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小主,您就算是一片好意,其他院里的夫人和小主们恐怕也只会觉得您是在她们面前炫耀王爷的宠爱。”痴心提醒。
苗倦倦一愣,不由暗暗自骂了一声。“猪啊!”
是最近过得太幸福太快乐也太逍遥了,逍遥到她人脑袋都变猪脑袋了,居然忘记,自己现在可不真真正正成了后院众美人怨妒仇恨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吗?
她到现在还没出事,已算是狗运亨通、福大命大。
苗倦倦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吞了口口水。
“小主别担心,王爷会护着您的。”痴心完全对自家大老板是信心十足。
她脸颊微红,忙顾左右而言他。“咦?怎么今天汤嬷嬷还没来?”
汤嬷嬷是王府药楼的管事嬷嬷,专司照料王府上层主子的身子,自她正式承宠的第二天起,王爷就命汤嬷嬷天天送一碗固本培元的黑漆漆汤药来给她,还非让汤嬷嬷亲自盯着她喝完才罢休。
说人人到,她话声甫落,一脸严肃的汤嬷嬷已经端着汤药过来了。
“小主,这药您得趁热喝,否则药性就差了。”汤嬷嬷将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奉上,叮咛完后垂手恭立一侧。
“谢嬷嬷。”她接过碗来,憋着气一口一口喝完了那苦得死人的药。
都说良药苦口,可就算是补身子的,天天这么喝也吃不消啊!
“小主,蜜饯。”痴心赶紧递过一小匣子酸桔汁掺蜂蜜腌渍的蜜饯。“快些甜甜口。”
她迫不及待拣了枚蜜饯入口,总算把满口的苦药味给压了下去。
待吃过饭后,就算再怎么怕出门惹人眼红,可闷了好些天的苗倦倦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偷偷溜到外头散散步、消消食。
成天不是在床上就是在他怀里,最远还没走出这个小院子,她实在也太颓废了。
“小主,奴婢打探过了,前头春惜亭那儿没人。”
“奉命”先去前头探了路回来,痴心额上微有汗意,小喘着气地禀道。
“那就好。”苗倦倦松了口气,对贴身丫鬟笑道:“春惜亭那里风景好,地势又高,从那儿可以看见王府后山那片桃花林,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季候,一定很美。”
“小主喜欢赏桃花,何不干脆命人抬了小轿到桃花林,近些不是瞧得更清楚吗?”
“嘘,往后这话就别提了。”她警觉地对痴心睐了一眼。
“为什——”痴心愣了下,随即恍然领会过来。“您是怕桃花坞的七夫人误会?”
“总之保守些好。”她眸光平静清和,低声道:“七夫人是福王爷最心爱的女儿,听说王爷平时也格外敬重她三分,我们终归能避就避,别教有心人误会了。”
“小主思虑的是,奴婢知道了。”痴心立时听懂了,忙点点头。
“咱们走吧。”苗倦倦挽着痴心的手,脚步轻缓闲然地往不远处的春惜亭走去,见小丫鬟还有些沮丧,不禁打趣道:“痴心真可怜,跟了个没用的主子,连想扬眉吐气走路有风都不行。”
“小主性子太宽和了。”痴心憋了憋,最终还是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若换作是旁的小主,还不知轻狂张扬成什么样子了呢,哪像小主这样连出个门都得鬼鬼祟崇,活像见不得人似的。”
痴心真是不明白,小主现在可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儿,受宠的程度又是这后院里独一份儿的,别说下人们见着她奉承都来不及了,就连那些贵妾夫人,只怕也没人敢在这时候拧其锋芒,她又何须连出门逛个大园子还像过去那般低调闪躲?
“现在王爷天天歇在小纨院,我要是敢因此骄傲自大、得意忘形,别说后院夫人们一人呸一口口水就能把我活活淹死,只怕连老天也会降雷劈了我。”过得再幸福再逍遥,她脑子也还是清楚的。
“在后院的这些主子里,恐怕也就只有小主您会这样想吧。”痴心嘟嘟嘴,很是感慨地道:“说到底,还是小主外家的根基太浅了,没有底气,要不然就不用这么绑手缚脚地怕得罪人了。”
苗倦倦闻言不禁一笑,没有过多解释自己不是没底气,她只是懒,懒得见人,懒得还要分心神去跟人斗。
况且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玄怀月的心。
每天晚上她能在他温暖的臂弯里安然睡去,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他惬意的睡容,这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至于后院里其余的意气或权势之争,对她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信步登上了碧檐如翠的八角春惜亭,她对着开阔的天地和舒爽的清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觉得胸臆间尽是满满的清朗欢悦。
“小主,奴婢命人去准备些茶点来吧?”痴心用条绢子替她擦干净了椅上的小小灰尘。
“不用了,像这样就很好。”她笑。“而且就是吃撑了才出来散步消食的,哪里还吃得下?”
