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啸天沉静了一下,然后缓声开口,“既是欧阳先生愿收为徒,又倾囊相授之人,邵某自当信得过其品行,至于身世,反倒不那么重要。欧阳先生当初在收徒弟时,不也是这么想吗?”
欧阳却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呵笑出声,“邵堡主说得极是。”
“那这件事就一言为定了?“
“好。待小徒回来,老朽会向他说明。”
邵啸天满意的微笑。
第2章(2)
冷青龙压根儿都没想过,此次出外寻药回来,自己竟会多个未婚妻,而且那个未婚妻不是别人,而是他最受不了的邵家那个刁蛮任性的邵蝶儿。
他觉得很不满也很生气,但是既然师父都已经点头了,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他不要,让师父他老人家为难吧?这事他做不来,也不能做。
所以,只能接受。
他觉得自己很不幸,竟得娶一个娇蛮的妻子。但想了想又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因为邵家小姐年纪还小,要导正她刁蛮的性子仍大有可行之处。
所以,他开始纠正她的任性与骄纵。
“不许任性。”
“不许耍脾气。”
“不能没大没小的直呼兄长的名讳。”
“不可以挑食,只吃这个不吃那个。”
“不能没有礼貌。”
“长辈在说话时,不可插嘴。”
他管很多,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她虽有些小闹脾气,嘟着嘴露出倔强的表情外,却没有真正的拂逆过他的管东管西,令邵家堡所有的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直呼真是一物克一物。
其实平心而论,她从小身子便差,再加上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没有养成动不动就无理取闹、为难服饰她的下人,已经算很好了,尤其她还得长期喝苦口良药。
渐渐地,冷青龙对她的不满与挑剔化为无形,取而代之的事淡淡的不舍与疼惜。不舍她日日三餐与苦药为伍,疼惜她这辈子都得被心疾拖着,无一日能畅快淋漓的随喜怒哀乐放纵自己。
心,软了下来。
“冷公子。”
他从炼丹炉前抬起头来,看见随侍在蝶儿身边的丫鬟小翠站在门口。
“什么事?”他问。
“小姐要奴婢来请您过去。”
“有什么事吗?”
“小姐没说。”
“我知道了。”
将丹炉交给小厮看顾,冷青龙来到蝶儿的厢房外,让小翠通报一声,才推门而入。
接连两个月一日三餐不中断的配合着食补与汤药的调理,蝶儿的气力和精神都好了许多,已可下床。
一见他出现,蝶儿立时朝他咧嘴一笑。眉目如画的她,笑起来清甜稚气,可爱得不可思议。
冷青龙有一瞬间的慌神,随即立刻回神,装作无事。
“你找我?”他问,
蝶儿用力的点头,跳跃似的跑到他面前,将握在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这个给你。”
“走路好好走,不要跳来跳去的。”他先斥责,然后才低头看着她伸出来的手问:“什么东西?”
蝶儿将手打开,只见一条做工精细的金链子出现在她手上,链子上坠着一块一面雕刻着寿字,一面雕刻着福字,巧夺天工的镂空白玉坠,一看就知其含意,有寿有福。
这玉坠光凭做工就价值不菲,但更重要的却是它所代表的含意,这应该是她的家人特地做来给她戴的吧?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他问。
“定情物。”蝶儿理所当然的回答。
这是从五哥那里听来的,他说有婚约的男女通常都会拥有对方身上的一件东西,所以她才想将这从小配戴在身上的“金福寿”送给他,虽然她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
冷青龙微怔了一下,表情有丝怪异,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收或不收。
他沉默了一下,问她,“这是你的?”
蝶儿认真的点点头,“这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堡主伯伯送给我的,娘说只要带着它,我就有金有福又有寿了,所以我叫它‘金福寿’。”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不应该随便拿来送给其他人。”
“但你不是其他人呀!娘说等我长大就可以和你成亲,你会是我的夫婿。”她很认真的说。
冷青龙有些无言。
见他没动静,蝶儿直接把“金福寿”塞进他手里,然后手一伸,跟他说:“换你了。”
“换我什么?”他茫然不解。
“你也要给我一个定情物呀。”
“我没设么东西可以给你。”事实上他觉得定情物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师父既已点头替他允了这门亲事,他便一定会与她完婚,他向来信守承诺,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你有青龙玉佩不是吗?”
他轻蹙了下眉头。“那玉佩不能给你。”
“为什么?我都把我的’金福寿‘给你了,为什么你的玉佩不能给我?”她有些生气又有些不解。
他要怎么告诉她,那玉佩关系到被他遗忘的身世,他得靠它解开身世之谜,当然不能将玉佩交给她,况且就算说了,她真的就能体谅他的难处吗?
