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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暖冬(上) page 7 作者:黑洁明

  「你做什么?没听她要你放开她吗?」易远挡在冬冬身前,冷着脸叱喝。

  因为被看到的东西给吓了一跳,阿澪又没把这十三岁的孩子放在眼里,被他推得猝不及防,差点跌坐在地,她恼怒的站稳了脚步,脸一冷,眼底闪现杀气,抬手上前就要掐住他的脖颈,可她的指尖  才碰到他,就听见身后传来——

  「阿澪。」

  那叫唤她的声音,如此温柔,若春风一般和煦,却教她惊得心一悚,及时停下了动作。

  该死!该死!该死!

  她迅速将手收回,转身就瞧见那个一脸斯文、道貌岸然的男人,面露微笑的瞧着她。

  「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迷了路,当然是在问路啊。」阿澪压下怒火,挽了下衣袖,一脸无辜的露出微笑。

  冬冬和易远惊讶的看着她,难以想象眼前这甜美可人的姑娘,是方才那凶狠冷酷的女人。

  「问路?」男人挑眉问。

  「是啊,我本打算帮着白露去湖边打水,谁知道一不小心,就走错了路。」

  「那下回,你可得小心的跟着啊。」男人负手笑笑的说。

  「是啊,下回,阿澪定会亦步亦趋的跟着。」阿澪皮笑肉不笑的跟着道。

  「那也得要跟对人啊。」他走到她跟前,笑盈盈的瞧着她说:「除非是跟着我,你是走不出去的。」

  闻言,她眼角一抽,却仍是笑,「我若真跟着你,你会领着我出去吗?」

  「那也未尝不可。」他朝她伸出了手,掌心朝上,浅浅一笑:「可你得让我牵着才行。」

  瞧着眼前的男人,阿澪眼里闪过一丝的恼,长袖一甩,收了笑,冷声道:「那就免了。」

  男人瞧着自个儿悬在半空的手,也不介意,只轻轻再笑,收回了手,走过那兀自生着闷气的姑娘,来到易远和冬冬身前。

  「冬冬,还好吗?」

  「嗯。」瞧见少爷,冬冬松了口气,提起搁在地上的竹篮,点点头,「还好。」

  「这位是?」男人瞧着她身旁的少年。

  「我是易家的少爷。」易远仰头瞧着那许久不出岛的男人,坦荡荡的道:「我叫易远。」

  见易远仍是站在冬冬身前,遮着她半身,还伸手将她护在身后,男人眼中带笑,只问:「啊,易家纸坊的少爷,是吗?」

  「是。」他点点头。

  男人淡淡一笑,只朝他伸出手,说:「来吧,易少,把冬冬牵好了,我带你们出去。」

  易远可没那黑衣姑娘那么不识相,立刻回身抓住冬冬的手,再伸出另一只手握住男人的手。

  男人带着他与冬冬,头也不回的往前奏,冬冬见状,忍不住回头瞧那黑衣姑娘,易远见了,知她担心,只扯扯前方的男人,道:「喂,那姑娘怎办?」

  男人回过头,瞧着他与冬冬,微微一笑,只道:「她脾气差,要饿着了才会甘愿,我一会儿再来带她便是。」

  不远处,那女人闻言,气得一跺脚,脚跟一旋,竟转身又举步乱走,一眨眼就消失在林子中。

  他好笑的瞧着,只垂下眼,看着眼前这对两小无猜,只道:「易少,你可把冬冬握好了,别随便松了手,知道吗?」

  「我知道。」易远紧握冬冬的手,看着眼前的男人,问:「这阵法真是除了你带,旁的人走不出去吗?」

  「你说呢?」男人转过身,带着两人继续往前走,笑着回问。

  「你能教我吗?」易远好奇再问。

  「你想学?」

  「是。」

  男人左拐两个弯,右拐两个弯,忽地眼前大开,带着两人走出林子,一下子就来到了湖边码头旁。

  没想到湖边就在这么近的地方,易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分不清三人是从哪儿走出来的。