“对喔!”痴心也吐了吐舌,笑了起来。
身后蓦然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她俩的笑容同时一顿,有些愕然地回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木芍药和柳无双阴恻恻地看着她,身后还跟了一大堆丫鬟婆子,越发显得气势惊人。
苗倦倦心一沉,面上仍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地浅浅一笑,忙起身做了个礼。
“十八夫人,木夫人。”
王府内除了贵妾有排名外,其他上等侍妾均以“某某夫人”称,中等侍妾是“某某主子”,唯有低等侍妾被唤为“小主”。
话说回来,一向水火不容的两人现下同时出现在她面前,显然是应了那句老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苗倦倦心底叹了口气,却也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早晚都得面对这些人、这些事。
“呀,怎么当得起苗妹妹这一礼呢?”木芍药掩袖笑了,笑起来清艳又妩媚,不愧是昔日的漠北第一花魁。“苗妹妹现今正得宠,只怕随便吹口气儿都能把我们吹出王府外了,这一礼,还不生生折了我们的寿吗?”
痴心眉头一皱,就要开口,却被苗倦倦悄然按住了。
她唇上笑意不减,似乎没听见木芍药明褒暗贬的嘲讽。“回木夫人的话,夫人这么说奴婢可不敢当,得不得宠都是王爷的恩泽,夫人虽说看在王爷的面子上要免了奴婢这一礼,可奴婢却不敢违了这王府的规矩。”
木芍药眉角微微抽动,媚极的笑脸有一瞬地僵硬,随即又恢复如常。“真没想到苗妹妹口齿也如此伶俐,平时我们还真是小看妹妹了。”
“装模作样的贱人都是明一套暗一套的,有什么稀奇?”柳无双完全不掩饰心里的轻蔑不屑和仇视,冷冰冰地道:“木妹妹,想你当年虽出身青楼,却是个清清白白的清倌儿,哪里会知道这些小门子小户子调教出来的下贱淫妇的手段?”
自上次她被王爷“教训冷落”后,王爷再也没有踏入过她的院子,王府里所有人也都知道她再不受王爷待见,不只背后指指点点,连明面上都敢不拿她当一回事看,再不复过去那样地殷切奉承讨好,为此,她是恨透了苗倦倦。
偏偏她现在不敢轻举妄动,怕王爷再为了这个贱人,反过头来指责处罚她,可这一口气又叫她如何忍得下?
这一回,就算当面不敢对苗倦倦动手,可也决计不让她好过!
第9章(2)
柳无双那番刻薄怨毒至极的话,当场让痴心脸色都气白了。
“十八夫人——”
苗倦倦依然阻住了跳脚的痴心,神情沉静却微带冷意,淡淡道:“十八夫人和木夫人既然这般好兴致,那么便在这儿多玩会儿吧,奴婢就不打扰了。痴心,我们回去了。”
“慢着!”柳无双上前拦住了她,再也忍不住几欲喷出火的恨毒目光。“急什么?难不成我和木妹妹是大老虎,会把你吃了?”
十八夫人,您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她用指节揉了揉鼻子,掩住了一丝无奈的笑意。“哪是呢?奴婢只是怕在这儿扰了两位夫人的雅兴罢了。”
“苗妹妹这么说是不愿赏脸陪我们坐坐啰?”木芍药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也对,现在王爷眼里只有苗妹妹,苗妹妹哪还需要把谁放在眼里呀?”
“奴婢不敢。”
“既然自称奴婢,就是知道自己占的还是那低等小妾的份额,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这人哪,就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别给了点脸子就张狂得不记得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了。”柳无双重重哼了一声,语气里的尖刻更深。“苗家不过小小一县令,就是给我们护勇国公府下人舔鞋子都不配呢!”
饶是苗倦倦心性散慢,一向懒做意气之争,闻言也不禁脸上变色了。
“苗家人官小职微,自然不敢比得护勇国公家的好教养,好官威。”她强抑着胸口沸腾灼烧的愤怒,冷冷地道,“在国公府眼中,一员身沐皇上圣恩、领朝廷俸禄、衔职为百姓做事的七品县令,连去舔国公府下人的鞋子也不配,奴婢今日真真长见识,也受教了。奴婢待会儿就去信家里,让县衙上下人等千万好生记得,务必要代为传扬护勇国公府家的赫赫威名才是。”
“你!你竟敢阴我?!”柳无双先是得意,听完脸都黑了,心慌意乱地尖声叫道:“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那没办法了,谁教奴婢天生人拙嘴笨,只听得懂人字面上的话,不懂得底下圈圈绕绕的意思呢?”苗倦倦皮笑肉不笑。“所以只好请十八夫人多多担待了。”
“你、你这个黑心狠毒的贱人!”柳无双气得瑟瑟颤抖,就想扑过去狠狠抓烂她的脸。
“柳姊姊不可!”木芍药在一旁见机不对,赶紧出言打岔。“你千万别冲动,不能中了计啊!”
