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眉梢一挑,隔着被子,狠狠地在他大腿上一拍,“你可是我表弟耶!我们小时候还在一起洗澡呢!”
“不要提那种八百年前的事情。”十真懊恼不已,“你回去吧!我要睡觉。”说罢,他把被子一蒙。
“唉呀……”小岛以夸张的语气说道,“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无助的样子呢!”
他猛地掀开被子,愠恼地瞪视着她,“无助?谁?”
“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像个手足无措,又怕被人看破手脚,于是武装自己,摆出一副无所谓、不在乎的青少年。”小岛直言。
“什……”他不服气,“我手足无措?”
“不是吗?”她挑挑眉,“那么你告诉我,你现在有什么办法改变目前的僵局?”
“我目前没有什么僵局。”他说。
“还死鸭子嘴硬!”她一笑,“承认吧!你喜欢千歌,而且是非常喜欢。”
“我……”他想否认到底,但不知怎地,他说不出口。
小岛笑得一脸「别想骗过你老姊我」的得意表情,“你是男人,先低头又何妨?”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懊恼地轻啐一记,“我跟她低什么头?我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是吗?”小岛故作失望状,“那真是太可惜了,千歌很喜欢你呢!”
闻言,他一怔,惊疑地看着她。
“是她亲口对我说的。”她说,“她承认她喜欢你……不过看来她是单方面的爱慕,注定没有结果了。”说罢,她站了起来。
“喂!”十真唤住她,表情有一点靦腆,却又故意用很凶的语气问道:“她真的那么说?”
“不重要了吧?”见他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却死要面子的装酷,小岛决定逗逗他、吓吓他。
从小一起长大,十真当然知道她逮到这个机会,一定会好好糗他一番,但他还是很想知道千歌是不是真的对他……
“你说话不要说一半,我讨厌这样。”他说,以一种命令的、威吓的语气说。
“她是不是真的那么说,也改变不了什么,反正……”她顿了顿,“她都要走了。”
他一震,“走?”
“她要回东京了。”她说,“对她来说,这里真是个伤心地。”
“你说她要回东京?”他震惊地坐了起来,神情焦虑。
“嗯。”她点点头,肯定地道:“明天。”
“你说的是真的?”
“不然你以为我昨天为什么请她吃饭?”她挑挑眉,“那是替她饯行。”
十真一脸错愕、茫然,难以置信。她要走了?她要回东京?也就是说……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看见他那张震惊又夹杂着痛苦的俊脸,小岛差点儿耍笑出来。
看他平时总一副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仿彿真情真爱都已离他而去般的冷漠样子,再对照现在的他,真是太有趣了。
她这个表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是不给他来帖猛药,恐怕是无药可救。
“好啦!”她一脸平静,“我不打扰你休息,再见。”
说罢,她转身走了出去,一路上憋着几乎快爆出来的笑声。
唉呀唉呀!你真坏!你真是坏透了!跟他果然是一家人。她不断地这么想。
终于,回到了她车上,她趴在方向盘上,开始狂笑——
** ** **
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十真不停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几次走到了门口,却又走了回来。
这一点都不像他,他从不为已经过去的人、事或物感到懊悔,但如今他却因为她即将离开金泽,而坐立难安。
他希望她不要走,希望她能回来这里继续为他洗衣烧菜,希望她……原谅他伤害她的一言一行。
老天,他又一次坠入了情网,在多年以后。
曾经他发誓自己再也不需要爱情,曾经他是个假装浪子的爱情逃兵,但在她出现在他生命中后,他再一次渴望稳定的感情及关系。他知道不是任何女人都能做到,只有她。
他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回到东京吗?等她回到了东京,还会记得这里的一切,包括他吗?
不,她值得被爱,他也相信聪明的男人会懂得爱她、珍惜她,而他担心那个聪明的男人很快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他真的如同表姊所说,是个愚蠢的笨蛋吗?
喵……二毛不知何时来到他脚边,仰头看着他。
“二毛,”他看着它,喃喃地念道:“我是笨蛋吗?”
