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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羽扬 page 10 作者:吉琉璃

  「臣等惶恐──!臣等万死难辞其咎──!」一片此起彼落的呼号声中,大司仪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

  我冷眼观望阶下,所谓帝王权术,多半与为臣者的欲念息息相关。那些叩头连连的「国之栋梁」们一旦有感地位不稳,即便君主异想天开,也会被奉承为英明之至。

  飞华示意大司仪继续,诏书话锋一转果然到了我的身上,「萱珞亲王,乃先帝稚儿、吾之爱弟。善攻谋、精畴略,通达经纶、晓乎意理,实乃国士无双!仰先祖之德,冥冥乎赐归华月,吾心深慰,魔界幸甚……」众人皆俯首恭聆。

  末了,大司仪提高声调,「今,吾特加封为『  宝翼督帅  』,敕尊号『  羽  』,著即日辖管华月内外军权!钦此。」

  话音方落,臣子间一阵喋喋,实在难怪他们:魔界旧例,军权不离魔皇亲掌,即便统帅也从不轻易赐予。我心中也微微讶然,方欲推托,飞华不容多言,携住我走到大殿之前,群臣纷纷噤声。

  「手足之情,莫如兄弟……」飞华冷冷扫视阶下,凛凛威严不容置疑,「弟代兄职,天经地义。军中生杀予夺之权,我亦将全部交给萱珞王,华月众将领必以其马首是瞻。另,从今日起,华月上下臣工无论品级,均持礼侍奉。」他的声音在皇宫上空震荡回响,字字分明。

  良久,只有旌旗八方腊腊作响,气氛愈加压抑。

  忽然,一人起身缓缓走到阶下,稽首长呼,「吾皇圣明──!」竟是文官之首的大司昭.璟尔鸢。

  稍後,「吾皇圣明──!」军纪重臣大司御璟尔鹫。

  再稍後,「吾皇圣明──!」方才宣读圣谕的大司仪璟尔鹭。

  断断续续,应和之声此起彼落,「吾皇圣明──!……吾皇圣明──!」最终四面八方地融成一片,如海潮般轰鸣於宫闱。

  「王弟,」盖过这群声喧嚣,飞华再次开口,「你可愿为我横刀纵马,令那三界之江河万里俱归服我泱泱华月!?」

  缓缓抬头,他注视著我的目光炯炯;四周安静下来,所有的人似乎都早已期待这一刻;苦笑,御人先御心,这场事先不曾张扬的盛典,倒难为他肯为我费心。

  「臣弟不才,愿为兄长分忧!」更何况,众人面前,一个过场。

  单膝缓缓落地,我拱手朗声道:「华月雨在此谨以骨脉之中流淌的王族之血,向上古魔神郑重起誓──我存一日,必定勤勉不怠、鞠躬尽瘁!我生一日,必不为伤及魔界之事!我活一日,必不为忤逆皇兄圣意之事!今日之言如若有违,必遭魔神重谴,天地难容!」誓毕,长长揖下,直将我束发银冠上的水晶琉璃旒铺落一地。

  「王弟言重了,兄弟间哪里用得到这繁文缛节?」身子如意料中被托起,飞华的笑语分外亲昵,「如此,皇兄便也在魔神面前誓诺,决不辜负王弟满腔忠义,呵、呵──!」

  飞华大笑著扬起右手,唯喏之声再度山呼海啸。他衣袂翻飞间,宫殿西南角处一道焰华尖鸣著拔地而起,划破暗谧直冲天际;随即,无数流火升天而起,盛开於云霄之上!霎那间,夜空中流金碎银四溅泻落,一片璀然夺目;以德昌正殿为中心,楼台殿阁的宫灯次第燃起,明耀光亮向四面移开,仿若层层雪银昙花优雅舒展,又如点点繁星坠洒宫庭!

