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尔白是那样的单纯善良,即使很不懂事,却从来不会做坏事,他会瞒着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有他的原因。
只是他太担心,担心得失去了自制而做出这等愚蠢至极的事。
就像他对魏梧笙所说的,这一辈子在认识尔白以前,他曾经坚强的以为没有事情可以让他感到恐惧,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直到遇到了尔白,知道小东西的纯真美好,沉溺在尔白如此单纯爱着自己的幸福快乐中,他才知道这世界的确是有他害怕的事,他害怕失去尔白……
真的、真的很怕……
才不过快三年的时间,他已经开始无法想象没有尔白的日子他该怎么过,他好爱每天早上躲在棉被里跟他说早安的惺忪睡眼,爱心情一高兴就满屋子乱跳,最后总会跳到他身上玩亲亲的小东西,还爱那个只要想起,总不忘灿烂一张笑脸对他说爱你的宝贝……
不怕别人笑他不坚强,也不怕别人会认为他懦弱,因为他可以跟所有人说:他的坚强与懦弱都是因为懂得爱一个人的喜与痛。
「他会没事的,飞丞已经赶到在帮他急救了。」
「为什么会这样?尔白他到底要求你们做了什么?」
想起他们所做的,也许应该感到惶恐或是严重,但是想到那小东西心中满满的希望,他竟然笑了。
在这种时候竟然笑了?也许其实自己早已经陷入歇斯底里。
「他只是希望我们可以帮他,帮他怀一个属于你们的孩子。」
王尔哲睁大双眼,虽然他已经从斐耀光口中知道尔白怀孕的事实,但是像这样从魏医生的口中听到,用这样的话语,却有另外一番的感受。
「我们的孩子?」
「是的,你们的孩子,尔白说,他知道你其实喜欢孩子,虽然不说,也不曾见过你有任何的表示,但是他就是知道,他觉得这些相处的日子来,你给了他很多,像是快乐,像是……爱……但是,他虽然爱你,却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可以给你,于是他想起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一件事,那就是生个宝宝,生个可以让一个家变成一个完整的圆的孩子。」
「我不需要孩子,我有尔白就够了。」傻尔白,小傻瓜!
他的确是喜欢孩子,虽然他从来不说,也觉得只要能有尔白其实没孩子也没关系,但是……到底尔白是从哪里知道?
到底小东西是从哪里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的确是想要一个孩子,一个他跟尔白的孩子。
「我想是因为他很爱你吧!」
魏梧笙的回答,让王尔哲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问出了疑问。
「很爱我?」
「是啊!」
搔搔头,魏梧笙想了一下才决定怎么接下去说。「我这个人不太懂得爱,但是跟尔白相处这些日子来,我竟然想起以前学生时代单纯的日子,我想那时候,每个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个相同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也许非常的微弱,也许会被一些雄心壮志或是表面的风光所掩盖,但是也知道每个男人都一定想过 ──
有一天可以有一个家,一个用自己的手所创造的家,那个家会有爱自己的女人,还有崇拜自的孩子。
「因为尔白很爱你,所以他会很想要有跟你的孩子,那就像有生物以来,上帝给予的一个枷锁一样,只要深深的爱一个人,就会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想要有个孩子将自己和最爱的人的血脉就就这样延续下去,也许我们的生命没办法永远,但借着这样的方法,彷佛是一种存续。」
「尔白很爱你,也知道你很爱他,所以他潜意识里明白,你跟他必然会有同样的感受,只是他太单纯,不懂得想这么多,不懂得去解释给自己或是别人听。」所以他干脆用做的,直接用行动来表达。
「那又如何?」尔哲看着手术室外头亮着的灯。
「虽然我希望可以有个孩子,但却是必须建立在尔白可以健康平安的条件上,能让尔白陪我到老,是我最大的希望,如今拥有一个孩子的希望,却威胁到了这一个梦,我只要尔白平安,其它我不在乎。」
「那尔白的希望呢?」
「我会跟尔白说我只要有他就好。」
「不,你不懂我的意思,付出必须双方同等的,你在享受尔白付出的快乐,那尔白呢?他觉得这是他可以为你做的,你难道想阻止他去享受为你付出的快乐吗?」魏梧笙没想到自己也可以说出这样的话,那小东西的感染能力实在太强,强到在这样短短的日子里,他竟然开始学会了理解与体谅,过去冷淡的自己,只会觉得说出这种话的自己很愚蠢吧!
