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赵子彤冲上前抱住杨照云。
「不要说了，就让我这么想就好。活了这么大，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虽然结果不好，我也宁愿自欺欺人，想你是喜欢一个比我更棒的人，照云，我真的……很喜欢你。」
杨照云没想到赵子彤人好心更好，他拍拍她的背，抬起她的下巴。「子彤，谢谢妳喜欢我，也谢谢妳让我知道，愿妳将来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赵子彤灿烂一笑。「当然啰，我是校花呢！放心，我一定会找一个比你更棒的人！讨厌，干嘛害我哭！」
赵子彤果真像个泪人儿地低声啜泣，而杨照云是真心喜欢这个女孩子，便把她拥在怀里。
「可以吻我一次吗？」
杨照云没有拒绝地亲吻她的脸颊。
殊不知，远处一个脸色僵凝的颀长身影，气愤得用手折断了树枝，啪嚓一声地丢下树枝，转身离去。
◆◇◇
送赵子彤回宿舍之后，回程，杨照云又刻意经过风光湖。
伫立在湖畔，秋末的风轻轻吹拂，让他显得格外寂寞。
双手插入口袋，他低声一叹，不想回宿舍里，不知怎么地，他总觉得最近的卫棠希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
就好比他在自己颈上系了条链子，控制着他，不准他东奔西跑，有事要离开就得先跟他报备，就连今天跟谁见了面、说了什么话也得鉅细靡遗说出来。
那种束缚的感觉就好比将自己更拉入卫棠希的世界里，而那几乎快让他窒息。
他是能体谅卫棠希对人的不安感，但那却使他难以呼吸。
他已经很久都不再笑了，因为卫棠希的缘故，连带地让他很少参与校内活动，时间一久，他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和学校脱节。
每次他都跟卫棠希保证自己的心意，但卫棠希总是听而不闻，固执地要他以行动来表示。
现在，卫棠希的确成功地困住了他，但，他也累了。
他，好累了。
「唉！」
叹息的声音顺着风飘进卫棠希耳朵里。
「叹什么气？你舍不得她？」
又是这种尖酸刻薄听了会使人发火的话，杨照云再也忍不住地回嘴：「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高兴？」
「我说中你的心事了？」
「你别太过分！」他也是有脾气的。
「我过分？你们刚刚在这里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你还说我过分？」乍见杨照云主动亲近赵子彤，他气得恨不得冲上前分开他们。
没有犹豫，杨照云坦承：「是又如河？那只是礼貌性的亲吻。」既然他敢跟踪他，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什么意思？」卫棠希脸色铁青地问，纵使杨照云再怎么生气也从来不会以这么森冷的口气对他说话。
「棠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让我快窒息而死了，就算我们关系特别，你也不能要求我每分每秒都在你身边等你差遣，我是人，不是宠物，我有自己的思想、生活空间和朋友，你不能因为对我不放心就不准我出去，我需要过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卫棠希皱眉，声音困难地由唇齿间迸出。「你的意思是我碍着你了？」
总是这样，他的话明明没有那样的意思，但卫棠希却总会想到糟糕的那一面，让他们的沟通越来越困难，也很难有交集。
他能理解卫棠希对人的不信任，但他不能一直这样限制他的行动，要不，干脆分手还比较好。
分手？好沉重的字眼啊！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一直钻牛角尖好不好？我只是觉得你可以走出自己的世界，试着融入别人之中，你……」
「够了，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教我！」卫棠希冷漠打断杨照云的话。
隐约间，杨照云察觉卫棠希又慢慢把自己关在密闭的世界里。
「那为何你就可以插手我的事？我们是对等的，不是主仆关系。」
「说来说去，你是舍不得那个女生吧？」与其被人背叛，他宁愿负人，才可免除让自己受伤害。
说他自私，他亦不否认，因为不自私，他早熬不过来了。
「你该清楚我是为了我们，已经有人开始注意我们，你不知道吗？」他企图让卫棠希明了两人现在的处境。
卫棠希眉一挑，与杨照云对望，「就算大家都知道，那又如何？是违反了哪一条法律吗？」
这就是卫棠希！
向来不会在意世俗的眼光、道德的界线，若是他真的在意，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更不会去缠住杨照云。
对于学校的事情，卫棠希向来不多加理会，学校只是他进入社会的一块跳板，既然不会待很久，又何必让自己不愉快呢！
「你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他们想说什么我管不着，但同样地，他们也别想来惹我。」