  「你若真想学,那下回就同冬冬一块儿来吧。」

  他闻言,忙转头看向那男人,双眼发亮:「真的?」

  「当然。」男人噙着笑,松开了手,指着前方码头上的船:「去吧,三婶在等着了。」

  易远一喜,牵着冬冬就要上船,冬冬却停下了脚步,忙回身将手上的竹篮给了那男人。

  「少爷,这是这回的豆腐。」

  「谢谢。」男人伸手接过,微微一笑。「帮我和你爹问好。」

  「嗯,我会的。」冬冬露出羞怯的笑,朝他挥挥手:「那冬冬先走了。」

  男人朝她挥挥手,确定他俩都上了船,这才提着竹篮转身走回林中小径,眨眼就消失在那苍郁的岛上林叶里。

  易远坐在船上,发现船刚离岸,就有浓雾围了过来,一下子就将那座岛给遮掩包围起来,再瞧不清其中事物。

  第3章(1)

  落叶飘啊飘的,一片又一片,落在水光潋滟的湖面。

  时光在枝上新抽的嫩芽与飘落的老叶之中流转,洞庭湖里的莲荷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恍若才眨眼,年年岁岁便已过眼。

  当夕阳西下,一日又到了尽头。

  在黄昏余晖之后,一位腰间绑着围裙,样貌秀丽的姑娘从雷家豆腐店里走了出来,她把凉掉的蒸笼收进屋里,把桌子擦干净移到墙靠边,最后将店外的旗招收了下来。

  街上的行人渐稀,当最后一丝余辉消失在天边,她也把旗招折好回屋里。

  夕阳一落,天很快就黑了,她点起了灯,替灶里又添了些许柴火,维持着灶上大锅的温度,这才拿起一袋黄豆倒进竹篓中摊平,然后坐在桌旁,专心的将虫蛀过、皮相不好的黄豆一一挑起,剩下的  黄豆才放进一旁的小水缸里泡着。

  过去爹爹总说,磨豆浆的黄豆至少也泡上三个时辰,冬天要泡得更久一些;做豆腐的豆子更是要泡上至少四到十个时辰,端看是夏天或冬天了。

  自从爹爹走了之后,她这些年总一丝不苟的照着做,尽力的维持着爹爹的习惯、爹爹的味道,虽然还是有些人,从此再也没来和她买过豆浆、豆腐,可依然有不少人,继续和她买东西,让她勉强将  这间小店维持了下来,能够靠着卖豆腐养活自己。

  将黄豆抛入小水缸里之后,她到后院摘了些青菜洗净,才回到灶旁,垫着布把蒸笼拿起来搁桌上,用铁锅炒了一小盘青菜,再炒了一盘丝瓜豆腐。

  当她把丝瓜豆腐也放上桌时,一本书出现在她眼前,就搁在桌子,她愣了一愣,方才她放青菜时明明还没看见这书的。

  瞅着这书,她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她认得这书名,那是最新出版的书籍,是本小说,说妖怪故事的。

  三天前,这书才刚出,人人都抢着去书商那儿排队抢购,可因为太过热门,有钱都还不一定买得到,这书三天价钱就翻了好几倍,不只印刷本贵,就连手抄本都出现在街头巷尾,还比原先的定价要  贵上许多。

  她虽然想看,可那书贵,她只能想想就算了。

  可如今,桌上这甚至不是旁人再誊抄过的手抄本,而是字字整齐如今已被随人喊价的雕版印刷本呢。

  她匆匆抬起头,只见有个男人不知何时,已进了门,盘腿坐在桌子的另一头。

  一颗心,莫名再跳一下。

  男人穿着白衣长袍,身材高大,剑眉朗目,一脸的斯文样。

  可她知,这男人的斯文,只是假斯文。

  果然,他见她抬头了,就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瞧着她,张嘴毫不客气的就是一句:「我饿了,你这儿还有多一副碗筷吧?」