看看因为自己的话而茫然的男子,和商场上的模样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他却无法嘲笑,甚到感到羡慕。
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如果可以找到那一个人,会很幸福吧……
***
再度从手术房出来,已经是凌晨,在病房里尔哲只开了个小灯,让床上的人儿可以更加安心的休息,病床旁的葵花是刚刚插上的,大大的花朵跟花萼,在雪白色的病房里显得非常突兀,但倒是让气氛温和了不少。
会摆放葵花的原因,仅在于尔白在知道这种花可以长出他最爱的葵瓜子之后,就老喜欢傻傻的买来盯着看,活像是每天看半个小时,就可以多长一堆瓜子出来一样。
小傻瓜总是那么单纯……
花朵旁的尔白原本就缺乏血色脸蛋更加地苍白,小小的脸蛋掩盖在雪白的枕被之中,有种会被淹没的感觉,看起来好憔悴,憔悴得彷佛一碰即碎的玻璃陶瓷娃娃。
那让他想起第一次瞧见尔白的时候,生命微弱得令人害怕。
「现在尔白的情况怎样?」
「幸好,只是情绪过于激动,血压太高,过去这样的情况其实还算正常,不会有太多影响,但是为了让肚子里的人工子宫能够正常供给体内婴儿该有的营养,我在腹部动脉的地方开了一条新的人工血管连接,一般正常的时候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是若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血管内血液流动过快,很容易就会造成像现在的情形,所以就算你现在很生气,也请尽量对他温和一些,除非你不怕刚手术完成的人工器官有什么问题的话。」
尔哲静默,他知道由这个人口中说出的话都是事实,但是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甚至是带点『一切都是你活该』的意味,叫人很想抽出拳头给他一记。
至于伍飞丞,他根本就不在乎尔哲对他的看法,双手插在白袍外套上,淡淡地看着病床上的病人,一双眼睛好似在研究着什么一样。
「为什么你会答应尔白做这件事?你明明知道尔白的身体状况,而且他再也不可能有机会成为你的实验体,你清楚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所以,为什么?回答我,为什么?」
这是他冷静过后所想到的疑问,两人是如何接洽甚至安排好所有事宜,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人完成了尔白的手术之后,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是不是会伤害到尔白?
「因为这小东西说服了我,而且这是我可以光明正大观察最后一次实验后的结果,那次实验若不是因为你们的破坏,会更完整……也许我这么说你无法相信,但事实就是这么简单,现在的我没有什么雄厚的背景可以支持我继续实验,而且在令弟伟大的情操之下,短时间内我也很难有一个身份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既然现在我有空闲,那进行一个实验后的观察,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何必傻得去拒绝?」
王尔哲看着他的双眼,心里有一部份已经开始相信他的说词。
他是一个商人,一个人讲话中有几分真实他大概可以猜测出来,对这一个人来说,以他现在的状况,对尔白进行不利的举动,不过是一种自我毁灭,这个现实的男人不可能做出这种损人又损己的事。
「你还想知道什么?」
刚刚手术时间虽然不久,不过一直站着也是很累,伍飞丞拖了旁边的一张椅子过来坐下,他知道这个男人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为了病床上的这个孩子,这个男人会成为最高大的一座山,用尽全力来捍卫、保护他的家人。
既然他答应了小家伙要完成他的愿望,那他现在就只能在这里让他询问到满意为止。
他的缺点也许一堆,不过不负责任却不在其中。
王尔哲也在尔白一旁的病床坐下来,眼角瞧见小小额头上汗湿的额发,尔哲细心地伸手为他轻轻抹去,深怕给他带来任何负担一样,那种温柔教一旁的伍飞丞有些动容。
虽然他曾笑说爱上一只老鼠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看着小家伙对这男人的真心,还有这男人为小家伙所做的一切,他不禁觉得世间也许真爱果然够克服一切。
「我想知道,可以把尔白体内的东西取出吗?」
「当然可以,但是你觉得小家伙他会肯吗?你会无视他的意愿而强制执行吗?」
「这些你不用管,移除是不是同样会有危险。」
「自然,事实上我也可以跟你说移除的危险性决对不会比植入还要来得低,一个不好造成腹腔动脉大出血的话,连我都没有把握可以把人给救回来。」
「……如果让尔白继续怀这个孩子呢?」
「如果小东西的肚子可以长到一定的程度,那还需要大概八个月左右的时间照顾,如果不行,毕竟他身体太娇小,那大概再六、七个月的时间,就必须先将孩子连同植入的器官从体内先取出,免得压迫到尔白的内脏及血管,孩子在成长的过程有少数机会可能会成为畸形儿或死胎,也有机会会因为母体过于虚弱,而造成母体的死亡。」
这些他之前都已经跟尔白说过,现在不过是再加强一点,他把以前还记得的数据写成简单的表格,递给尔哲。面前这个男人可不像面小家伙那么简单,若是没有完整的数据,说什么都不可能说服他完成尔白的心愿。
「你会跟他讨论吧?」下巴朝病床上的尔白一指。
「我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是必须要两人一起走过的。
「会考虑他的意见?你要知道他为了这个心愿受了多少的苦,如果你漠视他的意愿,我想那可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很奇怪的,他其实也搞不太懂自己心里的想法,嘴巴竟然会不自觉的帮小东西说起话来。
感到奇怪的可不只他一人,尔哲可没忘记当初逮捕他时所发生的事,这个人脸上似乎除了对实验的狂热之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情感,根本就是一个冷血的人。
而这个冷血的人,现在却帮尔白说话?
