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这么多不行?!她咬牙强忍翻桌的冲动,记取不足之处,做了臭臭长长的改良笔记,发愤图强,发誓总有一天要这家伙心悦诚服!
于是,她变成舞团的常客,团员几乎全认识她了,同时,会客室变决斗场,两个牛脾气互相角力,频率高得像是固定的休闲运动。
“喂,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这里的空气多了几分硝烟?”
“废话!三不五时就开战嘛。嘿嘿,说到这个,你认为战果会如何?”
“难说难说……”团长固然强悍,但新人妹妹坚毅不屈,也非省油的灯哪。
众人闲时兴奋嗑牙,无不感到精采可期。
那天,设计再次被打回票,丁薇霓走出会客室,连日熬夜之下,身心俱疲,不得不走到门边椅上坐下,小歇片刻。
有人走上前来,迟疑了下,开口:“欸嘿,这个……别气馁,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又是那个叫小虎的男人。
他在她身旁坐下,这次是单纯想表达钦佩。“你真是毅力惊人耶,能跟团长周旋到现在还不放弃,被你教训,我是心服口服。”看到有人这么拚命想争取跟他们舞团合作的机会,对照自己轻率的抱怨,他很难不惭愧。
她有点意外,原本对他没什么好感,这时听他说得真诚,心里略有改观。
“其实啊,团长会让你提案就够稀奇了,他讨厌重新跟人培养默契,所以找来找去总是那几个熟人,唯独对你破例,所以加油啦!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闻言,她脸上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些。“谢谢。”
她不是没有自尊心,有生以来还没像现在这样接连受挫,不可能不沮丧,不过听了他这番话,她愿相信自己在那恶魔团长心中尚有可为。
“不用谢啦,我说的都是真的……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哦?”
“我叫丁薇霓。”
“啥米?!你叫维尼?!”他发出一声惊喊,双眼突出,忽然激动。“天哪……实在太巧了!这百分之千是命运的安排,你不知道我们一直在等你出现!”
什么?她听得一头雾水。
“我的绰号是跳跳虎,你也可以叫我小虎——”他比比自己,兴奋得手舞足蹈。“我们团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绰号是瑞比,一个绰号是驴子,现在加上你小熊维尼——哦呵呵呵,太妙了太妙了,这下主角到齐啦!”
她错愕地瞪着他笑到嘴巴快歪掉的样子,从没看过男人这么三八的。
“我不是小熊维尼。”她蹙眉道。
“你不是叫维尼吗?”
“不是那个维尼。是蔷薇的薇,霓虹的霓。”
“哎呀,念起来都一样嘛。”他喜孜孜,她却绷着脸,高兴不起来。
原来误打误撞,自己跑到百亩森林来了?从小到大,不晓得多少次被人拿小熊维尼来当绰号,教她下意识排斥,天知道那只贪吃的笨熊有哪里好……
小虎还在乐呢,蓦地被人自后K了一记后脑勺,他回过头,惊见团长大人双手环胸,面色不善。
“混小子,还在摸鱼?”
见到那个男人出现,丁薇霓如临大敌,马上从椅上跳起,抬头挺胸,隐藏疲态,两人对视几秒,她用嘴形无声告诉他:我会再来的。
他显然看懂了,因为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在说:我拭目以待。
“再见。”她告辞离去,眯了眯眼,感到斗志再次燃烧。
哼,等着瞧吧,她跟他卯上了。绝不会退缩!
***
“你很喜欢小飞侠的故事?”
那天晚上,他们又一次用电话开会,略微“切磋”了一番,结束通话前,她没来由想到这个问题。
“你不喜欢?”聂鸣锋反问。
“也说不上喜不喜欢……”她转着手上的笔,思考道:“我只有小时候看过迪士尼的卡通,细节统统不记得了,唯一最有印象的,是里头有只吞了闹钟的鳄鱼,每次它出现,就会听到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吓坏一票海盗。”
“那的确有点可怕。没听过吗?Never smile at a crocodile……”他轻哼一句。
“这是什么歌?”
“卡通里的一首配乐。告诉我们,水远别对一只鳄鱼微笑。”
“笑了会怎样?”
“你认为会怎样?”
“……你有没有发现,你老是把问题丢回来给我?”
“希望这样可以帮助你思考。”她确信自己听到了笑声。
这讨厌鬼,她暗自哼道,唰唰几笔在手上的素描本上画了个他被巨槌打扁的涂鸦,心中这才有点快意,扬唇偷笑。
“不说话就是问完了?”
