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盒子打开吧。”瑄王懒懒地道:“让我见识见识所谓的上古灵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是。”他立即惶恐地从座位站了起来,伸手要去揭盒盖。
瑄王见他站立的样子有些小古怪,戏谑的问:“你的左腿怎么了?难不成拿着宝贝跑得不够快,被人在腿上射了一箭?”
他是压根不相信这位段抚台所谓“上古圣物”的言词,而抢了人家宝贝就跑的可能倒还高一点。
一语中的!段临海当场吓得脑中一片嗡嗡作响,诚惶诚恐地道:“九王爷……果真聪慧过人,下官的腿的确是被人用箭所伤。”
“怎么回事?”瑄王的脸沉了下来。
段临海急中生智地回应,“下官还是先把盒子打开,让九王爷亲眼看一看稀世奇珍,再慢慢回禀原由不迟。”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里面一层红绒包裹着,隐隐透出一层极淡极薄的白色光亮来,如暗夜里雪地上的逆光,他抖瑟着手再解开那一层厚厚的红绒——
那是一尊雕得栩栩如生的麒麟,约有七、八寸高,鳞甲披身,威风凛凛。宝物材质似玉,又绝非玉,它如玉一般的温润,通体莹白无瑕,却远比玉来得更通透明澈。
就算是自小就生在帝王之家的瑄王,见过的天下奇珍何其多,仍不免有些惊艳的震撼。
他忍不住赞赏道:“果然是极品……”
段临海略松了口气,“九王爷,这圣物原来是一块石头,莹白似雪,通体发出光亮,不过下官怕它的模样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又命工匠把它雕琢成一尊麒麟,并且命名为‘雪麒麟’。”他难掩邀功和得意之情,嘿嘿笑着望向瑄王,“怎么样,九王爷以为如何?”
瑄王却只冷冷一笑,“你费的心思倒实在不少。”不待段临海说话,他又突然敛下神色问:“既然要我帮你托送一程,就在本王面前说老实话,这东西你到底怎么得来的?”
“是……是……”段临海的小眼睛瞟来瞟去,却不愿把始末都交代出来。
他派人从月雅湖底抢来白灵石,又打死好几个想要拦阻的月雅族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倘若坦白出来,瑄王如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要是回朝去参他一本,那他岂不是邀功不成反赔了官声性命?
“怎么,不想说?还想瞒着?”瑄王的笑意越冷了,“段大人,这东西虽是宝物,可你也别当别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子。就算你把这尊雪麒麟平安送到我皇兄的殿里,他见了也肯定要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总不成为了庆母后的寿辰,你云南的一口泉眼里就凭空涌出了这么一样东西?”他懒洋洋地倚回了紫檀木椅中,“你这若是一淌浑水,本王不想跳进去。”
他直接把话挑明,吓得段临海频频擦汗,连忙一五一十的将话说个明白。
“在不管辖下的云南境内有一个月雅族,他们依山傍水而居,下官知道太后五十大寿的大喜事后,天天食不香、寝不寐,苦思冥想着要找出一样举世无双的珍宝来献给太后。”
“这时正巧听说在月雅族人聚居的山上有一个湖叫月雅湖,湖底有一块宝石乃是他们的圣物,下官就派人把白灵石抢了回来,为此和月雅族人起了冲突。下官怕夜长梦多,雕成雪麒麟后就急忙带着它赶往邑州,没想到……没想到月雅族人是会咬人的兔子!他们居然一路追踪下官,眼下恐怕也已到这辰州城里了。”
瑄王闭了闭眼,俊美的眉宇间满是漠不关心的淡然和嘲讽。“你也算是咎由自取了,为了送个礼、讨份赏,硬要抢人家的东西,他们会追着你想夺回宝物,也在情理之中,你怨得了谁?”
段临海灰溜溜地垂下了脑袋,“九王爷教训得是。”
“这事我本来懒得理你,但左相和我的交情一向不错,而你又是左相的门生,我是看在他的份上才答应你的。就这样吧,把东西留在这里,你还是回去云南善后吧。”
“呃,呃。”他半信半疑地站了起来。
瑄王笑看了他一眼,“你放心,不就送样东西讨母后和皇兄的欢心嘛,本王还犯不上抢你的功劳。不过我在这里新置了这座宅子,还要多逗留一段时日。”
段临海交出雪麒麟后,在几个兵丁的保护下,借着夜色一瘸一拐地步出王府,到城里另寻了客栈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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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千万不要惊动他们。”藿香低声下令。
此刻夜幕云层移散,一片皎洁而清幽的月光映照而下,庭院中风止枝叶歇,她倚在一棵老槐树的阴影里,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前方长廊拐角处透出的光亮,微皱着眉,清丽的脸孔宛若冷玉,整个人娇柔中透出一股冷冽肃杀的气势。
“小主人,这宅子太大了,我们从哪里人手?”赤砂问。
阿图和千石守在外面,注意段临海有无离开。
木西鲁去后院查采,留下赤砂保护主子。
她观望了一会,“走,到那边有光的窗户。”
两道暗影飞速地闪过,快得仿佛只是一缕夜风,藿香的脚步轻盈如落花,她和赤砂一前一后地在长廊中穿梭,来到窗下。
窗内忽然传出了一道哼着小曲儿的声音,“春暖……哎呀闲步小亭西,哩呀哩格儿啷,绿芜……哎呀墙角双蝶戏,哩呀哩格儿啷……一个穿花帘儿,一个弄黄鸥……”伴随着歌声的,还有哗啦哗啦的泼水声。
一个娇媚的女人声音插话道:“总管,这水烫不烫?”
