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她不知道啦!但如果是她,一定挥兵追赶。
「不会。」流铁竟胸有成竹地应道:「现今的怀王慕连非鹰,是个仁德诚义的人,他因善待各族族民而得民心,因此绝非好战之人,所以只要咱们退兵,他们必然不会贸然追赶,如此只需修写国书,与对方议和,那么怀国必定会接纳。」
正因为他对怀国做了许多调查,所以现在才能这般轻松,否则光看前锋部队上场杀敌,却又屡攻不下,僵持许久,他就得开始烦恼运粮、天候、战力持续的问题了。
「这样吗……」流叶音听着流铁竟的详细说明,不由得沉思起来。
眼前这情况,实在令她感到相当犹豫,也确实萌生退意,但一想到父王遗愿,她却又迟疑起来。
父王对她来说,是她最敬爱的人,而且相当疼爱她,因此对于父王死于远征中所受的伤,她实在是无法接受,更无法忍下这口气,这也是为什么她力排众议,决定出兵的原因。
可偏偏,丰族成了怀国属地,若她想将丰族打下来,就等于是要打败怀国,原本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总之,她就是要把这个地方并入流火国,但是……
七十万大军哪!就算她脑袋再怎么不灵光,也明白即使她倾尽流火国的全部兵马,也不及怀国的一半,真的是实力悬殊。
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哪……
「喂!铁竟堂兄,如果我们只打下这座城,抢他个精光,烧了城给父王在天之灵当慰藉,然后就退兵,你觉得如何?」流叶音眯起褐眸,往远方的关门口望去。
嗯!这个主意不赖耶!先烧座城给父王,拜祭他老人家,至于想打下怀国的问题,等她把流火国治理得更强,带上百万大军,再回头打他们吧!
「这……」流铁竟面色一沉,没想到流叶音都大难临头了,还想着要劫掠一番,真是不知死活。
流铁竟在心里反复思索,怎么想都觉得这主意着实不太恰当,于是再度开口。
「启禀女王,臣以为,我军还是……」
流铁竟一句「马上退兵」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个传讯小兵已经急奔上前,往流叶音面前跪下。
「报!怀国援军抵达,兵数约两万。」传讯小兵低头迸声。
流铁竟听得心里一沉,虽然明白怀国能在数年内一统北槐,必然有一定实力,却没料到他们调兵遣将的功夫亦是高明至此。
这速度太快了,比他预料的还快上几日,就不知他能否及时劝动女王回头……
「才两万而已?」流叶音不知流铁竟在心中叫苦,只是自座位上一跃而起,满脸兴奋。
援军两万加城内两万,也才四万,还不及他们大军一半,这下赢定了!
「铁竟堂兄,就这么决定了!抢了这城之后再回国!」流叶音粉拳一握,面露欣喜地对流铁竟爆出一声不容更动的命令。
流铁竟瞪着眼,心里只想叫流叶音自己到前锋去瞧瞧什么叫打仗,可情况却万般不容许他这么做。
肩膀一垮,流铁竟悄声叹了口气,就连他盔甲前的狼首,都仿佛逸出了叹息。
「臣……谨遵女王旨意。」
第2章(1)
战争的胜负,往往只在一瞬间。
既然决意要打,瞬息万变的战况自然显得相当重要,流铁竟跟着流叶音一同在高处上观战,脸上的表情不再是轻松,而是理政时的严谨。
虽然女王对战况太乐观了些,但其实以十万大军面对连日赶路的疲惫援军两万,和原就只能与他们纠缠,却无力驱赶他们的守城军马两万,确实还是有胜算的。
所以,仅打这一回,就当给流叶音这女王一点好名声,让她过过瘾,也无可厚非……
流铁竟正在考虑是否就放手让流叶音去耍耍她的女王威风,可是当他仔细观察过敌方援军的阵型变化后,却又犹豫起来了。
虽说是兵疲马累的援军,但这两万士兵完全没有半点慌乱或退缩的样子,依旧俐落地变换着阵型,甚至能够迅速掌握情势。
