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敖家一脉单传,只有薏君这个独生女,因此结婚之前两家的家长就协议好——薏君婚后当然就是蓝泽家的人,要随夫婿定居日本。但薏君生的第二个儿子要从母姓,算是敖家的人,要在台湾成长并受教育。
这一点,蓝泽家族同意了。
所以,敖少霆从小便与外公、外婆定居在台湾的花莲,备受亲戚们的疼爱,寒暑假或是其他连续假期则返回日本度假,一家人齐聚共享天伦之乐。
即使他姓敖,但蓝泽家族长辈们并未因此减少对他的关爱,三兄妹之间更是无话不谈,感情非常好。
蓝泽家三兄妹长大成人之后,大哥留在箱根继承父亲的事业;妹妹蓝泽里莎则出国留学;敖少霆因为在日本创业机会较多,取得敖家长辈同意后,便留在东京打拼事业,有空时才回台探亲。
至于蓝泽夫妇,当然是过着闲云野鹤的退休生活,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蓝泽修平非常喜欢台湾的好山好水及温和气候,这几年因为常陪老婆回花莲探亲,他也跟着爱上那里,便买了房子longstay,顺便让薏君跟老家的亲人多多相聚。
这一天,可浵下午四点就放学了,敖少霆开着跑车带她来到东京近郊的一个山中小镇,造访位于青翠山谷间的餐厅,一方面吃晚餐,一方面也算是在培养两人之间的默契。
吃完丰盛的晚餐后,两人沿着湖泊缓缓地漫步,惬意地呼吸新鲜空气。
这几日的气温像是溜滑梯似地一直往下降,北海道和日本的东北部如青森、秋田、山形、宫城等地都陆续飘起细雪,气象厅预测这一周东京地区也会降雪,要正式进入雪季了。
可浵身上穿的是新买的羽绒外套,很轻暖实用。敖少霆前几日就催促她去添购冬衣,原本可浵一直拒绝,说自己可以请家人从台湾再寄衣服过来,不想多花他的钱。
但这个专制的男人见她不肯行动,竟索性请藤木秘书去为她采购冬衣,像是高档的羽绒衣、克什米尔毛衣、雪靴、可防水的防寒袜、围巾和帽子、手套等等,一应俱全。
当藤木秘书送来这一大堆衣物时,她真的看得目瞪口呆,拼命向藤木道歉说不该增添她的麻烦。从此以后可浵也得到了一个教训:以后凡是那男人决定的事,她还是乖乖去做吧,省得还要麻烦别人。
不过,随着这几日一直创新最低温纪录,可浵也感受到日本的冬天果然不容小觑。都还没下雪,早上起床时已经冷到全身发抖,现在来到山区更是寒意逼人,要是没有这件新购的羽绒外套,她可能要冻僵了。
嘴里抱怨某人很霸道,其实她心窝好甜,他真的好细心,总是在她还没想到之前就帮她把事情都处理好。
因为山中湿气重,弯月形的湖泊像是披上一层朦胧的轻纱,烟波微荡,老桥上历史悠久的煤气灯一盏盏地亮起,晕黄的光芒倒映在水波荡漾的湖水间,美得如诗如画。
不想错过这仙境般的美景,可浵拿出包包中的单眼相机,对着湖面以不同的角度拍了好几张。
敖少霆惬意地坐在石椅上等她。
「你好像很喜欢摄影?」这几天跟她见面,总见她不时拿出相机拍下四周美丽的景色,像是下过雨后的晴空、行道树刚冒出来的绿芽,或是躲在墙角的小猫咪……
可浵嫣然一笑,也跟着坐下来。「拍照是我多年来的兴趣,也是减轻课业压力的良方。眼前的美景怎可不拍?太可惜了。」
「你前几天不是说要交一份很重要的报告,教授还要口试,一切顺利吗?」
「很顺利!」可浵笑得灿烂,为了准备这次大考,她可是战战兢兢呢,除了晚上跟他见面吃饭,其余的时间她统统专心K书,猛找数据,总算以高分通过。
所以,她现在心情好轻松,如释重负,在学校的第一次大考就这么顺利,真是太好了。
但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让她很紧张。「嗯……伯父伯母是明天就到东京吧?那……我要去接机吗?」
「不用,你先忙你的事就好。」敖少霆好笑地看着她。「别紧张,我爸妈不会吃人,更何况你看起来瘦巴巴的,他们对你没兴趣。我父母抵达日本后会直接先回箱根老家,所以洗尘宴是订在明晚,一家人——包括我大哥、大嫂,还有专程从国外赶回来的妹妹都会在家中团聚。明天早上我还要进公司处理合约,所以我们搭中午的新干线回箱根就好,在那边住两个晚上。」
他已经计划好了,明天是周六,可浵不必上课,周一她则是下午一点才有课,时间上来得及。
箱根……可浵听说过那边是日本知名的温泉区,也是东京人短期旅行的首选之一,保有许多古色古香的建筑,美食也很出名。
当初要来日本念书之前她还想过,如果有能力的话,她想在完成学业之后挑几个漂亮的景点好好玩一玩,当作纪念,箱根也在她的「梦幻名单」之中。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有机会前往箱根,不过,却是因为一个「特殊任务」。
唉……她的心头又是一阵迷惘。
敖少霆提醒她。「记得多带一些保暖的衣服,箱根的湿气很重,比东京还冷。我大哥来电说这几天凌晨都有下冰霰,应该是快下雪了。」
「喔,我知道。」可浵点头,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不是说令尊令堂结婚后就一直定居在日本,怎么这几年会搬到台湾去?」