细听半晌,藿香和赤砂面无表情地互望一眼,然后她头一偏,指了个方向,两人又一前一后地跃出长廊。正巧一阵夜风起,满庭枝叶宪串发抖,掩盖了他们俩穿越过花径中的细微脚步声。
穿过竹林深处的一个半月形门洞,又是一处屋宇。
“小主人,你看!”赤砂吃惊地压低声音,往前一指,他的右手握着弯刀,连带着刀尖一起斜向下伸出地指向地面,明晃晃的刀芒顿时在月光下一闪,他急忙收回。
她顺着他的指引仔细一看,前面松软的泥地上隐隐有三排脚印,旁边两排的较浅,从阶下一路延伸过来十分平稳,居中一排却是一边稍深一边略浅。
段临海被赤砂一箭射中左小腿,这一定是他曾一瘸一拐地走去那间屋子。
而且白灵石乃圣物,于地极亲,无形之间总似有一股吸力,所以若拿在手里。
分量并不轻,因此这排脚印两边的差异会如此明显,也定是段临海当时怀抱着圣物的缘故。
一想到这,她和赤砂的双眼都亮如天上的月光。
月之神灵护佑月雅族人,他们的圣物夺回有望了!
“什么人?”远处骤然响起一声厉喝。
“小主人,小心!”赤砂急忙护着主子闪进了门洞边的紫竹丛中。
一阵打斗之声顿起,约一盏茶的工夫后,两道暗影如双生儿一般飞掠而来,他们的脚尖在屋瓦上一点,借力以续,竟施展起“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如履平地一般。
等他们掠至前院上方,她和赤砂才赫然发现在那两个人中间还夹着一个暗影,只是委顿着脑袋,似乎已被制伏,而那身形——
木西鲁大叔!藿香的心头猛地一跳。
吱嘎一声,前方那间尚有光亮的屋子的门开了,缓缓走出一道硕长的人影。藿香藏身在紫竹丛中,屏息看着那人缓缓地穿过前廊、步下台阶,在亮如白昼的月光下,她看清楚他的脸。
他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他长得挺拔俊美,却又不像她曾见过的那些汉人书生,白面敷粉,眉眼无光,身材有如他们部族当地长势不良的竹子,用汉人的话说——细瘦得手无缚鸡之力。这男人的气势不凡,如参天巨木,予人一种顶天立地的轩昂之感。
忽地,她感到右手掌心一阵痛,那打小伴她到大的月牙形记号微微泛红。她什么时候弄伤自己了?
“王爷。”那两个飞掠的人影平稳地落到阶前,恭敬地异口同声道。
“是什么人?”瑄王侧转身打量了木西鲁几眼,悠然地负手而立。
“禀王爷,此人深夜闯宅,罪该万死,不过武功却甚高。”
另一个接着说:“不知来路。”
瑄王却只懒洋洋地间:“你们跟他对了几招啊?”这对兄弟原是大内侍卫,武功高强,才让先皇冕宗派来保护他。
两人冷峻的脸上顿时出现羞赧和尴尬,孤顺讪讪然的垂首答道:“百余招。”
“喔,这么说这个人的本事当真有些了得。”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你们也没什么可自责的,我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这天下本就处处卧虎藏龙。”
“是,属下明白。”两个侍卫又是异口同声。
瑄王往外踱出了几步,四面环顾,不冷不热地又问;“就他一个人?还发现其它的同党没有?”
兄弟俩互望一眼,弦又绷紧,却只能据实以报,“没发现。”
他回过身来,微皱起眉,“可是我怎么隐隐感觉到另有一股杀气?”
这还得了?!
孤顺连忙喝道:“孤泰,你护住九王爷,我来查找!”他边喝边闪身上前,随着身体的转动如炬的目光锐利的在四周梭巡。
孤泰亦摆出架式在主人面前。
赤砂见形势如此转变,心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瞥了小主人一眼,那美丽无双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主人的冷静让他佩服。
孤顺搜了一圈,才折回去拱手回禀道:“王爷,没有发现。”
孤泰接着道:“王爷,这个人不如先将他关入石牢中。外面更深露重,还请王爷回去歇息,属不会在王爷门外彻夜——”
“不行。”瑄王不耐烦地挥手拦下他的话,“外面若有只虾蟆一蹦一跳地,我就睡不着了,况且是一股腾腾的杀气?”