这到底是什么人在带兵?如此明确的指令,以及优越的应变能力……
「铁竟堂兄,那边怎么还有一支军队?」流叶音对军法其实一窍不通,所以就着战况看了老天半,也看不出半点头绪来,但是一支突然从自家大军左侧,以锥型阵杀出的敌军,却让她看得微惊。
「是伏兵……」流铁竟浓眉一紧,薄唇亦跟着抿起。
看着那支伏兵如入无人之境般地直攻自家主力兵马,流铁竟的心里忍不住浮起些许不祥预感。
虽说他们还有五万大军坐镇后方,敌军的伏兵人数亦不多,而自家的将领亦是高手,在面对伏兵时,不仅能够迅速稳定军心,更立刻带头迎击伏兵,所以情势并未因此混乱。
但是敌方的伏兵将领,看来似乎颇为棘手。
即使身陷敌营,但那支伏兵一样表现得威猛难挡,领兵者更是勇猛得宛若足以烧掠原野的烈火,短时间内便击溃他们不少兵马。
「哗!铁竟堂兄,那个带兵的好厉害啊!」流叶音一边赞美,一边感叹道:「可惜是敌将,如果他是我们流火国的人,那该多好?瞧他以一挡百耶!」
虽是敌人,但由于流火国自古便是以武立国,因此流叶音也惯了欣赏有实力的猛将,所以见到敌将那刀起刀落,杀敌毫不软手,更无错手的强悍模样,她心里着实是佩服不已,早将敌我之分给抛到脑后去。
「那人是……」流铁竟正心烦着,被流叶音这么一提,他掉转视线往伏兵将领瞄去,这一看,他不只是变了脸色,表情更是难得地褪了轻松自如,显得有丝僵硬。
红穗虎牙盔、黑铁锁甲,再衬上挥舞在手的宽刃长刀,和背上色泽鲜明的黑木弓……
「华京战神律景鸠罗!」流铁竟倒抽一口气,薄唇霎时失去血色。
「啥?那是谁?」一长串名字听得流叶音根本记不得,她转头瞟了眼自家堂兄,不懂向来冷静、沉稳,而且总是轻松自在的流铁竟,怎会一提起这人就变了脸色。
「此人乃华京族里的常胜将军,怀国的天下,有大半是靠着他的威猛,才能够奠下基础……」眉心一蹙夸张点,说华京族能有成就怀国的今日之壮举,是因为拥有律景鸠罗,那也不为过。」
他真是太大意了,虽然他也明白,以他们浩大的声势逼近理城,怀国派出的援军必定是由律景鸠罗领军,而且援军又来得如此之快,他早该想到其中有鬼。
但没料到这支援军,居然也同等于怀国的先锋部队。
这下可麻烦了,以律景鸠罗的威名来推测,他所带上的两万兵马,必定也是身经百战。
不知他派这两万兵来引走他们注意,又跟着奇袭主将后,接下来还会出什么奇招?
不,这真是不能打的硬仗,姑且不论他与律景鸠罗的领兵能力孰强孰弱,但他确实缺乏实战经验,而且还得应付身边这个时常提出无理要求的女王,所以硬碰硬绝非上策!
「启禀女王,根据目前的战况……」流铁竟正想力劝流叶音即刻退兵,免得中了律景鸠罗更多的计谋,但是这个任性女王,却偏偏永远快他一步……
「哗!有这人才有怀国呀?那这意思是说,只要宰了他这个常胜将军,怀国也就没辙罗?」流叶音心头大喜,完全没把流铁竟的忧虑看进眼里,她只是迳自唤人将她的长刀取来,接着立刻着人牵马上阵,将头上的银色头盔一系,提着刀便杀了出去。
「女王!」流铁竟来不及阻止,只能放声狂吼,希望还来得及喝止流叶音这无异是自杀的举动。
「你安心啦!铁竟堂兄,管他什么华京战神,我可是流火国名列第一的女武帝,身手高明,未曾有过敌手,所以你安心等我把那个律景鸠罗给宰了,然后我们就直取怀国。」流叶音的娇音带着得意的笑声,在马蹄扬起的烟尘当中轻柔飘过,听来极为自信,只是却没能换得流铁竟的信赖,反倒令他真的彻底脸色发白。
这个无知到极点的任性堂妹!
说什么流火国的第一女武帝?她之所以能够在流火国打遍天下无敌手,那都是旁人碍于她的脾气和女王威仪,为了讨她欢心而故意落败于她的。
这下可好,他该怎么收拾这个流叶音丢下来的烂摊子啊?
引主将出战,后假意退兵,诱敌深入,落入陷阱,此乃常见兵法。
只是,什么也不懂的流叶音哪会知晓这些?
