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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怪人 page 4 作者:余宛宛

  “他若真醒不来,你也别记挂太多。人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这人间四味,少些挂碍,才能多些自在。”

  谷长风悄悄地睁开眼,看向乌春凤一一身猎户打扮的她,正一脸平静地抱着女儿。

  在这之前,他即便是感谢他们救了他,却始终当他们一家是村夫愚妇,万万没想到乌春凤竟是这般看破红尘的高人。

  “可我想要他醒来,不然,我胸口会疼。就像阿奶离开那时一样。”司徒莫明咚咚咚地捶着胸口。

  谷长风闻言,胸口霎时一紧。

  “生死有命。就像你那时拼命想让阿奶吃延命草再撑个几天,但是,就算她多留几天,身体还是老化病痛了。与其看她受苦,不如离开人世好过。”乌春凤抚着女儿的头说道。

  “我不想让任何人离开……”司徒莫明紧抱着阿娘不放手。

  “天下哪有不死之人?你早晚得习惯没有我们的日子。千万别像你爹那样,只要我一提到死,他就哭到昏天暗地。如今也算是天意,来了一个能带你离开的家伙。”乌春凤看向谷长风,怒声一喝:“你装昏装够久了吧,还不给我起身!”

  谷长风尴尬地低咳两声,用手撑着坐起身。

  “醒就醒了,干么还装昏?好玩吗?我也来装装看。”司徒莫明朝着他走了两步之后,又转身端了一碗东西到他身边。“差点忘了,你快把这碗东西喝掉,可以帮你把泡温泉的新生气血全补进五脏六腑里。”

  谷长风接过喝完,当下只觉得轻身自在,身体精神各方面都甚好。

  “谢谢。”谷长风对着司徒莫明一笑。

  “你何时带我女儿离开?”

  谷长风看向乌春凤,轻咳了两声,犹豫着该如何开□才不会像个骗财骗色的大骗子。

  他如今已经见识到司徒莫明能把很多事办砸的单纯性子,可带她上路既是不可避免之事,他至少得少些后顾之忧,才能多照顾她一些。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谷长风见乌春凤没接话打算,也就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既要带莫明回去,路上总得有些盘缠。可我没有聘礼给你们,已是理亏,也不能胆敢要求你们拿出旅费,因此想请二位让我带一些可在路上变卖的植物药草……”

  乌春凤哼一声,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这小子是贪心还是不贪心?我们子虚谷的药草,无一不是价值千金。”

  “我虽是商人,却是药草外行,一路上只求能找到识货的买家,否则这药材若落在不识货的寻常药铺眼里,应该也就是一堆杂草。”谷长风心中无愧,毫不闪躲地迎视着乌春凤的目光。“我非贪财之人,回到谷家处理一应事务之后,日后必然归还药草二倍价值银两给你们。”

  乌春凤抿紧唇,神色也在瞬间变得严峻。“谁要你的银两。”

  “我以生命担保,一定会好好照顾莫明。”谷长风说。

  “那是当然,我瞧你也不像活得不耐烦。”乌春凤神色至此稍缓,转头催促着女儿:“你去把柜子里那些续命草、还魂花、养生参全都拿来。”

  “全拿?需要那么多吗?”司徒莫明拖着脚步往前走。

  “这是给‘你’在路上吃香喝辣用的。谁叫你这男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被人迷昏之后,落到这谷里让我救,还得跟我借盘缠才有法子带你出去。”乌春凤瞄了谷长风一眼。

  谷长风闻言,当真是满腹的有苦难诉,面色不免又是一阵青白。想他身为谷家酒楼的当家,以前也算是条能在风里来水里去的汉子,如今落难却被嫌得一无是处……

  “我是遭奸人暗算,所以……”

  “中了暗算就是笨。”乌金凤冷哼一声。

  谷长风垮了脸,完全无法反驳。

  “呵呵呵,这个表情我没见过。”司徒莫明拍手叫好。

  “别闹了,你们一会准备好之后,就快点上路吧。他外头应该还有一堆事要处理。”乌春凤睨了谷长风一眼后说道。

  “夫人知道外头的情况吗?”谷长风脸色一正,严肃地看着她。

  “我干么跟你说?你不是要带莫明出谷了吗?自己去打听。”

  “我就这样带莫明走?你们不担心吗?”谷长风脱口说道。

  “要让人生不如死,我有的是方法,谅你也不敢乱来。”乌金凤冷笑。

  “天下何其大,万一我带着她跑得无影无踪……”这对爹娘对女儿的事未免太不上心。

  “你现在是很想知道自己的死法吗?”乌春凤火了,面目凶恶地朝他走近两步。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不要随便就让莫明跟别人走,万一有人欺负了她……”

  “谁敢欺负我,我一掌劈死他。”正在收拾药材的司徒莫明一脚踢向木椅,木椅顿时四分五裂。

  谷长风看着“木尸”,无言了一会后,有气无力地说道:“在外头劈死人是要被关进牢里的。”

