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樗急得快要哭出来,不断用沾湿的布料擦拭他的额头、四肢,想让他降温。
一整个夜里,白玉璇身上的热度只高不降,人像煮熟的虾子全身红通通地蜷缩着,背后的伤又红又肿,有些化脓的迹象,他口中不断发出梦呓,一下子喊母后,一下叫父皇,一下子要李樗别走,一下子又说他好难过。
反反复覆地折腾,高烧始终不见消退,本身也带伤的李樗为了照顾他并未休息,面容憔悴,眼眶下方浮紫,人如蔫了的梨花好不凄惨,她不敢闭上眼,双眼红肿的看着呻吟不已的白玉璇。
“小黑,你想想办法救小白,他要是再不退烧……脑子真要烧坏了。”她六神无主的求助镜中的小黑。他博学多闻,书看得多,一定晓得如何救小白。
“天色已黑,荒野之地野兽出没,现在出去找药不是找死吗!让他熬着,等天亮再出去找些退热的药草,他……一时片刻死不了。”小黑不耐烦的吼着,但眉间的焦虑难掩,那是他的躯体他怎会不担忧,可他更不愿李樗冒险,夜晚的林子里,不少凶狠的野兽虎视眈眈等着饱餐一顿。
“什么叫死不了?!这么冷血无情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他也是你……算了,跟一面镜子吵什么,白费唇舌,我自己另想法子好了。”看着流不出汗一会喊冷一会喊热的人,李樗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她不知道管不管用,总要试一试再说。“小黑不许偷看。”
“丑女人你想干什么,不许我看……喂!你为什么将镜面朝下,我看不到……”
骤地,小黑的声音消失在喉间,他由镜面一角瞧见飘落的肚兜,雪白嫩足踩上一件很眼熟的男子中衣,然后是,亵裤?!
死马当活马医,李樗完全豁出去了,她将两人的衣服卸下,裸着身子相互拥抱,她还小心的避开他的背,从正面环抱住他腰身。
虽然发着高烧,但却感觉寒冷的白玉璇一直往李樗身上靠,暖和的热源让他开始出汗,弄得两人都一身黏糊糊的,不过出了汗的白玉璇也开始退烧,红炭似的脸没再烫手,原本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徐缓。
见他已有好转的迹象再也撑不住的李樗眼皮沉重的阖上,朦蒙眬眬间,她睡着了。
也许是太累了,等再睁开眼,已是隔日酉时,橘红的夕阳余晖射入洞内。
李樗先是怔忡的起身,继而想到发烧的白玉璇连忙查看,看他烧退了,人也睡得香甜,这才安心。
当看到两人赤身裸体时,她不禁觉得羞臊,面容通红的赶紧穿上落了一地的衣裙,眼角余光不小心瞄到颇为壮观的男子下半身,她心口跳得飞快地拿了一件宽大的外袍盖住赤裸的白玉璇。
趁着天还没全黑,她先去取了些水回来备用,又匆匆吃了两口冷掉的兽肉,胃饱足了,人也有力气了,她这才想到又到月圆之夜,洞外的银月缓缓升起。
“小黑,你要不要出来?又是十五月圆了,你该回到躯体和小白合为一体。”她一个人照顾不了小白,若是遇到狼群或其它野兽她只有被吃的份。
“哼!”镜中的小黑背向李樗,似在和她赌气。
虽然从镜中斜角见到的不多,但也晓得发生什么事,两具相拥而眠的裸体让他大为光火,为什么是小白不是他?
彷佛明白他知道了什么,李樗又脸红了,不太自在的干笑。“我帮小白也是在帮你嘛!要是他没撑过去,你怎么办,剩下一具空壳你也回不了魂,只能一辈子待在神镜里不得自由。”
“不害臊,你脱他的衣服。”小黑恼怒的一哼,侧过身用眼角睨她。
李樗一听,脸持续发热。“我是帮他出汗散热,不然他一直烧下去肯定会烧出问题的,我这也是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他死吧!”
