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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羽扬 page 17 作者:吉琉璃

  母妃与父皇邂逅在这谷里,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华月皇宫里双宿双栖。

  宁依旧是他的天帝,携著爱姬们泛舟天宫飘絮湖,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

  腥红、雪银铺天盖地,从天宇的三个方向,渐渐聚拢了过来。

  崖底的空气搅动起来,黑色飓风将她们吸了进去,片片碎成汁液,闪著绮丽妖异的光。

  转瞬之间,山谷似乎化了滔天血海,卷著绯色碎银的细浪,映亮了整个天空、火红火红。

  「呵……就算作了这麽多事情,还是没人肯爱我。」泪已湿了面颊,我大笑著自嘲。

  站到崖边,转过身来,轻轻抬起双臂……我流畅的动作,却在见到他时,微一凝滞。

  闭上眼睛向後倒去──也好,请你亲眼看著我的死亡;毕竟,你是真心爱过我的人,也是我唯一爱过的人,身下这一片赤焰的修罗地狱,便是我最後的归宿。

  我笑了,笑得绚烂如山花,最真的一抹。

  身子急速下降,风,穿过我的袍袖,掀起我的衣摆。脚下的血海嘶鸣著,隐隐便是金戈铁马……

  我想,这一生,至此已休。

  「不!──」

  耳边呼呼的风,被上方传来的凄厉吼声划破,我倏然睁开眼,却看到了让我几乎惊死过去的一幕:宁从崖边飞身下来,半空之中扑向我的身影义无反顾,转眼他努力伸出的右手已是近在咫尺。

  我始终不知,被他牢牢扣在怀中那刻,我是怎样表情。「没有人爱你,我来爱你!」他只对我说完这一句,就被崖下的气流卷晕过去。他的双手,却始终不曾有半分放松,牢牢揽住我的腰身,誓要与我一同坠向往生。

  电光火石之间,我已伸手撑向崖边突兀石棱,力挽两人坠势,一面朝天际喝出朗朗禁咒。待我拖著宁安全升回崖面时,忘忧血海已然消失;而我也因耗气过度,来不及再交待什麽就昏倒在了赶来的扶风怀中。

  ***

  为什麽四肢僵麻得动弹不得?为什麽紧闭著眼睛还这麽酸重?我想要出声,却只扯得喉咙生疼,嘴角触到一股沁润,缓缓注入,温化了我喉间的干涩;努力张开眼,我终於看清了身前的人。

  「战主,你可醒来了。」事後才知扶风已在寝阁里守了七夜,他的眼中此刻竟有闪闪光亮。

  头,好晕!「扶风,唔……」血祭当天发生的事情,在我脑中渐渐清晰起来,「让你担心了。」我要撑著半坐起来,扶风连忙在我背後塞上了两只大攒金团锦靠枕,「那人……你是如何安置的?」我一面任著他打点,轻轻开口。

  「您都伤成这样子了,果然还是要记挂著他的。」扶风有些无奈,托著芙蓉燕窝盅小心喂了我一勺,顿时甜香满口,「他抗不住禁咒之力,此刻还昏迷在掬月轩里面。」

  「那就由著他去吧,待我将养几天,我们便回华月。」我低下头,避开了扶风惊诧眼神。

  扶风离开寝阁後,我阖著眼半卧在榻上。窗外已是五更,外面静得似乎可以听到晨露凝结後从草尖滑落的声音……我的心中,从来没有如今夜一般的宁静祥和过。

  有些东西看得过重,原本就不容易说出「舍得」二字。说是不要了的,却大多是放弃;那是种勉强的割舍,也注定是藕丝不断、戚戚哀哀。可是一旦真心「放下」,却是痛彻心扉後的大悟,再无所谓的期许,自然也就没有了执念之苦。

  我的身体伤上加伤、内忧外患,总之恢复得很慢。能够起床行走时,是又过了十五天後的事。这一场难得的缠绵在榻,却是让扶风打叠起千般精神,日日做出珍馐百味来哄我进食,也并不为著补身,只是图我展颜。我会祭起忘忧的缘由,扶风不问,我也不提。只是看他凝视我时眼底的忧心忡忡,我便发誓,即便是只为了扶风,从此也不再生出自裁念头。

  宁恢复得倒是很快,不过几日後我便听到了院门外隐隐飘来琴音,常常一奏一天。扶风执意挡他大驾在外,我索性倚在榻上听那音韵间的流泉松涛。

  宫商角羽、轻拢慢捻,一点一点勾起我并未刻意忘记的乱红丛间执手相望,还有那花月正春风时的嬉戏笑闹……我不过抿一抿唇,回头笑著指点扶风往下念书。

  和宁再次见面,已是出谷那夜。他抱著琴追来,站定夜风之中,一袭黑袍翻飞如幡,「你,果然不再留念?不肯听我忏悔?不愿给我机会?」

  我皱一皱眉,他何时瘦得如此?穿得单薄又在风口上,大病初愈到底是不好。随手解下雀裘披风递了过去,看他诧异不动,我只得索性替他系好。

  他愣了一愣,「羽儿,我就知道你还记得过去……」满脸的喜出望外,在我退开瞬间僵住。

  我在月色下,暗暗舒出心头的一口气,方才那些举止间,果然不再有什麽激动越心情。「过去我付出的感情,我不会否认,也不能收回。」我看著宁静静开口,「可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们之间,今後还是朋友。」