杨照云晓得卫棠希的性格，但他以为他至少会为了他的父母着想。「你不担心你父母晓得我们的事吗？」
杨照云不经意地提起他的禁忌，卫棠希脸色骤变，口气十分嫌恶地大喊：「不要跟我提到他们！」
「为什么？」在杨照云传统的观念里，父母一直都是孩子的守护神。
「我说了不要提，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活，有没有他们，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遭卫棠希这么一喊，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一触即发的气氛随着彼此的静默而顿时烟消云散。
在彼此都有心结的情况下，看来今天不适宜谈事情，于是，杨照云转身欲离开让他快喘不过气来的风光湖。
卫棠希晓得自己刚刚脾气不太好，想道歉却又拉不下脸，只能抓住他的手，「你要去哪里？」
杨照云头也不回地道：「我们今天心情都不太好，别谈了。」
「跟我赌气？」卫棠希敏感地问。
他晓得杨照云的心是向着自己，可他却又无法安心，毕竟杨照云和他是两个个体，他很怕杨照云会成为第二个背叛自己的人。
「有什么好赌气的？」他崇尚理智，不喜欢呕气。
「那就现在谈开，不要放在心上。」卫棠希把他抓了回来。
不小心引爆了卫棠希心中的地雷，一堆事情就像是万马奔腾般地冲入杨照云的脑子里，让事情显得更加混乱。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几乎把自己的事情鉅细靡遗，一点不漏地都跟卫棠希说，而卫棠希在面对他的追问时，总是用几句话带过，问到最后，不过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罢了。
他对卫棠希，看似了解，其实不然，除了学校、宿舍，他根本不了解在这些地方以外的卫棠希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是有感情的，可是进展太急速了，就像一颗炸弹的引线烧得太快，就会提早爆炸，今天的小冲突不过是一个警讯而已。
「我累了，有话明天再说。」早上有同学告诉他今天诸事不宜，他想还是辜且听信黄历比较好。
「我不喜欢有人对我说话说一半，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不然，就永远都别说。」卫棠希的专制偏偏挑在此时冒了出来。
被他这么一激，杨照云瞪着他。「要是我问你家里的事情，你也会说吗？」
看着卫棠希一脸错愕，他又道：「你不会说的对不对？因为那是你的秘密，你什么事都不跟我说，凭什么要我跟你说？」
既然要谈，就来个彻夜长谈，反正明天放假，他也毋需担心。
他与卫棠希之间，永远都是自己付出的比较多，两人间好象有一道无形的墙阻隔他们，与其喜欢得如此辛苦，他宁愿放弃。
要是再说错一个字，他们的关系就会闹僵，卫棠希终于冷静下来，不敢乱说话，考虑了一会儿后，他回答：「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秘密存在，你不能要求我事事都跟你坦白。」
「我什么都跟你说了，爱，是要求平等对待，不是吗？」
卫棠希不屑地哼声。「爱？那是你以为必须这样。你有好的家教、好的环境，所以你可以这么趾高气昂，但我不是！别拿你的那套标准来要求我，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不要叫我跟你一样！我觉得那很幼稚。」
明知自己不该说这么狠毒的话，卫棠希却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嘴，重重地伤了杨照云的心。
杨照云神色一僵，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他认为他与卫棠希之间仍需沟通时，没想到卫棠希竟是这么看他的。
他们……真的相差太多了吗？
「我从来都不晓得你是这样看我的，我以为你不反对……」
他若不是喜欢杨照云，压根儿犯不着为他改变这么多，但喜欢归喜欢，他心中的禁地依旧不许有人侵犯。
「我不反对那并不代表就是出自我的真心，只是我顺着你罢了，你无权干涉我全部的私事。」无情之语再次逸出他口。
原来他只是顺着他罢了……
这是多么直接又残忍的话！
卫棠希的话再次狠狠地撕裂杨照云的心。
杨照云双眉紧紧皱着。
他自以为他已走人卫棠希的心，没想到他心里的枷锁多如细沙，他解开的，不过是其中最小的一道锁罢了。
看来，是他把自己对卫棠希的价值估得太重要，卫棠希看他不过是在看待一个普通情人而已，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我现在才知道，你嘴上说信任我，其实你心里根本就不相信我，对不对？」在很多地方，他多半迁就着卫棠希，仍处热恋期的他，才会看不见他们之间的问题。
都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无法坦然以对的感情很快就会走下坡，若是要等到最后再痛苦的分手，那倒不如现在说开，这样他才不会伤得太重……