  飒然扬臂挥落外袍,飞华接过左右奉上的擎天镇地弓大步踏到阶前:开弦处,锐羽呼啸破空而去,凤翎箭尾缀溢花火、恍若流星;千丈之外,祭坛中央霎时烈焰数丈,燎天焚夜……空中隐隐一阵虎啸龙吟,身披金羽圣衣的长老们口中吟哦著上古魔神的真名,驾乘守卫四疆的瑞兽於云端从容降落;数百位祭侍肃立於烟光升腾的祭坛四周,他们在用那优美词章唱颂华月祖先们的辉煌功绩,清音朗朗。

  半空之中绚烂明灭,深夜里的华月皇宫晃晃明如白昼!

  我静静打量著咫尺之遥的飞华,他此刻笑得神采飞扬。昔日的那个怒形於色的男孩,已是魔界今日的霸主,如此的不可一世,如此的意气风发。褪去青涩,心计也好、智谋也罢,他在一点一点地成就著自己。不知何时,他学会对待敌人收起爪牙,不再声嘶力竭、不再恶语相向。

  只可惜,虽然他的眸中始终笑意盈盈,儿时的习惯却没有逃出我的眼睛。绛纱袍袖下,他托住我的手掌无意识攒紧,几乎都要捏碎骨节。只可惜,虽然他的语气那麽亲昵温暖,可是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唤过一句我的名字。雨儿,或是羽儿。千年过去,他的恨意依旧让我们之间隔如陌路。只可惜,我可以视而不见,我可以谈笑自若,我更可以陪他演完这出戏,隐去所有情绪、匍匐在他的脚下!

  只可惜,只是可惜,也只能是可惜:多年後的今日,我亦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无助哭泣的孩子。

  於是,我也笑著,我的笑意停留在眼中……

  ***

  是夜,辉煌无限。

  次日早朝,从飞华手中慎重接过虎符,我正式成为了华月历史上第一位掌有全部军权的督帅。

  速遣大司御统军六万开赴前线,迎战已攻打到华月界境内的天界复国大军主力。

  三日内,正面迎战天界主帅.北云靖霄,接连退敌三千里;

  五日内,解除二十八座被困城池,收复失地大半,俘虏天军一万;

  七日後,将敌军主力逼过天界神御河岸,隔江相持,遂成彼此抗衡之势。

  吩咐璟尔鹫与天界签下休战协议,於十二日後班师归朝。

  就此,风雷闪电般,以胜利结束了这场一开始几乎是魔界尽败的战役。

  我於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一战成名。

  ──硝烟散尽,世称「魔煞战魂.羽帅」

  ***

  天界  军营

  王帐内,天界主帅跪立军案前,拱手道,「帝,末将无能,竟让那魔界军在十日内反败为胜。请您责罚!」北云靖霄的神态十分卑恭,眉宇间英朗却半点不减,凝重的表情愈发衬出周身的锐气犀利。

  坐在主位上的人,正是天帝宁,「将军言重了,快请起!」看著退回至右侧的爱将沉思片刻,宁缓缓说道,「这次的战役,原本胜券在握。我方失败的原因,很是有些奇怪。将军可有什麽看法?」

  「就好象是当年!三年前的天魔一战,魔界根本无力对抗天界,却挑衅在前;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灭掉华月,我方却在最後关头莫名大败。」他抬起头,走到军案前。「实在太像了……魔界似乎总能在最後一刻扭败为胜。」在军事地图上指点著客观分析起整场战役,靖霄眼中闪烁著一种武将特有的坚毅和沉稳。

  宁站起身来,在大帐中央慢慢踱步,「你也感觉到了?奇异的战局阿──」良久,他忽然转身道,「将军,请加派几名探子再去魔界……我听说华月有了一位新的督帅,我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关键所在。」

  「末将遵命!」躬身一礼,北云靖霄转身退出了帐外。

  天界之主紧拧的眉头渐渐舒展,红色的眼眸中蔓延出一抹笑意;伫立灯光下,他俊美脸庞缀著棋逢对手的兴奋,也带著少许嗜血的颜色,它们彼此相融,最终和谐出一种邪魅的至美。

  「魔界督帅麽?……那麽,我们就来斗一斗。我已记不起有多久,没有实实在在地遇到可以匹配的敌手了!」黎明前黑色的天空下,王者爽朗的笑声传出大帐,惊起营畔林中栖息的群鸟、暗影四窜。

