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算还好?光说不练的……师爷他真要喜欢的话,直接扑上去压倒吃干抹净不就痛快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扼腕,欧阳月话音刚落,就被哥哥一拳头打在了脑袋上:「笨蛋!强暴可是杀头的重罪啊!亏你当了六、七年校尉了,这种话也敢随便说!」
「什么强暴嘛……他们两情相悦明明就该算通奸的……」
「闭嘴!你也不怕叫凤师爷听到了,把他最近在琢磨的十八般酷刑全应用在你身上!」
「嘿嘿,凤师爷吃了假死药现在睡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用怕啦~」嘴上逞强,心里还是稍微有点发凉,欧阳月反驳完后紧张地四下确认了一眼,虽然没有真的看到凶神恶煞般逼近的凤舞阳,却眼尖的发现有什么该映入眼帘的东西不见了……
「咦?哥,放在火架那边用来引燃的几桶油怎么没有了?」
「啊?不是吧?会不会是厨子做饭不够用,临时借去了忘了打招呼?反正今天晚上才会用到,不急啦~~」顺着弟弟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原先摆放着酒瓮大小的几桶油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得连个油渍都没剩下。
「哥,那个是桐油……引火方便,炒菜是绝对不行的!」
「就算如此你也用不着这么紧张吧,小月?大白天的,油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哈哈哈哈~~我看你是被诈尸的怪事吓得一惊一乍了!」干笑了几声,欧阳日也有点坐不住了。
「可是……哥你没觉得吗?纵使是夏天,从刚刚开始也热得有点过头了吧?」
「……被你这么一说的话,好像是有点……」
「而且你没闻到有股焦味从后院那边飘过来了吗?」
「不、不是吧?!」闻言而动,欧阳日连忙一跃而起,转身望向后院的方向,在眯起眼睛分辨出半空中透明的热浪的同时,手脚冰凉的尖叫出声:「妈呀——后院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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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怎么会这样……」呼吸艰难地半跪在棺材边上,午睡方醒的笑云舒讶异地环视着四周蔓延的明火,浓烟薰得眼睛酸痛难耐,很快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可恶~为什么烟会只往屋里面飘啊——咳——」呛咳了一阵,他来不及继续细想这些不协调的怪异之处,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刻从莫名起火的灵堂里逃出去!然而——
不假思索地捞抱起棺材中昏睡的美人,笑云舒本打算趁着火势尚未封死退路之前带人遁离,谁知手臂环上对方的背膝后根本就直不起腰杆?!
「……舞阳,你真的发福了。」吸入浓烟的身体使不上力气,哭笑不得地跌趴回棺材边,身体会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笑大青天靠着木棺喘息了片刻,不抱希望地猛力摇晃起昏睡之人的肩膀,指望他能苏醒过来与自己一起相互扶持着逃出火场去:「喂!醒醒!舞阳!起床啦——喂!睁开眼睛好不好,拜托了……」他还不想死哎!当了七、八年的官员一点油水没捞到不说,还混了个自己生平最不屑一顾的「青天」大帽子扣在头上摘不下去!若是现在不清不白的烧死在这里,叫他十几年寒窗苦读所为情伺以堪?就算要死,他笑云舒也得堂堂正正的像个贪官一样被雷劈死,而不是两袖清风的为办案被烧死在外乡——
「真是的,欧阳家的药在关键时刻干嘛总这么有效呢?!」明褒暗贬地揉了揉摇到酸的双臂,徒劳无功的一阵猛晃之后自嘲地苦笑了两声,笑云舒哀叹地瞪着棺中不为所动的人儿,失望地坐在了棺材边上,无计可施地望着四周越来越大的火苗。没办法,既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丢弃对方自行逃命,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吞噬掉彼此唯一的退路了!
「……唉~算了!舞阳啊,看来我们现在只有等人来救了。老天保佑的话一会儿闯进来救我们出去的会是小日和小月;若是运气不好……估计带我们出去的就会是某位只打算『救』尸体的人了~~」排除最初的慌乱,笑云舒冷静下来,自然猜得出这把无名之火的来由。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嚣张到用他自己的计策反过来挑衅自己。他没想过盗尸者可能采取的任何手段,唯独遗漏了对方会在大白天替自己放火烧「尸」的可能性!
