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臭丫头,竟敢说我是笑话……”她很不服气,更觉得委屈,人人抢破头的事,三妹妹总是不当一回事,还教人高看一等,这不呕人吗?这一次,她就是成了笑话也要争,非要逼得三妹妹现出原形不可。
在大周,皇子选妃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公侯权贵之家不选,手掌兵权的武将之家不选,这是为了避免妻族的势力过大影响皇子,引来祸乱,可是皇子妃的出生也不能太差,要不,如何配得上尊贵的龙子?也因此,皇子妃往往为皇上重用的大臣之女,或是士子景仰敬重的大儒之女,当今皇后元彤纹正是三朝老臣之嫡孙女。
元彤纹端庄温柔,深受皇上朱德清敬重宠爱,可是她始终有一位无法超越的敌人——皇上当初还是亲王身分时的亲王妃和涓。
皇上与和涓乃少年夫妻,情感与一般人原就不同,而和涓又为了生下大公主朱贞仪难产而亡,和涓便成了皇上一生最深的遗憾与思念,因此和家将与和涓八分相似的堂妹和芯惠送进宫,立刻得到皇上宠信,不但位居四妃之首,封为珍贵妃,更为皇上生下四皇子朱孟怀。
无论嫡庶或气度能力,太子朱孟观皆无人能够取代,可是因着皇上对和家特殊的情感,朝中依然有许多大臣支持朱孟怀,伺机拉下朱孟观,这也让皇后在挑选太子妃一事更为谨慎用心,空有家世而无脑的太子妃只会给太子添麻烦,太子需要的是助力,而非绊脚石。
五年前,皇后就开始琢磨太子妃人选,当时适龄人选少有才貌双全,勉强一个符合皇子妃标准,不久就闹出不好的传闻,暗中查探,竟是珍贵妃动的手脚。
反正寻不到满意的,她索性借着上建国寺祈福,为太子求了一卦——太子宜过二十娶妻。可是太后为了皇家子嗣,坚持先定下侧妃和良娣。
“璇之意下如何?”皇后将几案上的宣纸推到朱孟观面前,宣纸上写着“章家、欧阳家、董家”。
目光轻轻掠过,朱孟观无所谓的道:“母后决定就好了。”
“这可是你的太子妃,总要你自个儿满意。”
“母后为何相中这三家的姑娘?”朱孟观可谓皇后精心养大的皇位继承人,情感淡薄,心系天下,遇事只论利弊得失。
“章阁老睿智谦和,乃文官之首,而养在他膝下的孙女更是聪慧沉稳;欧阳大人的学生遍满大周,对士林极有影响力,他唯一的孙女是有名的才女;至于董家,是你皇祖母娘家,子嗣看似平凡,却勾连着无法动摇的根基。”
“董家不要考虑,父皇不会喜欢儿臣娶董家的姑娘。”若非董家,父皇这位先皇最小的嫡子也不可能坐上龙椅,可是正因如此,父皇更恨不得摆脱董家,不能教人以为没有了董家,父皇就坐不稳龙椅。
“可是,你皇祖母一直希望董家的姑娘能进太子府。”
“若说皇祖母没有提拔董家的私心,绝不可能,但对皇祖母而言,大周的江山远比董家的未来更为重要。皇祖母是真正的大公无私,谁有能力守护大周,就会支持谁。”他由衷钦佩皇祖母,若非皇祖母压着,董家岂会安分守己,在京城权贵之中毫不引人注意?
是啊,若非太后大公无私,当初坐上皇后之位就不是她了,而是董家的姑娘,不过也因为如此,皇上才没有坚持立和家的姑娘为皇后。
“璇之对章家和欧阳家有何想法?”
