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因为昨晚的教训,赤砂一直在苦苦隐忍着,但他握着弯刀的手指却已绷得雪白。听到安多拉的话,他再也忍不了了,突地亮光一闪,他挥动弯刀,用锋芒劈开人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咬牙切齿地道——
“如果小主人答应他,就先用这柄刀取了我的性命吧!赤砂心里只有小主人,绝不能忍受……忍受……小主人为了圣物倒向其它男人的怀里!”他把刀举高呈在藿香的面前。
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得噤声不语。
藿香深吸一口气,逼自己硬起心肠道:“阿图、安多拉,把赤砂给我绑起来,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私下放开他。”
她一拂袖,冷冷地站起身来,“如果他再干出蠢事,我拿你们两个是问!”
“小主人——”
她不让众人求情,转过身来,不疾不徐地对千石交代。“你再把这一封信射进去,他如果爽快地答应,今天晚上,大家就可以拔营回云南了。”
“小主人?”他听不明白。
她略显疲倦地一挥手,“你现在就去吧,快些把他的回复告诉我。”
千石无奈,只得重新上马飞驰出树林。
马蹄声却像把藿香的神魂都带走了一般,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直至千石的身影在暮霭中消失不见。
脑中不断浮现过往美好的回忆,西坼山上那些欢淌的溪流、漫山的花草,山谷平原里那成群的牛羊……那是把她哺育长大的故乡……然而过了今晚,她却极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她在信中告诉瑄王,如果他不带一兵一卒,独自一个人去城外西郊的野林,并且带上白灵石,那么,待她的族人拿回圣物,踏上归乡的路程后,她会留下来,一辈子成为他的女人。
当一轮明月初升之时,瑄王果然依约来了。
他独自一人,策马缓缓而行,一身雪白华贵的衣衫,神态优雅从容。
藿香却是心如擂鼓。有那么一刻,她情愿他不要来赴这个约,以保留她的自由之身。
“小主人,他来了。”千石道。小主人只让他跟着来,其它的族人都留在树林里。
情势已由不得她。她的心颤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瑄王跃下马,解下绑在马背上的一个包袱,取出那个烫金雕花的木盒。
“里面就是你们的圣物,不过……”他顿了一顿,“如今它已经不再是一块石头。”
“什么?”她吃了一惊。
“你们自己看吧。”他打开盒盖。
顿时,那一尊通体披着白玉鳞甲的雪麒鳞显露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段临海托付给本王时,它已是这般模样。他要拿它献给我母后,说雕成麒瞬更增吉祥。”
藿香只觉脑申嗡嗡作响,不敢置信。
长老们说,白灵石沉在月雅湖中几百年,族人们世代信奉守护着,未敢动它分毫,如今落到段临海那个狗官手里不过十数天,居然就面目全非!
她勉强稳住心神,转头对千石吩咐,“你带回去交给赤乌里保管,然后让大家连夜起程回云南。”
他大为紧张,“那小主人你呢?”
她垂下眼,故意用冰冷的语音道:“我已经交代过你了,圣物归来的时刻,我也该兑现自己许下的诺言。你……你代我向我阿爸说,藿香不是个好女儿,让阿爸他不要挂念我。”
说完,她抬起眼来,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
瑄王却道:“慢着,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她顿时有些心慌,既怕他反悔,又情愿他反悔。
他一扬手指了指树林的东南方,“香儿,让你的族人把段临海放了吧,他终究是朝廷命官,你们如果鲁莽杀了他,酿出灾祸,那我在皇兄面前也保不全你们。”
藿香一咬牙,又对千石交代,“放了段临海,然后催大家尽快起程。”
“小主人——”千石的心里很不好受,眼下的境地让这个坚强的汉子都快进出眼泪了,但他无计可施,只得狠心拱手道;“是,属下明白。”
言讫,他从瑄王手里接过木盒,一跃而上自己的乌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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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临海狼狈不堪地逃了回去。
他恨极了,一路上只想着回到云南后要带兵把月雅族所在的西坼山铲平!还要把山顶上的月雅湖填满,再把月雅族的男女老少一个不少地捉起来,全部发配边疆充军,整死他们!
“大人,您回来了!”几个兵卒看到自家大人的狼狈相,想笑又不敢笑,赶紧迎上前去。
“他妈的,老子还没死,当然回得来!”他忍着背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走进客栈大堂,恨恨地大骂出声。
“大人——”那个出过主意的小兵也迎了过来。
“都是你这狼心狗肺的小王八蛋!”段临海一瞅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手掌狠狠地掴下,“看你给本抚出的什么馊主意!本抚要不是带兵潜入九王爷的宅院里,也不会惹得九王爷雷霆大怒,你他妈晓得什么呀?王爷他本来要另换一样宝物帮本抚呈上去的,哎哟……”
他一屁股坐在木凳上,可后背一触到桌沿就钻心地疼。
“快!快!快给本抚找几个大夫来!”