“是。谢谢你的时间。”她瞄眼桌上的小钟,适当地说:“晚安。”
说来奇怪,打这专线给他很少扑空,何况到这时间他都还没离开,她怀疑他根本是把办公室当家……怎么会有这种工作狂啊?她暗自纳罕。
挂断电话,她洗了澡,上床睡觉,脑袋却无法停止运作,有种莫名的亢奋,觉得自己就要抓住什么了,索性爬起来,上网查小飞侠的资讯。
接下来几天,她又迫不及待地去找原着小说、绘本、卡通跟电影来看,边听卡通的原声带,边研究《星光》的资料,灵感大发,画图画到半夜。再三修饰后,隔天,趁着没打工,她上完最后一堂课,带着设计图直奔舞团。
“我把下摆这里设计得类似燕尾服,会随跳跃摆动,带点飞行装束的意味,表示即使星光很远,还是可以像小飞侠一样,飞到梦幻岛。还有……”
把自己的设计一一讲解完,她观察他一贯面无表情地审视,手心捏汗,心头七上八下,还是……不行吗?这是她自认至今为止最有信心的作品了……
“这个发型是怎么回事?”他指指图,终于开口。
“我认为用这发型作搭配会很适合。”一般她是不在设计图上画发型的,但这次特别有灵感,所以利用发型来加强整体印象。
“这个……爆炸头,很适合?”他微微一顿。“感觉有点夸张。”
其实他是想说可笑吧?她不太高兴,就是有这种感觉。“这一点也不夸张,更不好笑。这个主题需要力量,这个造型可以突显出生命力。”认真解释。
“我没说好笑。”他挑了下眉,垂眸沉吟道:“你刚才说……生命力?”
“……还有,爆发力。”跟他对阵,也总是让她充满爆发力。
他睐向她,只见她神色凝重,目光炯炯,仿彿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招……突然发现,自己还满喜欢她这气魄十足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是说不好笑?”哼,自打嘴巴。
“别误会,我不是在笑你的设计。”他摸着下巴,又审视起那张设计图。“事实上,这件设计挺别致,发型的构思也大胆有趣……我喜欢。”
咦?她呼吸一窒,心跳加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放下设计图,对她微笑。“恭喜你——可以了。”
可以了?可以了?可以了!
简短的三个字,动听有如天籁,是她一直以来所梦寐以求。革命成功,反败为胜,哈!喜悦照亮她的脸,她难忍激动地站起身,努力克制欣喜若狂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笑弯了唇。
看她眼里绽放的胜利光芒像是在说“你总算没话说了吧!”他也牵起嘴角。“别高兴得太早,这是头一关,往后还有试用期,看你的表现了。”
试用期?那是代表……自己被录用了?她一怔,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开始,自己浑然忘记原来的目的,一心只想得到他的认同。
因为,她就是不想在这人面前认输。谁教他那么轻慢、那么严厉,谁教他……正是引领自己进入这个世界的人。
虽然他们之间一直称不上融洽,但她知道他从不是在刁难自己。谁会这么闲,费时费力刁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这段艰辛历程与其说是测验,不如说是磨练;不可否认,她从失败经验中受益良多,他是个耐心的好老师,只是教法不太温柔。
第2章(2)
想到这,她看着他,由衷道:“谢谢你。”
“我也要谢谢你。”他眼里闪着笑意。“因为你的那番话,小虎最近勤奋不少。”
咦?他怎么知道……她睁大眼。“想不到你会偷听别人说话。”
他耸耸肩。“一开门就碰到有人在大声训话,想不听都没办法。”
强词夺理……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好了,今天我要监督排练,你先回去休息,细节下次再谈。”
她点头告辞,一出房门就碰到小虎迎上。
“你还好吧?来,先坐下喝杯水。”他不由分说将她拉到椅上坐下,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给她。“不是我想说,每次见到你,你就更憔悴几分,真让人看不下去耶。这样下去行不通啦,你该好好休息一阵子再来跟团长斗过——”
“我刚刚过关了。”看他好像很担心,总觉得应该通知他。
“咦……咦咦?!”小虎呆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夸张地跳起来,开心地猛拍手,大笑道:“啊哈!我就知道你行的!太棒啦!”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她纳闷。
“小熊维尼要加入我们,跳跳虎当然高兴喽!呵呵呵呵……”
就说她不是小熊维尼了……她揉揉眉心,此际已无力再计较这绰号。唉,算了……就算这里真是百亩森林,成为当中的一分子,也是她不变的梦想。
“你先在这休息一下,时间快到了,等人来了,我介绍大家给你认识……”
小虎叨叨絮絮,但她太累了,听不进去,摊在沙发上,没多久就意识蒙眬。
聂鸣锋自房内出来时,见到的,就是她斜靠扶手上睡着的模样。
唉,看来真是把她累惨了……他是不是太坏了点哪?温柔地摸摸她的头,他眼里有着赞许,因为她展现的毅力和突破,的确教他刮目相看。
想到她方才喜不自胜的模样,那张发亮脸上,两边嘴角高高翘起,笑得像是……一座美丽的桥。这念头牵动他的嘴角,心头暖暖的,仿彿也感染到了喜悦,不觉以手指在她唇前隔空描绘那动人弧度……
“新团员在哪里!”忽然间,大门被推开,小虎领着几人暴民般冲进来。
“哎呀,团长!小虎说的是真的吗?你终于肯让人家过关了?”
