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被年幼的宫娥笑著打断,「不是你运气好,此刻你在宫中就是想要看到娘娘们,也是不能了。」
「哦?」我这下却是真的糊涂了,「难道娘娘们都不在宫中?那麽姐姐们伺候著谁呢?」
年长宫娥接过口去,「公子恐怕不知,陛下复国後不知何故拒绝选妃,我们都是容妃宫中的。」
原来还有容妃,我当初也曾见过她几面,果然是一位解语人儿。宁身边总算还有人在,我也放心不少,随口笑道,「容妃娘娘定是绝色殊容,万千宠爱……」
年幼的宫娥又抢著开口,「容妃娘娘生前,倒的确是位秀丽绝伦的美人呢。」看我满脸疑惑,她掩口笑道,「我们伺候的是太子殿下,容妃娘娘是他的生母,陛下让太子殿下照旧居住在容妃宫。」
我一阵错愕,差点呼出声来:如此一来,莫大後宫,竟是人去楼空?
後宫空虚,对於一个君王可是莫大耻辱。如今看来,这拒不选妃的缘故,竟是除了我不做第二人想。宁这麽做,难免惹人诟病,他究竟在想些什麽?我隐隐觉得麻烦就要上门,心中打定主意。
次日,宁久病後第一次坐殿议事,我在百官面前以使者身份正式向宁辞行。他听後只是看著我,许久不发一词。在整个朝堂几乎陷入死寂後,才冷冷吩咐礼官为我设宴饯行。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红袖绿鬓,醇酒佳肴,一席宫筵,几多浮华。宁没有出席,却遣了一应文武作陪。也不知为何,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轮番找著理由向我敬酒。饮下最後一杯,即使酒量如我,也不知是否心中有事格外易醉,总之开始有些迷糊。
「殿下可是醉了,奴婢送殿下到偏殿稍事休息可好?」看清面前的是宫廷长官,我微微点了点头,任人搀扶著走了出来。
天色已晚,夜间的凉风轻轻吹拂著我醉酒後燥热的脸庞,无比惬意。我微眯著眼睛倚在宫娥身上,半拖著脚步在曲曲折折的宫廊间行走。不久到了一所珠玉辉煌的卧房,扶我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之上,「殿下请安心休息,奴婢们告退。」房中暖香幽幽,我顿时睡意浓浓,勉强摆了摆手,室内果然安静下来。
不知睡了多久,我只觉得口感舌燥,闭著眼便一叠声地喊了起来,「唔,水、水……」
有人轻轻走了过来,我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竟是奇香落喉;我翻身又想睡去,却惊觉那人掌间乃是宁的气息,连忙睁眼,果然见他看著我,眉眼笑意盈盈,「这回可肯醒来了,呵。」
「你怎麽会在这里?」我过於惊慌,竟直将『你』字喊了出来。
宁回身放下茶盏,不徐不急笑道,「这原本就是我的寝宫,我不在这里,那要到何处?」
我定下神来环顾一周,心中明白过来,默默起身整衣。「陛下恕罪,萱珞并非有意闯宫,这就离去。」
我略一施礼便向外走去,宁竟未出语阻拦。眼看就要转出内室,腹中突然一热一缩,浑身窜起一阵酥麻,险些让我跌倒。「我说药效怎麽还不发作,到底来了。」我回过头,却看见追出来的宁笑得诡异,心中不禁一寒,「你给我下了毒?」
宁的笑容应声僵住,好半天才缓了一口气,眼中有难掩的神伤,「你居然会这样怀疑我?原来在你心中,我是如此不堪。」他勉强笑笑,过来扶住我往里走,「什麽都好,只希望过了今夜,你会信我。」
我听得一头雾水,却只觉得内室飘到鼻尖的香味十分舒服,身上也开始有了几分精神,心中责怪起自己的口不择言,「你不清不楚的说些什麽,若是我错怪你,直说就是,哪里来的这些罗嗦。」皱眉说完,我觉得体内的热度开始游走四处,心间有种莫名难耐。
他被我轻轻推开也不生气,反而揽住我的腰贴了上来,「你可喜欢这香味?」
「不错啊,你为什麽这麽问?」被他紧贴著的部分寸寸灼热起来,却有说不出来的舒服,扭过头来,我奇怪看他,「你故意安排人灌醉我,想要玩什麽花样?」
宁的嘴角拢成了好看的弧度,双手把我抱得更紧,「还有那杯茶,可也是世间极品。」
这是干什麽?平日就算大胆,宁也不敢作出如此举动,我愈发觉得古怪,「你是不是也喝醉啦?」
宁将额头顺势埋在我的肩上吃吃笑了起来,「这香是我自鬼界重金购得的『蕙檀』,这茶是我自魔界得来的『蜜萝』,两样都是好东西哦。」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一身冷汗:这两样东西虽然我都曾闻名不见面,却也知道它们都是两界皇室专用的催情圣品。以我的体质,一样恐怕还可抵抗;不过宁今夜用心作了如此安排,恐怕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我惊得一把推开宁,指著他颤声说道,「你,你这是干什麽啊!」原本他不提也罢,现在我只觉得下腹腾起阵阵火热,口舌喉间也开始发干,「你、你不要乱来,我、我先走了。」我一面说著,一面伺机夺路而逃;堪堪向外溜出几步,四肢一阵叫嚣痉挛,我只能停下喘气。