  她好气又好笑的看着眼前这易家大少爷,道:「你一个大少爷,不在家里吃饭,怎老来我这儿讨食?」

  「我家厨子整天大鱼大肉的,没你弄的清爽。」他眼也不眨的说。

  「我这儿只卖早点和豆腐而已,晚上可没供餐。」虽然这么嘟囔着,她还是转身给了他一盆温热的水,「先把你手洗洗。」

  跟着,又去替他备了一副碗筷。

  他洗完手,自个儿拿着碗筷就起身从一旁的饭锅添了饭。

  一掀开那饭锅上的木盖,他就瞧见里头炊了满满一锅的白饭,远远超过她一个人能吃的量。

  知她是为了他才煮这么多饭,嘴角不觉悄悄轻扬,他拿起饭勺添了高高一碗,坐回位子上,瞧着她道:「你知道,我送书到岳州城刚回来,本也不觉得饿,谁知远远就闻到豆腐香,害我馋得口水直  流,等我一回神就进来了。你蒸笼里是啥?味道挺香的呢。」

  瞧他一脸馋样,她回身把蒸笼里的菜也拿了出来。

  「咸蛋肉泥蒸豆腐。」她将菜碗搁上,也坐了下来,拿起碗筷,道:「配饭吃的,味道重。」

  他尝了一口,她忍不住期待的看着他。

  这家伙从小就挑嘴,爱吃也懂吃,不好吃的东西,他是怎样也不会再入口的。

  「你加了胡椒?」他瞧着她,又吃一口。

  「嗯。」见他吃了第二口,她微微一笑,问:「怕腻,提点味,很奇怪吗?」

  「不会。」他摇摇头,筷子夹起青脆的丝瓜入碗:「挺好吃的。」

  见他不客气的开吃了起来,知他喜欢,她心情莫名的好,也跟着慢慢吃起自个儿的晚饭。

  自从易家少爷说要教她写字之后,转眼已过了十三年,那天在岛上,她还以为他说说而已,等时过境迁了就会忘记,谁知道几天后他真的带着一本书到她家来找她。

  那会儿,她都以为只是他一时无聊,所以借故寻她开心,八成教她两回就算了事。

  谁知,他却来了不只两回,只要有空,他就会来找她,还送了她纸笔,一笔一画的教她认字,他从身边的东西开始教她,他教她豆腐怎么写,豆浆怎么写,教她水缸和铁锅怎么写,他告诉她那座好  大好大的池子是座湖,叫洞庭湖。

  然后他教她看那本书,那不是什么困难的四书五经,那是一本小说,一本说书人会拿来说故事的书。

  他还没开始教时,她已经好奇的翻看了好几次,好想好想知道上头是在说些什么,好怕他就来拿一回边腻了,可后来他真的只要有空,就会来,一字一字的教她认,告诉她那是什么意思。

  虽然和其他的书籍相较,那本书没几个字,总共也才十来页,可她光是认完上头的字,就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当她念完了那本书,他又给了她一本书,跟着又一本,跟着再一本。

  她珍惜的翻看着它们,将上头的字一个个记进心里,任那些书里的天马行空,在脑海里翻腾。

  她好喜欢看书,真的非常非常喜欢。

  在书里,那儿有另一个世界,书里天南地北的,什么都有。

  看了书,她才晓得,为什么人们要过年,为什么过年要包水饺,又为什么要放炮仗;看了书,她也才晓得,原来京城是在北方,而她住在洞庭水乡旁,而东边那儿的尽头,竟还有比洞庭湖更大更宽  广的水乡,那儿不称做湖,称为海。西方那儿则有好几百里地全是沙子,寸草不生的地方。