明明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但对方偏偏选择了最困难最张扬的做法——
「……是欧阳吗?」眯起眸子,突然间发现前方若隐若现的身影,笑云舒镇定着挑了挑眉,向云缭雾绕的咫尺之遥露出淡漠的苦笑。看来好的不灵坏的灵,对方此举,果然是有意威吓自己双方实力的差距,并且似乎存心要同自己展开私下交涉的样子。
「……」没有回答,来者止步在五步远处,虽然看不清轮廓,但却有审视的目光穿透姻熏火燎凝固在笑云舒的微笑上。见状,笑云舒呼吸不畅地咳嗽了几声:「咳——阁下若是有什么苦处内情想要与本官阐明的话麻烦请快一点,否则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你是担定了。咳咳——该不是你煞费苦心放了这把邪火,只希望多造一具尸体吧?」
「……你是八府巡按笑云舒,人称笑大青天?」缓缓开口,来者的声线文雅,四平八稳的语调分辨不出喜怒哀乐的情绪。
「没错,就是本官——咳咳、你放心,若是你偷盗尸体确有无奈之处,可悯之情,奉官自会秉公而断,法外开恩的。」好像当「青天」的人一般都会先这么说的,没错吧?不论如何,既然局势掌握在对方手中,为今之计只有先装模作样稳住来者再说:「咳——总之偷坟掘墓亵渎死者虽是重罪,但好歹比杀人放火要来得轻些。你千万不要一错再错……」
「哼,律法有云:偷坟者斩,辱及先人者弃市。笑大人,在下已经身背十几条死罪了,命只有一条,死几次都是一死,您不必再劝了。」冷冰冰地挤了些笑意出来,来者毫不留情地戳穿笑云舒息事宁人的缓兵之计,慢慢迈步,拨开浓烟走到了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的年轻巡按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本能地层开双臂护住棺中之人的笑云舒,狭长的眸中闪过满意的神色:「笑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之所以会现身,为的是要和你做一笔好买卖。」
「买、买卖?你莫非是想要向朝廷的钦差行贿不成?!」怎么他难得想做次清官,却反而得到了求之不得的官匪勾结的机会?
「笑大人若要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顿了顿,来者高傲地扬起下巴,邪气的俊颜在火光的掩映下有种不可直视的压迫力,似乎他此时此刻不仅掌握了笑云舒的生死,甚至对方的命运也玩弄于一念之间:「相信……笑大人会很乐意接受我的提议的,并且,应该还会感激于我。」
「哦?阁下这么自信本官会徇情枉法?」皱了皱眉,对方的笃定态度使得笑云舒免不了怀疑——这几天没有凤舞阳监督在侧,难不成自己的贪官本质已经变奉加厉地刻在脸是让来者一目了然了?!
「没错,笑大人一定不会拒绝的,只要在下没有看错。」
「……你真的看出来了?」不~是~吧~~他的贪官气质啥时这么明显了?!
「是的,我已经看出来了……笑大人对棺中那位美貌师爷的用情,应该不会比我对师弟浅多少。」自信满满地断言道,来者沉浸在自己唤起的怀念之中,没有注意到眼前有人听罢后明显地舒了一口气,且正在心虚地向棺中偷偷探看的样了:「哼哼,龙阳断袖又如何?男女美丑是皮囊上的分别,情在物外又岂有阴阳之分?!天道无情硬要生死相拆,我却偏要逆天而行,成全你们这对男子!」
「……你该不是要我帮你完成返魂术吧?」半是烟熏半是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笑云舒谨慎地观察着来者愤世嫉俗的恼怒和急切,回忆起蜀音男子曾经透露过的讯息——盗尸之人的返魂之术似乎并没有完善!
「难道你不希望吗?」并不震惊笑云舒能揣测出答案来,负手而立的男子冷冷一笑,三分寂寞七分孤傲地反问道:「被死亡夺走了心爱的人儿,难道你就不想再夺回来吗?!我们明明那么相爱,明明在一起那么的幸福!明明这些美好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的,却被老天爷生生折断了一半的羽翼——那种痛苦、那种不甘心的痛苦……我想你应该已经感觉过了。返魂术是我唯一的指望,也是你和你那美丽的爱人唯一的机会!想要完成返魂术的……应该不只是我而已吧,笑大人。」
被对方逐渐歇斯底里的口吻吓到,笑云舒微微皱眉向后靠了靠,不是他不想同情眼前男子的遭遇,问题在于——棺材单的凤舞阳还活得好好的,返魂术对自己并没有价值:「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阁下仗着奇功异术逆天而行,不太好吧……」
「逆天而行又怎样?!」本以为能听到同病相怜的附和之声,结果却叫笑云舒不痛不痒的戳到了不安之处,来者再也把持不住俊颜的冰冷了。近乎扭曲的怒吼着,他跃到棺材前劈手揪住了笑云舒的前襟,逼视的双眸里交错着寂寞与寂寞孕育而生的怨恨:「我想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啊!我只是想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而已啊——这也是错吗?!如果所有的幸福所有的快乐都意味着错误的话,那错误比『正确』更值得我追求!」
「但是……你我早晚也会死的,死后地下相见不也就团聚了吗?」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口水,笑云舒感觉肺里的空气快要被浓烟取代了,本能暗示自己现在绝不可刺激来者,可是他却不可救药地被对方激烈的表白迷惑了。笑云舒不明白,失去亲友相所爱的生离死别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都忍受下来了,可眼前的男子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开?