三五个小兵急匆匆地奔出了客栈。
然后他叫来随行的一个师爷,让他写信告知云贵总督南怀,把所有的事源源本本地呈上去。
飞鸽传信以后,他摸着胡子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气,忍不住又骂将起来。
“老子不能便宜他们,白白挨那三十鞭。哼!那蛮子小姑娘以为躺在九王爷身下承欢几个晚上,就可以换回雪麒麟,哎哟……”他摸着已被打烂的后背,痛得咬牙切齿,“老子、老子绝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大人,”身旁的师爷沉吟道:“如今九王爷心有所属,必定会插手这件事。大人又已经碍了他的眼,即使不解气,又能怎么办呢?”
“呸!”段临海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我非要让那蛮子小姑娘白献了身,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空欢喜一场!哼,否则难消本抚心头之恨!”
“那……只有走一着险棋了。”
“说!”他睁大眼。
“命人快马去都城报喜。”
“报喜?”段临海一脸狐疑,“老子的雪麒麟都被九王爷当人情送还给那帮蛮子了,还报什么喜?”
师爷微微一笑,“正是雪麒麟没了,才要加紧去报喜。”
他更不懂了,“那到时圣上问我要宝物看,本抚怎么办?”
“大人,在恭贺太后五十大寿的折子里就得把原因都禀明,实话实说。一来,咱们可以突显宝物的希罕,说大人怕路上有所闪失,所以亲自护送至辰州境内;二来,还可推脱责任,表示恰巧在辰州遇上九王爷,而大人实在是因政务繁忙,便托九王爷把宝物带回邑州。这折子一旦递到圣上的御案上,到时看不看得到雪麒麟,责任可就全在九王爷身上啦,大人唯有一片忠心侍君,何罪之有?”
“好好!”段临海猛地灌下一杯刚才伙计拿来的竹叶青,露出一脸狰狞笑意。“谁挡着老子升官发财的路,老子也不让他好过!九王爷又怎么样?他小子要是被美色迷昏了头,惹恼了他那个皇帝哥哥,照样有苦头吃!嘿嘿!”
当下他立刻要师爷将折子拟好,派人快马加鞭送至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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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藿香与瑄王共乘一骑。她坐在他身后,马上颠簸,她只能抓着他的衣角稳住自己,几次都差点摔下马去。
他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地抓过她的手,让她环着自己结实的腰杆。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脸贴着他宽厚的背,她诚实的摇摇头,“我不讨厌你,但是我很气你这样要挟我。”
他让马匹奔势慢了下来,脸微侧的转看她,“我不是要挟你,这是谈条件。”
“对我来说,这就是要挟。”
健臂一展,将她揽至身前,眼睛和她的相对,蓦地,他在她眼中发现一抹防备的眸光、不禁蹙起眉,“你在怕我吗?香儿。”
“怕?!”她又摇头,“我阿爸常说,我是我们月雅族最勇敢的女孩,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我害怕。”
“很好,因为我不要你怕我。”
她哼了哼,转开眼去,不再理他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兀自唱起歌来。
“天上的月娘脸圆圆,地上的娃呀眼圆圆,天上的月光光啊,地上的娃呀想亲娘……”
她唱了几句后,歌声突然顿住了,瑄王疑惑地开口。
“怎么了?很好听呀,怎么不继续唱?”
她干笑,话音里多了丝勉强压抑的哽咽。“小时候,我要是生气或不开心的时候,我阿爸老是会唱这首歌哄我……”
藿香深吸口气,告诉自己,既然已经作了决定,她就得对自己的承诺负责,收起那些孩子气的情绪吧,她要自己往好处想,也许,这个汉人王爷很快就会厌倦她,说什么一辈都只是吓唬她的,她很快就能回到西坼山上见到美丽的月雅湖……
“天上的月娘脸圆圆,呃,地上的娃娃呀眼圆圆……”
这五音不全的可怕歌声是来自……
她猛地转头一看,就见瑄王微红着一张俊脸,零零落落的唱起她刚才唱过的歌谣。
“……天上的月光光啊,地上的娃呀想亲娘……呃,接下来是什么?你刚刚没唱完吧?”
