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跟你有关的事,就不会是无关紧要的事。”
又来了又来了!莫教授又开始说些令人头重脚轻的肉麻对白了!何雅难为情到不行,又开始七手八脚地赶他。
“我要吃满天星、小熊饼干跟孔雀香酥脆……你快去买!快去快去!”她双颊赧然,挥手挥得跟赶苍蝇一样。
“珍珠红茶要吗?”莫韶华笑问。
“要!”一向爱喝珍珠红茶的何雅答得飞快。一方面既感动于莫韶华的体贴细腻,另一方面,却又因此感到更加手足无措。
他的确将与她有关的每一件细微小事都记得牢牢实实——她的生理期、她的习惯、她的每一个就连自己都尚未察觉的表情……
他每一句缠黏的情话确实都表现得如贯彻到底的肺腑之言;他亲昵的举止与依恋的态度,兴起她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心跳,无法不对他情生意动。
“你快出门啦!不然茶饮店要关门了!”何雅心韵急促,没料到面对一个朝夕相处的男人竟会紧张至此,索性眼不见为净,再度急急忙忙地将他往玄关处推去。
“好,等我。”莫韶华啼笑皆非地被她推出门。
他本以为当他回来的时候,何雅应该仍是那副既娇羞又尴尬,拿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没想到当他进门时,她正聚精会神地坐在沙发前看电视,看得目不转睛、屏气凝神,根本就连他进屋了都没发现。
“小雅,你在看什么?”莫韶华洗完手,将购物袋中的零食拿出来,逐样放到何雅面前。
“啊?”何雅大吃一惊,直到此时才惊觉莫韶华早已坐在她身旁,手比了比前方电视画面,说得兴味盎然。
“我没来得及看到片名,好像是很旧的电影了,故事开始就是有一个男人,遇到一个老太太,老太太拿了个怀表给他,说:‘回到我身边。’,然后,这个男人觉得很奇怪,之后又看到一张年代久远的女演员照片,觉得很熟悉,现在正在想办法回到过去……你看,他还去找那个年代的西装来穿……”
“‘Some where In Time’。”莫韶华想也不想地便答。
“啥?”时光中的某处?何雅一时没反应过来。
“‘Some where In Time’,这部电影的片名,中文名称译为‘似曾相识'。”
“你看过?”
“当然。”莫韶华将何雅的珍珠红茶从袋中拿出来,又补了一句。“经典名片。”
“什么嘛?!”何雅呿哝了声。莫教授这种态度,好像她没看过经典名片是她孤陋寡闻一样。这什么时候的电影啊?好歹也是七、八〇年代上映的吧?谁会看过呀?
何雅拿起桌上吸管,正准备忿忿插入封口薄膜里,他却一把将那杯珍珠红茶拿过去,拧眉晃了晃杯身。
“怎么了?”何雅问。
“我吩咐店员去冰,他恐怕忘了,我赶着回来,也没注意。”莫韶华走到厨房,拿了空杯子与长汤匙回来,撕开封口,将那杯珍珠红茶中的冰块一个一个捞进空杯里。
“没去冰很好啊,我很想吃冰块。”何雅伸手,试图将被莫韶华劫走的冰块抢回来。
“不行。”莫韶华轻拍了下她手背。
“为什么不行?”何雅嚷了起来。
“你生理期快来了,现在冰吃多了,会生理痛。”
“我又没有要吃多,我只要吃几个而已,真的很热嘛,我最怕热了,你一定知道的吧?”她才不相信连她的生理周期都一清二楚的莫教授会不晓得这件事。
“不行。”莫韶华斩钉截铁,态度强硬。
“一个?”何雅讨乖地道。
“不行。”
“就一个也不行?”何雅尖叫。
“……”莫韶华瞟了她一眼,这回什么话也没说,就着那杯冰块的杯缘,仰头倒入嘴里。
这简直是太暴虐太过分太惨绝人寰了!何雅望着那杯瞬间少一半的冰块,不可置信!
“你好冷血,杀人不眨眼……”她悲愤地指控。
“你究竟要不要吃饼干?不吃我要收了。”莫韶华指了指她面前成堆的零食,抛给她一记温文清俊的笑容,很有她不吃,他乐于帮她处理的意味。
“吃!当然吃!怎么不吃?!”她将她视线所及的每一包垃圾食物通通扫进她圈成环状的手臂里。
可恶的莫教授!长得那么好看,笑得那么斯文,肚子里全是坏水,吃人不吐骨头!
何雅咬牙切齿地吃着零食,用力腹诽,腹诽之余不忘用力看电影。
第6章(2)
电影看到一半,趁着广告空档,她忍不住又兴冲冲地问起一旁拿了笔电过来,正在认真为期末考出考题的男人。“欸,莫教授,这部电影的结局是什么?”
