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放离城里的闹市区很近,马路两边多是酒吧、迪厅、夜总会,来往的人很多,也很杂。
门面房是郑毅通过关系弄来的,租金只是收了个意思钱,进货主要是许琛负责,他搞音乐,早些年还贩过碟片,这方面的门道也不少。
许琛每个月去熟人那边拿货,成本很低,都是盗版。
因为自己搞乐队,他还能弄来不少走私过来的打口碟,所以这家店一开,生意就好得不像样子,来的人大部分是舞厅里的DJ和玩摇滚的人,这其间当然也夹杂着些痞子、大学生和愤青。
他们生意好到不要紧,大不了多雇几个小妹来看店,可是隔两步还有一家音响店就难做了,负责罩那家店的一群痞子是新区的。
所谓新区其实也不新,是政府七八年前划出的一片开发区,地界挺偏的,人也是鱼龙混杂,外地有不少流氓团伙都流窜到那边去了。
那群痞子一直在水泥厂附近混,领头的叫王虎,想想,一山不容二虎,就凭这句古话,郑毅和他结梁子也并不奇怪。
王虎挺看不惯郑毅的那家店,当然他一开始也并不知道那是郑毅下的本钱。
他仗着自己的舅舅是个挺有头脸的人物,三天两头去郑毅店里闹,一开始只是吓吓店里的小妹,顺手牵走点东西,后来就做的很过分了,竟然带着棒子去砸店。
这样一来郑毅身边的一帮人自然是沉不住气了,照着样子把对方的店也给端了,于是两边人你来我往的又打了不少回架。
郑毅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就拖人带信说要跟王虎坐下来好好聊聊,等来的回答却只有两个字:“不谈!”
本来在郑毅眼里王虎根本就连个屁都不算,但他有个舅舅,外号吕老四,势力非常大,很不好惹,郑毅觉得没必要为了这么件事跟吕老四对上,也就这么拖下去了。
想不到的是,王虎那边砸店却是砸出了技术,砸出了感觉,嚣张气焰越发不可收拾。
有一天晚上,王虎又带着几个痞子去闹事,正巧赶上郑毅也在店里。
刚到门口,王虎一眼瞥见郑毅,转身就想开溜,只听到背后有人说:“既然来了进进来坐坐吧,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王虎只要撑着一脸横肉硬着头皮走进去。
郑毅说:“王虎,你老这样,我们这边生意就很难做了。”
王虎没答话,干干的嘿嘿笑了两声,郑毅又说:“这样吧,你讲个条件,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规规矩矩做生意。”
可能是觉得郑毅话说的太软了,王虎又来了气势,神经质的点点头,慢吞吞的说:“老虎哥说了这话就见外了,我哪敢提什么条件,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弄口饭不容易,只不过有时候觉得……嘿嘿,这家店的确有些碍眼。”
他说完仰起头看天花板,郑毅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
……时间静静的走了几秒,有一只手忽得伸出揪住王虎的头发,猛往旁边货架上撞去,一下,两下……
王虎像个木偶,任由郑毅拖着撞来撞去。
“你喜欢砸是吧,砸啊,我陪你砸!”郑毅疯狂的吼着一脚踹了过去,王虎被压倒在一排货架下,上面的碟片纷纷哗啦啦的落下来,砸在王虎头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几个痞子站在门口,眼看着郑毅狠狠的揍他们的大哥,屁都没敢放一个。
王虎挂了彩,他鼻梁断了,后来虽然拿钢筋钉上但好象总是比以前蹋了一截似的,这使他原来就横肉层层的脸更加丑陋不堪。
那次以后,着实的平静了一阵子,王虎也还算是条汉子,自己把这事儿扛了,没跟他那个舅舅讲半个字,本来大家都以为没事了……
谁知道,两个月后的一天,突然听到消息,郑毅听说有条子要过来抄店,郑毅赶紧打电话给兄弟,叫他们把那些打口碟和黄片搬走。
架子上换上了一堆革命歌曲、戏曲相声什么的,结果总算是相安无事。
然而许琛那里却没能躲的过,他被新区的人困住,右手骨给车碾的粉碎……
第十四章
这件事终于真正惹火了郑毅,他决定做掉王虎。
李杰提醒我那是我在他家翻出华夏照片时候的事。
我也想起来,郑毅恶狠狠的叫李杰弄死王虎时的样子。
现在想来,发生这么些事,我竟全然不知。
王虎是李杰带人秘密干掉的。
李杰当然不会把过程详详细细的讲给我听,但以他的性格来看,相信手段必定是极其残忍,而且肯定是达到了一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效果。
王虎失踪以后,吕老四心情不是很好,因为他想报仇,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王虎平时嚣张惯了,仇家实在是太多,城南、东门、梨园、七里铺也不是没怀疑过郑毅,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师出无名。
李杰说最后肯定是我们自己人里面有叛徒才会遭到报复的。
然而四年过去了,以前发生的事,谁对谁错,那些义气之争现在看来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走出东门火车站的一瞬,我脑海里浮现的是温柔的过往。