喵……二毛像是在回答他般喵呜一声。
笨蛋?是的,只有笨蛋才会让那么好的女孩子溜走,而他不该是个笨蛋。相川十真,现在就去找她,现在就去阻止她打包行李!他忖着,然后站了起来。
梳洗一番,再换上一套整齐的衣服,他下定决心出门,直奔她家——尽管此时已是晚上九点钟。
** ** **
九点半,正准备熄灯休息的山根家门钤响了。
千歌虽然没那么早上床睡觉,但还是在此时回到了楼上的卧室。听见门钤响,她立刻下楼,而睡在楼下的父亲已经先她一步走出卧房。
“这么晚了,我来开门吧!”山根幸男说。
“喔。”千歌点头,但没有上楼,而是跟在父亲的身后。
来到玄关处,山根幸男先打开里面的一道小门,见门廊处站着一个身着大衣的年轻男子,他先是一愣,但旋即发现那是千歌的「前雇主」。
“您好,山根先生……”这么晚跑来按门钤,十真一脸歉意,“非常抱歉,这么晚到访上来打扰。”
听见门外的人是十真,千歌没有继续往前走,反倒是倒后了两步,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他来做什么?尤其是在这么晚、这么冷的夜里。
山根幸男知道女儿就躲在后面,也知道十真这么晚前来不会只是「打扰」那么简单。
“有什么事吗?相川先生。”他问。
十真顿了一下,“我有些话想跟千歌小姐说,不知道是否……”
“她睡了。”山根幸男打断了他,“很重要吗?”
“是的。”他点头,“如果您允许的话,请让我在这儿等她。”
迎上他坚定又认真的眸子,山根幸男忖了一下。
他知道十真此刻前来是为了千歌,也知道千歌情绪低落是为了他。身为千歌的父亲,他看得出来千歌跟十真之间有着微妙的情愫。但他不希望千歌受到任何的伤害,她是他的小女儿,个性最单纯、对人毫不设防的小女儿。
如果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将会或已经伤害到他的小女儿,那么他不会容许他再有机会伤害她。
“恐怕不方便吧!”他委婉地拒绝了十真。
十真是个聪明人,明白身为人父的他有着怎样的想法及盘算。
“山根先生,有些话该说的时候没说,将来就会后悔,我不想做将来会后悔的事。”
山根幸男注视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年轻人是个干脆又直接的人,他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拐弯抹角。
“相川先生,”他问:“小女近来失魂落魄,常常一早起来双眼红肿,是因为你吗?”
千歌在后面听见父亲这么问他,心头一撼。老天,她爸爸会不会太直接了?
“十之八九是因为我。”十真诚实地道。
“是吗?”山根幸男眉心一沉,“如果你会让她如此痛苦难过,你认为我还能让你见她吗?”
“山根先生,”十真目光炽热又真诚,毫不闪躲地迎向他的眼睛,“我不会再让她这么伤心难过。”
闻言,山根幸男一怔。“噢?”
“每个人都有做错事、说错话的时候,是吗?”他直视着山根幸男,续道:“我做错了,我必须接受任何形式的惩罚,但我也该拥有第二次的机会,您说是吗?”
“原则上是这样没错。”山根幸男说。
“那么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十真大胆又直接地要求。
“相川先生,你对她是一时兴起吗?”山根幸男审问似地说:“如果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她。”
“不。”十真语气坚定,两只眼睛毫不心虚畏缩的直视着山根幸男,“不是一时兴起,我喜欢她。”
听见门口的他说出「我喜欢她」这句话,千歌顿时心跳加速,脸红耳热。
他喜欢她?她是不是听错了?那一天他是那么冷酷又无情的对待她啊!虽然小岛不只一次的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但这却是她第一次亲耳听见从他口中讲出那几个字,而且他还是当着父亲的面说,像是某种保证似的。
噢,天啊!
“是这样吗?”看着他那诚恳又澄澈的眸子,山根幸男毫不怀疑他所言的真假。
这个年轻人是喜欢他女儿的,而他女儿也喜欢着这个年轻人。他当然想保护自己的女儿,但他必须给她选择的机会。
“我同意你见她,但她要不要见你,则是她的决定。”山根幸男说完,对着屋内的千歌说道:“千歌,见不见他,你自己考虑吧!”
说罢,他转身走进屋内,而也就在这时,十真才知道千歌从头至尾一直都在,也听见了他说的每一句话。
** ** **
父亲把躲在里面的自己拱了出来,让千歌根本没有不现身的理由。
她迟疑、挣扎,却也有着一种难以言喻、发自内心深处的欣喜的复杂情绪。他喜欢她?老天,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
她怯怯地走了出来,面对的是已经被父亲请进玄关处的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脸不安地看着他。
“さ……”在来的路上,十真想了好多要对她说的话,也计画了先说什么,再说什么,但一面对她,他竞像哑巴似的说不出话。
天啊!他从不知道对一个女人说话有那么难。
就这样,两人相对无语,气氛僵到不行。
“我……”该死!他是个男人,怎能这样忸忸怩怩、不干不脆?
“你还欠我一张沙发,喔对!食谱也没还我。”该死!真该死!他在说什么鬼东西?