略一思忖,朱孟观指着章家。“章阁老相当受武官敬重。”
自古以来,文臣看不起武将,武将看不上文臣,尤其圣祖之后,重文轻武,更加深文臣与武将之间的对立,而章阁老竟能在水火不容的敌对之中得到武将们的敬重,足以说明他有过人之处。
“本宫也觉得章家更好,可惜,章阁老似乎无意将孙女儿嫁进皇家。”这正是她左右为难的原因,大周祖制言明,若非大臣请求赐婚,皇上不得充当媒人,随意撮合两家儿女,这当然也包括皇家在内,否则直接一道圣旨,太子就是想纳章家的姑娘为妾,那也是章家姑娘的福气,何至于好像太子被人家瞧不上。
“章阁老只怕是不想卷入皇家的争斗。”章家若急着将女儿送进太子府,他反而看不上章家,今日的太子妃乃将来的国母,过于贪恋权力斗争的外戚将来势必成为一国之君的麻烦。
“想要明哲保身,也要有这个本事。”
是啊,大臣选边站不全是贪得从龙之功,有时是情势逼人,尤其这些几代为官的家族,牵连的关系是一张大网,想捞几条鱼并非难事,若是网子下对地方,还能捕条大鱼,如此一来,岂能由着你不选边站?只是,如今他太子之位稳固,其它皇子不会轻举撒网,就怕连条小鱼都还没捞到,就成了众矢之的。
第一章 重生拒当皇家人(2)
“章阁老绝对是有本事的,倒是他的三个儿子资质平庸,不过安分守己,但求无过,不求有功。”朱孟观向来关注几位受到皇上重用的内阁大臣。
“若真的安分守己,最好。”和家就是不肯安分守己,死了一个和涓,再送一个和芯惠进宫,如今还想再送和妍宁进四皇子府,接下来呢?当然是弄下太子,将四皇子送上太子之位……和家是她见过最不安分的,偏偏皇上为了一个早死的和涓凡事睁只眼闭只眼,还纵容和涓留下来的女儿大公主抢人家的夫君。
“过些日子,儿臣再请八皇爷爷出面,八皇爷爷与章阁老有点交情。”虽然八皇爷爷早就过起闲云野鹤的日子,可终究是父皇唯一的嫡亲叔父,京里的权贵没有一个说话比他还有分量的。
皇后点了点头,可是不能不做其它打算。“你的亲事不可再拖延,若是章阁老坚持不将孙女儿嫁进皇家,就定下欧阳家的姑娘。当然,若你有其它想法也无妨,总要合你的心意。”
“儿臣知道了。”朱孟观不在乎娶谁,最重要的是,对方要能成为他的助力,更要能体谅他胸怀天下的心情,他后院的女人不是用来宠爱,是为了平衡权力,他无法容忍一个不清楚自个儿身分的妻子。
“最近行事多留点心眼,如今丽和宫那一位只怕盯着你不放,本宫千挑万选的媳妇儿可别教她给算计了。”
“母后不必担心,过些日子她应该很忙,无心关注儿臣的亲事。”平心而论,四弟是个好的,可惜性子太过绵软,不懂得坚持自个儿的立场,就好比明明不喜欢和妍宁,却连“不想娶她”都说不出口……他会帮助四弟,扰得四弟对和妍宁的耐性尽失,不闹上一闹难以心平气和,珍贵妃想必会忙得安抚宝贝儿子,无心关注他。
皇后微微挑起眉,朱孟观信心满满的回以一笑,无意多做解释,皇后也不追问。别人看不清楚他,她还会不了解他吗?自从坐上太子之位,他的性子更见沉稳内敛,处事不疾不徐,知道应该如何达到自个儿的目的……单是这一点,她就赢过丽和宫那一位,四皇子并非愚拙,只是珍贵妃凡事喜欢指手画脚,硬是让四皇子有羽翼也飞不起来。
珍贵妃不是盯着朱孟观,而是盯着慈宁宫的皇后娘娘。她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太子的正妃绝对不可能由着太子挑三拣四,必是皇后娘娘拍板定案,既是如此,又何必将心思浪费在太子身上?不过,自从五年前暗中扰乱太子选妃,慈宁宫就大肆整顿一番,如今跟个铁桶子似的,想打探消息实在不易。
可是教她关上耳朵不管不问,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派出一个又一个宫女,试图透过各种管道打听慈宁宫的消息。
这几日,珍贵妃可谓坐立难安,一有丁点儿声音响起,就惊慌焦急的望向宫门,以为是派出去的人递消息回来了,可是即使有人来回复消息,也是一次次落空,慈宁宫竟连一丝风儿都没透出来。
“真是一群饭桶,这么一点小事也办不好!”珍贵妃气急败坏的将手上茶盏摔了出去,瓷片碎了一地,划过跪在地上宫女的手,白皙瞬间多了一道血红,可是她好似没有察觉,动也不动。
“慈宁宫如今进出都有记录,且不可单独行动,奴婢难以接近慈宁宫的宫女,因此无法打探消息。”
“瞧这样子,她很看重这次相中的姑娘……会是哪家姑娘呢?”珍贵妃柳眉轻挑,仔细回想前不久赏梅宴上的大臣千金,各个才貌双全,当得起太子妃。不过,慈宁宫那位眼光毒辣,富丽的牡丹在她眼中也成了庸俗,实在教人摸不透她会看上哪家的姑娘。
越想越混乱,珍贵妃无法忍受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索性直接下达最后通牒,“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之,十日之内给本宫打听得清清楚楚,否则就别回来了,本宫不养废人。”
“娘怎么又闹脾气了?”进了丽和宫见到满目疮痍,朱孟怀已经习以为常。
珍贵妃摆了摆手,负责打探消息的宫女悄悄退出去,侍立在旁的宫女赶紧收拾清理地上的碎片,接着有人上茶点,然后一一退下,只留珍贵妃的亲信大宫女琴儿。
珍贵妃执起茶盏,优雅的呷了一口,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朱孟怀完全感觉不到珍贵妃营造的从容祥和,火药味十足的道:“我不要娶那个心胸狭隘的醋醰子!”
怔愣了下,珍贵妃微蹙着眉,“怎么了?”
“娘知道她有多可怕吗?我不过是在胭脂铺子跟一位姑娘说几句话,她就口出恶言,咒骂人家姑娘水性杨花、不知羞耻、贱蹄子……”
朱孟怀眼前又浮现和妍宁那张血盆大口,一直有声音从里面跑出来,呱呱呱……渐渐的,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觉得这是一场恶梦,夜里果然就作了恶梦——一只只青蛙从她嘴中跳出来,最后将他吓醒了,再想到他要娶她为妻,一个月至少有十日躺在她身边,他还吃得下饭吗?