「那是为了我母亲的健康着想。」敖少霆望着在月色下闪着波光的湖泊,缓缓地道:「我爸妈感情很好,结婚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大吵过,我爸更是不管去哪里出差,都想尽办法要带着我妈去,两个人像是有讲不完的话。不过我妈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近几年上了年纪后一些毛病都陆续跑出来,日本的雪季以及忽冷忽热的初春时期,对虚弱的她来说都是考验。
「为了让我妈好好调养身子,我爸几年前就把家族事业完全移交给我大哥,毅然带着母亲到她的家乡——台湾的花莲长住,那边气候比较稳定。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我妈很思念家乡,他跟我们说,我妈为了爱情远嫁异乡,在日本当了四十几年蓝泽家的好媳妇,剩下的岁月,他要陪伴她留在她日夜思念的家乡,两人携手走到最后。」
他们的爱情……好令人感动!
可浵深深动容,比起现代社会年轻人追求的快餐爱情,这种真正把对方的感受放在第一考虑,而且可以携手走过漫长岁月与人生考验,在平凡中细水长流的感情益发珍贵。
但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见他所有的家人,她就万分紧张。她真的应付得来吗,应该可以吧?少霆说过,她只要一直保持微笑、微笑,大部分的问题都由他回答就可以了。
她告诉自己不要太紧张,无论如何,敖少霆都会帮她的,她相信他,只要在他身边,她都会觉得很安心。
敖少霆偏过头看着她在月色下更显清灵的脸庞。「换你聊聊你的家庭吧。」
这几天两人谈了不少,对彼此的喜好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当然最重要的恋爱过程都「套好招」了。不过,可浵很少谈起自己的家庭,除了说自己的家人住在台南之外,她没多说什么。
看着可浵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他体贴地补了一句。「不想谈也没关系。」
可浵淡淡一笑。「没什么不想谈的,只是……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几乎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我很少看到我爸,倘若有,也是不断目睹他喝醉酒或赌输钱后回家大吼大叫发酒疯,就算是凌晨两、三点,也要把我妈吵醒,然后再强迫我和两个姐姐睡眼惺忪地起床听他训话!运气不好的话还会被他打,第二天我们带着满身的伤痕去上学也是常有的事。」
敖少霆静静地听着,自从认识她之后,他感觉得出这个倔强女孩的成长背景应该很辛苦,但听她亲口说出来,他整颗心还是被紧拧着,很痛!
「到现在他还会打你吗?」他双拳紧握,怒气勃发,他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更何况他可是可浵的亲生父亲啊,不保护家人也就算了,居然还经常殴打妻小?
可浵拾起石椅上的落叶无意识地把玩,脸色黯然。「我上大学之前他们总算离婚了,我妈带着我和姐姐离开,终于逃出这个地狱……」只不过,饱受欺凌的母亲对丈夫的怨恨,是永远不能化解了,这一切只能怪父亲自作自受。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打从她上大学后,便有能力赚到更多打工的钱,可以好好奉养母亲,让她不再老是为金钱所苦,得以在晚年时展露笑容。
其实她很少跟别人提起自己的家庭,就连姐妹淘也是在相处多年后她才轻描淡写地略说一二。但不知为何,在这个认识不久的男人面前,她居然很坦然地述说着自己的过去,他总能给她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只要在他身边,她可以很自然地放松下来。
为了转变沉闷的气氛,可浵故作轻松道:「很像社会版上常看到的新闻吧?其实我的家庭状况三言两语就讲完了,乏善可陈。」
敖少霆定定地望着她,眼底满是心疼。「所以,你很不相信男人?」
可浵身子微微一震,讶异他的观察力之敏锐。
他更靠近她,将一双大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语气坚定且有力。「相信我,不是每个男人都那么糟糕,只会伤害女人。」
被他阳刚的气息满满包围着,可浵水瞳迷惘,有些无助地轻咬朱唇。她知道这个男人很危险,充满侵略性,她最好和他保持距离,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竟一点都不讨厌他放在她肩上的大掌?