柳无双身子一顿,还未来得及说话,苗倦倦已经笑盈盈地截过话去。
“就是,十八夫人别冲动,这儿证人这么多,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有辱圣上的话,就算奴婢想为您遮掩也遮掩不住呢!”
“你——苗倦倦——你这个死丫头,贱蹄子——”柳无双气到脸都歪了,暴跳如雷,挣扎着就要冲过来撕她的嘴。“我今儿跟你拼了——”
木芍药和丫鬟婆子们慌得七手八脚忙拦人,苗倦倦立时趁乱拉着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痴心走了。
“小主好英明!小主好厉害!”回到小纨院,痴心满眼热切的崇拜。“我要学我要学!”
这一招杀人不用刀、气死人不偿命的“口技”要能学起来,此生受用无穷啊!
相较于痴心的兴奋激动,苗倦倦却是一回来就懒懒地侧躺在榻上,一手支着脑袋,面露沉思,心不在焉。
“小主,您不开心吗?瞧那十八夫人都快吐血了……”
“觉得累。”她长长吁了一口气,眼神疲惫地望着远方,心下不由一阵迷惘。
这一生,她就得像今日这样,不断跟这些女人大眼瞪小眼地斗下去吗?
他的怀抱他的宠爱他的笑容,时时令她心里备感温暖踏实,可是一想到他后院这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她突然觉得很惆怅,还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那么多女人都围绕着、仰望爱慕着的他,是她们名义上的夫君、男人,她今天能在口舌上稍稍占了上风,背后倚靠、仗势的也是因为他近日的专宠。
可是如果有一天,这样的宠爱不再了呢?
就像柳无双、木芍药以及其他院里的女人,何尝不是曾经享受过被他怜宠疼爱着的滋味,可现在呢?
妾心如蒲草,君恩却似东流水……
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现在的她们,就是以后的我吗?”她喃喃自问,脸色白得再无颜色。
不行,说好了要相信他的,她怎能一笔抹煞他这些天来待她的真心实意?
“小主,您脸色很不好,是给气病了吗?还是刚刚受了风着凉了?”痴心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她的脸色,越看越觉不对劲,不由急了。“奴婢马上请大夫去!”
“不是,不用,我很好。”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朵笑来,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肚子,“我好像又饿了耶,屋里还有什么吃的吗?”
“饿了?”痴心一愣,忙道:“有有有,那些补汤粥饭都还在小灶上温着呢,奴婢立刻叫她们送来,还是小主想吃新鲜炒的几个菜?不如奴婢给您现做去?”
“别忙,把那个人参乌鸡汤端一碗来就好了。”
“欸,奴婢这就去。”
好不容易喳喳呼呼团团转的痴心离去了,苗倦倦脸上挂着的笑容随即消逝无踪,继之而起的是一抹茫然——对自身未来、前途难料的茫然。
原来果真是由爱生怖,因怖生惧。
她自从把自己给了他,将他放在了心上之后,就开始一天比一天更在乎,更害怕失去他;所有以前她最引以为傲的潇洒、浑不在意,全都一点一滴地消失了。
现在的她,时而忐忑、时而恍惚、时而不安……
苗倦倦悚然而惊,脸色瞬间苍白若纸。
那,她还会是她吗?
入夜,苗倦倦沐浴过后,打散了如云的长长黑发,在窗畔吹着风,等待着青丝晾干。
夜很静,静到可以隐约听见自远处前院传来的酒宴喧哗笑闹声。
听说今天是要宴请当今天子清皇派来漠北送赏赐的德郡王,清皇赐了王爷今年江南进贡的天衣丝百匹,还有南海明珠、红珊瑚树等等奇珍异宝数大箱,以及清皇特别命皇家御膳宫点房做的十几匣子牡丹酥、荷花饼、桂花糕等等。
她是曾听说过当今圣上玄清凤非常喜爱玄怀月这个堂兄,所以有什么好吃好用好玩的都不会忘记他。
今日才知,原来清皇真的待他极好、极爱重,并不忌惮他功高震主,也不猜疑他手握天下兵马。
苗倦倦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只要他是平安的,好好儿的,那就好,那就好。
她这样在窗边托腮凝思,呆呆地望着黑漆漆的窗外,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久到那隐带酒气的熟悉双臂将她揽了进怀,她才惊醒过来。
“王爷回来了。”她回过头,眼底笑意亮了起来,随即又一皱眉,“瞧脸都红透了,定是喝多了。喝过解酒汤了吗?”
“不要解酒汤,本王只想吃倦倦解酒……”俊美英朗的玄怀月醉里越发任性,一手环揽着她的柳腰,另一手已钻进了她胸前衣衫里,坏坏地握住一边的雪白浑圆,指尖邪恶地夹揉起上头敏感如豆的小樱珠。
“王爷!”苗倦倦倒抽了口气,身子登时酥了大半,却也羞窘得面红若霞地挣扎了起来。“别——这样动手动脚的——不、不喝解酒汤,当心明早又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