意识到情况不对，卫棠希直视着杨照云，他由杨照云的眼中感觉到不好的预感，脸色更沉了。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心剧烈地跳着，因为杨照云的神情太过冷静理智，他非常害怕听见不好的答案。
「如果你不喜欢由我提，那换你提出。」他知道卫棠希明白他的意思。
眼神里闪过一道慌乱，卫棠希的情绪逐渐不佳。「我不懂你的意思，明天再说好了。」现在的他，只想逃避不好的结果。
不让卫棠稀有回避的机会，杨照云趁着他想离开前说完想说的话。
「我们不如就趁现在分手吧！」没跟男人谈过恋爱，他不晓得他们能不能也用分手这两个字。
卫棠希脚步一停，转身看他。
「有这必要吗？」
「绝对有必要，这世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我们也要顾虑到别人的感受。」
卫棠希单拳握紧，将全身的怒气都转移到拳头上，他很明白自己很难再喜欢上杨照云以外的人，所以他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就是因为喜欢畅照云，才想将他绑在自己身边，这样也有错吗？
「那我呢？你有顾虑到我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由齿缝间迸出。
「就因为顾虑到你，我才会这么做，我不要你迁就我，恋爱不是这种形式。」
「那是哪种形式？」
「无私和包容……」
「包容？那就照你所说的来包容我的一切，你不是很了解我吗？为何不能体会我的感觉？」无私和包容的这种爱法，从来没人教过他，也没人爱过他。
「我只认识学校和宿舍里的卫棠希，至于其它地方的你，我一无所知，真正了解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你的心锁太多了，不解开的话，我永远也不能了解你！」
砰的一声，卫棠希的拳头重重落在树干，他冲向前把杨照云压倒在草地上。
「别跟我谈人生大道理，我们现在谈的是你和我，我要你收回刚刚那句分手的话！」
他的过去一直包里在纱布内，从不曾拆开看过，所以现在也没必要回头检视伤口复元得如何，他根本就不想知道。
如今，他只在乎杨照云一人，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有句『覆水难收』的成语，你知道意思吧？」杨照云问着他。他没想到心痛时，头脑却特别清醒。
「不要跟我讲成语！」他忿忿地说。
「你看不见吗？我们之间有太多不协调的部分，风平浪静的话，我们会很幸福，但若这种事一再发生，分手是正确的，恋爱也有低潮期，能不能度过就要看我们的缘分够不够。你总要我付出全部，却对我吝啬极了，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我要的。」
正因为卫棠希是直性子的人，说出来的话才能更真切地表达出他的感觉，所以即使面对个性强悍的卫棠希，杨照云仍然气势不减地坚持分手，只因为卫棠希的那些话已深深伤了他的心。
卫棠希不懂那么困难的字眼，为何杨照云能说得如此自然，是因为他早就有这种念头吗？
「你说你喜欢我是骗我的对不对？」比起母亲抛弃他时的那种感觉，他更厌恶此时的感觉。
好象是彻底遭人遗弃般的痛苦。
「我们永远是朋友。」他不能说实话，要是向卫棠希说明白，那么今天的事情将会不断上演，他不愿重蹈覆辙。
卫棠希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脸颊。「真要分手？」
朋友，他要的不是当杨照云的朋友而已，他要的更多……
「嗯。」
「分手的话，我是不会再回头的，你要考虑清楚。」感觉到杨照云的意志坚定，他晓得自己已打动不了他的心，便改以威胁。
无论用任何手段，他都想留下杨照云。
俯身封住即将开口的唇，卫棠希温柔多情地吻着他，他想以感情绊住杨照云。
杨照云只能属于他一人。
「宿舍最近有空出床位，我今晚就会搬过去。」杨照云起身离开卫棠希的拥抱。
「你说你喜欢我的！」卫棠希愤恨地槌着草地，他真的想挽回杨照云哪！
「我对朋友的喜欢是一视同仁的。」就算往后他们没有缘分当情人，他也会继续和他做朋友。
要他那么潇洒地和杨照云分手，他做不到。
「我对你到底算什么？」他的心又酸、又痛、又苦、又麻。
这问题应该是他问他才对吧？杨照云苦笑地看着他，「先问问你自己，我对你算什么？」
卫棠希瞅着他，不发一语。
杨照云对他算什么？当然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啊！
杨照云是他最想爱的人。
「明天没人会来叫你，自己要记得起床。」
盯着杨照云离去的背影，卫棠希暴躁地又槌着地面。
「照云，你够狠！」
占住他全部的心后，又无情地掏空他的感情。
他曾说会喜欢他一辈子的！
结果呢？才短短四个月而已！
杨照云真的……够狠！
他只是受过太多伤，多保护了自己一点，但所有的人都弃他而去，他们究竟当他是什么？
这一夜，卫棠希睡在杨照云的床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沾湿了床单的一角。
◆◇◇
幸福的时间总是稍纵即逝，随之而来的就是风暴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