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世子平安出生,千岁心情一好,大家自然就会没事。」银屏用袖口拭干泪水,安抚这位顶替主子身份的女子。
赵晴不由得低头摸了摸有些鼓鼓的小腹,想到此刻里头有个小生命存在,要是还没出生就这么死了,也是于心不忍,可是想到自己原本应该寿终正寝,却遇上一个两光道士,不但收错了魂魄,让她又重新再活一次,现在不只有个动不动就嚷着要杀人的藩王老公,而且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要当妈妈了,这种神展开的剧情,教她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接受。
可是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呢?
「唉!」她抱头叹气。
金香吸了吸气。「娘娘就当是在做好事,一定会有好报的。」
「……我答应就是了。」事情既然被她碰上,也只有顺其自然,想开一点,她几乎一辈子都躺在病床上,早就悟透这个道理,怨天尤人也没用。
「多谢娘娘!」银屏喜极而泣地说。
其他婢女也向她磕头。
「好了好了!你们快点起来吧!」赵晴有些头大,挥了挥手。「我又不是真正的王妃,承受不起这种大礼。」
银屏和金香拭着泪水,然后笑着起身,先让其他婢女都退出正房,接着帮主子披衣、奉茶,就跟平常一样伺候。
「肚子里的孩子……大概几个月大了?」她和这个宝宝算是命运共同体,要是没有保住,自己也别想活命。
「回娘娘,世子已经四个多月了。」银屏回道。
她又摸了几下,还以为只是发胖,想不到却是怀孕,不过还是没有太真实的感觉。「世子?」
金香苦笑。「千岁想要儿子。」
「万一是女儿怎么办?」赵晴惊讶地问。
「千岁会让娘娘再生,直到……生下世子为止。」金香一面说,一面偷觑她的脸色,就怕她不肯。
「娘娘就是连这个孩子都不要,才会……」发现自己说溜了嘴,银屏连忙摀住唇,不再说下去。
赵晴好奇地追问。「为什么你们的王妃不要孩子?」
两个婢女交换了个眼色,心想这种事瞒也瞒不了。
「娘娘很怕千岁,但又碍于圣旨,加上亲人的逼迫,不得不嫁给千岁,成为肃王妃,对于腹中的孩子更加反感,因此才会偷偷地要李嬷嬷……李嬷嬷是跟着娘娘陪嫁过来的,三番两次要她想办法弄些药来,结果不小心被千岁知道,便当着娘娘的面斩杀李嬷嬷……」金香吶吶地说出原委。
银屏只要回忆起那幕血腥的画面,还是心有余悸。「李嬷嬷的头就这么掉到地上,还滚了好远,鲜血喷到娘娘的脸上,她才会吓得魂不附体……奴婢当时真的以为千岁会杀光所有的人……」
听到这番形容,赵晴有些反胃。「……但也不能随便杀人。」
金香一脸愁云惨雾。「这儿是千岁的封地,身为藩王,对于封地的子民自然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无人能制止……」
她这才领悟到自己身处在一个多么封建古老的朝代,对贵族皇室来说,百姓的性命比蝼蚁还不如。
第1章(2)
「这些年来,千岁不知杀了多少人,不只是王府里的人,就连封地里的百姓都怕他,也没人敢违抗他。」银屏一面说,一面落泪。
赵晴无法想象这些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根本就是个暴君,将来要是当上皇帝还得了,难道就没人治得了他吗?」他的父母呢?只会生,不会教?