闻言,来者粗喘了两口气,好像也避免不了浓烟的侵袭,低声咳嗽了几下,挤出一丝苦涩的狼狈浅笑:「死后团聚?笑大人……你没死过,我也没死过,谁能确信呢?人世轮回,今生以前我是谁,今生以后谁是我……这一世的我和他深深爱着,可上一世呢?也许只是陌路。可下一世呢?也许素不相识。叫这个名字爱这个人的只有现在的『我』而已,缘分太渺茫,我赌不起!我输不起——咳——」皱紧眉头,捻指飞速地在笑云舒和棺材中的凤舞阳身上点画起来,来者松开桎梏着笑云舒的手,任由呛咳的八府巡按软绵绵倒挂在棺材边上:「总而言之,先离开这里吧。笑大人,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完成返魂术的……因为你也爱着那个人,所以你会懂的,你一定能懂的。」
「呜……」挣扎着抓住棺中之人横在胸前的手,笑云舒勉力睁开眼睛,然而看到的只有一团不祥的漆黑!意识像被疾风卷起的无根野草,迅速飘离了身体,在沉入一片空灵之前,隐隐约约地,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哭泣一般的声音,却分辨不出那孤独的悲伤是来自耳边……还是来自心底……
「如果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也许我会像其他人那样,悲痛欲绝地默默忍受这生离死别的痛苦,无力回天。很可惜,我是个术者,我从古老的经卷中发现了返魂术的施展方法!虽然拜师的第一天就被告诫过逆天而行的下场,但是……笑大人,若你面前有一扇紧锁的门,你明知门那边是你的幸福你的快乐你所追求的全部,明知穿过了那道门,你就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了!你看到了很多与你相似的人,他们都在门前悲鸣着,望而却步的在门外徘徊着,自欺欺人的奢望着,因为他们都想穿过那扇门,可他们谁也穿不过那扇紧锁的门。而你不同……你发现你其实是有能力有办法得到那扇门的钥匙的——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第七章
「完了完了~~这下我们该怎么办啊!」呆呆地拎着已经倒空的水桶,欧阳日望着浓烟消散后毫发无损的灵堂,空空如也的棺中凤舞阳的「尸体」早已不翼而飞了,甚至就连笑云舒原先趴着午睡的地方,现在也只剩下了几个熟悉的坛子,里面装着半满的桐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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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袭身的寒意唤醒了倒在地上的笑云舒,摇晃着脑袋半支起虚软的身体,借着四壁昏暗的火把,他看清了自己眼下的处境——石封的天顶,阴冷的地气,怎么看也像是个令人胆怯的墓室:「这里该不会是……」
「这里就是我保存师弟身躯的冰窖,暂时称此为墓穴也未尝不可。」勾起一抹比死亡还要阴森的冷笑,走出浓烟的男子愈发逸散出仙风道骨的飘逸神采,只可惜,那双凄厉偏执的眸子却闪现着自甘堕落的疯狂:「冰窖的入口早就已经被我彻底封死掉了,笑大人想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呃,我比较想知道县衙的灵堂是不是被烧得干干净净了?」掩饰的紧张在找到躺在角落石床上的凤舞阳时转化为安心的一叹,摸了摸似乎被磕到过的后脑,笑云舒皮笑肉不笑地盘腿在石地上坐起身来:「反正你的法术这么厉害,放不放火烧灵堂又有什么区别呢?干嘛非要毁了县衙的一间好房嘛……」看对方浑身上下半点饰物也设佩带的寒酸模样,估计服罪之后也榨不出几滴油水来,万一造成的损失吴县令要自己来赔偿的话就惨了!
「你放心,灵堂没有真的着火,那些烟是我利用桐油受热使的障眼法罢了。」似乎有炫耀自身能力的嫌疑,男子轻描淡写地补充道:「而那些浓烟只是为了遮蔽阳光,方便我驱策五鬼搬运大法把你和尸体带进这个密封的地穴罢了。哼哼~白日役鬼虽然耗费精力,但还难不倒我这玄门的第一高手。」
「那么……你既然上天人地隔空取物无所不能,还需要我合作什么?」好奇地眨了眨眼,笑云舒本来还为难自己是该装作痛失所爱的样子还是装出一脸饱受惊吓的恐慌,但他很快意识到对方其实根本就没把自己的态度变化放在眼里。对方太强了,强到自信没有人会拒绝他美其名曰「合作」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