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朝露心软了,弯腰替他拾起了钥匙,交给他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冷冰冰的,让她更加心疼。
“怎么就不知道戴副手套呢?”她轻轻地说。
“你说得对,我是没权利叫你回去。”褚云衡没回答,反而冷冷道,“至于我的事,也不用你操心。”说完,转开了门锁径自入内。
当那扇门在面前关上的时候,朝露整个人傻住了,没想到褚云衡会对她冷淡如斯,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前来是一个笑话。
出于赌气心理,她没有离开去外面寻找住宿的地方,而是从行李箱里找出最厚的羽绒衣披上,缩起身子,预备在褚云衡家门前过夜。这栋宿舍就在J市师范大学校区旁,第二天她就可以直接去人事科报到,到那时候谁也阻止不了她,即使是褚云衡也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朝露被冻醒了,她转过头,隐约看见有个人影走过来,还没来得及提醒,对方已经被绊倒在地。
“哎哟!什么东西?”对方怪叫道。是个男人,听声音还很年轻。
四周依旧黑漆抹乌的,感应灯似乎是坏了。
朝露抱歉地站起身,“不好意思,是我的行李箱。”
对方摸出手机,照了照她的脸,“你是谁?”
“我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有所保留,“我是来找你们学校的褚云衡褚老师,不巧他刚好不在家,所以我在这里等他。”
“褚老师这么晚还没回来?”那人显得很意外,“你联系上他了吗?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朝露心虚地道:“联系上了……他今天刚好有点事,不过也快回来了。我的车到得晚,也没在这里等多久。”
“要不去我家坐一下?”像是怕朝露对自己的邀约目的存疑,他主动自我介绍,“我是褚老师的同事,周严。”
“谢谢你,周老师,我想我还是在这里等他吧,我刚刚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说最多十分钟就到。”
“好吧,如果他还要耽搁一会儿,你又冷得受不住,可以敲我的门。”周严热心地道。
“好,谢谢。”朝露不想拂人好意,便假装接受他的建议,等周严一回屋,她便坐回了原地。
她的心中更加酸楚,一个素不相识的周严都会担心她冷,那个曾许诺一生一世的人如何忍心将她拒之门外?
这时,身后的门有了动静,她下意识地起身,只见里面那扇门打开了,隔着铁门,她与褚云衡四目相对。
半晌,褚云衡拉开了铁门,语气中透着无可奈何,“进来吧。”
“哦。”朝露拖着行李箱,假装平静地走进了他的房间,内心那只小鹿却早已活泼起来。
房间里有浓重的烟味,朝露一眼看见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里面有四、五个烟蒂,其中一个还冒着一缕未被完全掐灭的余烟。
她咳嗽了一下,褚云衡看了她一眼,走向窗台把窗户打开。
“并不是因为烟,应该是刚才太冷了的缘故。”她赶紧解释,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烟味确实很呛人,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他把窗子关小了一些,回过身平视她,“我房里的味道是不好闻,可如果我不开门,你预备在外面过夜是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行为既没水准也没尊严,朝露,你不像是会做类似事情的人,然而你的表现比这些行为高明不了多少,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傻到这种地步!”
朝露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去,在他的面前站定,微仰起头凝视他,一字一句地说:“那么,你认为我应该怎样?你凭什么认为当我失去你之后应该无动于衷?云衡,你的离开固然使我痛苦不堪,但即便如此,我也知道你我都不是只为了爱情而活的人,没有我你还是会好好生活,正如我没有了你,我也不会活不下去,这一点让我欣慰,也让我不致迷失。只是我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结局,我当然要争取!所以我来了,我是为你而来的,因为我不服气、不甘心……”
褚云衡的左手抬高了几公分,像是想伸向朝露,却终究垂下了。他别开眼,拄着手杖从她身旁擦身而过,“你只是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不甘心抓住了,如果你肯尝试摆脱它们,你一定会觉得海阔天空。”他走向沙发,慢慢地坐下来,右手仍然下意识地将手杖握得牢牢的。
朝露怒极反笑,“我现在也觉得海阔天空呀!这世界多大呀,没什么我不能去的地方——包括这座城市!”
褚云衡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低低的晴叹,等他转过头,表情仍然是淡漠的,只有一双眸子透出些许柔光,“朝露,你吃晚饭了没有?”
