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哭着说:“别说了……别说了……”
他再次感到惊诧不已。她又说话了!
原来只是逗她说话,没料到她真的说话了,而且每一次都是在“非常特别”的情况下发声,他知道,这个女孩在他身上投入太多!
“我很抱歉。”
“不要说抱歉……抱歉……的后面,通常是……诀别。”她又落泪了,哭泣的声音,低得只有靠近她才听得分明。
说着,她已走向门边,拉开了门。
他望着她纤弱却在一瞬间变得坚强的身子,像是回到首次在墓园见到她的刹那,坚强勇敢,却又那么孤绝,那是没有人可以横跨的心灵界面。
她将自己再度封闭起来了!
他走近门边,也走近她;她却噙着泪,咬着下唇,不愿再看他。
本已抬起准备安慰她的手继而悬空,之后垂下,“生日快乐,晚安。”
她立刻关上门,飞也似地跑回自己的床上,放声大哭,但却是以枕头堵住自己的嘴唇,不让任何人听见她的绝望与悲凉。
记得她第一次如此伤心哭泣,是在失去双亲时;第二次是失去哥哥;第三次……是失去才萌芽的爱情。
每一次,她都是以枕头和着眼泪,放声大哭,一直哭到累,哭到不知不觉中睡着,醒来又继续泪流,直到完全无泪。
次日清晨,她醒了,安静地坐在电脑前,她重新开始订机位,同时也拨了一通电话给火焰君唯一的女同学——水卿君。
她知道,如果没有对方的帮忙,她是无法从这一扇门走出去的。
“喂,我是莫寒修……”她又开口说话,简短而扼要地道明她的想法与作法。
水卿君清楚的知道选择行不语症的患者,一旦开口说话,通常是受了某种刺激,也许是正面的,也许是负面的,但如果没有获得适当的开导与治疗,他们还是会到原点——
沉默!封闭!
她决定助莫寒修一臂之力!
第八章
水卿君坐在莫寒修的卧室里,先是不发一语,继而开口道:“容我说一句话,杀你兄长的凶手并未完全落网,如果你就这么离去,我们对风逸君、对令兄都无法交代。”
停顿了一会儿,她继续说:“你是你哥哥最放心不下的人,容不得半点损伤。你可以再留下几天吗?我想最多一个星期,真凶就可以完全落网了,到时……”
莫寒修先是不语,继而摇头,双手又不自觉地经在一块儿,显得有些不安。
“你不想住这里?”水卿君看着火焰君夏威夷的别墅,说道。
她咬了下咬唇,一切已在不言中。
“那这么办好了,你这几天先和我住,等风头一过,我立刻派人送你回波士顿。”
她的美目这时就像在汪洋中找到浮木,晶亮了起来。
“这就表示同意了!?”水卿君很高兴能达成协议,“那我现在就打手机给火,说你现在准备和我一起住。”才一站起来,她就被莫寒修拉住裙摆。
“不要。”她的声量有如蚊蚋,小到必须非常专心才能听得见。
水卿君又坐回座位,瞄了她一眼后,大概也猜出了七、八分,直接道出:“你爱上火了,对吧!?”
这话单刀直入得令莫寒修几乎招架不住,她美丽绝尘的脸蛋不知该往哪儿看。
“但是,火没有完全投入。”水卿君又丢了一枚炸弹。
“我看过你的一些私人医病记录。”水卿君停了一会儿又说:“也许我这么做有些侵人隐私,但是为了保护君临天下帮的成员,我不得不这么做,请你谅解。”
她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你这种状况自小就开始?”水卿君开始引导莫寒修说明她选择性不语症的情况。
“嗯。”她也不避嫌地回应对方的问题。
“我从其他资料中看到了你来自南台湾,父母在一次黑道火拚中丧生。”
顿时,莫寒修浑身一颤,就像回到命案的当场,脸上的表情因此变得扭曲痛苦。
“所以令兄才要将你带离台湾,移居美国波士顿。”她继续说道。
她的泪水不断流出。水卿君所说的都没有错,只足他们都以为年仅八岁的她不会有任何记忆,但她清楚地记得当日所发生的事,还有她双腿及背后的“刺青”。
当时,母亲对她及大她很多岁的哥哥说:“妹妹身上的刺青,是她长大后的嫁妆,只有真正爱她的男人才可以碰你妹妹,也只有那个男人会知道深爱她所带来的财富。”
只是,除了她的兄长外,没有人真正知道在她身上所隐藏的秘密。
这时,水卿君又打断她的思绪,“你是个美丽的女孩,对人自然有一定的吸引力,但我大胆地推测,火对你怜爱有加,但深爱不足。”
如此直言,莫寒修一定受不了,于是她又解释:“毕竟,在他的生活里从未有过不说话的陶瓷娃娃,尽管你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娃娃,但终究是易碎的陶瓷。你知道吗?男人在某些时候既本我主义又自私,尤其像他们这种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你让他暂时迁就一个女孩,短时间内应没问题;若让他永远为她打点一切,而且常常不知她在想什么,我想,不管是他或是绝大部分的男人都做不到的。”
闻言,莫寒修的泪水一直流个不停,就像开了闸的水库,怎么也止不住。
“尽管哭吧!哭总比闷在心里好过些。既然你不想让他立即知道你的决定,那么我们就趁火正在和他的高级干部开会时离开,待会儿我再让将金龙知会他一声,免得他担心。”
她忽而抬头,有些疑惑。他……会担心她消失不见吗?