  第六章

  战事结束,闲坐在鸿凤殿中的我,此刻真是百无聊赖。斜靠在白檀蟾龙榻上,我从微启的竹茜窗扇下看向阳光照耀的庭院里:远近弯曲的宫廊上,时而有列队宫娥敛容静静来去;偶尔三两个捧著物事落在後头的,彼此轻轻说笑著,隔著摇曳的花枝却看不分明,於是转眼也都走远去了。

  「您要是果然闲得发慌,就去兵阁随意走走也好。」很是看不上我的倦懒模样,扶风皱了皱眉头说道,「身为督帅,枢机院里的那些军情折子,您就任由著它们堆积如山?况且若我记得不错,华月大半的将军们恐怕至今还不曾见过新任上司呢!」一面端著茶进来,坐到了榻案旁边。

  「就算见了,也不过一张瓷白面具。倒是白白吓唬人家去,好没意思。」示意他将茶放到我伸手可以够得著的地方,我再懒得多驳一句,只是蜷著身子凑向榻案。

  走到窗边将茜纱扇隔完全推出,扶风用玉柢小心支住,一面回转头来笑道,「来请你去逛园子的将军大臣们也不少,别的都好说,可是有一家,你是必去的!」

  午後的阳光倾洒到房间里,吹进来的暖风夹杂些淡淡的花草芬芳。「任凭他是谁,就算是皇兄,我此刻也懒得应酬。」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索性闭上眼睛,「我虽替他卖命,他也该容我喘口气。」

  「若是他,我倒懒得来回你。偏偏这人来请,你就是必去的!」我霍地睁开眼,他正看著我笑得笃定,「是大司昭的帖子,就在今晚,你是去还是不去的?」

  半晌不语,我慢慢坐直了身子,「也就是你,比我还清楚我……」叹了一口气,苦笑,「替我准备宴衣吧,素雅平常些的就好。」

  扶风果然一语中的,也只有璟尔鸢,请得动此刻的我;即使天下人都是为著奉迎而来,独他却不会。他的骄傲足以让我相信:世代首辅皆出门中,身为璟氏一族的继承人,他亦是两朝砥柱,父皇亲口赞誉正直不阿的青年才俊。

  这是我回到魔界之後,第一次要正式与他打交道。战後飞华一直不曾宣我晋见,所以无论是私宴还是公会,我相信都与皇兄脱不了干系。索性只先作不知,今晚无非见招拆招。

  华灯初上,我已收拾妥当,同扶风乘上了出宫的王辇。

  ***

  魔界  大司昭府邸

  王辇在华月上都的平坦大道上行驶了大半个时辰,数个转弯後,在一片光亮前停了下来。

  金乘方立稳,不卑不亢的声音缓缓响起在辇外,「叩迎萱珞亲王大驾!」想来也只有他。

  果然,「司昭璟尔鸢,恭请羽亲王下辇──!」

  向两侧慢慢拢起的明纱辇帘後,眼前的情景还是让我微微有些讶然:朱红琉璃瓦长檐下,十二盏有著长长璎珞坠脚的福瑞官灯熠熠高照;合府众人,以司昭为首,均列跪在府前一片光亮之中──璟尔鸢依著皇兄当日所言,果然特意向我用了接待上官的大礼。

  扶风在旁,我缓步走下辇厢,「璟大人,好大的排场,倒把我唬了一跳。」一面笑著扶他起身,「若早知道,我可不得多带些人来,也好配得上您的一番美意,呵呵!」

  璟尔鸢笑著躬身施了一礼,「亲王是在取笑臣下,陛下有命,卑职自然要一丝不苟才是。」

  谈笑之间,宾主已跨过两重仪门,步入通向正厅的花榭暖廊。远远就见灯火辉煌的大厅中央,隐约单立著一名男子。疑惑间,身畔的璟尔鸢笑道,「亲王容禀,陛下知道您今夜要驾临寒舍,故遣了这位大人来略表关厚之意。原为代表的是陛下,故而方才不曾让他到门口迎接。」