没想到他忽然转换话题,朝露楞楞地摇头。说不饿是假的,中午在车站附近吃过午饭后,她什么也没有吃。
他拿起茶几上的面包,起身递给她,“吃吧。”
她接过来,小小地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的缘故,她觉得面包很香甜。
褚云衡转去厨房,朝露怕跟紧了去反而惹他嫌,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啃面包,不一会儿便听到切菜和烧水的声音。
“我切了些姜,还烧了一壶水,一会儿你煮些姜茶喝,驱寒。”褚云衡慢慢从厨房走出来,眼睛依然不看她。
朝露对他的那份关怀心领神会,却不点破,只道:“谢谢。”
他摇头,兀自往自己的卧室走,没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条新的浴巾搭在沙发扶手上,“你吃完后去洗个澡,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我自己走。”明天她的确不会再赖在他家了,只是不知当他发现自己成为他楼上的邻居时,心里是惶恐还是惊喜。
他像是如释重负般吁了口气,眼中却有些碎光一闪而过,“那好,我先回房了,你自便。还有,谢谢你特地来看我这个……老朋友。”
目送褚云衡进房后,朝露走到厨房,姜茶特有的辛辣香味充盈了整个厨房,她把煮好的姜茶倒入杯中,看着那一小团白色的热气从杯口慢慢升腾,心中无限感慨,忽然想起初时在褚云衡家对饮沉香茶时的情形。
那个时候她大概就已经为他怦然心动了,只是浑不知晓而已,他以温和却主动进击的姿态一点一滴地渗入她的生命里,现在却要求她把他整个人从生命中抽走,她怎么做得到?
她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姜茶,淡淡的辣味在舌尖弥漫。她并不喜欢生姜带有进攻性的味道,可她仍然一口一口将杯中的茶喝完。如今的褚云衡对于表达情感是那么吝啬,也因此,这一番小心思显得格外珍贵而感动,别说姜茶是辣的,就是苦若黄连,她也甘之如饴。
书俏曾对她说过,绝不信他们的缘分会那么浅,她也不信。
她无意间看到流理台上有一片小小的姜皮,大约是褚云衡没有清理干净,她用指尖拈起丢进垃圾桶里,蓦地,她像是看到了什么。
是一个捏得扁扁的烟盒,里面还有几根未抽过的香烟。
朝露回首望着那扇紧闭着的房门,无声微笑。
等她洗完澡回到客厅时,长沙发上放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和枕头。
经历了之前那顿闭门羹,她对眼前发生的事并不特别失望,局面虽然称不上渐入佳境,但也绝不算坏,她原本忐忑的一颗心在真正与褚云衡交手后反倒笃定起来。
她铺好被子后便关了灯,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褚云衡卧室的门缝透出一丝灯光,没多久便也灭了。
朝露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也未作一个,直到第二天被热水瓶的提示音叫醒。她揉着酸涩的眼睛,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早晨的气温有些低,她下意识把被子拉到胸口,舍不得一下子从暖被窝里钻出来。
褚云衡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见她醒了便说:“我一会儿就要出去了,茶叶和面包我都放在流理台上,你自己弄来吃吧,要是不嫌麻烦,冰箱里还有鸡蛋和火腿。”
朝露闻言整个人醒了,走下了沙发,“这么早就有课吗?”她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是看外面的天色,这会儿应该还不到八点。
“不是,去处理别的事。”
“哦。”她没有追问,自顾自地用从家带来的毛巾和牙刷去洗漱,随后去厨房泡茶吃早餐。
“你要来一份吗?”
“谢谢,我吃过了。”他说着,走到玄关处换鞋,“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好,一路平安,我就不送了。”
朝露咬着面包,轻松地朝他挥了挥手,“好的。”
他拿起手杖推门而去。
朝露对了下时间,不出她所料,才七点四十,离报到的九点还早得很,于是她很悠哉地享用“早餐,还顺手帮他收拾了一下房间,屋里并不凌乱,依然保持着他F市公寓里整洁的风格。
她果然没有看错他,他和她一样,都不是因为感情挫折便会自暴自弃到完全没有分寸的人,若他真是那样幼稚的男人,反而不值得她爱了。
他依然认真教书、做学问,这些都是她从郑教授那里听来的。
第11章(2)
褚云衡离开F市之后,朝露因为思念,常到F大学校园徘徊,回味着与他同游校园时的快乐。有一次她遇到了郑教授,提到褚云衡的近况,老人家心有怜惜又不无欣慰地告诉她,
他最近又有论文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还翻译了一部德国哲学着作。
“想必他不论在哪儿都能做好学问。”郑教授如是说,她听了也甚感安慰。
收拾完以后出了门,朝露依照约定的时间去人事科报到,随后被领去了所在的人文社科学院办公室,她的职位是课务秘书,负责排课、调课等事宜。
她的前任已经把这学期的课排妥,因此整个上午除了一些日常工作交接,就没有什么别的事了,与之前的工作强度相比,真可谓是清闲无比,而办公室里除了主任还有三个人,全都是女性,分管考务、学籍、学生会组织事宜等工作。
J师大的规模虽然比不上褚云衡原来所在的大学,却也占地不小,光食堂就有好多个,离开人文社科学院最近的有二食堂和三食堂,此外还有一个比较高级的沁春餐厅。
中午,同事们叫上她一起去三食堂吃饭,说是那边的菜色比二食堂好,她心底本有其他打算——褚云衡身体不方便,不大会去大食堂吃饭,他最有可能去的是沁春餐厅,因此她想去那里看看能否碰上他,不过她又想着今天头一天上班,还是与同事们打好关系比较好,便与她们一同去了三食堂。
结果她们在教学大楼门口碰上了褚云衡。
“褚老师,去吃饭啊?”办公室里最年长的刘敏跟他打招呼。
褚云衡回过头,看到朝露的那一瞬先是一怔,然后便把那份惊讶收了起来,微微一笑道:“是啊,刘姊,你们也是?”