“提前知道结局,看电影就没有乐趣了。”像是早预料到她会这么问,莫韶华话音平缓,就连头也没有抬起来看她。
“……”小气!“好吧好吧,那你只要告诉我,片子最一开始,那个给男主角怀表的老婆婆应该就是女主角吧?这个怀表到底是谁的?最一开始是女主角还给男主角,然后男主角回到过去,又把这怀表送给女的,然后女主角等男主角等到一把年纪,变成老婆婆,又把怀表交到男主角手上,男主角又因此——”
“小雅,你讲到我头晕了。”绕口令吗?莫韶华失笑。
“不是我讲到你头晕好不好?是这部电影的逻辑本来就这样啊,鸡生蛋、蛋生鸡,很谜啊!”何雅抗议。
“小雅,你只要看完,然后,知道它是部好电影就行了。”适当的留白,本来就是这部电影中最余韵绕梁的部分。莫韶华揉了揉何雅发心,吻了她额际一口,又继续转头过去在笔记型电脑上忙碌个不停。
时节已近学期末,他确实很忙,理智上而言,他该上去二楼书房,确保他的工作效率。但是,就这么与何雅端坐沙发两头,一人看电视吃零食,一人忙公事敲键盘,却令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朴实与幸福,好似家庭生活本该如此。他与何雅,许久以前,也是如此……他舍不得上楼。
何雅偏眸睐了莫韶华一眼,心中虽然明白莫韶华说得有道理,可她却无法不介意。
这部电影,看起来跟她的际遇有点相像啊。
电影中的男主角因为得到女主角的怀表,刻意回到过去;而她则是因为借了莫韶华的手机,无意中闯入未来。虽然,电影尚未演到结局,但眼下看来,似乎不是喜剧收场……那么,她与莫韶华的结局又会是如何呢?
光是想着有朝一日,若她回到十年前的琼林湖畔……她已经开始舍不得她温馨平实的家庭生活、舍不得棠棠,也舍不得眼前的莫韶华……
若是换了一个时空,他仍会记得她吗?仍会如同此时般地爱她吗?
她才正觉得准备好要与他相爱……
想到失去他与棠棠的可能性,她连想也不敢想,只想把握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莫教授,我问你喔,我在琼林湖遇到你那时,你脱了鞋子,把公事包跟手机放在地上,到底是在做什么?”念及当初相遇时刻,何雅脱口问出潜藏心中许久的疑惑。
莫韶华敲打键盘的动作一顿,没料到她抛出如此问句,眸光与她相凝了良久。
“我……本来确实是想脱去鞋袜,赤足踩踩湖畔草地。”莫韶华咽了咽口水,出口的嗓音依旧沈笃厚实,迷人声线中却隐约藏有几许不安与困窘。
“那为什么只脱了鞋,却没脱袜?”何雅的疑问始终如一。
“因为,我接了通母亲打来的电话,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莫韶华尽量使自己的话音听来平淡、不显心绪。
“为什么?”婆婆的电话跟赤不赤足有什么关系?何雅越听越不明白。
莫韶华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唇角依旧微扬笑容,笑容里却没藏住苦涩。
“家母是一位十分严厉的人,而莫家几代都在学术上有很好的成就,我是家中独子,父亲又过世得早,理所当然承继了她所有盼望。”
“嗯……”何雅突然想到上回莫韶华说,他如果表现不好,被师长数落,回家就又要面对母亲另一场更大的责难,顿时觉得他肩上的担子好重,成长过程想必十分难受,心中不免对他同情了起来。
他也许真的不是天才,连连跳级,只是因为无法辜负母亲的盼望,硬生生被逼出来的地才。
“我一直走在母亲安排好的道路上,努力做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好不容易过关斩将,以一个十分年轻的年龄,在母亲认同的学校里,拿到一纸副教授的聘书——”
“所以……若是脱了鞋袜,裸足在湖边散步,怕婆婆和学生知道了,说你没个副教授的样子,丢母亲的脸?”很容易就可以猜到的理由,就像她当初听骆平说,婆婆要求她穿着体面时一样,纵使天气再热,她也得将薄外套搭上,不想踩长辈地雷、令老人家蒙羞。
“是。很好笑吧?都已经几岁的人了,还在意别人的眼光、母亲的面子。”莫韶华点头,嘴角泛笑。他唇边勾挂的那抹近似强颜欢笑的弧度,酸涩得令何雅心揪得好紧,无比心疼。
“一点也不好笑……莫教授,你好辛苦。”何雅情不自禁地伸手抚触他腮畔。
“哪里辛苦?”莫韶华将大掌覆在她的之上。
“你一定……因此放弃很多喜欢的事物吧?因为想着不要令母亲失望,所以不敢尝试,也不能盼望……就算那么想感受一下湿软的草地……那么微小的愿望,也要放弃……”何雅试着想像他的处境与立场,越想越心疼,也越说越难过。
“小雅,我没有像你说的那么悲惨。”莫韶华轻捏了捏她脸颊,微微笑了。
“而且,我还有你。”他的确放弃了许多内心真正的渴望、许多兴趣,甚至许多尊严……但至少,他没有放弃何雅,在母亲的一路反对、不支持,中伤与挑拨之下,他仍然坚持与她一起。
约莫就是如此,母亲才会更加不喜爱何雅。
他爱上他的学生,与之交往,甚至令她怀孕,落人口实,让母亲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与学术界中的笑柄,丢尽颜面;最后,他不愿与女学生分手,惊天动地的争了一回,没想到这一回,却令他的妻子成为他平步青云的人生之中,唯一的叛逆与污点;令他本该幸福美满的婚姻,成为他活生生忤逆母亲的证据。
他母亲是该不喜欢何雅,但他也从没后悔过与何雅交往……即便后来属于现实的那一切来得又快又急,他也从没因此感到遗憾……或许,他也不该感到遗憾吧?