  他比手画脚的和她解释,书里哪些事是真,哪些事是假,如果她没见过的东西,他若是能找到,便会特别带来给她瞧,或带她去瞧瞧。

  那时日,是她最开心的日子。

  即便后来她发现,他在人前总装没看见她,他总是在私下才会来找她。

  起初察觉这事时,她有些难过,可她不怪他这么做,他是纸坊的少爷,他有他的难处,有他的面子要顾。

  他对她很好,已经很好。

  他教她识字,告诉她那些字该如何正确的发音,让她了解许多许多她以前从来不懂的事,爹爹本就不是多话的人,也没时间和她闲聊,应天堂的人对她虽好,却也不是人人都有空和她说三道四,是  易远让她了解这个世界。

  他把她当朋友,什么事业会同她说,无论开心的,抑或不开心的,都如此。

  对她来说,这就够了。

  她很珍惜他这个得来不易的朋友。

  他十六,她十三那年,他娘病了,他接手了家业。

  那之后,他没再来过,但每当易家纸坊里有新书印行,她总能在家门口发现一本用油纸包好的新书。

  然后,有一天,油纸包没再出现了。

  她知道,朋友的缘分,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

  偶尔,她会在街上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她也就只远远的看着,想着两人之前,曾经有多么熟悉,曾经也是朋友。

  一年两年过去了,三年四年过去了,曾经的熟悉变为陌生,她从小丫头,变为姑娘,他则从小霸王,变成城里举足轻重的纸商。

  她原以为,他与她之间,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

  因此当她十七那年冬,她再次和他于街上撞在一起时,她真的没想过他会认得她,所以她道了歉,便转身离开,没有多加攀谈。

  谁知他却追了上来,拉住了她。

  「冬冬。」他在她抬头时,拧眉看着她说:「干嘛装不认识我?」

  她眨着眼,愣看着他。

  「我是易远啊,你忘了?」

  她没忘,她一直记得他曾对她的好。

  「教你写字的那一个。」他说。

  「我知道。」她满脸通红的看着他,道:「我只是以为……我不知道你记得我……」

  「你开玩笑吧?」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面露不悦,「我怎么会不记得?」

  她愣住,以为自己看错,想回问,却又发现他抓着她的举动,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忙提醒他道:「你不是在谈生意?你朋友在找你了。」

  差不多在这时,他的同伴也走了上来。

  如她所料,他回头一看,便松开了收,她心头微紧,无端又抽疼,怎知他却又回头,瞅着她说。

  「晚点我去找你。」

  没等她反应,他就转身朝友人走去,一同回到了那栋名闻四方的悦来客栈。

  她呆看着他,久久无法回神。

  那一日,她回到家,坐立不安的收拾着东西,重复挑了好几次黄豆,直到夜深,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等他。

  晚点我去找你。

  他说。

  她无声自嘲的笑着,人家那只是说说而已呢,都三更半夜了,就连猫儿都睡了,就她傻傻的当真。

  冬冬压着心中莫名的怅然与失落,掩上了门,拉上了闩,洗了手脚,吹熄烛火,合衣躺了上床。

  窗外明月高挂枝头,月旁有着淡淡的一圈月晕,她闭上眼,教自己睡,却难掩胸中的闷。

  第3章(2)

  那一夜,睡得昏沉不安,丑时刚过,她就爬了起来,准备将泡好的黄豆拿来磨,谁知才刚开门,就见他靠坐在她店门口睡觉,她门一开,他就往后倒了进来。

  她吓了一跳,怕他磕着了脑袋,忙跪下来伸手去接他的头,刚刚好即使用大腿和双手接住了他。

  「你怎在这?」她惊疑不定的问着那张开眼的家伙。

  「昨夜我和人应酬,过来时你已经睡了。」他枕在她大腿上,往上看着她,傻傻的笑着:「我想你起得早,等一会儿你就会醒了。」

  因为是倒着的,他说的话,她只懂了一半,可一半也就够了,他满身的酒气,一嘴酒与蒜、肉和鱼的口臭,这补足解释了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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