说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事实上他这个从不犯法的商人会跟一个科学犯罪者在这里说话,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会问尔白的……想不到你会关心尔白的感觉……」
伍飞丞自嘲地冷笑。「也许我比我自己想象中的有感情也不一定,不打扰你们了,这次手术并没有动刀,只是他的身体太虚弱,因为这些天来他因为欺骗你而良心不安,吃不下东西的缘故,所以你也不用一直看着他,大概还要好一阵子时间才会醒。」
对打扰鸳鸯这种事没有太大的兴趣,讲完话,他就从椅子上起来,走到病房门前正要打开房门离开,耳边就传来尔哲的短短两字所构成的话。
「谢谢!」
握住门把手骤然停住,他一直觉得这个男人不恨他就已经是千幸万幸了,从来没敢去想对方还会跟自己说声谢谢。
「你不恨我?」
「我恨你拿尔白当实验,也恨你教尔白如何去瞒着我做这件事……但,这两件事是两件事,我谢你的原因,只因为你愿意听尔白的希望,愿意帮他达成,甚至还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关心他。且不论这些,就凭刚刚你救了尔白一次,我就该对你说这句话。」
这个男人,跟他的弟弟一样,正直到了某一种程度,难怪可以和单纯的小老鼠相爱。他们跟他,完全不是走在一起的人,跟他们比来,自己显得异常污秽。
「你的道谢,我收下了。」
不过,污秽归污秽,并不代表他就厌恶自己一手创造的人生,对于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老实说,他依然不曾后悔,每个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机会,他不过是手段恶劣了点。
……虽然他不是好人,但,依然可以接受感谢是不是……
***
于是,当我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尔哲对我微笑的脸,因为尔哲笑得很温柔,让我一时间完全忘记之前所发生的事,忍不住伸手抱抱他,跟他说了一声早安。
「还早?现在已经中午了,你睡了快两天的时间,小睡猪。」
「两天?」我眨眼,又眨眼,昏过去之前的一切终于慢慢地浮出我的脑袋瓜,想起了尔哲生气的脸庞,还有自己欺骗他的事。
「尔哲,对不起,尔白是坏蛋!」酸酸的感觉就像气泡一样不断从心里头冒出来,想勇敢的跟尔哲道歉,却控制不了酸酸的鼻子还有眼睛,咸咸的味道从眼睛里滑出来跟进嘴里。
「你不是坏蛋,乖!别哭,我不生气了,真的。」赶紧走过来抱抱我,因为我的伤口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所以尔哲就用他很有力量的臂膀,把我抱起倚在他的怀里头,他知道我最喜欢这样窝在他的胸膛里,暖暖的、安心地就像一个小小的家。
「真的?为什么?」我抬起头,随手抓起尔哲的衬衫擦擦眼睛。
「之前生气是我不好。」
「才不是!尔哲才不会不好!」没给尔哲说完,我很快地插话进去。
尔哲最棒了,尔哲才不会不好,是我自己坏坏,想做什么事情瞒着尔哲,坏行为!
「听我说完好不好?」长长的手指点在手的嘴巴上,我张口咬住。
「尔白,不是跟你说不可以吃我的手,会有细菌。」
哀怨地放开牙齿,瞅着尔哲无可奈何的双眼。
「你这样下去我永远都说不完我的话。」
鼓颊,转头乖乖收好双手迭在尔哲的大腿上,耳朵靠着可以清楚听见心跳的地方,打了个小呵欠。
「尔哲继续说。」
尔哲将双手盖在我的手背上,额头抵住我的肩膀,好听的声音就在耳边轻轻响着。
「你的行为虽然不对,但是我应该先考虑你的心情,先把事情给问清楚了,再来决定或是处理,随便发脾气不是一件好事,不管是在对人还是接物上都一样,尤其是对你,尔白,对心里最重要的人,是最不能乱发脾气的,因为很多时候,很多的遗憾就是这样开始,所以我说这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