  我想,我和宁从这一刻,终於云淡风清。

  第十章

  三年後  魔界鸿凤殿

  「昨日您吩咐下来的事情,卑职已经悉数办妥,」璟尔鸢递给我一卷奏表,上面果然列禀得十分清楚,「还请殿下过目。」

  我微微颔首一笑,「大司昭辛苦了,今日没有军务,司御可自便了。」

  我送到厅门,璟尔鸢突然转身,「虽然军中无事,我倒听到了一件自天界传来的小道消息。只是奇怪得很,多半是假……」我眉角微抬,示意他继续,「天界接连大赦,据说是因为天帝身染沉屙,不久於世……不过,三年前的大战後,虽然他无端消失数月,可是後来出现在和谈宴上,却分明精神奕奕,哪里就会……」

  隔了这许久,乍听到这人,我依旧惊得心头一颤。璟尔鸢每说一字,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及至他停下来时,我心已如堕万丈寒渊。勉强拉回神思,我的敷衍中难掩烦躁,「纵使是天帝,也难逃命定天数。司昭姑妄听之,如今我们虽是盟国,到底不大相干的。」

  「殿下说得很是,卑职还有事务,先行告退了。」璟尔鸢不以为意,笑笑走了。

  我心中烦闷,忍不住蹙眉大呼「扶风」,居然不知所踪;因我素来不喜人多,平日宫娥们洒扫後都会退离,故而诺大的一个鸿凤殿,此刻竟是静得让人窒息。

  我在宫中坐立不安,脑中一片混乱。记起了璟尔鸢那句「身染沉屙,不久於世」,想著应当是旧病,那麽是因为血祭重创?还是对战时我的一剑?或者是更早以前的被刺?三年了,我努力克制著自己不闻不问,当他在我心中云淡烟销。竟不知宿孽深如此般,只璟尔鸢的只言半语,这人便大大咧咧地登了堂室。

  黄昏时,扶风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满脸羞涩红润,我却是无心借题。扶风虽然失常,却也很快发现了我的古怪,「战主,您这是怎麽了?今日璟尔鸢来过,莫非朝中有事?」

  我慢慢移过眼睛,好半天方说出话来,「扶风,他病了,呜……」开口竟是带著哭腔,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扶风愣了一愣,想想明白过来,将我慢慢揽进怀里安抚,「当初说要走的是您,吃了那麽大的苦头,怎麽还是後悔了呢。真的要去?」

  我已顾不得许多,只是紧紧抱著扶风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我揉了揉哭红双眼,恨声说道,「我就看他一眼,就去看他一眼!」也不知是对谁发狠。

  扶风仔细端详我良久,无奈叹了一口气。

  ***

  天界  长生殿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为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传说,人间的一位痴情君王,就在那所同名宫殿里盼来了他爱人的香魂。

  缓行在这座琼楼玉宇的长长翠廊间,金缕鞋履步步生辉、纱罗袍摆流曳如泉……一路行来,眼角每每无意扫到躲藏暗处的妃嫔宫娥们,她们的窃窃私语、红著的芙蓉俏脸和含羞的眼角眉梢,这才让我察觉自己早已习惯除下面具。

  突然记起数百年前,我有一次溜到这座华美无双的宫殿里,偷眼看向那花枝摇曳掩映中的俊美无双君王,那时的我又在想些什麽?

  我的再次来到,人间已不知换了多少个寒暑。今时今日,我是盟国的亲王殿下、探病的贵使大人,日升宫廷里的最高长官此刻亲自在前为我提灯引路,在这夜明如昼的天宫里,不过是种表达敬意的礼节。

  「萱珞殿下,陛下就在里面,请您进去。」宫廷长官恭谨地弯著腰,守殿侍卫上前为我推开宫殿大门,行过礼後一起低头退了下去。

  慢慢跨进殿内,大门又在身後悄无声息地合上。我抬头环顾四面,宁的寝宫虽然比不上掬月轩里秀雅精致,这却才是真正的王者气派,虎踞龙盘之所。

  「外间可是萱珞殿下?咳、咳咳……请,请进来……」内室传来阵阵咳喘,我的心中一滞,竟是没有来的生生刺痛:他,果然病了?

  华榻之上,鲛幔凤绫。锦罗绣被之间,面色惨白勉强趴卧著的,不是那人,又是谁?我向前一步,看他愣愣看我,我也痴痴看他。为何这区区几丈,恍惚隔去了前世今生?

  「你……」

  「你……」

  同时开口,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我……」

  「我……」

  我释然一笑,上前扶住岌岌可危的他。

  薄薄纱袍之下,这人几乎瘦骨嶙峋。「怎麽又病成这样?」我笑语,似乎又看到当年他满脸通红,咳倒在我的怀里……笑意,却渐渐凝结在嘴角,如果当初没有因为好奇而推开那扇门,今天的我还会不会这样坐在他的榻边? 