那个寒冷的夜晚,桔色的灯光,冒着热气的烤红薯,还有郑毅温暖的笑容,这些都久久盘踞在我的心头,任时间冲刷也无法洗去。
忙忙碌碌的奔走了一天,总算体检完毕,办好了各种手续和关系,眼看着离火车开出的时间还早,我来到夜市,这里看来也没什么变化,还是人来人往,喧闹吵嚷着。
我找了个干净的桌子坐下,扎着头巾的大嫂殷切的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混沌。
我饿极了,恨不得手脚并用,埋头猛吃起来。
大概过了三分钟,满满一碗混沌就让我扫荡一空。
我正站起来要走却看见不远处一大排人渐行渐近,站在中间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家伙,恐怕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就是打小和我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马进。
我歪头一想,对啊,他应该早就出狱了。
马进在外貌上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头发长了点,穿着上却早已不是T-shirt牛仔裤的打扮。
他穿了件土黄色的休闲西服,里面是件夏威夷风格的花衬衫,领子夸张的翻了出来,脖子上就像所有的“老大”一样,挂着条粗粗的金链子,样子恶俗到极点!
他旁边跟着的人看起来大部分是社会青年,但也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就像当年的我。
马进慢慢的度多来,表情俨然有一种大哥的威严,感觉上比郑毅当年混得还要好。
旁边一个挑染亚麻色头发的大眼睛男孩一口一个“进哥”的叫着,看样子甚为亲密,这让我感到有些不爽。
最让我吃惊的是马进竟然完全没有认出我,他的眼睛茫然的从我脸上扫过去,表情冷漠的如同对待陌生人一样。
以前不论是在大马路上,还是在公交车上,马进总是一眼就看到我了,想躲都躲不掉。
难道我的变化真的大到让他也认不出了?
也许吧。进了那种成绩决定一切的省重点高中,我剪掉了有些长的头发,繁重的学习使我近视度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加深,我不得不带上一副黑框眼镜,还有我的穿着,也不再追求时髦,因为学校里没人讲究这个……
这群人从我身边走过(我做的那张桌子靠近道路)。我也不知怎么想的,突得伸出一条腿,紧接着“啊”的大叫一声,刚才那个染了亚麻色头发的男孩正面朝下,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狗吃屎。
我感到自己跟蒙那丽莎似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过年轻身子骨就是结实,正当众人错愕的时候,他猛的从地上跳起来,一脸凶神恶煞的喊:“他妈的,谁绊我的,活腻了!”
他他一双溢满怒火的眼睛注视下,我自然无所遁形。
那男孩冲过来,毫不客气的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就要扁人。
我猛的站起来,使劲一推,把他甩了个老远,心想,操,还想揍我!小爷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时马进开腔了:“兄弟,客气点儿。”他阴沉着脸,眯着一双眼睛锐利的打量着我。
平心而论,他这种表情花挺吓人的,换了别人说不定还真能被镇住。可惜,他自从七岁和我抢西瓜吃起就老用那副表情来威胁我,我早就免疫了。
看到他这样,我甚至还忍不住想笑。
另外一个光头看我没有道歉的意思,紧一步凑上来推了我一下:“干嘛,小子想找茬啊!”
我一把掳开他那颗闪闪发亮的大脑袋,说:“马进,你这人真他妈的没人性,才几年就把兄弟给忘得一干二净,早知道那次就不送你去医院直接把你埋了得了。”
马进一下僵住了,他周围的人也都大吃一惊,疑惑的看着我。
“大……圣……”他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嘴还张的老大。
我对他吐了吐舌头。
哈哈哈,马进忽然指着我狂笑起来,比上次他看到我染了红头发还要夸张。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马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就出门读了几年书嘛,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老学究一样!”
“我呸!你好看?一副典型的市井流氓打扮,每天自己照镜子也不觉得恶心……”
“操,你他妈才市井流氓那!我穿得可都是名牌,看你那傻逼样儿,别怪我认不出你……”
“滚你妈的名牌,你这个登徒子弟,穿一身‘屎’色还好意思出来现呢!”
