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豪门望族,最远的纪录可追溯至大唐时期。
然而历经了数次朝代更迭,傅家财势虽然持续累积,可是人丁却渐渐单薄,一脉单传了好几代之后,到了二十世纪初,傅家的唯一血脉傅冠中,竟只得一女,取名傅贞如。
此女及长,爱上青梅竹马的仆人之子李俊平,傅冠中严厉反对,就在两人决定不是私奔就是殉情时,傅冠中一名精通命理的友人突然前来拜访,像是早已得知此事般,安抚住两个年轻人稍安勿躁后,便与傅冠中两人关在书房里直至天明。
隔日,傅冠中的态度大转,除了要求李俊平入赘之外,不再反对两人的婚事。
之后,傅贞如生下了六名子女,除次男、次女继李姓之外,长男、长女、三男、四男皆承继傅姓,破除了傅家数十代一脉单传的命运。
傅冠中大喜,此后与女婿相处和乐,傅家也因此更为繁荣,至此,傅氏有了新家规──
傅氏子孙,嫁娶皆忌门当户对。
然后,到了二十一世纪……
楔子
她和他,一个是居住在小镇的小旅馆老板孙女,一个是居于世界首都的饭店集团大亨。
本应该是不可能有交集的两条并行线,却因缘巧合的有了交集。
只是,他们的关系有点微妙。
之所以说微妙,其实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是交往中的男女朋友?
不算是,因为他没开口,而她也不曾问过,他们大约两个月见一次面,一次三到六天不等,而不见面的期间,也是偶尔才一通电话联系。
那么,是普通朋友喽?
也不是,因为他们有rou体关系,每次他一出现,他们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所以,她应该算是他休假时的床伴吧。
她是这么想,也曾经玩笑似的对他说过,不过却让他阴沉了脸,隔天,他接了一通电话,就搭上前来接他的直升机离开。
那次他离开之后,就没再出现,也没有一通电话。
从新闻媒体中,她知道,他们的饭店出了问题,每次从新闻上看到他,都觉得他又瘦了,想着,他到底有没有时间吃饭睡觉?
然后,当她今天才在新闻上得知饭店的问题已经解决,傍晚,他就出现了。
站在柜台前,静静的看着她,表情是冷沉的,动也不动,不发一语,可是眼神却贪婪而渴望,像是燃着两簇火焰般地梭巡着她的脸。
她也沉默地望着他,温习着记忆中的面孔。他瘦了一点,脸色苍白了一点,眼下还看得出一丝疲惫的暗影。
好一会儿,她才低下头,帮他办理住宿登记,然后将柜台工作交代给他人,拿着房间的钥匙走出柜台。
她站定在他面前,两人相隔一步的距离,她仰头,他俯视。
他依然没有动作,只是紧紧的锁着她的视线,直到她朝他伸出手,他的面颊微微抽动,才握住她的手,任由她带着他上楼。
她知道,从今以后,对于他们关系的定义或是未来,她不会再去提及和追问。
就这样吧!他能给她多少,她就拿多少。
谁叫她……那么那么的爱他呢!
半夜。
房里亮着暖黄的小夜灯,敞开的窗垂放着白纱窗帘,因着微风轻轻飘动,月光偶尔趁着白纱缝隙偷溜进来,形成一闪一闪的银色光柱。
他缓缓的、深深的呼吸着,鼻息间,有他深深眷恋着的她的香味,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淡雅花香。
这里的空气总是飘着淡淡的花香,因为有个蕙质兰心的小主人,大片花园经过她的巧手整理,尽管四季更迭,也从来不曾有过空暇。
也因此,在气温宜人的季节,这里几乎是不需要空调,住客们都爱敞着窗,呼吸自然清新的空气,吹拂带着百花甜香、沁凉舒爽的微风。
在这里,可以得到完全的纾解,完全的放松。
怀里的人儿动了动,他垂下眼睑,眼中带着深深的爱恋以及醉人的温柔,凝望着她。
她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两人的身躯契合得宛如量身订做一般。
他单手支着太阳穴,伸手轻轻的将她的发往后拨,凝望着她细致的侧面。
她睡得正沉,兴许是稍早之前自己累坏了她。
他消失了半年,连通电话也没有,她竟然没有任何责怪、怨言,依然像往常一样,没有犹豫的对他伸出手。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如此激狂的要着她。
“修……”怀里的人儿喃喃呓语着他的名,不安的动了动,更往他的怀里缩。
“我在这里,苏菲亚,就在你身边。”他温柔的在她耳边低语。
不安被平抚了,他瞧见她微蹙的眉松开,面庞转为平静。
俯身轻吻了一下她裸露的肩,重新躺平,健臂环住她的腰,紧紧的将她扣在怀里。
空虚了半年的怀抱再次盈满,让他满足的呼了口气。
他知道他们应该好好的谈一谈,有些事情需要解决,有些状况需要改变,但是,明天吧!明天再说。
现在,他只想抱着她,睡一场暌违半年之久的甜觉。
缓缓闭上眼睛,终于沉沉睡去。
第1章
他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的秋天。
那天,是他二十八岁的生日。
长岛别墅的宴会厅里,为他举办的生日宴会正要开始,他却在临下楼时,面临了一场严厉的谴责。
小妹芝月冲上楼来,一脸愤怒的冲进他的卧房,大妹雅茜则追在她身后,大概是试着想阻止她,但是显然失败了。
接着,芝月劈头对着他大吼,“拜托你帮帮忙,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什么?”他愣了愣,正在调整领结的手停顿,错愕的望着小妹。
“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大家其实都很受不了你的鸡婆,只是不想伤你的心,所以才一直隐忍着啊!”傅芝月继续对他吼,而他,一头雾水。
“芝月!别再说了!”傅雅茜沉声的警告。
“我就是要说,我已经受不了了!”傅芝月对着姊姊吼,然后又转向他。“我已经满二十岁了,我的感情我会自己负责,不用你多管闲事!”