“不要怀疑,你要相信自己的魅力,只是,火需要一些时间弄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你的等待也就可以开花结果。”她拍了拍莫寒修雪白的手背。
水汪汪的双瞳再次怔了怔,莫寒修仍然质疑。
“你也有功课要做。”水卿君又说,“学习忘记不堪的记忆,重新拥抱未来。没有一个人应该或是能够真正背负另一个人的包袱,除非他是神。勇敢地迎向未来吧!如果你真的爱火焰君的话,就暗许自己做一个能和他沟通的女孩。”
水卿君知道自己这么说很残忍,但这是个不容漠视的问题,她希望莫寒修可以正视它。
水汪汪的大眼睛登时不再流泪,莫寒修认真地凝视着水卿君,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水卿君不知道这一剂药是否下得太重,但这个问题可以让他们俩重新思考彼此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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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后,火焰君打电话给水卿君,劈头怒道:“她人呢?”
“什么人?”水卿君倒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你再装傻,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他不满地吼回去。
“你才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男人。”她可没被激怒。
“把人还给我!”气焰仍如焚火,随风狂肆燃烧。
“是她自己要走的。”她实话实说。
“那你就带她走?”
“女人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她好整以暇地回应。
“朋友!?你有没弄错?我才是你的老朋友、你的老同学!”他不服气地反驳。
“如果有一天莫寒修成为咱们的‘火嫂’,你说,我和她不就成了姊妹淘、好朋友?”
“你……你在胡说什么?”他怔了下,倔傲地不愿承认自己对莫寒修的特殊感情。
“你既然不愿正视这个问题,那么何必这么急着找她?”
“我有义务保护她!”他还在硬拗。
“显然她和你的认知不同,因为刚才她可是主动和我联络,拜托我带她离开你那里。”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他已顾不得形象,说话就像冲天炮,不轰它个开花,绝不罢休。
“火,你能不能安静听我讲几句话?”她终于收回隔岸观火的态度。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说吧!”
“莫寒修对你有什么意义?”
他不语,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很难回答?”她又问。
“把人还给我,让我自己和她说,你不要淌这浑水。”他还是不愿在外人面前流露自己的情感。
“她现在只想回波士顿。”
“你难道不知道在没有找到真地之前,她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我知,她也知。”
“那她还跟着你转!?”他很不服气。
“显然你不知道原因,或是不愿面对她带给你的问题及冲动?”她一再地提示他。
“她到我没有问题,也没有冲动。”他死不承认。
“哈!这样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风已派了足够的保镖保护莫寒修。”她终于放弃说服火焰君。
“她是我的事,关老风什么事?而且我也早就警告过老风,绝不可以将莫寒修从我身边带走,他竟然还敢这么做!”他再次冲动以对。
“莫寒修是个人,在她没成为任何男人的妻子以前,她拥有绝对的自由选择权。如今她选择离开你,但风碍于对她哥哥莫愁的承诺,理当保护她,直到真凶落网,才能松手,而且,风也没有将她带走,而是她自动跑来我这里的。
你这个大笨蛋!现在除非你愿意承诺永远照顾她、爱她,并成为她的丈夫,否则在莫寒修的自由意识下,她若不选择与你同住,你实在没权利这么要求她。”水卿君索性说得更明白。
这话有如当头棒喝,敲得火焰君满头金星,无法言语。
“你想想看吧!我的大门一直为你打开,如果你愿意……”“娶她”两个字还没说,电话就被切断。
水卿君反而笑了!
这番话显然已对火焰君造成不小的影响,她就等着贵客上门了!
果然,十五分钟后,火焰君宛如一只盛怒又威仪的金毛狮,来到她住的地方。
“莫寒修呢?”他不苟言笑地盯着正在看着医学杂志的水卿君。
她轻松的放下手中的杂志,一派轻松地说:“坐啊!”