“什……”千歌一怔。沙发?食谱?他是来跟她要这些的?
哇哩咧!那刚才他跟她爸爸说他喜欢她,是要骗她现身的谎话,还是……那根本是她幻听的结果?
看见她那惊愕的表情,他知道事情似乎被他搞得更复杂了。
可恶!他是怎么了?他明明不是想说那个,为什么……
“食谱我现在就可以还你,至于沙发,我说过会还你的。”她生气地瞪着他,“你有必要追到我家来要吗?而且我没有办法立刻还你沙发,你是知道的。”
见鬼!他那张沙发要一千万耶!她上哪儿去弄一千万来还他?
“我当然知道。”
“知道就好啦!难道你要我去抢银行吗?”她气得涨红了脸。
十真一脸懊恼,但他恼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为什么说不出口?就那么简单的一句「我喜欢你,你不要回东京」,他为什么就不能直率地说出来?
刚才当着她父亲的面,他明明可以那么坦率的说出口,为何反而在她面前,他却……
“你这么晚来,就只为了沙发跟食谱吗?”她一脸愠恼地瞪视着他。
他浓眉一纠,欲言又止。
“如果是的话,我会慢慢还你的,请你给我一些时间。”她说,“我会去找工作。”
“我……我不要等。”他冲口而出,“我现在就要,现在。”
“现在?”她一震,“我现在哪来的一干万?”
“这我不管。”他说。
“你……”
气死人了,真的气死人了!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恶魔?!
她气急败坏地把脖子往前一挺,“钱没有,命有一条!”她像被高利贷逼急了而抓狂的赌鬼般,“你要的话,命给你啦!”
他一顿,怔怔地看着她。命给他?那么……她是他的了?
他倏地一阵狂喜,“你说话算话?”
见他突然一副仿佛眼前有满山黄金般的狂喜表情,她一怔。“さ……是……是啊!怎样?”
“好。”他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
她惊羞地一震,“好什么?你……你放开我。”
“你的命是我的了,跟我回去。”他说。
她耳根一热,“你在胡说什么?我……我跟你回去?”
“既然你的命是我的,我当然也有处置的权利。”他说,“我要你跟我走。”
“我不陪睡!”她满脸羞红地尖叫着。
但意识到自己的尖叫声可能惊动屋内的双亲,她又一缩。“你别乱来,我……我不是那么随便就……”她压低声音。
“我家现在很乱。”他也压低声音,然后捱近了她,“你现在就去整理,现在。”
“什……”
“跟我走。”他不让她离开,他要把她留在金泽,留在他身边。
“不……”她试着挣脱他,“你发什么神经?现在几点了?”
“不算太晚。”他看了看手表,“你没这么早睡吧?”
“是没有,不过……”她又急又气,“明天,明天再去不行吗?!”
他微顿。明天?明天她就要回东京了,她当他是三岁小孩,这样就想唬弄他吗?
“不行。”他霸气地拒绝,“明天就来不及了。”
“啊?”她眨了眨眼睛,气恼地道:“多乱一天会掉块肉吗?!”
“会。”他肯定地回答她,“等到明天,一切都完了。”
“啥米?”她真想问他一句:先生,有那么严重吗?
“不能等,一天都不能等。”他神情严肃又认真。
“你秀逗了。”她瞪着他,气呼呼的,“我看你脑袋又冻僵了,就像你第一次吻我的那天一样。”
说罢,她甩开他的手,连推了他两下。
“你回去,你现在就回去。”她把他往门外推。
“千歌……”
“不要叫得那么亲热,我承受不起。”她负气地说。
“千歌……”
“都叫你不要叫得那么亲热,你为什么……唔……”
十真没让她再说话,他攫住她的肩膀,低头给了她热情的一记深吻。
她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他。
天啊!他……他的脑袋又冻坏了吗?
可是他的吻是这么的热情、真挚,且带着浓烈的爱意,这是脑袋冻坏了的吻吗?不,她不愿那么认为。
他的吻仿彿燎原的火,温暖了这个冬夜的严寒,她不再感到寒冷,只感受到那炽热的爱……
这不是真的……她闭上了双眼,这么想着。
“千歌……”不知何时,他离开了她的唇,热切的眸子却依旧锁住了她,“不要走。”
迎上他发亮的眸子,她心头一悸。不要走?
“我今晚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他一脸「我输了」的表情,语带哀求地道:“不要走。”
“さ……”走?她要走哪里去?
“我不要你还我什么沙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只要你留下来,别走。”话一说开,他突然觉得容易了。
“我很坏,我曾经对你很坏,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他诚恳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