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是单亲妈妈,她一个人扶养孩子要当妈妈又当爸爸,她不能软弱,得为了孩子坚强,她不能因为心疼而哭泣,流露出软弱的样子,不能像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女孩,想哭就哭,想软弱就软弱。
她不是一个人,她是妈妈。
哭泣不能解决问题,还会给孩子不好的影响,所以,她得为了儿子,坚强起来。
“你听见我跟宝杰uncle说话,每一个字都听见了?”巴珉玥用着坚定而且强势的语调询问七岁的儿子,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的软弱以及甜美温柔。
桑堤亚流露出慌乱的神色,在她强势的眼神下不敢说谎,点了点头,承认他全部都听见了。
“妈咪告诉过你,到了店里要出声喊人,不可以默不作声的进来,偷听大人说话。”
“妈咪,sorry。”桑堤亚露出了做错事的神情。
“你的确该好好道歉——既然偷听了全部,为什么要把那些无聊的话放在心上?妈咪今天跟宝杰uncle说了,没有人比你重要,你没听见吗?我要你把这句话记牢——You're my son,my mind,my miracle.”
巴珉玥是移民第三代,习惯使用英文,虽然在台湾定居六年,中文口音不若六年前的生硬,充满了浓浓的ABC腔,可跟儿子独处时会不自觉的中、英文夹杂,尤其在激动的时候,巴珉玥会完全忘记要怎么说中文,直接说英文。
简单直接的用字、强烈的感情,让小小年纪的桑堤亚手足无措。
小男孩伸出手捂住母亲的唇,别扭地道:“妈咪,我知道了。”别再说了。
那副生怕妈妈再说出羞人话的别扭模样,让巴珉玥笑出来,这时才觉得儿子有小孩子的样子,她伸手揉了揉儿子柔软的鬈发,再牵着他的小手继续走回家。
“你吵死了,不要再啰唆了!”
就在母子俩到了租屋处楼下时,一对情侣站在公寓出入口争执,挡住了母子俩归家的路途。
“你不逃课我就不会啰唆,你在想什么?班导的课你也跷,你不想毕业了?”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模样清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劝着跟自己年龄相当的男友。
“他敢当我试看看,我叫我爸去找他!”高中男孩不可一世,一副不把学业和班导放在眼底的模样。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女孩见男友这副不上进的模样,担心的哭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原本都考第一名的……”现在不说考试,连课也不上了。
“你哭屁啊,很吵耶。”叛逆少年粗声低吼着哭泣的同班女友,甚至动起手来。“你不要再哭了啦!”
高了女孩一个头的男孩,用非常粗鲁的方式钳住女孩,吼着要她不要哭,叫她闭嘴,甚至将她压在摩托车椅背上,粗鲁的动作弄痛了她。
女孩被吓坏了,哭得更伤心悲切,慌乱的挣扎。
“好痛,你不要这样,呜呜呜……”
巴珉玥见状皱眉,下意识地挡在儿子面前,不想让他看见这一幕。
她讨厌暴力行为,尤其是男人对女性使用暴力,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巴珉玥仗着自己年长,出声制止男孩对少女施以暴力。“你们——”
“男人欺负女人,你很厉害嘛。”
巴珉玥还没说完,一个高壮的男人从夜色中出现,还来不及看清他样貌,就见那道高大的黑影欺向男孩,二话不说将男孩拎起来掼在地上,将男孩双手反剪在身后,痛得男孩惨叫。
“啊——”男孩痛声尖叫。“你敢碰我,你死定了,我爸一定会告你!告死你!”
那高壮的男人理都不理会男孩的叫嚣,轻轻松松的钳制住男孩,转头询问被吓坏的少女。
“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女孩被这情况吓得不轻,仍哭泣着,但也不忘帮男友求情。“我没事,这位大哥,能不能放过他?他以前是模范生,他不是故意这样对我的……”少女恳切地替男友求情。
“报警!我要告你!喂,你快叫我爸来!”可惜那少年还在叫嚣,不知道自己的错。“你死定了,你敢这样对我!你死定了!”