  他顺势靠在我的怀里,似乎我俩关系亲昵依旧,自他离开偷偷芳渡崖後的一切,不曾发生。静静偎依著,偎依到体温相通,他的呼吸他的温度,还是那麽熟悉。

  「真好,你又这麽抱著我了。」他蜷起身子,安心地将头枕在我的肩上,呼吸因为体温的异常而火热一片,将我的脸灼得发疼。

  「……」没有推开他,推不开的,我知道。

  他闭著的眼轻轻颤动著,微启的唇喃喃自语一般,「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弹琴、一起钓鱼、一起作画的那些日子麽?那些日子多好啊,那时我们经常就像现在一样,彼此靠在一起,什麽都不去想、什麽都不用想……」

  「……」那样的日子,於我又何尝不是一生夙愿?

  我们都错了,或者谁都没有错。从一开始,也许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再这样唤你,羽儿、我的羽儿……我们在一起三年,从开开心心到最後的境地,你全心全意为我付出了三年……而这三年,我每天都在想你,从早到晚地想著你……如今我病了,羽儿,这算不算报应?」

  宁突然睁开眼睛,努力仰起头来看著我的眼睛;我躲闪不及,泄漏了眼底的泪光。

  「呵呵,你哭了……羽儿,你哭了,你真地哭了……」宁原本惨白一片的脸上,此刻居然透出喜悦的潮红来,眼中却是波光流溢,显然他早也哭了。

  「羽儿,我错了,我错了……原谅我,原谅我当初做的傻事……求你,原谅我……」他血银眸中浓浓的满是哀求,一寸一寸,震碎我心头愈合的伤疤。我呆呆看著他,听到那些怯怯的告白,「羽儿,别离开我……羽儿,别走……」

  我慢慢把宁放到枕上,「怎样都好,我不走,你先休息吧。身体好了,说什麽都不晚。」看看他安心睡去的脸,我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宁,你果然厉害,轻易就可挑动我几乎麻木情感。原来,我还是那麽锺情於你。

  可是,经历了这麽多事情,我已不再是那个初见你时的小小公主,傻傻的,只知道期待一份爱情,拥有自己的爱人。

  我喜欢你,也许太喜欢,所以不再奢望拥有你。伤得怕了,你要的爱,我给不起。

  ***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淡淡,天宫里的人也习惯了我这个能对他们的陛下指手画脚的「使臣」,似乎一切都很自然。在我的全力调养下,宁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

  「陛下,这是最後一服药,您的身体已无大碍。」我看宁皱著眉头乖乖喝下黑苦汁液,「萱珞来使期间越俎代庖,还请陛下赎罪。」大半个月的相处,我对宁的态度始终恭谨而疏远,不过为了消除他疗伤期间的无聊,偶尔也会陪他下棋弹琴。

  「殿下哪里话……」宁示意殿内的宫娥退下,一面笑著凑上前来,「羽阿,你我之间,一定要处得这麽生疏麽?」

  不著痕迹地避到一边,我敛容开口,「看来陛下误会了,萱珞来到贵处,主要目的是转达皇兄的慰问之意;如果非要说私情,那麽萱珞就厚颜说,我答应过将陛下视为朋友,所以才会……」

  「够了!」宁大声打断了我的话,显然是怒了,「你明明知道,我要你岂是『朋友』?」

  「陛下息怒,以免伤及玉体。既然陛下认为萱珞高攀,萱珞今後不提就是。」我的心头莫名抽痛,又被理智强按下来,「萱珞先行告退。」

  不再理会盛怒中的宁,我慢慢退出殿外,刚刚走到檐下,就听到殿内一阵清脆巨响。苦笑著摇摇头,看样子宁果然恢复得不错,这麽快就有精神大发脾气。算算时间,也该回去华月了,不知道扶风在宫中,和飞华处得如何?他们两人的关系愈发古怪了,竟让我一时半会也琢磨不透。

  我一路想著脚下不停,回过神来,居然误入了华月後妃宫苑之中。惊觉自己现在的男子身份,如何能够私入内庭?正要急忙寻路退离,我却发觉这里清静得不同往日。花木稀疏、人声不闻,哪里还有当年处处莺声燕语的繁花似锦?朱梁画栋犹在,却少了缤纷绚色的幔帐垂檐、珠灯玉盏,整洁中处处透露著幽寂气息。

  心中疑惑,我索性在各宫中转了一转,更加肯定了大半院落已被空置的事实。当初宫中的嫔妃美人数以千计,此刻我乱逛了这大半天,居然连最普通的都没有撞见一位,实在古怪。

  好不容易远远看见两名宫娥从宫殿深处走来,我连忙迎了上去,「两位姐姐,在下一时失神误到此处,不明出路,还忘姐姐指点才好。」我故意柔和一笑,不出所料看到她们粉面红如丹霞。

  半晌,两人中年纪较长的勉强掩去了娇羞神色,细声开口,「公子,此处不合您来,乃是後宫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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