她噗哧笑了出来,“你唱歌好难听。”
“没办法,有人说在生我的气呀,本王只好献‘声’以博佳人一笑。”见她笑了,他一颗提得高高的心才放下,“天上的月娘脸尖尖,地上的姑娘心慌慌……”
若要说他这九王爷从头顶到脚底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大概就是数唱歌这一项了,反正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他干脆豁出去的胡唱一通,见她笑得越开心,他唱得越起劲,到后来简直是用吼的了。
“天上的月娘脸扁扁,地上的……地上的……”他咧嘴跟着她笑,声音转而轻柔低喃,“地上的香儿好美。”
感受到他专注的目光,她慢慢的止住了笑,回视着他,他也看着她,连马儿在王府前停了脚步,他们都浑然未觉。
瑄王拾起手,抚着她红艳迷人的唇,黑眸微敛,低下头就着月光吻上了她。
“唔……”
藿香忍不住握紧拳,她的脑门里乱哄哄,掌心里热烘烘,除了他的热度,她什么都无法想,什么都感受不到。
“王爷,你回来……呃,糟了。”听到门口似乎有马蹄声,出来查看的总管冒失出声,看到自己打扰主子的好事,他真恨不得咬掉惹祸的舌头。
但瑄王不理会他,始终吻着藿香,怀抱着她,脚下腰上使劲一蹬就跃下马。抱着佳人径自步入府中。
总管看得瞠目结舌,不只因为瑄王展现的下马美技,更是为了这么……“伤风败俗”的一幕。这个蛮子姑娘果然不简单,才让九王爷失控成这样。
直到进了卧寝之门,他还是没离开她的唇。
她的滋味是如此美好,百花和她相比都失去芬芳。她是毒,让人一沾就舍不得放。
将她放在卧铺上,瑄王急切的褪去她的衣裳,许是冷意侵袭,藿香突然睁开了眼。
“我……”
他吻吻她的发,吻吻她的鼻,“放心交给我,嗯?”
她仍是不安,用手挡住他四处侵犯的薄唇。“可是……”
他却抓起她的手,亲了亲,她感觉到来自月牙记号的一阵欢愉酥麻,禁不住地嘤咛一声,弓起身子朝他更接近。
瑄王发觉了她的反应,试探的以白牙轻嚿她的掌心,她呀的一声,浑身微颤。
“香儿,你喜欢我这样吗?”他伸出舌,舔着她手心里的月牙记号,顺势含住她胸前的娇柔。
“啊——”
一阵奇异芳香窜入鼻间,他的舌尖舐过她胸前的薄汗。古人说,香汗淋漓,他今天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香儿,你好香,香得我好想吃了你……”
娇腻的白玉美躯诱惑着他,欲望一截截的升高,他再也忍耐不了,确认她已准备好之后,放纵的让自己的勃发侵入了她……
在律动中,藿香媚眼如丝,她看见自己手心中的月牙似是发着荧荧红光,慢慢盈满成一个完整的圆。
激情过后,一室的欢爱气息仍弥漫。
“香儿,再过几日,我要带你回邑州。”瑄王正躺着,他俊美的面容上显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心满意足。
春宵帐内暖,藿香的颊上泛出晕红,明亮的眼眸浮上一层水雾。
她原本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现在却变得似春草一般柔弱。她伏在他的胸前,神情迷蒙,只觉浑身虚软无力,却又不禁细细回味着欢愉时的种种。
他微侧过身,把怀中的娇躯搂得更紧,拨开她面上几缕已被汗湿的秀发,亲了亲粉雪似的额际,柔声地问道:“告诉我,你方才在我怀中,心里可否有一丝的痛苦?”
她没有答话,只是微仰首,看着带给她初次欢爱的男子,澄澈而平静的目光竟让他无法揣度。然后,她便侧过头,偎入他怀中。
“香儿。”他不肯放弃。翻转身,重新把她压在身下,那一对如点漆般的眸子对上她的,“我要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一辈子留在本王的身边,你真的愿意?”
“那是我的誓言。”她却转开眼。
“我不要誓言,人在指天发誓的时候,大都是迫于无奈的。香儿,我想要你的心。”瑄王在她耳畔低叹。
他的柔声低语,不啻是天边的滚雷,霎时震撼了她的心。
藿香吸了一口气,才道:“我们族里的长老曾说,山泉流淌过的土地,会开放出美如云霞的花朵,但那是需要几十个日日夜夜的……没有会在一夜之间结成的果实。”
“好,本王愿意做那道山泉。”他认同地扬起了唇角,“总有一天,我要彻底赢得你的心。到那时,纵然你曾发下的誓言冰消瓦解,你也绝不会再留恋你的故乡了。”
会有那么一天吗?此时此刻,她着实不愿想家乡的事来破坏气氛。
于是她转移话题的忽然道;“你们……汉人的皇帝是姓卫?那你呢?”
他笑了,“本朝的王姓乃是卫,我自然也姓卫,单名一个天字。”
“卫天?”她好奇地轻轻唤了一遍。
听在他耳里,只觉这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他亲了亲她的唇,含笑道:“等我们回到了都城,你不可以随意这样叫我,本朝的祖制甚严,一切讲究礼法,我的身分是亲王,你是不可以直呼名讳的。”
见怀中的她似懂非懂地颌首,他又笑着解释。
“虽然我绝不会怪罪你,但好事之徒和顽固守旧的老家伙有很多,若是被他们逮着了把柄,不免有一大堆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