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自己堵人的举动闯下了大祸,被她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得往后退了一步的赵罄,好奇地问:“什么东西掉进湖里?”
愤愤然瞪了他一眼,姚素莹拎高裙摆,跨过湖边石栏,企图捞回那袋玛瑙石。
瞧她的举动,赵罄惊声问:“你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自认倒霉地紧抿着唇,她不搭理他,径自在湖边探看着。
那一袋玛瑙石是二妹好不容易带回来给她,准备让她以玛瑙粉末为釉,研烧新瓷用的。
没想她却遇上这煞星,害她弄丢了玛瑙石。
想着那袋沉入湖底的玛瑙石,姚素莹急得红了眼眶,浓浓的愤怒跟着涌上,恨不得把身后的男子碎尸万段。
见她愈走愈靠近湖畔,赵罄急唤。“姚姑娘快回来,岸边的土质较松软,你站在那边太危险了!”
姚素莹哪管危不危险,只要能拿回玛瑙石,再危险她都愿意尝试。
这想法才掠过,湖畔过于松软的泥地,让她踉跄了一下。
在她就要跌进湖里的那一瞬间,赵罄施展轻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来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住,带上岸。
脚步一定,赵罄愠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什么东西值得你用一条命去换?”
姚素莹饱受惊吓,又被他怒声怒气的骂了一顿,她再也隐忍不住地对着他咆哮道:“你知不知道我手中那袋玛瑙石有多重要?那是我们姚家新瓷的希望,没有了它,就没有研烧新瓷的可能!再说,你又为什么要欺负我?远从京城千里迢迢来调戏我,很好玩吗?”
吼完,她激动得脸儿发红,美丽的杏眸儿染上氤氲雾气,教人瞧了心软。
“对不住,是我的错,但我没想过要欺……”
面对她一连串的指控,赵罄心虚了。
他在京城被姑娘们缠惯了,以致被她对他不屑一顾的冷淡,给激发了劣根性。
他是真的想欺侮她……
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深吸了口气,推开他,不要他的解释。
突然,赵罄的手落在她的纤肩,扣住她往前的脚步。“我去。”
“不用你帮忙。”她软声拒绝,语气却很坚定。
因为错在自己,他好脾气的捺着性子道:“我知道你恼我,但别拒绝我,让我愧疚。”
僵持了好一会儿,她不甘心地幽声问:“你……真的能替我拿回来?”
“你放心,我会帮你拿回那袋玛瑙石。”
他的保证,让她心里泛开一股无以名状的暖意。
自从爹过世后,她一肩撑起姚家,保护两个妹妹。
如今,在三妹嫁给世代护卫姚家的白若俨后,她的责任与心思,重新落在研烧新瓷上头。她怎么也不能失去二妹费尽千辛万苦,替她拿回的玛瑙石。
眼前这个曾惹怒她的男人,坚定地表明他的愧疚,她该相信他吗?
就在姚素莹对他仍抱着怀疑的态度时,突然,扑通一声落水声,拉回她飘远的思绪。循声望去,只见平静的湖面因为他跃下湖的动作,激起一阵水花。
赵五爷跳下湖了!
姚素莹急奔向湖畔石栏边,一颗心惊惧地高悬着。
她知道他要替她拿回那一袋玛瑙石,但真见他跃下湖,她的心无法不忐忑。
她不知道湖有多深,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随着时间流逝,她半刻也不敢松懈地紧盯着湖面。
这么久了,为什么他还没上岸?一个人能闭气闭这么久吗?
当心底那一股恐惧与各种可怕的想象纷然涌上时,姚素莹忍不住大喊。“赵五爷!赵五爷!”
她边喊边探看,紧绷的情绪让她丝毫感觉不到由湖心拂来的寒意,却清楚听到自己急切的呼唤,回荡在湖畔。
突然,前方平静的湖面,终于有了动静。
在姚素莹尚不及反应下,赵罄一鼓作气地破水而出。
看到他出现的那一瞬间,紧绷的情绪倏然放松,她双腿虚软地半瘫坐在地上。
看着她为他担忧惊恐的脸,赵罄苍白的唇勉强扬起一抹微笑。“原来姚姑娘这么紧张我?”
她一时语塞,无心理会他得意洋洋的语气,只是定定凝着眼前那张湿淋淋的俊颜,心绪翻动不已。
“你还好吗?”他半蹲下身,垂眸望着她问。
感觉他发上、衣上的水滴落,姚素莹回过神,紧握发抖的双拳,猛地扑上前用力捶打他。
“你逞什么英雄?”她紧绷的声嗓,因过度的忿怒而嘶哑。
激动的言词下,心里真正的想法是——幸好,这讨人厌的纨裤公子爷没死!