  “那我劈死人之后,先跑回来子虚谷,没人进得来子虚谷的!我叫我的无忧咬断他的喉咙。”司徒莫明双手插腰,大声说道。

  谷长风撝着开始抽痛的头,耐着性子说:“总之,日后出了子虚谷之后,你不论敝什么,都得先问过我。”

  “为何?”司徒莫明睁着大眼看着他。

  “因为我不想有人伤害你,我得保护你。”谷长风沉声说道。

  司徒莫明看着他大半天,一句话也没说。

  谷长风觉得耳根微热,想她此时也该是感动到说不出话吧。他这辈子从没跟哪个女人说过这种话。

  “哈哈哈!你是在说笑吗?就凭你这德性怎么保护我?应该是我保护你吧!”司徒莫明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大手拍向他肩膀。

  谷长风被她这一拍,整个人撞上墙。

  “看吧,你能保护我什么?”司徒莫明得意地拍着胸脯说:“是我保护你。”

  “你再有力气,打得过十个人吗?在外头过日子,靠的不是蛮力,是脑子。”谷长风揉着被撞痛的肩头,努力站直身子。

  “好了,脑子蛮力你们两个加起来都有,两个人勉强凑合也能当一个人用。你们整理一下就快点出谷,否则外头那些冤情枉事,拖得愈久就不好办事了。”乌春凤取出一个竹篓,将女儿方才拿出的药草逐一摆入。“这些药草的名称效用,莫明都知道。我再放一点碎银子让你们留在身上用。”

  谷长风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乌春凤究竟意有所指的“冤情枉事”是什么,一袋银子已然射到他脚边。

  “多谢。”谷长风收起银两。

  “多谢谁?”乌春凤瞥他一眼。

  “多谢岳母。”谷长风下榻,朝乌春凤深深一揖。

  “我们这深山之中,什么仪式全免了。我如今当你是女婿,你就是我子虚谷的人。但你回去后,若我女儿想要婚礼,你就得给她一场。”乌春凤低声喝道。“是。待我安顿好,必定会领着莫明回来拜见岳父、岳母。”

  乌金凤点头,又交代了些出谷后会遇到的路径细节之后,便转过头,头也不回地挥手说道:“好了一一走。”

  “娘,我走了。”司徒莫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谷长风再度深深一揖。

  司徒莫明笑嘻嘻地背起那篮药草,一手拉着他就往外走。

  “我来背吧。”谷长风伸手想接过竹篮。

  司徒莫明看他一眼,呵呵笑道:“好连累我?”

  谷长风欲哭无泪,决定出了山谷之后,一定要用脑子替自己争一□气,让她知道她并不是只嫁了个仅有皮相好的男子。

  二人走出屋子之后,谷长风回头看了一眼。

  “你不用跟你爹拜别吗?”

  “我阿爹爱哭,我们早早便约好,若我要离谷之时,他不可以来送,否则我会跟他一起哭到没法出谷的。”她看着远方的巨木们,光是想到她爹现在不知躲在哪棵树上哭泣,便红了眼眶。

  “请岳父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她的!”谷长风大声说完,握住了司徒莫明的手。

  司徒莫明牢牢地回握,却还是落下了一颗泪水。

  谷长风拂去她的泪水,拥她入怀轻哄,直到她再度破涕为笑,二人才又手拉着手踏上离开之路,留下不远处躲在高树上哭到无力,只能由娘子领回家的司徒云……

  其后,谷长风跟着司徒莫明经过几处看似无法穿越的山洞石壁及一片需要东弯西拐才有法子走出的树林之后,已是累得无力再多想。司徒莫明则是因为需要专心记路而没法子多想,二人于是一路无言。

  终于,就在天色开始渐渐变暗之际,他们离开了山谷,踏到了外处。

  她拿着两颗刚才于林中摘的果子,一颗递给他,一颗放到嘴里,咬了两口后说道:“对了,我娘要我在离开山谷后告诉你……”

  他还在品尝果子的清香,闻言只是挑了下眉。

  “你跌入山谷时,你那辆马车也跟着摔了下来,对吧?”

  “嗯。”

  “我娘去看过那匹马,说马鞍下被扎入一根很长的毒针,长针扎入时,因为有马鞍压着止血,马一时不觉得疼。待得行程一久,或是路程开始颠簸,马开始吃痛,便会开始狂乱……”

  谷长风手里的果子咚地掉了下去。

  “你别浪费。”她快手一接,没让果子落地。“离开山谷后,可没这果子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地说:“不可能会有毒针。”

  “我娘说有就是有。而且她说那下毒的人非置你于死地不可,那毒针若是寻常人碰到,铁定也活不成。”

  “是什么意思?”他喃喃自语着,完全不愿相信。

  司徒莫明长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你体力不行,现在连脑子也不行了,可怜喔。”

  谷长风茫然地看着她。

  “算了,你至少还有张脸可瞧。还有,我既跟了你,你再笨也有我罩着,我慢慢说给你听。”她见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连忙拉着他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毒针表示有人要害你,一定要你死。而且就算你发现了有人对马下毒,把那根淬毒的长针拔起来也活不了。因为那是“毒针,一碰到就得死。除非你跟我娘一样聪明,知道用东西把毒针挑出来。”