“你还光着身子抱住他。”她有双很白很粉嫩的莲足,小小的,脚趾是粉红色,十分诱人。
她真无地自容了。“我再说一遍,一切都是为了救人,绝无半丝邪念,虽然小白真的非常秀色可餐,但我是人不是禽兽,这一点点克制力还有。”
“这样的国色天香你能忍得住不下手?”他不知是为小白叫屈,还是气恼她不懂得把握时机。
正了正色,她轻咳一声,说:“忍不住也要忍,因为后果是我承担不起的,我的心眼小,度量也不大,目光短浅又无容人之量,小白是何许人也呀!他可是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佳丽无数的一国之君,我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个女人,若是有他人,那就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为之震撼的小黑久久不语,耳边绕着那句——“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好决绝的感情。
“所以呀!小黑,我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成不了唯一,也不愿做众多之一,我怕爱到后来转成恨,忍不住诅咒你们白家绝子绝孙。”她这话也是在说给小黑听,让他明白她为何不做皇上的女人,因为她只要一个全心全意待她的郎君,而非世上最尊贵的男人。
“如果没有后宫呢?”小黑抬起眸,眸光深邃地凝视她。
她故作俏皮地一笑。“当然是不顾一切地抓牢他,拖着他回房生孩子,生个十个、八个,让他再没精力娶小妾。”
第十三章 引君入瓮来(1)
这一夜,小黑开出许多不平等的条件,例如,她未成婚前不得离宫、她的婚事要皇上点头答应、她得每日做三份甜食亲自送到蟠龙殿、皇上大婚前她不得成亲、她要睡在蟠龙殿的偏殿,以及要配合演戏,在夺回政权前任他搂搂抱抱,在人前做尽一切亲昵举动,如此他才肯回到躯体,与小白合而为一。
原本不同意的李樗眼看子时就要过去,小黑还拗着性子跟她呕气,百般无奈下她只好委曲求全,先让那个阴险的家伙得逞。
月圆夜,子时,李樗以银簪刺破白玉璇掌心,鲜红的血一滴落镜面,神镜浮现一片雾,一道白光射出,进入白玉璇体内,灵肉合成一体的他目光清澈有神,熠熠闪着慑人锐芒。
“什么,母后死了?!”
但他怎么也没料到在山洞内待了五日养伤,当沈怀明、空影率众人来寻人时,同时带来青天霹雳的消息——风华绝代的圣德太后因病亡故,享年三十有七。
母后过世了,他几乎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他从没想过爱他、惜他、怜他的母后也有不在人世的一天。
难怪白鹤年会派出上千死士追杀他,那老贼贪恋母后美色才迟迟未对他下手,如今美人已得不到了,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加上皇上私自离宫,本就是上天送给他的大好机会。
甚至等不到百日,白鹤年已私拟圣旨,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在七七四十九天的国丧后登基为帝,再以帝王之尊亲自送葬圣德太后和痴帝入皇陵,长伴先帝左右。
为了不让阴谋得逞,伤势未愈的白玉璇在众亲信的护送下快马加鞭回宫,李樗这位和皇上形影不离的小厨娘当然伴驾返回,还被迫搬入蟠龙殿偏殿,和白玉璇扮演一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人。
至于是不是作戏,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柔呢?”陷害她的人她绝不放过,好歹是亲姊妹,那李柔怎么狠得下心?
“死了。”白玉璇神色愉快,拉着藕白小手放在大掌上揉捏,不时凑过鼻子轻嗅淡淡的乳香味。
“死了?”他在开玩笑吧!好端端的,年纪轻轻、健健康康的李柔怎么会突然死了。
“她混在送嫁队伍中,打算在出关前和丫鬟私逃,沈怀明派人收殓尸首时,发现她与一名叫秋月的丫鬟死在一块,身中数刀,而且还偷藏一大包懿德公主的陪嫁首饰,约值数万两。”不愧是守财奴的姊姊,连要逃走也不忘挟带可以换成银子的珠宝。
“那她的尸体送回李府了吗?”老太君肯定承受不住,养了十几年的心头肉就这么没了,她能不椎心吗?
这点李樗倒是猜错了,在三个女儿都入宫后,唯恐无人承欢老母膝下的李云天将小妾高姨娘送回府,李静和李拙也回来了,孙女再亲也亲不过为其送终的小孙儿,李拙的陪伴让李老夫人十分高兴,她不拜佛也不吃素了,帮着李静找了一门好亲事,明年开春便要出阁。
常氏因此气出病来,女儿李乐的进宫不仅未捞到半点好处,反而让她赔掉了不少嫁妆,上千亩田地和一大片林地也不晓得被何人买走,如今大兴土木盖温泉山庄,得不偿失的她病得更重了,几乎把当家大权让给明艳大方的高姨娘。
白玉璇哼笑。“以公主之礼厚葬,她够风光了。”
明明是害人的小人却得到无比殊荣。
“那和亲一事呢?”两国联姻一旦破局,吃苦受累的是无辜百姓,铁骑一过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哼,那群蛮子真敢越过嘉定关长驱直下吗?不过是摄政王许了他们城池数座就养大胆子,以为我天机皇朝是好欺负的,人高马壮的确是他们的优势,可是打仗是要靠力气的,他们长途跋涉,我方以逸待劳,真开打,鹿死谁手犹未知。”
“你打算截断他们的后勤补给?”李樗猜想。
他笑着往她肩颈一环,轻拥入怀。“没错,北夷人本就缺衣少食、生活困苦,我让古双鸿把他们赖以维生的牛羊给劫了,要他们用铁来换,否则过不了这个冬季。
铁即兵器,用兵器换粮还打什么仗,手中无刀只有任人宰割的分,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长年像土匪般掠夺别人的北夷人也有被人打劫的一天,简直大快人心。
“所以说不开战?”真好,她的甜食铺可以多开几间,她还想卖披萨、热狗和霜淇淋。
“是不开战,不过你也未免太开心了,好像堆了一座金山银山在你面前。”让他很不快。
李樗眯着眸笑。“我的小金印呢?还我。”
“我说过会还你一个更大的,你急什么。”他命人打造中,帝后大婚时,她便能瞧见,准让她瞧到傻眼。
“口说无凭,还没拿在手上都是假的,君无戏言也有可能说大话。”
其实她暗暗为他担忧着,老谋深算的摄政王可不好对付,他和他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想趁机扳倒这棵在朝中扎根甚深的大树相当困难。
白玉璇轻勒她脖子一下。“李小樗,光你这句嘲笑我的话,我就能治你大不敬的罪名。”
“啊!我好怕,皇上。”说完,她径自笑了起来,以肘往他胸口轻撞。“不过你怎么不喊我丑女人了,是良心终于找回来,知道对有再造之恩的大恩人要心怀感激,决定好好地报答我一番?”