“那……这还你。”想了一下,他将她塞给他的东西还到她手上。“这样就用不着交换了。”
瞪着手上被他退回来的“金福寿”,蝶儿一时之间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这样就用不着交换了。
这句话她懂,但是随之而来的那股郁抑之气,却让她闷得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觉得很难受,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于是她抓起他的手,用力的咬了下去。
剧痛让冷青龙蹙紧眉头,但他却没有出声,反倒是待在一旁的小翠遏制不住的惊叫,“小姐!”
这声惊叫,将走廊上正想来探视女儿的三堡主夫人吓得以最快的速度,提着裙摆瞬间冲进房里。
“蝶儿!”她的惊慌在目击房里的一切后整个呆滞住。
怔楞半晌,她眨了眨眼才猛然回神的跑上前去阻止这令人惊愕不解的一幕。
冷青龙的手掌早已被咬得血流如柱。
没时间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斥责咬人的女儿,她先命小翠区取草药来,帮冷青龙止血、包扎伤口后,她才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蝶儿闷着不说话,冷青龙倒是说了一句:“是我的错。”然后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拿出青龙玉佩,走到低着头不说话的蝶儿面前,将玉佩放入她手中,同时取走她仍握在手中的“金福寿”。
她抬头看他。
“对不起。”他说。
她嘴巴一扁,瞬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3章(1)
“呜呜呜……”
梦到小时候被他拒绝的事,蝶儿在梦里哭泣着,流淌的泪水在穿堂而过的夜风吹拂下,留下一道冰凉。
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照亮大地。
斜阳从窗户细缝洒入,带来一室明亮。
床上的人而在床慢的遮掩下,未被朝阳扰醒,却让楼下愈见热闹的吆喝声、交谈声、桌椅碰撞的声响吵醒,她眼睫轻颤了两下,缓慢的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刚醒过来,恍惚间竟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帘幕低垂,光景暗淡,温暖而舒适,但眼前陌生的一切却不是她的寝房……
突然间想起了一切,想起她已离家半年,现在正投宿在一间客栈里。
她邵蝶儿,现年十八岁。
时光匆匆,转眼已过了八年。
自从九岁与冷青龙订亲,在十岁分离后,她便一直等待及笄之年的到来,等待他会应约前来迎娶她,没料到这一等竟成了无止境的等待。
她十五岁及笄的那年,他没有出现,也没有捎来任何信件。
十六岁那年没有。十七岁那年也没有。而今她都十八岁了,他却依然音信全无。爹、娘、堡主伯伯、伯母、二伯、二伯母、四叔、四叔母和十位哥哥们全都好生气,还有人说等他被他们捉到,非将他挫骨扬灰不可,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可是她却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毁约,相信他一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所以才不克前来。
她更是为他找了好多借口——
“也许他正在医治某位身染重病的病患,离开不得。”她说。
“那他也可以捎封信来呀。”大哥怒气冲冲。
“也许那名病患不让他与外界联系,囚禁了他。”她再说。
“若真这样,这几年在江湖上就不会有医圣之徒仁心仁术的传闻,见鬼的仁心仁术!”二哥的火气比大哥还大。
“也许……”
“蝶儿,你不要再替他找借口了,那家伙敢这样欺负你,摆明市瞧不起咱们邵家堡,他就不要被我们逮到,否则非砍他十刀八刀不可。”五哥咬牙切齿,一脸狠绝。
他们的愤怒吓到她了,让她开始担心他的处境,担心他哪天真的被哥哥们捉到,那下场……
她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担心害怕。
她想了又想,终于决定唯有先找到他,才能保护他不受哥哥们迫害的唯一之道,于是便趁夜留书,偷偷的溜了出来。
现在的她已和八年前大不同,虽然心疾的隐忧仍在,但就着医圣爷爷留下的处方调理,这些年已未再发病过。
现在的她看起来就像一般的十八岁的少女,身子拉高了,体态婀娜多姿,不再像小时候总比同龄小孩看起来小三四岁。
另外,自从爹听取医圣爷爷的建议,开始传授她打坐练气后,她也学了些武艺。
当然,大多是不会增加心脏负荷的招式,例如暗器、内功、轻功步法,以及一些看似简单却变化多端的邵家剑法。
她还和哥哥们比划过,得到一致的赞赏。
总而言之,现在的她已非昔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吴下阿蒙,自保绰绰有余,而离家在外半年仍平安无事、毫发无伤便是最好的证明。
当然,四叔之前送她的人皮面具也帮了她很大的忙。
堡里的人至今没有找着她,大概就是没想过她会易容术吧?