男人听见少年仍在叫嚣,不知死活,也没跟他客气,手下轻轻一扭,男孩就因为手腕传来剧痛,再也没有力气威胁人,只知道惨叫痛呼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
男人轻松的语调和他直接粗暴的动作,极不协调,巴珉玥看着皱起了眉头,她讨厌暴力,讨厌以暴制暴,她满脸的不喜难以掩藏。
“桑堤亚,别看。”巴珉玥低头,发现桑堤亚困惑又好奇的望着家门口发生的事,叮嘱他别好奇。“我们回家。”牵着儿子小手,走向没人阻挡的公寓大门。
她不让儿子看,自己倒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清了门边的三人。
高中生情侣她有印象,是住在小区的孩子,至于那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非常陌生,她对这男人没有印象。
他是谁?怎会这么晚了还在小区里?她心中一紧,防备心骤起。
牵着儿子掠过那三人,开了公寓大门走向二楼租屋处,耳边听见远方传来的警笛声,她不去理会,更不愿意儿子去理会。
她紧锁大门,不愿意令外头的事件侵扰他们的小小世界。
“桑堤亚,去洗澡,准你洗完澡后玩半小时电动,然后你就得上床睡觉了。”叮嘱完儿子洗澡休息,家中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巴珉玥去接电话,是房东打来的。
“郑姊,这么晚了还没睡呀?”巴珉玥跟房东打招呼,轻笑闲聊。
在这里住了六年,郑姊从来没有涨过房租,知道她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也不催租,在房租上很好说话,宽限几天不成问题,她很感激,也将郑姊的房子顾得好好的。
“刚才小区管理员打电话来,说蔺先生去警局啦,我这才想起来我忘了跟你说,楼下店面我上星期租出去了,是蔺先生租走的,签了五年约,他要开道馆教小朋友练练身体什么的。明天要开始装潢,进出可能会有点不便,你忍耐两周,蔺先生说两周左右,道馆装潢就差不多了,真是有效率。”
巴珉玥听着房东太太说着楼下空置了一年多的店面,租给了一个开道馆的男人,那男人,姓蔺。
她想了想,刚才在楼下被吵架情侣搞得进不了门,有个男人突然冒出来将男孩掼倒在地,这才空出走道让他们母子得以进家门——仔细回想,那男人不就是从楼下那空了一年多的店面走出来吗?
“道馆?教些什么?”巴珉玥状似不经心地提问。“跆拳?空手道?”
“不是呢,蔺先生说他教格斗技,摔角、散打、拳击……”
巴珉玥脑中闪过电视上那些流血的摔角比赛、打得鼻青脸肿的拳击比赛画面……她嘴上温柔的应和着,心中却打定了主意,绝对要跟楼下那暴力的新邻居蔺先生,保持距离,绝对。
第2章(1)
两周后,楼下那间没有招牌的道馆结束装潢,开始招生教学了。
快到暑假,小区里许多家长正头痛如何安置放暑假的孩子,正好小区就开了一间道馆,趁着星期假日,一些父母纷纷将好动的男孩送到那间没有招牌的道馆体验课程。
“左、右、左、右、直拳——”
周六早上九点,就能听见道馆主人用低沉的嗓音下着训练指令,而后会听见拳头击在沙包上的闷闷声响,或者是小孩子练摔角时,被对手打到唉唉叫的哭喊。
“啊——痛痛痛痛痛,放开我!哇——”
放假时,巴珉玥会稍晚到一家堂上班,待儿子桑堤亚睡醒,吃完早餐,两母子才手牵手一同离开住处,往一家堂而去。
今日才下楼,桑堤亚玻璃珠般的眼睛就盯着道馆大门。
只见道馆大门紧闭,没有玻璃门让人窥视里头的动静,但颇为热血的声响仍透过门扇传了出来。
再安静的小男孩都会有好奇心,桑堤亚盯着那扇门,眼睛眨也不眨。
甫下楼听见道馆里的声响,巴珉玥不禁皱了眉头,见桑堤亚不自觉望向道馆的眼神,巴珉玥眉心皱得更紧,握紧儿子的小手匆匆离开,往工作地方而去。
到了一家堂,巴珉玥一如以往地忙碌,清洁外场、协助厨房、整理进出货的发票及收据,记帐等等,而桑堤亚则非常自觉的到了店内最角落的位置,摊开自己的作业来写。
巴珉玥会在忙碌中抽空看一下他,为他倒水、拿点心,再温声询问他功课上哪里有不懂的地方。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巴珉玥很快的无法关注儿子,十一点一到,一些早、午餐一起吃的小区居民纷纷进了店里,带位点餐,巴珉玥忙碌不已。
到了一点多的时候,门上的风铃声响起,一个身形高壮的男人,造访了一心堂。
“先生,用餐吗?还是外带呢?”巴珉玥见是生客,上前招呼。
“内用。”蔺垂杨简单地答道。“一个人,有位置吗?”