这下,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芝月,艾伦.葛林不是真的喜欢你,他是因为和同学打赌……”
“不用你管!他是好是坏都与你无关,我不是三岁小孩了,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傅芝月愤怒的吼着。
“芝月……”他试着想解释,可是小妹不听,仿佛他不是她的大哥,而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般的瞪着他。
“我已经受够你了!”傅芝月恨恨的说:“为什么我的大哥是你?如果我的哥哥是昭凡堂哥,或是圣钰堂哥就好了!为什么是你﹗”
“啪”的一声脆响,傅雅茜掴了小妹一记耳光。
“不要太过份了!傅芝月!”傅雅茜冷声的斥责。
清脆的巴掌声带来一室令人窒息的沉默。
傅芝月捂着脸颊,不敢置信的瞪着姊姊,而雅茜,也警告地瞪着她,卧房里,除了彼此喘息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芝月,我很抱歉。”良久,他才沉静地开口,对着红着眼眶,紧抿着唇的小妹低低的说,抬手想象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她却忿忿的躲开。
“别碰我!”傅芝月愤怒的吼,用力的拍开他的手。“算我拜托你,从今以后离我越远越好,别再管我的事了!”
“傅芝月!”傅雅茜生气的大吼。
他看着僵在半空中的手,良久,握拳收回。
“我很抱歉自己不是你心目中希望的哥哥,也很抱歉阻碍了你的恋情。”他垂下眼,低低的说。
“哥!”傅雅茜低哑地喊着,愤怒的瞪向眼底有着悔意,却还是倔强的咬着唇的小妹。
“雅茜,别说了,是我不对,我太多事了。”他阻止大妹,望向小妹。“真的很抱歉,芝月,以后……不会了。”他说,然后默默的离开卧房。
他抛下一室宾客,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到处乱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远离了喧闹的市区,上了高速公路,没有目的地的向前驰去,直到心血来潮,看到交流道便下去。
天色渐渐暗了,周遭的原野景色辽阔,一大群吃草的牛散落在广大的草地上,他继续沿着道路往前开,直到夜色完全覆盖,他来到一个湖边小镇。
比起曼哈顿的喧哗,入了夜的小镇,显得宁静。
连续开了几小时的车,许是累了,他在路旁停了下来,熄火。
静静的坐在车上,小妹责怪的言语又在他脑袋里回响着。
他知道芝月发飙是为了什么。
她仰慕的学长艾伦.葛林,前些日子向她告白了,她正开心兴奋的准备好好的谈一场恋爱,结果因为他调查艾伦.葛林的身家背景,意外得知对方只是跟其他人打赌,如果他能在一个月之内拐傅家千金上床,并且录像存证,他就赢了一万元的赌金。
而那个“证据”,会被他们上传到网络上,供大家付费下载。
他还发现那是他们那一票人惯常的赌局,芝月不是第一个。
所以他出面,一一对那票少爷的父亲表达对此事件的关切之意,结果那群做父亲的,为了免去儿子的牢狱之灾,向他保证会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并在当天晚上将他们打包,有的是丢到乡下,有的是送出国。
而艾伦.葛林则是被他父亲丢到乡下外祖父的农场去磨练了。
他这样做,真的错了吗?
他从来没有想过芝月竟然会拿他和昭凡堂哥或是圣钰堂弟做比较,甚至怨着为什么她的哥哥是他,他真的……错了吗?
手机响起,他没动,好一会儿才慢慢掏出手机,是雅茜。
他接通电话,传来傅雅茜关心的询问。
“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他轻叹一声。
“你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随便走走,没注意到这是什么地方。”
“哥……”
“雅茜,你不用担心,我不要紧的,明天就会回去了。”他低声的安抚。想问小妹的情况,话到嘴边,犹豫着,他不该再多事,可是……“雅茜,芝月她很喜欢艾伦.葛林吗?她真的爱上他了吗?”