他满是炽热感情的黑眸迷惑了她,他指尖所传递而来源源不绝的热力更是让她无法拒绝,彷佛在冰雪中快冻僵的旅人般渴求热源。
敖少霆瞬也不瞬地望着她,锁住她水灵如菟丝花的容颜。「别咬伤自己,我会心疼。」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碰触那宛如花瓣的双唇,拇指温柔地摩挲那完美的唇线,不再让她咬着自己。
他一连串的动作让可浵脸蛋飞来霞红,这这这……这太OVER了!如果其他男人敢这样,她一定狠狠地赏他两大巴掌,而且还会告他性骚扰告到底!可为什么,为何她竟被他眼底的奇异魔力震慑了,动都不能动……
他的黑眸如海般深幽,那是不同层次的黑,带着不可思议的蛊惑力,凝视其中,她几乎要被那神秘又诱人的黑色漩涡吸进去……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像在捧着世上最珍贵的花儿,嗓音因压抑欲望而沙哑。「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吗,浵……」
她是如此美好,翦水双瞳盈满对他的全然信任,令他想加倍地呵护她,而她在娇羞中自然流露的妩媚,更是让他倾心不已。
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早就起了变化,他被她深深吸引了。他喜欢她的慧黠可爱,她的纯真,她偶然流露的脆弱更令他怜惜,他再也不想当她的假男友,而是要当货真价实的男朋友!所以,他要对她坦承这一切,要求真正的交往!
不过,在还没有百分之百确定她的心意之前,他不敢贸然提出,免得把她吓跑。
此刻,他只想以更多的真情打动佳人,让自己一步一步地攻占她的心……
他灼热的眼神让可浵羞怯,她不安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却看到他阳刚的俊脸一直逼近,一直逼近,他高挺的鼻子已经触及她的芙颊,只要再一往前,就会……
老天,现在该怎么办?她知道自己最好快点站起来,或是把脸移开,毕竟他们只是假扮情侣,又不是真的……但,为何她一点也不想拒绝他?甚至期待着他那散发热力的唇瓣快点将她吞噬……
喔,她真的疯了!
他的唇终于压住她的,尝到她的滋味后逸出满足的叹息,她比他想象中还要甜,彷佛在唇间、齿间都藏了最珍贵的花蜜;更像是奇妙的棉花糖,尝一口,便停不下来,怕是要一辈子上瘾了!
她娇弱地闭着眼依偎在他怀中,她好喜欢他吻她的方式,是那么慎重,那么珍惜,彷佛把她当成得来不易的珍宝……
两人用晚餐时喝了点清酒,她在吻中品尝到清酒的气味,还有只属于他的神秘男人味。两种气味揉合在一起成为最煽情的气息,甘美又辛辣,彷佛来自魔鬼的诱惑,让她心弦荡漾。
山中小镇安详静谧,朗朗月色倒映在湖中,迷雾更浓了,像是月光织造的锦纱,守护着一对对有情人……
第6章(1)
箱根。
终于,可浵最紧张的一天还是来了。
先等少霆进公司处理好要事,他们中午过后才在东京搭车,抵达箱根已接近黄昏。
下车后,可浵深吸一口冷冽清新的空气,好冷喔!这里果然比东京冷,幸好她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但穿上及膝雪靴,还在大衣领口围上最保暖的克什米尔围巾。
两人走出月台便看到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笔直走过来,恭敬地对敖少霆道:「少爷,你回来了,这是你的车钥匙。」
「好,谢谢。」
敖少霆接过钥匙后,男人向他一鞠躬便转身离开。
他带着可浵上了一辆吉普车,可浵好奇问着:「那位先生是谁啊?」
「我家的管家之一,我回箱根的话他会先帮我把车开到车站,他自己等一下会开另一部车回去。」
敖少霆一握上吉普车的方向盘,眼神就发亮。
「赞!我还是喜欢吉普车的马力,上山下海方便多了,如果不是东京停车位都很小,我早就把吉普车开过去了。」
管家之一?可浵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有几个管家?」
天啊,待会儿到他家不会看到电影演的那种画面吧——管家领着好多仆人列成两排恭迎主人,妈呀~~那真的太恐怖了!
敖少霆哈哈大笑。「别怕,两个而已,仆人也没很多,因为老管家年事已高,考虑要退休了,才会聘请新的管家来接任。」
可浵怎么可能不紧张?蓝泽还真是标准的豪门世家啊,听起来就是仆佣成群,她最害怕那种超大场合了。天啊,她现在可以后悔吗?她好想直接跳车逃走啊!
敖少霆边开车边说道:「今晚难得我们全家人团聚,大家平时都散居世界各地,爸妈住台湾,我在东京,小妹里莎更像是一匹野马,十八岁之后就出国念书,居住地一直在更换,前年听说在非洲肯亚拍野生动物,还出了摄影专辑;去年变成到希腊学版画,听说创作的版画还颇受好评!今年则听说好像跑到西班牙还是葡萄牙去了?只有我大哥、大嫂一直住在箱根打理家族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