一见到那扬名怀国,甚至连流铁竟都赞不绝口,让她心生欣赏与钦佩之情的华京战神律景鸠罗在见到她之后,立刻引兵急退,她只当是自己这第一女武帝的威名震慑了对方,让他怕了,所以也没管身旁其他将领的拦阻,便一马当先地冲上前去,往律景鸠罗的身影穷追不舍。
她策马直奔,完全没考虑到身旁的战况,也没闲暇去思索自己就这么冲过去会不会遭到反扑,只是一古脑儿地急追。
就在她越过一座小土丘时,意外发生了。
轰隆隆的爆炸声四起,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周遭,其威力更像是要憾天动地,使得身边的地面不断摇晃,最后终于迸开一道巨大裂痕,令整个地表在瞬间塌陷下去。
顿时,惊叫声不断,突逢陷阱和惊人声响,使得流火国兵马大乱,许多士兵连人带马地摔落进火药炸出的大坑里,而这道裂缝,更阻断了流火国人马的退路,无法退回后方阵营。
至于一路往前拚命死追的流叶音,自然没能反应过来,而在她还没回神去思考眼前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时,原本看似被她追赶的律景鸠罗,已经扬着亮晃晃的宽刃长刀,转身往她杀来。
不知自己其实技不如人的流叶音不懂得恐惧,仅是反射性地举起兵器应战,就这么跟律景鸠罗打了起来。
透过覆面的银盔,流叶音一边注意着律景鸠罗,一边举刀去挡,本以为凭她的实力,应该可以轻取胜利,但没料到她这个第一女武帝在对上律景鸠罗时,居然半点用处也无。
要挡,律景鸠罗的强劲力道震得她手麻又酸痛,要躲,律景鸠罗又砍得她无处可逃。
短短几回合,她手中的兵器已让律景鸠罗震离手中,飞落入坑,她只得拚命闪避律景鸠罗的攻势。
可她的逃跑速度显然不及律景鸠罗的手脚俐落,横向一挥,在看见她闪过了长刀后,律景鸠罗有备而来地补上一脚,腿一扫,便踢上了她的腹部,力道之猛,让她的纤躯就这么往后跌得老远。
流叶音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腹部被踢得痛楚难耐,教她连爬都爬不起来,方才心头那股对律景鸠罗的欣赏之情、惋惜之意,早被她丢飞到九霄云外,现下她只想破口大骂。
该死的!这男人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流叶音虚弱地缩起身躯,没想到律景鸠罗又大跨步地奔向她,长刀一挥便往她砍落。
「啊!」流叶音下意识地迸出了尖叫。
天呀!花样年华才十七岁的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父王的遗愿她都还没能达成,甚至没能攻下这座城给父王献祭啊!
流叶音几乎不敢睁开眼去直视律景鸠罗的长刀,也因此,她并不知道律景鸠罗的刀刃在听见她的尖叫声之后,已立时顿住,停在与她的银盔仅有一掌之距的近处。
「女人?」
沉稳厚重的嗓音在耳边迸散,与那兵荒马乱的嘈杂全然不合。
律景鸠罗敛了方才的杀气,打量着眼前被他踢倒在地的纤瘦身影,虎头盔遮去他的表情,但那一声「女人」,已明显地表露出他的错愕。
方才他只觉得流火国的主将着实太过瘦小,却万万没想到,与他交手的竟是个女人。
「女人又怎样?」知道自己没死,流叶音握紧拳头,重新睁开双眸,有些气愤地爆出了尖嚷,「怎么?你看不起女人啊?」
由于流火国以武立国,而男女强弱有别,所以当没生下任何男丁的父王要传位给她时,所有人也是群起攻之,一直说她身为女子,能文不能武,绝不可立为女王。
这件事虽发生于她年幼时期,但当年她已略懂一二,对于此事可是记恨颇深,所以才会在继位后钻研武艺,为的就是要让那班反对者心服口服。
可没想到,在她终于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王后,居然又给她碰上这个轻视女人的华京战神!
可恶!她是女人又如何?他是男人又如何?
咬着牙,流叶音忍着腹部传来的疼痛,摸索着捡起身旁士兵落下的长刀,站起了身子,挥刀便往律景鸠罗砍去。
哼!敢瞧不起她,今天她就要让律景鸠罗知道,女人也不是好惹的!
第2章(2)
流叶音挥刀猛砍,为的是泄恨,可武艺分明比她高强百倍不止的律景鸠罗,却突然转攻为守,无论如何也不肯举刀迎战。
「你干什么?瞧不起我是不是?」他的闪避不应战,让流叶音更加光火,霎时理智全失,只知穷追猛打。
律景鸠罗依旧没反击,只是一味地闪避着流叶音,直到流叶音因为气过头,没留心脚底下的情况,踩着了方才被炸过的地面,就这么一个踉跄,踩空滑了下去。
「当心!」律景鸠罗连忙提步一跨,长臂往流叶音一抓,就这么把她给揪住,让她的半截身子悬空在巨大的地面裂缝上。
他原是想将流叶音给拉上来,可由于地面已被炸得松垮,处处易陷,因此当他往后一踏,想重新稳住两人时,他所踩的地表也跟着塌了下去。
「啊!」
高音在杂乱的战场上扬起,流叶音只感到身子像是突然浮空,接着便与律景鸠罗一起摔入了光线越来越微薄的黑暗之中……
水流湍急,流叶音在水中载浮载浮,怎么也挣扎不出水面,只能在急流之中,被卷着往未知的去向冲。
她分明就是会泅水的,但身子却重到浮不上水面,尽管她死命地挥舞四肢,但依旧不断地下沉。
那是流叶音在意识尚存时,最后的印象……
「咳咳咳!」一股恶心感迸发,伴随着全身酸疼、头晕脑胀,让流叶音不舒服到了极点,甚至是咳出好大的声响,就这么把自己给吵醒了。
难受得宛如四肢与身躯要四分五裂般的疼痛,教流叶音不得不睁开眼,想看看自己是怎么回事。
没料到,她才一张眼,视线里便映入了一张令她感到陌生的脸庞。
自天空落下的光线突地闯入眼眸,令流叶音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可她依旧认清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