「你都这个样子了,要去哪里?」宁轻轻压在我身上,手指却在我的胸口不规矩地划动著,「不抱我,你今夜一定会很惨哦……」
宁说得不错,此刻两种春药在我身上已然发作起来,强烈得让我几乎就要按捺不住翻身将宁压到身下的冲动。我拼命克制著自己,直到头脑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眩晕疼痛。
「宁,你不该给我下药。」不去看他波光潋滟的双眼,我压抑著愈来愈急促、愈来愈火热的呼吸,「我们的关系,只是朋友。」
「不要再跟我说这个。」宁红著脸咬了咬嘴唇,看得我怦怦心跳,「什麽事情都等过了今夜。」
深吸一口气,我盯著宁的眼睛,字字清晰,「日升宁,是你自作自受。」克制不再需要,我扬手拂开宁的衣袍,俯身一口咬在他的肩头,满意地听到耳边咛叮……
***
那夜之後的翻云覆雨,是我始料不及的激狂。
不敢承认那是因为在我身下的是宁,我把一切责任推卸到了他给我下的药中。
天明之前,甩下一床的狼藉和尚在沉睡中的宁,我慌慌张张逃回了华月。
***
魔界 华月皇宫
「战主,您回来了三天,怎麽好象魂儿还是留在了日升……」扶风端著午膳推门进来,皱著眉头问道,「那夜您回来时,我就觉得不妥,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慢慢抬看他,半天叹出一口气,又低下头去发呆。
「这是怎麽啦?战主,您别吓唬我。」扶风并非第一次见我失神落魄,唯独这次反应最大。
我瘪了瘪嘴,「扶风,我不小心吃了他;不对,是我不下心被他设计吃了;还是不对,是我不小心被他设计吃了他……」努力想要说得清楚,却连自己糊涂了。
「你真的做了?」扶风一声大叫,几乎把我从榻上震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的,扶风你相信我。」抱著头缩在一边,我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
我把事情的经过一字不漏地对扶风和盘托出,他不过撇了撇嘴,「你都说了,是他下药在先,关你什麽事情?再说他欺负你也不是一两次,一夜而已,还是便宜他了呢!」
「扶风,你知道没有这麽简单的。」我越想越头痛,懊恼得惨叫起来,「宁一定不会放过我,扶风你帮我想想办法。要是他来找我,我就死定了。」
「呵,你说对了,魔帝陛下刚刚派人来宣你,说是天帝宁今晨到访,指名要见你呢。」扶风满脸要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我已是连开口抗议的力气都没有了。
任由他指挥著宫娥将我上下打点得雍容华贵,我几乎是一步一挪地不情不愿蹭到了大殿,宁果然端坐在场。
「王弟来了,天帝陛下刚刚才提到你。」飞华神色自然,看样子宁没说过什麽。
「萱珞见过天帝陛下。」我草草施礼,退到一边静观其变。
宁笑著看向飞华,「多亏魔帝陛下派遣使者来日升慰问我,又得亲王殿下亲自照顾,我的身体才能复原,自然要尽早来表谢意。」说完还不忘朝我点了点头,笑得谦和有礼。
「看样子天帝陛下与王弟交情非浅,这几日我便命王弟作陪,您在华月无比尽兴。」皇兄皇兄,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就把你的王弟卖掉了啊?
当我无比悲哀地认清现实,已经到了和宁独处的私人时间。果不其然,天帝陛下的耐性,绝对没有外界传说的那麽好,「羽儿,为什麽我都做到那个地步了,你还要不辞而别?」
冷静冷静,华月羽,你是堂堂战魂、华月的萱珞亲王、魔界的督帅,你一定不要在气势上输给他;於情於理,你没有理由认错。「天帝陛下,如果您要追究那夜的责任,我无话可说;但究竟是谁过分在先,我想不会有人比您更加清楚。」我努力让自己直视著他。
宁被我刺得沉默半晌,低低问道,「羽儿,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看著他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的心中抽痛一阵胜过一阵。
不,不要这样看我。当初要你爱我的是我,要你信我的也是我。哄骗、隐瞒、拖延、乞求,我做了所有能做的,却依旧失去了你。我们的感情,在血祭那夜明明就已彻底了结,你为什麽还要花费这麽多的心思,甚至不惜赔上自己?