任她死命捶打着他,发泄内心的恐惧,赵罄唇边的笑意抑不住地扩散。
她的力道对大男人来说不痛不痒,却在无意间流露出她对他的关切。
不知为何,被她这么关切着,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半晌,在她累得无法再使出一分力时,他满是歉意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在湖里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还要久,值得庆幸的是,他找回那一袋玛瑙石了。
她偏过螓首,冷哼一声,不接受他的道歉。
瞧她气恼的模样,他抬高手晃了晃那一袋湿答答的玛瑙石,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枉我还想用这一袋玛瑙石将功赎罪,看来是白费功夫了……”
看着那一袋仍滴着水的玛瑙石,她不敢置信地惊愕出声。“你真的找到了!”
“若找不着,我可不知要拿什么来赔——哈啾!”将沉甸甸的玛瑙石递给她的同时,湿透衣衫的赵罄被湖畔的风吹得直打哆嗦。
怔怔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犹豫了片刻,她解开身上的薄外褂,想替他披上,却发现他太高,就算踮高脚尖也显得吃力。
打消原有的念头,她改将薄外褂递给他,担忧地道:“你快回客栈换件干爽的衣衫,染了风寒可不好。”
讶异一向视他如蛇蝎的她居然会关心他,他内心五味杂陈。
一直以来,在他身边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是对他百般依顺、温柔体贴。但他心里明白,姑娘们贪图的,除了他的外表,还有他显赫的身分。
他想知道,姚素莹在对他一无所知的状况下,突然改变态度,对他温柔关怀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他更想知道,她对他的好,究竟带着几分真心。
“帮我煮碗姜汤祛祛寒吧。”
她愣了愣。“你……现在是在讨赏?”
若她没记错,是他自愿潜下湖去,想弥补自己的过错,现下居然向她讨起赏来了?
“为什么我得为你煮姜汤?”
虽然他帮她捡回玛瑙石,她心存感激,但不代表她会对他改观。
况且直觉告诉她,这个赵五爷不好惹,她可不想没事招惹他,扰得心烦意乱。
“我孤身在外,无人照料,若染上风寒,很可怜的。”他不惜装可怜,以达到目的。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但姚素莹领教过他藏在温和表相下的恶霸,她无动于衷地冷声道:“煮姜汤这事你可以吩咐店小二,给足银子,他还会帮大爷您备好热水、大夫,一应俱全。”
没料到她会拿他之前说过“银子万能”的话反堵他,他无奈地浅笑。“呵,你真无情。”
不知为何,姚素莹竟觉他说这话时,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孤独落寞的寂寥,像是不奢求得到,却又渴望得到。
暗暗抑下内心诡异的感觉,她勉强挤出一丝声音,冷声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好吧!既然姚姑娘不肯,我也不强人所难。”苍白唇角扬起一抹淡笑,赵罄竟觉心里的失落,扰得他的头发昏、发胀。
讶于他异常消极苍白的神色,姚素莹不放心地问:“你还好吧?可以自己回客栈吗?”
“若姚姑娘改变主意,我可以不用回客栈。”
姚素莹发现,这个男人真有激怒她的本事。
她用力深吸了口气,强调道:“虽然是你害我弄掉玛瑙石的,但我还是得谢谢你……”话未尽,她的眼神落在他肩上,震慑得无法移开。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赵罄发现,他的伤口裂开了,流出的鲜血染湿了宽肩。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觉一阵晕眩袭来,眼前一黑,他昏了过去。
第2章(1)
夜已深,客栈厢房被烛火映得一片通明。
在大夫及小二离开后,仅剩她与赵五爷在房里,房中除了他略重的吐息声,再无其它声响。
姚素莹坐在离榻最近的椅上,定定凝视着他连睡着也紧揪着的眉头,无法移开视线。
她与赵五爷非亲非故,按理说来,孤男寡女是不该共处一室的,但她却无法不管他。
他是为了替她捡玛瑙石才跳下湖,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再者,方才大夫也说了,他肩上的伤虽然是普通剑伤,没什么大碍,但许是因为带伤潜入湖里,受了寒气才会晕倒。再加上他的身体过度疲惫,是需要多花些时日静养。
他会变成这样,她多多少少得负点责任,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为什么会受剑伤?
姚素莹看着沉睡的男子,对他充满了好奇。
突然,一声粗嘎不堪的声嗓响起。
“你……姚姑娘?”
匆匆回过神,迎向他疲倦的眼神,姚素莹放软声嗓问:“你醒了?想喝水或吃点东西吗?”
感觉她待他的温柔,赵罄一时间居然分不清眼前的女子是出自想象,又或者真实存在着。
他疲惫地抹了抹脸,把她的温柔当成是梦,径自又合上眼。
瞧他虚弱的模样,姚素莹喃着。“怪了,难道发烧了吗?”
感觉她一双柔软的小手贴上宽额,接着耳底落入她透着浓浓担心的低喃,他睁开眼,一把抓住那双手。
突然被抓住手,姚素莹心一颤。“你、你做什么?”
“你不是梦……”
她拧起眉,被他恍惚的言语给弄胡涂了。“你、你胡说什么?”
