日,户外金灿艳阳高照。
台北五星级饭店一楼下午茶餐厅。
袁雪桐和母亲俞美馨先到了,这次,俞美馨再婚的对象麦知伟,也就是雪桐经常称的叔叔(继父)也一起跟来。
毕竟,这次主要是商量袁雪桐和何睿恒订婚事宜,当然还是要双方家长正式出席比较礼貌。
俞美馨和麦知伟正在聊天,袁雪桐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何睿恒,询问一下他们大概什么时候会到。
手机刚接通,袁雪桐眼尖瞄见何睿恒和何母远远走来,正在餐厅柜台等候服务人员带位。袁雪桐绽开笑颜,简短结束对话,立即走过去迎接他们。
当何韵琳遇见麦知伟,面面相觑,瞬间,一切都变了。
何韵琳脸色铁青惨白,麦知伟则显得不知所措,尴尬到僵在原地。
毕竟两人曾是夫妻,已多年未见,从未料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下一秒,何韵琳转身就走,步伐却踉跄,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由于袁雪桐离她很近,忍不住扶了她一下。「伯母!」不明所以地叫她一声。
「别碰我。」何韵琳语音哽塞,推开她,彷佛看到她戴上鬼面具,惨白僵冷。
何韵琳急着要走,何睿恒停顿一下,随即追了上去。袁雪桐疑惑叫住他,他蓦地回首,却只际掠她后方的麦知伟和俞美馨,冷静自制的面容下,眸光却格外锐利。
何睿恒俊颜冷硬,没吭声,下一秒,旋即追上母亲。
留下错愕的袁雪桐,呆怔凝视自己的母亲和继父,不知内幕,完全纳闷。正想追上何睿恒问清楚,却被母亲叫住:
「雪桐,别去了,我有话跟你说。」眸光凝重,隐约流露事态不祥。
袁雪桐伫足不动,双眸困惑望向他们,期待他们能解释。
「事实上,我是睿恒的亲生父亲。」开口之后,麦知伟凝重叹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袁雪桐黑眸震惊,完全无法置信。
曾听何睿恒提起生父,从小双亲离婚,他由母亲扶养长大,也改跟母姓;成长时期,对方毫无探视之意,只想过新的、自由的生活,早早另结新欢。反正他和生父一直不亲,形同陌路,经历说得冷淡简短,言下之意,说明了生父等于抛妻弃子,另结新欢。
大概了解何睿恒成长经历后,袁雪桐对他生父的评价很差;乍听这消息,她当然很震惊,不免质问母亲:
「妈,你没有介入他们的家庭吧?」语音诧异中含着谴责。
「小雪,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俞美馨企图解释当年的情况,但袁雪桐听不下去,她内心正为何睿恒和何母忧心忡忡,他们就这样突然走掉,一定无法接受麦知伟是她继父的事实。
走出饭店大门,秋季阳光暖暖洒下,何韵琳心却是冷的,冷到骨子里,身体忍不住颤抖。
袁雪桐的母亲气质很好,温柔婉约,人也和和气气;可是,对何睿恒和何母来说,却是一只凶猛野兽,狐狸精之流。母子两人相依为命的岁月,已把俞美馨视为破坏家庭幸福的恶征,彻底妖魔化。
何睿恒追上母亲,感觉她脚步踉跄不稳,赶紧上前搀扶她,她脸色是滞闷苍白的,眼眸萧索悲伤,喃声说:
「父子同心,爱上同一种女人。」失望已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妈!」何睿恒浓眉紧蹙,双唇紧绷反驳:「不是这样,我根本不知情。」
「算妈妈白养你……」何韵琳被浓浓的绝望包围,这一生的努力和牺牲都白费了。「我一个人也可以活,活得很好。我不需要你。」
「别这样说,我绝不会抛下你。」何睿恒制止她的胡言乱语,搀扶她离开饭店。
袁雪桐站在后面,听见他们的对话,犹豫着该不该上前,直到何睿恒忽回首发现她的存在。
他忧郁的黑眸凝视她,她正要上前,他缓缓摇头制止,眸光移向脆弱悲伤的母亲,似乎告诉她,他母亲禁不起任何刺激。
她垂下睫,默默颔首表示理解。他们就相偕离开了。
俞美馨和麦知伟是高中初恋恋人,上大学之后分开。俞美馨出社会才在职场上认识袁雪桐的父亲,二十七岁左右嫁给她父亲,后来袁雪桐父亲在她国一那年去世;某一年的高中同学会,她才和麦知伟再度相遇。
麦知伟和何韵琳是奉子成婚的,婚后不久即育有一子,但两人个性不合,争吵不断,貌合神离,何睿恒才刚满三岁,麦知伟就决心搬走。
分居之后,麦知伟某一年同学会再度和俞美馨相遇,离婚的念头也愈来愈强烈。何韵琳曾一度动念想挽回,毕竟两人共有的小孩还太小,不想让他失去父亲的关爱。
何韵琳曾在麦家长辈寿宴上,公开见过麦知伟带俞美馨出席,两人有照过面,还曾打电话礼貌称她:俞小姐。
当时,俞美馨曾向何韵琳澄清,只是麦知伟的老同学,绝不会介入他们的婚姻。然而,麦知伟心意已决,急着离婚,追求自己的幸福,坚定表明和何韵琳已经没有感情。
后来,这段婚姻匆促结束,何韵琳对麦知伟、俞美馨无法释怀,认为他们的举动很自私、幼稚、任性,为了成全他们的爱情,却得牺牲儿子幸福的权利,自始至终,何韵琳对两人耿耿于怀,无法轻易原谅。
虽然麦知伟曾提过一些金钱补偿计划,主要是针对抚养何睿恒的部分,但被何韵琳断然拒绝了,两人形同陌路,何睿恒也从父姓改为从母姓。
这段往事早已尘封,却因为何睿恒和袁雪桐相恋、相爱,即将举行订婚仪式前,忽然被迫掀开。
后来,两家对他们的婚约毫无商讨的余地,俞美馨和麦知伟并没有持反对的意见,但何韵琳却因为当晚气喘复发,紧急送医急救。
隔天,袁雪桐去探视何母,只在病房外,没有进去。何睿恒接过她送的补品,带她往医院的休息室。
「我妈睡了,身体还太虚弱,这几天不宜见访客。」黑眸淡漠,语气也很婉转。
然而,袁雪桐清楚实情——何母不想见她。
双眸静悄悄地凝睇何睿恒,一瞬不瞬梭巡他的面容,下颚胡渣出现,黑眸一径冷淡,神情略显憔悴。
「订婚的事,可能要暂缓……」正在想措辞,该怎么安抚她。
袁雪桐举手轻轻碰触他手臂,眸光温柔,表达理解。
何睿恒忽然一把抱住她,双臂紧紧梏住将她搂在胸怀,紧到肋骨隐隐作痛。起初,她很惊讶,也有些错愕,半晌,反应过来,仰起脸凝瞅他,只见他黑眸深邃,眉宇充满抑郁。
下一秒,他忽然吻住她,不顾一切激吻,手掌撑住她后颈,抚摸她如云的发丝,使她仰起脸迎上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