“恩人?”他嗤哼,似有不屑,但深潭般的黑瞳漾着宠溺笑意。“诚如小白所言,看久了也就不算太丑,虽然和我比起来还是庸脂俗粉。”
李樗抬头一瞧他绝世美貌,不禁自惭形秽的叹一口气。“没事长得这么好看干么,根本不让人活嘛!瞧过你之后,这世上哪还有美人,简直是害人不浅的妖孽。”
“我害到你了吗?小樗儿。”最好是那双璀灿如星的水眸再也瞧不进旁人,只看得见他。
笑得如美玉生辉的白玉璇又美上三分,宛若他身后的白梅瞬间全部绽放,衬出他绝世姿容,好风韵,天然异俗,让人移不开视线,直直地盯着他发痴,一眼就定情。
李樗亦不例外的看得有点傻了。心里纠结呀!久久才从迷眩中回神。“你到底是小黑还是小白?我都快被你搞迷糊了。”
“你希望我是小黑还是小白?”他一只手悄悄爬上纤袅腰际,若有似无地上下摩挲,颇为乐在其中。
她苦笑。“我想念小白的天真和无心机,看到他,我会觉得很安心,他不懂算计,待人真心,嬉闹度日过得开心就好,他是不沾人间尘埃的金童,而小黑……”
顿了顿,她看了看他,内心有说不出的复杂情潮。
“小黑是活在真实中的,他知人性、懂善恶,他心思剔透,懂得保护自己,他有目标,知道什么是活着的意义,也更懂得去争取。”一个是单纯的孩子,一个是复杂的大人。
“那你喜欢哪一个?”他顺势一问,想趁她没防备时问出她的真心话,她心里中意的是谁。
“嘿,停住,你越线了,别以为你是皇上就可以为所欲为,本人是甜食铺的老板足以养活自己,不吃你这口皇家饭。”抉择提都不用提,她没有答案,因为她看不清自己的心。
不问个明白不罢休的白玉璇眨着眸子,好不纯真地望着她。“小樗,你不疼我了,小樗欺负人。”
“你、你……你好过分,太狡猾,别用无辜的眼神看我。”她会心软,忍不住揉揉他的头,说声:要乖呀!小白。
小白是她不能抗拒的软肋,她会想宠他、惯他,尽一切可能保护他,让他永不知晓何谓烦恼。
“小樗儿,你就这点能耐吗?稍微耍点手段就把你击溃了,好在我的后宫只有你一人,要不华相思、马丹颜、罗梦容这几人进了宫,你大概会被她们啃得尸骨无存。”女人间的争斗向来更阴险狠厉,教人防不胜防。
“白……皇上圣明,什么叫后宫只有我一人?你的后宫我可不参与,我们当初说好的。”她才不会跟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太费心神了,心不专一的丈夫还不如一箱银子实在。
白玉璇装傻的勾笑。“有吗?那是你跟小白谈好的入宫条件,只做厨娘不选秀女,但我不是小白,朕是白玉璇,你的皇上。”
他连朕都搬出来了,有存心耍赖的嫌疑。
其实自从两人回宫之后,他们向白鹤年佯称天水神镜已经遗失,欺骗他魂魄归体的白玉璇仍是不懂世事的痴儿,两人整天嘻嘻哈哈地玩在一块,一如之前李樗刚入宫的模样,教人不起疑心。
唯一不同的是,他俩走得更近了,不时装出你侬我侬的亲昵样,说些让宫女、太监起鸡皮疙瘩的肉麻情话,两颗头颅凑得近似在情话绵绵,事实上是斗嘴,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调侃,让旁人瞧了真以为小两口好事近了。
因为他们“演”得太投入了,连丧母之痛也很快平复,因此准备登基却功败垂成的白鹤年又生出新计,他打算收买李樗,让她暗中控制白玉璇并趁机杀害,他许她一座黄金城。
很诱人的报酬,她差点点头了,结果被白玉璇狠训一顿她没道义,两肋插刀是说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