“我只要立刻见到她。”他不领情。
“对待女人就像对待琉璃,太急太缓都做不出好作品,有时还会白忙一场!”
“你看你的书,我找我的人,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莫寒修在哪儿!?”
“看来,你对她的感情不像嘴巴说的那么冷静哦!”她笑了。
“Stop!女人。”
“喂,你现在也是来找女人!”她马上纠正他。
“不过,却是一个叫莫寒修的女人。”
“对,可是她已经睡了。”她故意刁难火焰君。
“你真该下地狱!”
“哈!你的嘴真够毒,女人怎么受得了你?”她也不客气地反问。
“这是我的问题。”
“可怜的修妹妹啊!”她故作哀伤状。
“够了!”他真的被她惹恼了,于是迳自往内室走去。
她也不阻止火焰君,任他往里闯。
他一走进去,就瞧见两名彪形大汉站在门外,他们立即认出火焰君是自己人,便离开门边,不阻挡,也不帮忙。
叩叩!火焰君礼貌性地敲了下门,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回应,不甘心地又加重力道叩了两下,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我想莫小姐应该已经睡了。”其中一名保镳只好出声提示火焰君。
“睡了?”他很怀疑。
“她一到这里就没出来过,而且室内完全没有声音传出,所以我们推测莫小姐应该已经就寝。”
“你们先下去,我要单独和莫小姐谈一谈。”他仍不死心,决定彻底解决他和莫寒修的事。
“是。”这两名保镳衔命而去,远远守在房外。
“寒修,我知道你没睡,开门好吗?”他大胆猜测。
就算睡了,以她这么敏感的人,他这种如打锣打鼓的声量与敲门声,她怎么可能听不见!?
他猜对了!莫寒修是没睡,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赤裸着脚踝,轻轻地走近上锁的门边,专注地聆听火焰君所说的每一个字。
倚在门墙边,她可以感受到门扉的振动声,感受到声音传来的波动声,那么地清晰真实,彷佛他们之间不曾隔着任何东西。
是啊!他们是有过这样“亲密”的感觉啊!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只是,他的突然打住与“冷静”的决定,让她缩回自己的壳里。
她想,她不是天生不语,只是父母遭人杀害和她身心受创,她自责不已。
犹记得那一天,有个黑衣人笑嘻嘻地对她说:“好可爱的小妹妹,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在家吗?”
她指着站有两名保镳叔叔的大门说:“爸爸妈妈在里面!”接着就听见砰砰两声枪响,她简直吓呆了。
当那黑衣人再次折出来准备杀她时,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只知道有人为了让她免于被攻击而扑倒她,但是,她的大腿内侧却好痛,还流了好多的血……
此后,她便被送往少年心理辅导的专门机构里诊疗,在好长的时间里,她就像玻璃柜里的精致娃娃,不言不语。后来,哥哥实在看不下去,便带她飞往美国波士顿,过着宁静的日子……
她以为,她已远离这些枪炮弹药很远很远,后来却得知,她的父母本就是游走江湖边缘的生意人,而她的哥哥莫愁就“顺理成章”的成为所谓的黑道中人。
在哥哥当上帮主之后,父母的仇是报了,而她则被隐藏得更隐密,只是万万没料到哥哥生前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我两个星期没和你联络,就是死了。”这么快就应验。
如今,这一门隔之外的男人是除了她哥哥之外,她最想倚靠的人,可是——
他却将她推开!
他不要她,那现在他跑来找她,又是为了什么?
“寒修,开门,我有话得和你谈清楚。”他压低声音,仍中气十足,带著令对无法方拒绝的坚持与霸气。
她还是不吭气,也不开门。
“开门!”他的声量加大了。
她虽吓了一跳,却仍倚着门,没有动静。
“你打算这样躲一辈子?”他问道。
眼泪瞬间如断线珍珠,落了满脸,“是谁逃了?”她反倒出声问道。
他怔了一下!
是的,她没说错,是他逃了,不是她。
“起码让我保护你到凶手抓到时。”他力求双赢。
“有意义吗?”她很开心自己终于能突破心房说话。
“对你有没有意义我不知道,但对我有意义!”他说得斩钉截铁。
“什么意义?”她仍然透过门扉,简单地将她的疑惑传给他。
“开门。”他不想在门外解释,他渴望立刻见到她,从未这么冲动过。
“我……累了!”她又缩回自己的壳里。
咚咚!他突然抓狂地猛力敲着房门,“开门!不准赶我走!”她却在那端哭得更伤心。
他说错了吧!不是他先赶她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