宁试图将我搂进怀里,「羽儿,我知道你很害怕寂寞,最怕没人真心爱你。求你念在我愿意陪你共赴死地,念在我的那句『我来爱你』,最後给我一次机会……」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抬手蒙住双眼,出声打断了他,「不要再说了,宁,不是你做得不够好,真的够了。你是天帝,是一国之君,你应该有成千上万的後宫佳丽,而不是一个异国的王子相伴终身。原谅我的自私,是我对这段感情没有信心,不是你的错,你放了我。」
「他放了你,你可以放了自己麽?」开口的竟是飞华,他和扶风不知何时一同守在了窗外,在我目瞪口呆的刹那,两人施施然地来到了我们面前,「王弟,这三年来你究竟过得怎麽样?你骗得别人,骗不了扶风。」
「三年了,扶风实在不忍您再这麽折磨自己,又不愿意便宜这家夥,」扶风狠狠瞪了宁一眼,「我们三人打了个赌,如果您真的放得下,天帝陛下就会在这世上彻底消失,不再有机会惊扰到您。」
扶风的话中透出隐隐杀意,绝对不是玩笑,「不过,您在日升半月内的所作所为,似乎只能证明您对他依旧余情。我们必须给你们祝福,战主,你可开心了?」
不是没有听出扶风话中的挪揄,我咬了牙不出声。飞华却在一边接口笑道,「我们鹬蚌相争,宁是渔翁得利,他已将大权交给了太子,还要我替他监国百年,一心要陪你逍遥世外。」
顿了一顿,飞华转身看著扶风笑道,「不过扶风,这回局中之局,输的可是你,答应我的事情不可反悔。」
「陛下不必怀疑扶风人格,扶风即刻便可践诺。」扶风淡淡一句,便抵去了飞华的难掩兴奋和我打探前因的好奇。
「皇兄、扶风,你们竟然联合起来设计我?」我总算明白过来。
「还有璟尔鸢的份呢,你别打算报复,宁答应了帮我们解除後顾之忧。」飞华趁机揽著扶风,笑著开溜。
他二人刚刚消失在门外,宁已一步挡在我的面前,「羽儿原来喜欢口是心非,以後你赶我再也不走了。」
我看著他,傻傻开口,「原来,就算我肯放弃你这个人,你不放手,我还是注定逃不掉;下一次如果你再伤害我,我在离开之前,一定要记得消除掉你对我的所有记忆。」
「不要胡说,永远不会有下一次。」宁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呢喃,「羽儿,我爱你,永远永远不再分开。」
我闭上眼,不让那滴喜极而泣的泪水夺眶而出,幸福就要有幸福的样子啊。
尾声
午後 明萱堂
我打著瞌睡,宁在一旁给我弹他新谱的曲子;突然间,一只火羚和一只金鹄揪斗著闯了进来,竟是飞华和北云靖霄同时的加急信函。
飞华说他政务过於繁忙,希望宁能回去重掌天界。当日他指天起誓,扶风、烟罗,分别是他今生最爱的男人和女人,我还能再说什麽?扶风後来到底还是被他拐了回去,不过两人始终是对冤家。所以不用想,出这个主意的,必是那个为着宁常呆在我身旁而愤恨不已的人。
我回书一封,说既然是国事繁忙,不如把鬼界一起松了手。第二日,夜笙庭如意料中过来呈上鬼界权玺。我赶去人间与暗秋冥和紫寒衣道明原委,他们淡笑无语,毕竟庇护的是自家子民。
宁这边却是麻烦,他早已下定决心把国政交给了飞华,只等太子长大就好退位;如今怎麽也不肯离开芳渡崖,好说歹说也是油盐不进,最後还是被我一脚踢了回去。
於是,他便学了暗秋冥,从此开始了人间、天界两面跑的辛苦征程;当然,我偶尔也会到天界小住,如果我的心情非常不错。
不过大多数时间,我会四处走走,天下如此之大,有意思的事情何止千万?
花落花开,日子就这麽慢慢悠悠地过去著。
有一天,我忽然明白了。其实每个人都很害怕寂寞,可是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寂寞里也是带著甜蜜期待的。
后记
《雨落羽扬》这套书,琉璃记得是在2004年的夏天开坑,到2005年毕业前夕完成,中间用一部分时间来写寒衣的番外,整整一年才完成了第一稿。想来琉璃实在是有够拖沓的,如果一直以这样子的速度来写文,估计会被编辑和大家骂死,呵呵,还好现在已经进步了很多。
这一年,在琉璃的人生上是极有意义的一年。在於大家的交流中,琉璃学习了很多,也成长了许多。一路走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要特别感谢一直支持著我的大家,没有你们,我完不成多达十几万字的稿子,深深鞠躬~~!现在,琉璃已经开始人生里的第一份工作,每天坐在办公室的计算机前敲敲打打,看著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在走廊里嬉闹,便会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样子,感慨时间过得好快,要学会珍惜呢!
琉璃的很多朋友都问过我,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的心思来写一篇小说?其实动笔写文是从大学开始的,喜欢上BL却可以追溯到国中,真正让我下定决心来写作长篇,是因为琉璃在学生时期的最後一段时间里,突然对十几年来早已厌倦的生活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留恋。而写文,是一种很好的记录方式。琉璃就是想借著这篇文,在大学生活里留下一抹印痕。等到很多年後,可以回忆起创作时的点滴,安静的宿舍、闪烁的屏幕、身边嬉闹的舍友……或者在拿出来重读的时候,想著「哈,这居然是我当年的文章,那时的我在想些什么呢?」──抱著这些想法,懒懒散散的琉璃,就此开始了漫长的、也许会持续终生的写文之路(众人:= =|||无聊的理由,正好配合无聊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