赵罄虚弱地扬起唇,无力地笑了笑。“我以为你是梦,否则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待我这么温柔?”
惊讶地看着他依旧憔悴的脸色,姚素莹脸一热,白皙的脸庞浮现淡淡红晕。
“若不是五爷的手总不安分,我犯得着对你板着一张脸吗?”
他明明看起来那么虚弱,怎么还是有办法用一句话就把她给惹恼呢?
“看在我这般狼狈的分上,姚姑娘就允许我不安分一会儿吧!”舍不得放开手中的小手,他悠悠开口。
她的手虽没有姑娘家该有的细致,但却柔软得让他爱不释手。
姚素莹毫不留情地抽回手,无情地道:“你这个人纵不得,喂你喝完药,我就得走了。”
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愈想避开他,却与他牵扯愈深。
“你……要走了?”他有气无力地开口,看向她的眼神,透露着难掩的失落。
看着他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姚素莹只觉心一颤,心中涌出不忍。
每每瞧他露出那样清寂落寞的神情,她的心便无端发软,有种想顺从他的话的冲动。
见她拧着眉,不知想什么,赵罄开口唤了唤。“姚姑娘……”
“别说了,能为你做到这地步,我算是仁至义尽了。”避开他落寞的神情,她不自在地转过身子倒药。
赵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纤雅的身影,不难发现,她实际上是个刀子口、豆腐心的善心姑娘。
从认识以来,她对他的态度始终冷冷清清,更称不上和善,但知道他有难,她还是留下来照顾他。
这样的她,让他兴起了想深入了解她的冲动。
见他直勾勾瞅着自己,姚素莹冷声开口:“起来把药喝了。”
“你要喂我吗?”
她不敢置信地怒嗔了他一眼。“赵五爷,你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
赵罄自讨没趣地扬了扬唇,吃力地起身接过药碗,将药一口饮尽。
盯着他喝完药,姚素莹淡淡地说:“喝完药,你可以继续躺回去歇着,我得走了。”
“你要走了?”
“要不呢?”她觉得他这话问得好笑。
两人非亲非故,她留下才奇怪。
闻言,他扯动唇角,露出了一抹悲凉的苦笑。“我以为你会多陪我一会儿。”
也许是身子不舒服,让他强抑在心底的落寞窜出了心头,左右他的情绪。
这时候,他真的不想一个人。
瞧他一副落寞的可怜样,姚素莹恼声问:“你到底想怎样?”
虽然总被眼前的男子气得直跳脚,但她却无法硬下心肠不管他。
看透她的心软,吃定她不会甩都不甩他的转身离去,他厚着脸皮央求。“你就留下来多陪我一会儿,若无聊,咱们可以再谈谈合作的可能。”
“你居然还有精神和我谈合作?”她冷哼了声,表情十分不以为然。
“说来也奇怪,只要见着你,我的精神便好了起来。”
若不是他的脸色太苍白,她绝对会以为他是扮可怜博取同情。
“我都说了,不接你的生意。”她冷声应,不把他轻率的言语当一回事。
“我知道。不过姑娘应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忘了,为了那一袋玛瑙石,我做了多大的牺牲。”
这男人不止得寸进尺,还很懂得顺着竿儿往上爬。
若真要细究起来,那一袋玛瑙石会掉进湖里,还不都是他害的?
她不得不佩服他曲解事实的功力。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她眯起美眸,冷声问。
“别说威胁这么难听,其实你帮我烧瓷,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生意,我想不透,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答应。”他纳闷地扬了扬苍白的唇。
“你就是那一害。”也不怕他发火,她答得很坦白。
她坦白的回答,让他忍不住失笑出声。
或许这就是他喜欢逗她的原因。
遇上不利自己的状况,她会予以反击,反应很有趣,不似一般大家闺秀柔柔顺顺的。
不过几次交手下来,赵罄发现,姚素莹似乎非常不喜欢他以吊儿郎当的态度来谈生意。
若再这么拖下去,决计是赶不上爹亲的生辰。
衡量了利害关系,他敛下轻率,紧抿着苍白的唇,正色道:“我真的很需要姑娘的帮忙,这也是我来汝州的目的。”
见他也有正经八百的一面,姚素莹淡讽问:“原来五爷在我面前,一直都在装疯卖傻吗?”
“若能达到目的,轻轻松松的就好,何必拘谨呢?”他答得理所当然。
实在拿这个男人没办法,她没好气道:“如果五爷早拿出诚意,不就好了。”
他一愕。“那你的意思是……愿意接我的生意了吗?”
“我的确打算用那一袋玛瑙石来烧新瓷,但不一定能成功。”她语带保留。
“我等你,只要你研烧成功,就把第一批新瓷卖给我。这段期间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相较于他先前狂妄自负的态度,这时的他语气虽强势,可态度讨喜多了。但相对的,姚素莹不由得想,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有几面?
看似轻浮、狂傲的公子爷儿,也有沉稳笃定的一面。还有,那不时流露出的落寞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