  第3章(2)

  “我不懂的是……为何有人要杀我?”他弯身将脸埋人双掌之问。

  “那我也不懂。但外头的人坏,什么样谋财害命的人都有……我娘老是这样告诉我的。”司徒莫明见他身子抖着,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就学着娘安慰爹时的样子,双臂大张将他抱到胸前。“已经没事了,你现在活得好好的啊。乖喔。”

  谷长风的脸被压在她柔软胸前,他挣扎不开,只好放弃。

  她身上混着草味的女子馨香让他微红了脸,只得告诉自己她已是他娘子,他没什么好害羞的。况且,他现在有比男女之情更重要的事要担心?,他自认与人无冤无仇,不意竟有人对他下此毒手。他一定得找出凶手,否则若是此人恶心波及他身边诸人……

  一忖及此,立刻起身。

  “我们走吧。”

  司徒莫明看着他的厉然神态,不满地扁了下嘴,用手肘撞他一下。

  “你笑一下。”

  “我笑不出来。”

  “那我不跟着你了,我才不要跟着一个不会笑的人过一辈子……”她边说边往回谷的方向走。

  谷长风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转过身。“你不能走,我要照顾你一辈子的。”

  “可你不笑,我看得很不舒服……”

  谷长风深吸口气,既而对她咧嘴拼命笑,笑到自己忍不住真笑出来为止。

  “对嘛,这样才好看啊。”她捧着他的脸,笑脸盈盈以对。“我爹常说一笑天下无难事。一口呼吸上不来,想笑也笑不出来了,所以我们能笑的时候,就要开心的笑。”

  谷长风凝视着她,因为她的话而渐渐变得平静了。

  是啊,纵然前方路途不知还有何种风险,但人还活着,就有希望,确实是该笑。

  “谢谢你。”他紧握了下她的手。

  “干么谢我?”但她喜欢被他的大手握着,所以也用力回握。

  他痛得倒抽一口气,却佯装无事地挤出笑容说道:“有如此佳人陪着我一路走,自然要谢。”

  “喔,那我也要谢谢你长了这么一张脸,看了心情好。”

  谷长风笑了,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我比较喜欢你亲我的嘴。”她嘟起唇。

  他的耳朵开始发红,飞快地在她唇间亲了一下,在她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之前,便拉着她一路往前跑去。

  如今有了这么一个热情小妻子,看来他得在回府之前好好锻链体魄一番,免得她婚后失望弃夫而去啊……

  二人再走了半个时辰后,果然如乌金凤说的一般,他们找到了一户农家。

  在农家寄住一夜,买了两头驴子后,二人隔天便骑驴晃悠晃悠地到了离他们最近的小市镇。

  “胡镇到了!”司徒莫明手舞足蹈到根本没法子好好坐着,直接从驴子上跳了下来。“好多人!好多人啊!”

  谷长风看着这个约莫有百户人家的胡镇,回头看着仍在蹦蹦跳跳、笑到嘴都快裂开的司徒莫明。

  “那里卖的是什么东西?那一排挂着大旗子的就是酒楼吗?有的酒楼上头可以住人,对吗?那站在酒楼门口负责招呼的是博士吗?”司徒莫明胀红着脸,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说着话。

  “你不要左张右望,否则别人一瞧便知你是外地人,要欺负你人生地不熟的。”谷长风低声说道。

  “他们又不认识我,干么欺负我?”司徒莫明瞪大眼问道。

  “人心险恶,在我尚未回到东都府里之前,我们的银子要省点用。一旦他们认出我们是外地人,可能会趁机哄抬价格。”

  “所以,我要跟他们装熟?装成统统都认识?”

  谷长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天,好一会后才又说道:“你待在我旁边,我没让你开□,你什么都不要说。”

  “嗯。”司徒莫明分神看到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孩子。“孩子,那是孩子对吧!怎么这么小、这么可爱……”

  谷长风还来不及阻止,事实上,他也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朝那孩子直扑而去。

  还好,那孩子的阿娘一看到有人一个劲地夸孩子可爱,只是笑着。

  谷长风上前交代了司徒莫明别乱跑后,进酒楼问了房价,酒楼那名说话还带着鼻音的博士显然染了风寒,随意报了个价钱,见他同意后,便先将他们的驴子牵了进去。

  可待谷长风又多问了几句附近的药铺位置,再次从酒楼出来时,外头哪里还有司徒莫明的影子,只有被她扔在路旁的竹篓。

  他连忙上前抱住竹篓,幸而它貌不惊人没被人拿走,否则,依照乌金凤的说法,这里头的药草非金即银啊。

  谷长风皱眉,背起竹篓,才走了两步就已汗流浃背。

  这竹篓里是装了草药加石头吗?怎么如此沉?而莫明这傻丫头怎么就这样背了一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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