「娘娘可别当着千岁的面这么骂。」金香连忙提醒。
银屏叹了口气。「咱们身份卑微,并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过着安安稳稳的好日子,不必成天担惊受怕。」
赵晴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反正这会儿想走也走不了,不如就好人做到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多谢娘娘!」两个婢女又跪下磕头。
见她们又跪又拜,赵晴已经懒得去纠正对方的称呼和礼仪了。
三月,时序已经进入了春天。
赵晴没想到自己的胃口会这么好,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还是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吃医院的伙食,只能选择清淡食物,就算是肉类也不能油炸,也不能吃刺激性的辣椒,如今得以解禁,她真觉得每道菜都是人间美味,简直好吃到要流泪了。
自从她重生之后就吃个没完没了,一直到了晚上,胃都快撑破了,才终于停下筷子,满足地叹口气。
「请替我谢谢厨子,他煮的菜很合我的口味,不过以后辣椒可以再多放一点,吃起来才够劲。」赵晴能像这样不用顾忌,吃自己想吃的东西,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真的有种幸福的感觉。
银屏怔了怔,这才笑着应了声「是」,差点忘了这个主子不是之前那一个,不只个性不同,说起话来也满有趣的。「娘娘是哪里人?」
「我是高雄……反正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自从出生之后心脏就不好,每天都要吃药,也不能出门,更别说上学了,真的好羡慕那些跟我同龄、活蹦乱跳又健健康康的孩子。」想到小时候总是哭着说要去学校,可是才上了两天课,心脏病就发作,又被送回医院,只能抱着书包睡觉,心还是很酸。
「娘娘真是可怜。」银屏同情地回道。
赵晴笑叹一声。「能活到十八岁,已经很不容易,也比其他生病的孩子幸运,没什么好埋怨的。」
「那是娘娘想得开。」银屏看了下外头的天色,搀着主子回到寝榻上。「已经很晚了,娘娘该歇着了。」
其他婢女也都收拾好桌上的碗盘,一一退下。
「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睡在这儿?」赵晴口气透着小小的慌乱,对于陌生环境还是有些不安。
银屏连忙回道:「千岁有令,夜里得有人陪在娘娘身边,以防身子突然不适,可以马上叫人,之前有李嬷嬷在,以后就是奴婢和金香留下来。」
「那就麻烦你们了。」至少要等自己习惯再说。
银屏替她拉上锦被。「娘娘别跟奴婢客气。」
赵晴平躺在寝榻上,特别交代要把蜡烛点着,不要吹熄,然后她看着银屏缩在椅子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地就打起呼来了,反倒是自己没有睡意,便无聊地打量起四周。
不期然的,她的视线落在寝榻的左前方,那儿摆了个半人高的花几,几上有一只青瓷花瓶,可就在花瓶旁边,隐隐约约浮现一团人形,渐渐的,人形愈来愈清楚,可以看得出头部和身体……
赵晴第一个反应是移开目光,不要看着「它」。
由于常在PTT的飘版看到乡民分享的医院灵异故事,心想有一、两只阿飘也是正常的,还曾听护士私下聊过一些见鬼的恐怖经验,而她原本身体就不好,气场又弱,体质也变得特别敏感,时时刻刻都可以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却都不敢告诉别人,就怕被那些好兄弟知道,会故意跑来骚扰自己。
可她万万没想到现在居然可以「看到」,按理说这里并不是医院,也不是原来那具身体,除了怀孕之外,可以说是健康宝宝,应该不可能……啊!该不会是像《花田少年史》的主角一路,因为死而复生,才变得有阴阳眼?赵晴心里这么想,就见人形慢慢地逼近,霎时头皮发麻。
「我没有看见……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赵晴连忙把头撇开,喃喃自语。「我跟你无冤无仇,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怎么办?现在要念佛号还是阿门?
这时,银屏惊醒过来,上前察看。「娘娘怎么了?肚子痛吗?」
「我……」她看着婢女的同时,也庆幸「它」不见了。「我只是睡不着,就一个人自言自语,没事了,你去睡吧。」
「娘娘没事就好。」银屏又一脸困意地回去了。
赵晴索性拉高锦被,盖到头顶,来个眼不见为净,不到一会儿光景,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在搔她的鼻头,顿时觉得痒痒的,赵晴本能地伸手揉了揉,才要睡去,又有人在搔她的脸颊,她不禁有些恼了,掀开眼皮,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捣乱,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圆嘟嘟的小脸蛋,头发全部剃光,只留下中间一撮小辫子,鼓鼓的腮帮子就像把食物含在两颊,真的是萌翻了,原本要骂人的话全都梗在喉头。
她看着约莫两岁大的小正太,而小正太也笑咪咪地看着她,让赵晴忍不住跟着笑了,这么萌的孩子,不管谁见了都会喜欢,还来不及问他是谁,他就转过身,像只企鹅似地一摇一摆跑走了。
「小朋友!」赵晴立刻掀被下床,可是环顾四周,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其他人在,她拉开门扉,守在外头的几个婢女听到声音,连忙忍住打了一半的呵欠,向她福身见礼。
「刚刚有没有一个小孩子跑出去?」她把头探出去,左右张望了几下,心想这孩子跑得还真快。
外头的几个婢女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摇头。
「回娘娘,王府里没有小孩子。」其中一人这么回道。
「娘娘是不是作梦了?」另外一个这么问。
她一脸迷惑。「我明明看到了。」
「娘娘快进屋里,免得着凉了……」