“嗯,今天来了个新同事,带她去尝尝我们三食堂有名的炸猪排。”刘敏指了指朝露,“褚老师,这是董朝露,顶替王心恰的;朝露,这是哲学系的褚老师,和你一样来自F市。”
朝露心里还在踌躇究竟该怎么应对,不料褚云衡先一步道:“我们认识,朝露是我在F市的好朋友。”
对上他平静无波的双眼,她心里了然,褚云衡这样说,为的是日后在人前能自然些,不必假装陌生,于是她朝着刘敏和其他同事笑道:“正是呢,我们认识好久了。”
“这样啊。”刘敏做出略为吃惊的表情,“那朝露你今天可不该和我们一道,难得他乡遇故知,该好好聊聊!你陪褚老师去吃饭吧。”
朝露虽然也希望这样,却不好明说,反而是褚云衡开口道谢,“谢谢刘姊。”
“那我们先走了。”刘敏等人挥挥手,转身走了。
等她们走远,褚云衡才问道:“你这是在演哪一出?”
朝露坦然的道:“千里追夫。”
“我们并没有结婚。”褚云衡迈开步子,神情漠然。
朝露忍住心酸跟了上去,嬉皮笑脸的说:“那就改一下戏名,变“千里追未婚夫”行不?”
褚云衡转头盯着她,像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人物,“朝露,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她轻笑,“是的,我不再是那个又骄傲又自卑、明明想要一份感情却又在现实面前轻易放弃的人。云衡,这得归功于你。”
“可惜的是我也变了。”他垂下眼。
“以你现在的心境是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这一点我相当明白,换言之也就是,一旦你决定再度接受我,你的心境就不同了,也许我会等很久,也许我会忍不住催促你,可是我绝不会放弃希望。云衡,你不要净是让我尝试什么海阔天空,你为什么不肯看看我,在我身后就是一片海阔天空,你朝我走过来就能得到的!”
他望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他缓慢地将左手抬起,碰了碰她的手腕,“也许朝前一步很容易,就像我的左手虽然不好使,可仍然能碰得到你,然而之后呢?”他的左手无力地自她的腕间滑落,“我走过来之后,是不是还能和你继续走下去?如果不能,那一步便只是没有意义的牵扯,分开的时候,只会把曾经还算美好的东西撕裂得更彻底。朝露,仁慈一点,这样对我对你都好。”
心痛的感觉远远超过了失望,她有那么多的话,却全都堵在喉咙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稳定了一下语调,“你放心,我不会也不能勉强你什么,你何不换个角度想,也许有一天会是我厌烦你也说不定。褚老师,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谈往事,你就当我是一个同乡、一个同事,如果像今天这样碰巧遇到了,一起吃个饭、聊会儿天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不是?”
“是。”他点头,“这样很好。”
在沁春餐厅吃饭的时候,朝露只问了些学校的情况,对她和褚云衡的过往与未来果然只字不谈,气氛冷清但还算和谐。
她现在已经很明白,短时间内要改变褚云衡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如果她的攻势太猛烈,只会让他逃得更远。所以她愿意等,不是等到自己厌烦他的那天,而是要等到他敞开心扉接纳她的那天。
晨跑的时候,拂向脸颊的风不再凛冽,三月到了,气温虽然不高,但全城的空气中已经酝酿起淡淡的春意。
朝露很快适应了在J市的生活,甚至在搬来后的第三天便恢复了晨跑的习惯,让她遗憾的是学校附近没有学习泰拳的地方,她不得不暂时放弃,但她报名了大学附设的跆拳道班,还意外遇到了熟人,周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