马进手下的混混们就这样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和另一个书呆子模样的人站在街上打口水战……
这场战争直到我嘲笑他四年来一公分也没长高,一下搓到他的痛处才宣告结束。
不管怎么样,马进久违的爽朗笑容让我觉得很亲切。
“你太不够意思了,回来了也不先打个电话,不然肯定好好请你撮一顿!”马进抱怨道。
“不了,我是回来体检的,高考必须回原籍体检,我马上就得回去了,八点半的火车。”
“哦,那你还考回来吧,你家那套房子又没卖,走读上大学多舒服。”马进说着,看着我的眼神是那么亲切。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可我却说:“这个……考哪里我还没决定呢。”
马进突然抓住我的肩,他把脸凑得很近,我甚至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别他妈的装蒜,给我老老实实考回来,这一次,”他死死盯住我的眼睛,“你别想逃得掉!”
我笑了,本以为四年过去了,一切都会改变了,周围的事,周围的人,还有自己的心情。
然而我错了,原来最本质的东西终究不会变。
马进还是那个笑容开朗,吊儿郎当的大男孩,我的骨子里也还是存着那么点桀骜不逊,还有郑毅,他依旧正如我初次见到他那样微笑着,一脸帅气的站在那儿,永远铭刻在我十五岁的记忆里。
湖水是你的眼神,梦想满天星辰
心境是一种传说,亘古不变的等待
成长是一山树叶的门,童年有一群亲爱的人
春天是一段旅程,沧海桑田的拥有
那些我爱的人,那人离逝的风
那些古老的誓言一遍一遍
我们都曾有着一张天真而忧郁的脸
手握着阳光我们望着遥远
一天天,一点点,一年又一年
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
一天天,一点点,一年又一年
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
——《心愿》
END
番外
小时侯,有人叫我老大或者大哥的时候,我总会将头昂的高高的。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这样的称呼让我觉得很骄傲,好象整个人都变的比以前要厉害起来了。
但是这时候那小子总会出来臭我:“你还能当老大哪?马进,靠!”
然后就能看到他一脸欠扁的一抹鼻子。
不清楚我怎么会跟这样的家伙成为青梅竹马的。
也不清楚我怎么会一点点喜欢上这个家伙的。
一个一直要我帮他擦屁股的小子。
这分感情最初是埋在心里,因为如果会让他困扰的话我情愿一辈子都不说。
但是,当他要离开的时候我却变得不能抑制,不过,我好象还是让他吃惊了。
当时真想给自己一个巴掌,但是却从没后悔过。
那次的事情我坐了两年牢,打心里说我到觉得判的少了,所以没上诉就进去了,一同关进去的也有不少哥们,再加上自身表现不差,日子也并不难过。
时间虽然过的很快,但那个人在我心中的地位却一直没减退一点。
两年后我出来了,凭着经验和功夫真的成了街上混混的头,收了不少小弟。
可是……说是会回来看我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他是在逃避我么?
是在故意逃避我么?
如果他真的不想见我,我想我是不会打扰的。
出狱后又过了两年,那天一切照旧,我带着几个小弟在街上闲逛。
一个穿着土的掉渣还带了副傻兮兮二饼的人故意挑衅了我小弟,本来想教训一下的,好在那天我心情不错也就不打算多做计较,吓唬一下走人的。
谁知道那小子却牛逼兮兮的靠过来,指着我鼻子一样的说:“马进,你这人真他妈的没人性,才几年就把兄弟给忘得一干二净,早知道那次就不送你去医院直接把你埋了得了。”
他这话一出口我当然就知道他是谁了,那不就是当年那个欠揍的小子嘛!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变成这副德性了?
……
想着这些问题,看着他那跟过去大相尽庭的打扮,我当然毫不客气的大笑起来。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就出门读了几年书嘛,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老学究一样!”
“我呸!你好看?一副典型的市井流氓打扮,每天自己照镜子也不觉得恶心……”
“操,你他妈才市井流氓那!我穿得可都是名牌,看你那傻逼样儿,别怪我认不出你……”
“滚你妈的名牌,你这个登徒子弟,穿一身‘屎’色还好意思出来现呢!”
听了那依旧死性不改的回答,我知道,是他,孙齐天,他终于回来了……
而我,也再不愿意放他离开。
大圣同年夏的时候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名牌大学,这就更让我确定他是回来了。
但是整个暑假,这小子都不见个人影!
去了他家找人,他妈竟然说这小子暑假出外打工了,而且开学回来竟然要去住校,脑子烧了嘛他!好端端的家里不住,偏偏去住校!
又想躲?我说了不会让你逃的!
于是在他开学第一天我理所当然的找到了他学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