孤顺提出建议,“那属下让总管派人打上灯笼,把整座宅子细细搜上一遍——不过这样一来肯定闹腾,王爷就真的没法歇息了。”
“唉,孤顺啊孤顺,你让本王该怎么说你好呢?”瑄王叹了一口气,“你们兄弟俩论功夫虽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这儿——”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总是欠开窍些。你怎么不想想方才被你们抓来的这个家伙呢,他被你们点了穴道,是吧?”
孤顺和孤泰纳闷地点点头。
“拿他当饵啊,把剩下的钓出来。”瑄王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去,找根绳子把他倒吊起来,再找把磨利的刀和一个木盆,就当是穷人家杀鸡宰鸭,他的同伙要是不来救,就等着见他被放血——”
“是!”孤顺明白了,响亮地应了一声。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藿香的心在瞬间被揪紧。
木西鲁大叔足月雅族里的勇士,是阿爸最器重的帮手,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他们杀死!
“嗖——”破空之声突地传出。
擒贼先擒王,扰敌亦先扰王!她咬紧牙关,对准那个俊美的男子掷出手中握攥很久的飞镖。
“王爷小心!”孤顺和孤泰同时呼喝出声。,
孤顺身手敏捷地使出一记“倒挂金钩”,将来势迅猛的飞镖一脚踢飞。
而此同时,孤泰也抽出身后的一把檀弓,搭箭上弦,使猛力以极快的速度将一支铁木所制的箭,径直地“回敬”给飞镖的出处。
铁木箭的威力远比飞镖大得多,不能硬接,只有躲!
藿香和赤砂灵巧地矮身一避,各自从紫竹丛中跃了出去。
月光下,她就地一滚,虽是避难,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之态,此时她那一身湖水绿的衣衫在皎皎夜月下更显得轻软纤薄,让人生出爱怜之意。她站起来,神态倨傲而冰冷,杀气拢上眉梢。
“你们看,这不是钓出来了嘛。”瑄王笑看两个呆头鹅般的侍卫,没料到一转头,霎时,他整个人呆怔住了。
月光薄洒,她浑身笼罩在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晕中,如月神下凡……不不,就算是天仙也比不上她。
那是他生命中所见过最美丽的容颜。
第二章
“小主人!”赤砂急忙跃过来护在藿香身旁,手上的弯刀闪着森森的寒芒。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夜闯九王爷的宅邸?!”孤顺怒喝道。
“什么九王爷?”赤砂一脸茫然。
他们月雅族人向来对汉人的那些王朝更迭,官爵分封不甚关心。
孤泰见面前这一对少年男女的反应,脸差点气歪了。“混账,真是有眼无珠!你们眼前的人是当今堂堂的九王爷,钦封的瑄亲王!还不跪下!”
藿香冷冷地回道:“我们不是汉人,不遵汉人的礼法。”
“这算什么话?”孤泰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知不知道,那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率土之滨……”他挠挠脑袋,一时忘了下句。
孤顺没好气地插嘴道:“你这家伙!后面是莫非王臣。”
他一击掌,“对对,是莫非王臣!我可不管你们是不是汉人,总之这天下万民都得遵从王法纲纪,九王爷乃是真龙之子,凡世小民见了都得叩首,你们懂吗?”
赤砂不耐烦地晃了晃刀,“不用多说,我们月雅族人不管这些,是你们汉人先作恶多端,抢了我们的圣物,杀死我们的族人,我们千里迢迢追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来跟你们叩头的。”
“得了吧,小子,你骗谁呢?”孤泰不屑地一撇嘴,“我们王爷跟当今圣上是同母兄弟,宫里有的,我们王爷府上都有,什么希罕玩意儿没见过,哪需要抢你们的圣物啦?”
“孤泰。”瑄王却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他负着手往前走了几步,唇角轻扯,乌亮的眼眸似笑非笑,毫不掩饰地望着藿香。
他放柔声音,缓缓地道;“你告诉我,你们是谁,是哪个部族的人,深夜闯入我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赤砂急躁地抢话,“我早说了,是为了我们的圣物——”
她轻挥手打断他,迎视着瑄王目光灼灼的视线,微露困惑地问道;“你是九王爷?朝廷的九王爷?”
“呃……”瑄王一怔,继而失笑,“那是自然,我当然是朝廷的九王爷。”
“你们汉人……皇亲国戚可以参政吗?”
他摆摆手,“祖制上绝不可以,但换个身分就不同了。”
“怎么换?”
“皇亲国戚是可以当官的,比如我,除了瑄亲王的身分,还领了个“武英殿学士”的差使,但我生性疏懒,对朝政没有多大兴趣,那身分就虚得很,一年到头没几回实过。”
藿香听罢,忽然拱手道:“我们月雅族人世代居住在云南一隅,和汉人朝廷原本没有瓜葛,但是半个月前,云南的巡抚段临海派人强夺我们的圣物白灵石,他扬言说,要送去给当今的皇太后做五十大寿的贺礼。可圣物是我们月雅族全族的希望所在,是天上的月神赐给我们族人的礼物,即便是你们汉人的皇帝、皇太后,我们也不愿意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