“你们是来排练的,不是来看新团员的吧?”他好气又好笑。
这话等同证实,大伙默契绝佳地同声欢呼:“好耶!狂欢、狂欢!”
“嘘。”聂鸣锋打断他们。“小声点。”
“团长你要懂得怜香惜玉,就不该把咱们的新人操成这样嘛,真过分……”
“不会了,因为我现在要改操你们。”歹毒的话语,换来一片哀嚎,他无视地走向练舞室中央,临去前,又瞥眼那张熟睡的脸蛋,嘴角不觉再次上扬。
多不可思议。那个代号分明是阿杰当时乱取的,怎会如此贴切?
正如希腊神话所言,倔强而好胜的月亮女神——阿缇米丝。
***
人的声音,来来往往,像梦中杂讯,此刻全都惊不醒她。
之前连梦里都在思考,很久没像这样全然放空,她睡得香甜,舍不得醒来。
最后唤醒她的,是浓郁的食物香气。睁开双眼,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家里,她猛地跳起,四下一望,啊,她不小心在这睡着了?睡了多久?眼见窗外天色已暗,低头一看手表,她吃了一惊,居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你醒了?”有人自廊间走来,是聂鸣锋。
“怎么没人叫我?”她很窘地揉揉眼睛,惺忪的模样,使她看来比平常还要稚气几分,勾起他的笑意。
“看你睡得那么沉,显然严重缺眠,我还算天良未泯,就姑且收容你了。”他指着躺在前方地上的纸盒。“来吃披萨吧,外送刚来,还热的。”
她也不跟他客气,道了谢,洗过手,跟他一样席地而坐,吃了几块披萨。
他面前铺了张报纸,边吃边看,她没东西看,就看他。
看得出他是个对自身衣着不甚讲究的人,总是穿着轻便,但这丝毫不折损他的英俊。三十出头的成熟男人,高大潇俪,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从容自在,眉宇间自信闪耀,透露他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即使像现在这样盘膝而坐,显得有些佣懒,仍似个居高临下的君主,存在感不容忽视。
不可否认,他很迷人,可惜呢,却是个难以取悦的家伙……她在心里笑着偷偷批评。
“看够了吗?”他蓦地从报上抬起头来揶揄,原来早有所觉。
被抓个正着,她倒也不慌不忙,只是点点头。“嗯。”
“可有什么结论?”
“你挑食。”指向一旁被他挑掉的洋葱。
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他笑了。“观察入微。”拿面纸擦擦手,见她已经停食,暗自算了算盒内为数不少的披萨,睐向她问:“你不喜欢吃披萨?”
她摇摇头。“吃不下了。”刚睡醒,不怎么有食欲。
“你也未免吃太少了。”他将披萨盒推近她。“再吃半片也好,太瘦不好看。”
“我并不瘦。”她反驳。
“最近很瘦。”他端详她。“小虎说,你这阵子至少掉了两公斤,别否认,那小子别的可能不行,这方面敏锐得像雷达。”
被说中了,她无话可驳,只好小声咕哝:“我瘦跟你什么关系。”话虽如此,还是拿起一片小披萨开始吃。
“因为是我虐待你。”
好意外他会这么说,她噗哧一笑。“你这么认为?”
“他们都这么说。”
“谁?”她疑惑。
“那些没大没小的团员们。”他撑着额头,像是受够了。“每个人临走前见到你累成那样,都对我露出一脸责怪。”
“你该叫醒我的。”没想到会有人注意自己的睡相,她颇不自在。
“那我的罪名岂不更重。”他笑道:“不用在意。在这里没有拘束,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那些团员哪,一个比一个缺乏形象。”
听他这么说,她好奇了。“他们都是怎么样的人?”
“嗯……”他想了想。“总之,是些很有趣的家伙。”
“跟你一样?”
“不,我是最无趣的一个。”
什么?“听起来有点吓人……”
他大笑。“做好心理准备吧!”
她发现他的笑声很好听。有人用大提琴的乐音形容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不过她还是觉得那肤浅了点,就像是他的舞蹈,没有形容词足以精准刻划。
那种动人心魄的力量,甚至不用聚光灯,只要他一登台,就会成为所有人眼里唯一的主角;而明明拥有这样的自负本钱,他却比谁都对自己的舞台严格……
她凝望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跟他的舞蹈一样,充满独特魅力。可以的话,她想再多亲近他、了解他一点,多感受一下那种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