虽然知道儿子不会无中生有,可是和家的姑娘自幼熟读《女论语》、《女诫》,怎可能有如此失当的言论?珍贵妃一叹,不难想象此事如何发生。
“宁儿绝非不知轻重的姑娘,你是不是故意惹她生气?”
“我岂知她在那间胭脂铺子?又为何要惹她生气?”
“本宫知道和家的姑娘当中,宁儿的姿色算不上最好,你觉得委屈,可是本宫已经答应你了,你就是看上平民的姑娘,本宫也同意你纳入后院。”
可是若他看上高门大户的嫡女呢?朱孟怀没有胆量脱口问,只是不服气的道:“为何我非要娶和妍宁?”
“宁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有何不满?”
“琴棋书画精通又如何?她不能讨我欢心,我如何与她共度一生?”
珍贵妃恼了,“你不要胡闹了!”
朱孟怀可不认为自个儿在胡闹。太子不但不必娶元家的姑娘,还可以自个儿决定挑哪家的姑娘,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不娶和家姑娘,和家就不站在我这一边吗?”说白了,因为娘的关系,和家应该搭上他这条船,他娶和家的姑娘不过是锦上添花,无利可图。
珍贵妃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比起其它家姑娘,她更信任和家的姑娘。
“和家的姑娘有何不好?”
“京中的贵女随便一个都比和家的姑娘好。”
脸色一沉,珍贵妃也是和家的姑娘。“本宫不准你再对和家的姑娘说三道四。”
朱孟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一笑。
缓了口气,珍贵妃突然想起一事,“你为何会去胭脂铺子?”
“我遇见祈世邦,他在打铁铺弄到一把上等的宝剑,我跟着一起去瞧瞧,顺道绕到胭脂铺子取他先前订的货。”
“敬国公世子……怎么会遇见他?”珍贵妃的眼神转为锐利。敬国公与父亲交好,敬国公府算得上四皇子一派,可是敬国公世子只知吃喝玩乐,不堪大任,她言明怀儿不可与之往来。
“我上天香楼吃饭,就遇上了。”
这真是巧合吗?珍贵妃始终认为巧合来自于阴谋。可是若说敬国公世子帮着太子算计怀儿,她也不信,此人太不着调了,太子行事何其谨慎,岂敢将事情托付给他?
略微一顿,朱孟怀忍不住道:“娘,难道除了和妍宁,我不能娶其它姑娘吗?”
她决定的事,怀儿向来不会说不,今日这么一闹,已是破天荒了,为何他还纠着此事不放?这说明什么?他心里有惦记的姑娘?“你想要娶哪家姑娘?”
“我……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和妍宁。”对娘来说,他可以不娶和妍宁,但是不可以对任何女子上心。娘总是说,男子应当胸怀天下,不可儿女情长,若教娘知道他惦记着谁,娘会怎么做?当然是挥剑帮他斩了情丝。
“你不必喜欢她。”
“我不喜欢她,如何与她共度一生?”
“你确信她能够与你共度一生吗?”珍贵妃彷佛未见朱孟怀惊愕的瞪大眼睛,唇角冷冷一勾,自顾自的又道:“若没有本事,你以为她可以稳坐四皇子妃吗?”聚集女人的后院能够和睦不生事吗?身分高、地位高,原本就惹眼,若不懂得自保,那也只能任人宰割。
生在皇家,朱孟怀岂会不知道女人的争斗,只是珍贵妃如此漠然看待此事,教他不由得心都凉了。虽然和妍宁那个丫头不讨人喜欢,但好歹是他表妹啊。
今日急匆匆的跑进宫,不但没成事,还被浇了一盆冷水,朱孟怀也没了心情,意兴阑珊的告退出宫。
珍贵妃目送儿子离去,略一沉吟,低声问:“琴儿,你有何看法?”
“奴婢担心有心人知道四皇子心有所属,故意挑起四皇子与娘娘反抗。”
没错,定下和妍宁为四皇子妃是早已确定之事,怀儿过去不曾说过什么,如今为何反抗?是谁在搞鬼倒是不重要,要紧的是怀儿搁在心上的是哪家姑娘。
“琴儿,让画儿留意四皇子。”
琴儿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前世,章幽兰到死都不知道自个儿着了谁的道,如今可以重活一世,她不想再当个有眼却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谁不知这些人前温婉贤淑的千金小姐在后宅斗得又凶又狠,她们各个都是精于算计的高手。
可是,如何避免当个“瞎子”?学子官吏喜欢聚在茶馆酒楼互通消息,而夫人小姐最爱胭脂珠宝首饰铺子,不过女子不同于男子,出门不易,胭脂珠宝首饰铺子又不似茶馆酒楼活络,收集到的消息少之又少,但无奈的是这是她唯一可用的途径,只是如何达到茶馆酒楼的效果,就需要好好琢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