赵晴愣愣地被人扶回寝榻,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对了!方才并没有听到开门声,那就表示还在屋里,可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该不会是……她甩了甩头,小正太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阴森可怕,不可能会是阿飘。
「娘娘起身了?」金香和几个婢女端着洗脸水和早膳进来伺候。
「嗯。」她一面回答,一面东张西望。
银屏也跟着她的视线张望。「娘娘在找什么?」
「刚刚有个小孩子,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不知道躲到哪儿去……」赵晴猜想屋里一定有地道或是密室,非找出来不可。
闻言,婢女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小孩子?哪来的小孩子?」
「娘娘是不是睡胡涂了?」
金香和银屏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我是说真的,他就站在我的床前,还对着我笑。」赵晴正色地说。
婢女们听她这么一说,手臂上全都起了鸡皮疙瘩。
「娘娘别吓奴婢……」
「该不会是那种东西?」
「别乱说!」
赵晴没有理会她们,一会儿摸墙、一会儿掀画,到处翻找,而这个怪异的举动更让婢女们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还是先用膳,等吃饱再说。」金香朝银屏使了个眼色,左右搀着她,让赵晴坐下,接着伺候她洗脸、吃饭。
银屏有些不大放心,要是王妃再有个不测,她们就死定了。「娘娘若觉得哪儿不舒服,奴婢不如去请良医副前来,让他开帖药,就算只是定心宁神也好。」
「不用了!我很好!真的很好!」她实在不想再看医生和吃药了,只好随口敷衍两句。「可能真的是昨晚没睡好才会作梦,对不起,吓到你们了。」
婢女们一听都松了口气。
「娘娘会梦到小孩子,而且又是男娃儿,这可是个吉兆,代表娘娘这一胎会生个世子。」金香说出所有人的心声。「千岁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脾气跟着变好,为了给世子积些阴德,从此不再妄造杀孽。」
「说的没错!」
「真希望好日子快点来!」
婢女们有感而发地说。
见她们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赵晴觉得压力还真大。
用过早膳之后,银屏又劝她再多躺一躺,想到自己已经躺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换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说什么都不想再当个病人,而且这位也叫做赵晴的肃王妃今年十八,和自己同年,称得上是个明眸皓齿的美少女,跟原本苍白消瘦,没胸也没屁股的她相比,简直是上天的宠儿,当然要好好享受一下人生。
她渴求地看着几个婢女。「我想到外面走一走、透透气。」
「不是奴婢不肯,而是千岁有令,要娘娘好好安胎。」金香为难地说。「万一世子有个差池,大伙儿都会没命。」
待赵晴又被迫躺回寝榻上歇息之际,紧闭的门扉突然被用力推开,真是说人人到,婢女们再度如同惊弓之鸟,跪了一地。
「今天王妃的身子状况如何?」元镇沉声问道。
金香胆颤心惊地回道:「回千岁,娘娘从昨天到现在,胃口都不错,只是昨夜没有睡好,正打算再躺下来歇息。」
旋即,他一双寒冰似的凤目瞥向寝榻,让躺在锦被下的赵晴全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
「这是本藩最后一次警告你,要是敢再动本藩的儿子一根汗毛,你的父兄姊妹也会跟着陪葬。」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赵晴的前世只活了短短十八年,虽然算不上是与世隔绝,不过平常接触最多的除了医师和护士,就是同个楼层的病人了,偶尔状况好时,便会到处串串门子,其他时间大多是靠网络与别人交流,从没遇过这种把杀人字眼挂在嘴边、予人一种骇人的气息和魄力,令人不敢反抗的男人,他的眼底只有冷漠,就像闇黑深沉的夜空,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她努力挤出声音。「我、我保证不会伤害孩子。」
「最好是如此。」他嗤哼一声,回头喊道。「进来!」
等候在外头的良医副躬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走进来。「见过娘娘!还请娘娘让下官把个脉……」
「呃,好。」赵晴瞥了下虎视眈眈的肃王一眼,二话不说,立刻伸出右手,免得惹他不高兴。
银屏搬来绣墩,摆在寝榻旁,好让良医副坐下来为王妃把脉,金香则是拿来把脉枕,将它搁在主子的右手下方。
屋内安静无声,众人屏息以待。
见良医副绑了一条细线在右手的脉搏上,然后压着另一端的细线,隔空为她把脉,赵晴不由得怀疑,就算医术再怎么厉害,她也不相信会准确到哪里去,不过既然这些古人都深信不疑,她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回千岁,娘娘和世子一切安好。」过了片刻,良医副起身回禀。
闻言,婢女们不禁吁了口气,庆幸捡回一条小命。
确定孩子保住,元镇的俊脸上这才隐约掠过一抹类似温情的神色,可见他并非真的没有人性。「下去吧!」
「下官告退。」良医副背后全是冷汗,巴不得赶快出去。
元镇再度把目光放到赵晴精致娇美的脸蛋上,对于王妃的容貌长相,成亲两年来,他始终不曾放在心里,直到王妃诊出有喜,这才勉强记住,至少在众多脸孔当中,他可以分辨得出来。
记得十五岁那年,王府长史等属官遵循礼制要为他挑选王妃,结果满朝文武百官,没有一户人家的女儿愿意「高攀」这门亲事,甚至还有闺女扬言要出家或寻短,一直拖到两年前,父皇和母妃才把工部里头一名九品小官的女儿硬塞给他,藉以表示有在关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并非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