  在我踏入正厅前,他已恭谨跪伏在地,流云般的墨黑长发顺势滑落两肩,「殿阁知事夜笙庭,叩见萱珞亲王殿下──!」略偏阴柔的身姿,可不就是封帅那夜皇兄提及的人。

  我含笑上前双手将夜笙庭扶起,一面彼此寒暄著。璟尔鸢将我让至首位,自己坐了邻近的右侧首座;夜笙庭依理排在左侧上首,扶风则坐在我的身後。

  举杯饮下一杯,我在心中暗诧:这宴上用的酒,乃是魔界皇宫里都难寻的「胭脂泪」!而当今能造这酒的人,并不该献技於此地。

  「不知司昭大人从何得到这酒,实在是佳酿。」我诚心赞道。

  璟尔鸢笑道,「这酒师却是我府内新征来的一名丫鬟,说是出身北疆的酿酒世家,後来家里生了变故才流落到此。名字普通,似乎是叫胭脂的。这酒,却实在雅得叫人难忘,就叫『相留醉』。」

  果然是她,只怕是那人有难。我心中一惊,自然而然地沉默下来。

  璟尔鸢何等聪明,立刻笑道,「臣下正想将这酒师赠与殿下。」我讶异抬头,他愈发恳切,「一会便差人送往鸿凤殿,还请亲王笑纳才是!」

  我也端起酒杯笑道,「难得璟大人如此割爱。」敬了敬璟尔鸢,「却之不恭,就此谢过您的割爱相让!」

  「客气客气,区区一名丫鬟,殿下赏面罢了!这也是她的福份。」璟尔鸢微微一笑。

  「司昭大人果然是大方之人,兼之还体恤下人得很呢!」淡雅的声线,竟是席间一直默默坐著的夜笙庭。

  我循声回头,看清了眼前的景致──

  此时的夜笙庭,清秀白晰的脸庞,泛著雨浣桃花後的那种红润;醉意,从眉梢层层铺渲开来,向旁隐入稍有几分凌乱的发丝中;努力撑开的眼睛很湿润,间或不胜醉意地阖上、再睁开,堪堪一片波光潋滟;如孩童般无辜看向我的金色眸子,细辨却是藏著几多风情,且清且媚……

  腰侧掐痛著回神,我悻悻拉回目光,却仍止不住思绪纷乱。想起那夜,难怪飞华那麽百般挑剔的人,都肯赞他皮相。

  这人醒时已不愧为「美色」,可若论醉後的如许情致,却是连「倾城」二字都嫌贫乏。

  听他言语,也算是个正直之人。这麽个好人,也不知皇兄有没有好好待他?不过夜笙庭一介殿阁知事,却敢如此公然挑衅上官,想必平日也是恃宠而骄惯了的。

  方才他言语中的讽刺,璟尔鸢不可能听不出来,神色却分明没有变化,「夜大人说笑了,既是殿下喜欢的,做臣下相送不过是尽著本分。」

  「本分是麽?」软中带刺,夜笙庭的话里依稀著几分薄怒,「那麽依亲王殿下看,我该否向司昭大人道歉呢?」

  不待我开口,璟尔鸢已然接过话去,「夜大人,您醉了!」

  「呵,原来是醉了。」夜笙庭索性言语也含糊起来,「那麽司昭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不能和卑职计较啊……只是喝了一口,我竟不知道我醉了。」

  见此尴尬情景,我心中又记挂著胭脂,便顺势托酒请辞。一旁的夜笙庭,此刻居然醉得趴卧在席榻上,我和璟尔鸢草草敷衍了几句,便告辞上了王辇。

  ***

  送罢萱珞王,璟尔鸢返身奔回正厅。不出所料,那人果然一脸若无其事坐著,正慢自斟酌。

  「你是什麽意思?不请自来也就算了,何必在他面前故意作出那副烟视媚行的模样?」璟尔鸢的语调难得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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