“不,艾伦.葛林虽然颇会做表面工夫,但你也调查过了,应该知道他们那一票人个个都是纨子弟,没一个好东西,芝月对他的仰慕,只是一种距离制造出来的美感,等芝月真的跟他相处之后,依她的个性,不用二十四小时就会认清现实,幻想破灭了。”
“是吗?可是她那么火大……”
“哥,芝月只是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是这样吗?
“对,她无法接受自己仰慕的人之所以向她告白,是为了区区一万元的赌金,不能忍受自己的身价竟然输给一万元,更不承认自己看人的眼光那么差,所以想找个不会记恨她的人怪罪,发泄怒火,而哥你就是最好的人选,你不要想太多了。”傅雅茜温声地说。
“我知道了,不过……雅茜,你老实说,我以前是不是真的给你们带来很多困扰?”
“哥,你别放在心上,都只是一些小事。”
“真的有?”傅语修叹气了。“告诉我。”
“唉,芝月吃东西有个习惯,会把最爱吃的东西留到最后。”傅雅茜轻声的说。“小时候你以为她留下来的东西是不喜欢吃的,又因为怕妈妈看见,所以很好心,总是很快速的帮她吃掉,看她欲哭无泪的样子,你以为她感动,还告诉她以后都会帮她吃掉。”
他愣了愣。“那她最快吃完的那些,都是她讨厌的?”
“对。结果你以为她喜欢,还把自己的分给她吃。”她轻笑出声。
“她吃得那么快,像是迫不及待,我以为她很喜欢,而留到最后的那些东西,她都犹豫迟疑要吃不吃的。”
“讨厌的马上解决掉,喜爱的则留下来慢慢享受,芝月就是这样。”
“所以几次以后,芝月就尽量避开我,如果避不开,就会先把她“讨厌”的东西吃光光。”他当初以为她讨厌。
“对。”傅雅茜忍着笑。
“那……”傅语修拚命回想。“她十一年级的时候,写了一封情书给班上的男同学,我帮她约对方到家里殷勤款待,她对我很生气,不是因为……害羞?”
“不是,那封情书是她的朋友汉纳请她转交,结果哥你那么做之后,汉纳误会她也喜欢那个男同学,骂芝月卑鄙小人,跟芝月绝交了。”
“还有吗?”他有气无力的问。
“哥,要说完,可能花一整个晚上也说不完喔。”傅雅茜打趣道。“那些都过去了,而且都是小事。”
他轻叹一声,“看来芝月今天的爆发,果真是日积月累,才一口气爆发出来。”
“哥……”
“没关系,我只是很抱歉,我想做个好哥哥,可是显然是失败了。”
“哥,不管是昭凡、砚星,或是圣钰、圣耘,他们都是很棒的哥哥没错,但是我从来不觉得哥哥比他们差,也从来没有跟盈琇、湘芸,或是婉意换哥哥的念头,我的哥哥就是傅语修,我只要这个哥哥,其他人,就只是堂兄弟而已。”
“谢谢你,雅茜。”傅语修闭了闭眼,忍住冲上眼眶的热气。“你不用担心,我明天就回去了,请爸妈不用担心。对了,还有宴会的事,就麻烦你代我向宾客致歉,收拾残局了。”
“我知道了。”
“谢谢,再见。”按下结束通话键,他顺手关机,丢到副驾驶座上。
他只是想为亲人尽一点心力,能帮得上忙的,他都会尽全力去做,没想到原来没帮上忙,反而替亲人带来困扰。
长长的吁了口气,他身子向前倾,趴在方向盘上。现在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要找个地方用餐,住宿,可是冲动的跑出来,除了车钥匙和不离身的手机之外,他证件皮夹都没带在身上,要回去,车子的油也不够他回曼哈顿。
他也清楚,一通电话就可以解决他的困境,但是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见到任何认识的人。
所以只能在车上窝一晚,明天情绪平复下来,再打电话求救好了。
无妨,虽然天气有点冷,不过车上有暖气,不至于冻死……
“叩叩。”车窗传来两声轻敲,他猛地抬起头来,偏头望向副驾驶座的窗户,只见一道人影站在外头,一会儿,那人弯下腰来,一张年轻漂亮的笑脸出现。
是一个东方女孩。
这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光芒从那粲笑的秀丽脸庞散发出来。
“Goodevening,Sir。WelcometotheMapleLeavesHotel。”轻柔的语调给人一种温暖柔软的感觉。
他微微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停在一家旅馆斜前方,原来是旅馆人员出来招揽客人。
他降下车窗,淡漠有礼的也用英文回道:“抱歉,我没有要住宿。”
苏菲亚双手靠在车窗笑望着他,“先生是东方人,来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