该感到遗憾的是何雅,在这段婚姻里的牺牲者一直都是她。
为了与他结婚,放弃文凭的是她;为了他的升等前途,独自一人生下孩子的是她;为了令他母亲喜爱,百般讨好却仍告失败的也是她;为了带女儿从这个对她百般打压的家庭中出走,努力令自己经济独立的,仍然是她……
何雅才是该感到后悔的那一个。
莫韶华神情复杂、眼色凄楚,明明是为了他与何雅的婚姻生活感到惆怅,解读在浑然不知个中缘由的何雅眼中,只以为他在哀悼成长过程中的不顺遂与不如意。她听见莫韶华这么说,鼻子一酸,胸臆间满泛柔情,一时间竟有些想哭。
“但愿我能一直陪着你。”何雅望着他,眼眶有些微泛红,十分坚定地道,而她极力想抚慰他的姿态,总是令他万般心折。
她活泼、开朗、可爱、体贴……是他人生中所有的叛逆,更是他所有的盼望与阳光。
“小雅。”莫韶华出声唤她。
“嗯?”
“我觉得,我们应该复习一下以前常做的事。”
“什么事?”
“比如……冰块除了拿来吃之外,还有很多用途。”
“啥?”何雅完全没听懂。
莫韶华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拿下来,仰首含了个未融的冰块进嘴里,再度令何雅扬声惊叫。
“莫教授,你不准我吃冰块,还一直当着我的面吃,实在是很不道——”何雅话说到一半,莫韶华的脸庞便俯低压上来,衔住她仍在不平抗议的嘴。
“唔?”没料到会突然被吻住,何雅背陷在沙发里,既惊慌失措,又动弹不得。
莫韶华热烫的舌裹着极冷的冰块强势侵入她齿关,灵活地探索她芳腔;他吮肿她唇瓣,伸舌舔画她口内每一寸,在冰块的对比之下,更显得他喂给她的暖舌热烫非常。
冰块以一种极为惊人的速度消失,混合着男人气味的津液,灌溉她口腔;何雅每个呼息与吞咽都是他的气味,像被他烙印痕迹,就要随口中越来越小的透明结晶一并融化。
何雅根本来不及吞咽,早已分不清楚是冰块、抑或是她或他的汁液从她嘴角满溢淌下。莫韶华与她唇舌交缠的动作停下,俯首吻去她从唇角相连至下巴的透明银丝,在她弧度优美的颈部流连不去,逐步往下,就连停在她腰际的手也不安分了起来。
他湿热的吻充满情欲,指尖的抚触饱含暧昧,十足十的熟练、诱惑与煽情,何雅胸脯起伏、浑身发热,实在不明白为何平日总是西装笔挺的莫韶华会如此擅于调情?他明明看起来十分禁欲拘谨……
“莫教授……”何雅在唇边逸出羞人低吟前开口唤他。
她握住他手的动作轻柔,分不清究竟是想阻止他,抑或是想勾诱他?她好像想阻止,又不是很想阻止,她原就是他的妻子,她的身体似乎比她所知道的更熟悉与渴望他……
“你这时这么称呼我,令我觉得我好像在非礼我的学生。”莫韶华两眉蹙紧,显然对她的称呼颇有微词。
“你难道没有非礼过吗?好歹我们在学校里就开始谈恋爱了。”何雅皱了皱鼻子。
“没有。一直以来都是你非礼我。”莫韶华认真地道。
“乱讲!我才不相信!”何雅随手抄了个抱枕砸他,两人一阵胡乱大笑与夹缠之后,最后何雅反而整个人被莫韶华压躺在身下,形成另一种更引人遐想的姿势。这下不只莫韶华,就连何雅都听见他的喘息声益发粗重浓厚了起来。
她面庞燥热,越来越紧张,似乎就连脚趾头都开始骚动不已,视线无助地乱瞟,溜至被莫韶华推至一旁的笔记型电脑,停在他出了一半的期末考题上,骤然生出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疑问。
“莫教授,我问你喔,我修过你的课,那你……你当过我吗?”
“你说呢?”莫韶华笑望她。她如此跳跃的思考,总是令他心情愉快。
“一定有的吧?”何雅连想都没想。
“你是太没自信?还是对我太有信心?”莫韶华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