带着一抹不自觉的得意微笑,她掀开床幔起身,下床的是一个长相平凡无奇到不会令人想多看一眼的褐衣少女。
她整理了下衣服,推开房门走到门外,唤来店小二替她送些温水与早膳进房。
在等待的时间里,蝶儿走到窗边推开窗,让春阳慢慢洒落一身温暖。
阳春三月,江南草长。
春日的江南、和风徐徐、杨柳依依,放眼望去处处是风景。
辰时刚过,街上已充斥来往的游客行人,商贩店铺挨门逐户的售卖这各色针指细物、胭脂水粉、生宣水墨,商品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热闹非凡。
以前的她一直被养在深闺里,虽然常听哥哥们讲述外头的事,却无法想象出那景象,直到亲眼所见。
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这种充满升起的热闹景象,不管是身在其中,或像现在这样立在二楼窗前做个旁观者。
“叩叩。”
门外忽然传来轻敲声,应是店小二送她要的东西上来了。
“进来。”她扬声叫道,离开窗边。
“姑娘,这是您要的温水,早膳一会儿就送来。”店小二说着将水放下,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她唤住。
“小二哥,可否向你打听件事?”
“当然了。”店小二立即点头如捣蒜,在客栈里工作,什么八卦传言、江湖奇事没听过?若不是书读的少,口才差了点,他都可以去当说书人了。“姑娘想打听医圣的事?”
“我听说医圣有个徒弟,曾经来到这附近,这是真的吗?”她问。
“姑娘是问对人了,那位少年神医当初就是住在咱们这件客栈,还是由小的负责的客官呢。”店小二一脸得意。
“真的吗?”蝶儿惊喜的问。
“当然是。”店小二拍胸脯保证,口若悬河的说了起来,“说出来姑娘可能不相信,那位少年神医相貌生得可俊了,温文尔雅,玉面朱唇,看起来像未满二十的绝色少年,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没人相信他会是个神医。”
“你真见过他?”
“姑娘该不会听小的说对方是个未满二十的少年,就怀疑小的信口开河吧?小的可以对天发誓,那个医圣的徒弟真的是个少年郎。”店小二急忙说道,就怕她不信。
她怎会不信?她比谁都清楚医圣唯一的徒弟是怎样的人。
“他是何时到这儿来的?”她又问。
店小二想了想,“大概有半年了吧。”
“你知道他从这离开之后去了哪里吗?他可有提过他接下来要去哪儿?”她着急的询问。
“关于这点嘛……”原本滔滔不绝的店小二突然卖起关子,双眼闪呀闪的。
已在外行走半年有余的蝶儿瞬间便明白他的意思,她转身走到床边,从行囊里拿出了块碎银给他。
店小二笑呵呵的接过,将碎银塞进怀里后,才说,“少年神医虽然没说他要去哪儿,但却曾向小的打听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她迫不及待。
“龙庄。龙庄庄主名叫龙飞,十几年前突然携家带眷的出现,在十里亭外造了座庄园,取名龙庄。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功夫极佳,财力雄厚,短短数年间,便将附近大小城镇里的赌坊、妓院、酒楼全收归旗下经营,财势如日中天,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得罪。
所幸龙庄虽财大势大,却不会任意的欺负老百姓,偶尔还能见他们造桥铺路,回馈镇乡,倒也相安无事。
唯一令附近百姓有些不满的,就是龙庄里有味泼辣傲慢又目中无人的大小姐,每回出现,路上行人无不避之唯恐不及,就怕大小姐一个不顺眼鞭子就挥过来,打得人皮开肉绽。”
这些都是从店小二那里打听来的,除此之外,蝶儿听了半天,却完全听不出冷青龙为何要打听龙庄的事?
从店小二那里问不出所以然,于是她用了午餐,付了住房费后,便朝下一个目标——龙庄前进。
龙庄不难找,它就耸立在悬崖峭壁边上,雄壮宏伟、固若金汤得像座堡垒,非常的醒目,但这却和她想象中的庄园完全不一样,尤其在看见它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森严守备后,蝶儿更加起疑。
俗话说得好,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龙庄这样层层戒备,是在防什么?就连他们邵家堡也没这等阵仗呀。
看样子,以她这名不见经传又师出无名的小姑娘,想越过这层层关卡进入龙庄打听冷青龙的下落,比缘木求鱼更不可能。
可是要她放弃这条可能找到他的线索,更是不可能。
所以接下来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蝶儿返回城里,坐在豆腐摊前,一边食不知味的吃着豆腐羹,一边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该怎么做。
猝然间一声碎裂声响起,隔壁桌的碗被人拿起来摔个粉碎。
“砰”的一声,桌子接着被踢翻,惊叫声此起彼落,客人们瞬间四处逃窜,全冲向外围避难去。
蝶儿本来也想这么做,毕竟她一个女子行走在外,势单力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她还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