巴珉玥露出了为难的笑脸,回头看了一下内场,而蔺垂杨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这间生意极佳的小店。
他的目光在客满的餐厅里转了一圈,发现只有那个太阳西晒、冷气吹不到、在厨房旁边,客人都不喜欢的角落有个位置。
仅能容两人对坐的双人位,有个盯着外头盆栽发呆的小男孩,一看就不是客人,却坐了能待客的位置。
“会西晒的位置不介意吗?冷气不够强,可能会有点热。”巴珉玥也知道,店里剩下的空位就是儿子坐的那一桌了,她询问着客人是否介意,心里已经打算好了,等等让儿子去柜台待着,虽位置小了点,好歹是她能看见的地方,通常客满的时候,巴珉玥就是这么做的。
“无妨。”他饿得顾不了那么多。
“请稍等。”巴珉玥请他等一下,而后往桑堤亚那里走,低声唤了他好几声,可这孩子就是盯着窗外的盆栽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了无数声也不回应。
巴珉玥疼小孩,不可能强硬的将桑堤亚抱走来让位,不过加重了语调。
“桑堤亚,你到柜台帮妈妈招呼客人,好吗?”可惜,无论巴珉玥怎么喊,桑堤亚都不回头,琥珀色的眼睛盯着窗外,眨也不眨。
“就让他坐在这里。”蔺垂杨走了过来,开了口,他不介意跟人并桌。“别吵他。”
巴珉玥感激地朝他一笑,给他菜单、擦手的毛巾,再为他倒水,而后小小声的叮属发呆的儿子,不要吵到人,但桑堤亚还是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巴珉玥无奈,只能抱歉地朝男人笑笑。
蔺垂杨要了一份炸猪排定食,巴珉玥收了点单,离开继续忙碌去。
巴珉玥不时回头望着那高壮的客人以及儿子,心中担心着——任何一个妈妈都会担心自己的小孩跟陌生人相处的。
蔺垂杨点的餐点很快就送来了,他如狂风扫落叶之姿,很快的干掉了一份猪排定食,而他也讶异,这间开在鸟不生蛋社区的餐厅竟有这么好吃的食物,他一下就吃光了,还意犹未尽。
不,不能再吃了,两点半他还有堂一对一的自由搏击课程,吃太多的话,等等跟学员对练肯定会吐出来——他谁?他蔺垂杨耶,怎么能吐给学员看?
由于还得在学员面前维持形象,他也就压下想再加点的冲动,决定等结束今日课程再来大吃大喝个够。
“先生,为你上甜点和饮料。”巴珉玥眼睛尖得很,看见客人吃得差不多了,便送上饮料和餐后甜点。
“你不要跑,给我站住!”
岂料,一旁随着双亲到餐厅里用餐的小孩子们,在店里玩起了你追我跑的游戏,撞到了捧着冰沙和甜点的巴珉玥,她一时踉跄,将手中托盘打翻了。
“小心。”蔺垂杨伸出双手扶住她,无视布丁和冰沙沾湿了他身上的汗衫。
手臂被男人热烫到不行的双掌握住,巴珉玥感受到强烈冲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令她深刻体会到眼前的人,是个男人……慢着,她在想什么?现在哪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先生,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工作,她现在在工作,眼前的人是客人。
“我帮你拿去送洗。”她边拿干净的抹布擦拭他身上的水渍边道。
“不用了,小事。”蔺垂杨不在乎地道。他动作还算快,不过是被泼了几滴,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没事就好,没受伤吧?”他低头看摔碎的玻璃杯。
真是个好人呢,不在乎自己被怠慢了,反而先关心她。巴珉玥觉得眼前的男人,是个好客人。
“我没事。”她露出招牌甜美微笑。
那甜蜜蜜的笑容让蔺垂杨有一些失神,他很快的回神,说道:“既然你没事,我也无恙,那你就先去忙吧,还有很多客人等着你服务。不麻烦的话,再帮我送份甜点和饮料,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巴珉玥决定要喜欢这个客人。
蔺垂杨的饮料和甜点很快便送来,而笑容甜美的巴珉玥,也收拾好桌面和地面的狼藉,转身又去服务别人了。
蔺垂杨抄起那杯金黄色的金桔柠檬冰沙,大口喝了起来。
肚子有食物,不饿了,蔺垂杨就不臭脸了,不再埋头苦吃,能慢慢的品尝这杯新鲜果汁现打的冰沙。
喝着饮料,吃着布丁,蔺垂杨这才有心思看向自他坐下之后,始终没有声音的孩子。
那男孩未再呆呆的盯着窗外的盆栽,现在正摆弄着长短不一的铅笔,而他的作业……一片空白。
小孩子就是这样,不会乖巧认真的完成作业,他新收的有天分的徒儿小晃,就是个不爱写家庭作业的臭小鬼。蔺垂杨嘴角弯了弯,笑了,爆着孩子都是一样的。可当小男孩默不作声的将铅笔摆出凌乱的顺序,甚至还动用了橡皮擦、尺、小圆规……各种文具时,蔺垂杨嘴角笑容敛了起来,观察小男孩一个人玩着那些文具五分钟后,他伸出大掌,无声地取走了最右边的三角板,摆在正中间的位置。
桑堤亚也不见惊慌,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自己右手边的橡皮擦,也摆了个位置。
蔺垂杨扬了扬眉,这回挪动了橡皮擦,只见漂亮的小男生眉头皱了起来,可也没有反对,一大一小就这样玩了起来。
巴珉玥当然看见了男人以及儿子的情况,因为忙碌无法过来关心,直到送走了大半客人,这才走来。
“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她微笑询问,有些惊讶的看着儿子跟个陌生男人互动。
虽然没开口,可她感觉得出来桑堤亚很开心。这男人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