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要报仇。拿笑话喂机器人太笨了。
「罗先生?」管观扬起食指。「再一个。嗯,换一个脑筋急转弯问题。」
他平静地睨向她,点头。
「深夜的饭店酒吧里,有位男士,看到一位美丽的女士,于是上前搭讪,两人开心地聊了一阵。男人有点动心,就很唐突地问那位女士,问她今年几岁。
那女士不好意思明说,于是在餐巾纸上写了个英文单字:柠檬,作为回答。」
管观讲到这里,顺了口气。「那男士一看,愣了半天,便说:喔,我知道了。」
「就这样?」机器人显然也是一愣。
「嗯。」管观点头。「你猜那女士几岁?」
机器人皱眉的样子让管观很得意,看着他深思让她更是笑开。
他以指平空划写,跟着又侧头想了好一阵。
然后,他转头看她,脸上挂着浅笑。「三十七岁。」
咦?真不愧是机器人耶!不对!更正,机器人不会笑!
好,再测试一次。管观浮起奸笑。
「罗先生,小明的妈妈生了三个儿子,大的叫大毛,老二叫二毛,那第三个叫什么?」
机器人瞪她了。「小明。」
原来机器人真的有问必答啊,差别只在于有挑战性的会笑,没挑战性的会瞪人,若是过于无聊,可能只用可怕表情响应。管观懂了。
「这题目有问题,」机器人又突然开口,「生了三个儿子不等于没有女儿,小明也可能是女的。」
咦?管观打量他,他也任由她,还盯着她的脸,像在确认她是否听得懂。
罗善渊真的很冷,冷到连无聊的脑筋急转弯都要抓漏洞。
「嗯,罗先生说得没错。」管观尴尬一笑,这样表示。
再度沉默。
管观抬手看表,才困了不到十分钟啊,怎么好像已经过了一世纪?如果哪一天不小心沦落荒岛,她宁可一个人,也不要这机器人相伴。一个人至少可以自言自语。
「管观。」
咦?管观转回头。「罗先生?」
「你不是要放盆栽听音乐?」机器人语调平缓,连疑惑的表情都没有,根本不像是发问。
喔。因为昨晚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有可能随时准备落跑,自然先不需要了。
但她不是机器人,不需要有问必答,或者说实话。
「我今天出门有点赶。」她笑回。
她上司打量她三秒,只是点头。
接下来又是沉默。管观偶尔打量他,发现他站姿稳健,不像她早就靠着墙面;他脸上也没有不耐,更不像在神游,一副安然自得模样。比起上班时分的机器人,现在的他,彷佛打开结界、移除保护罩,看起来竟有那么一丝丝温和。
像是发现她的打量,他间歇性响应一瞥,但就只是这样,没附加任何表情。
管观忽然又想到,一般上司上班时偶尔会和下属闲聊,下班后在其它场合相处也会谈起公事,但罗善渊不同,下班后就像关机似,几次共乘电梯,从不说公事,闲话更是少之又少——且还是在有人先按他某个开关的情况下。
嗯。说他机器人真是没错。
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的机器人。
「罗先生?」管观再度开口,对方转头候着,于是她又问:「你是不是喜欢安静的环境?」
他侧头,又点了一下。「嗯。」
就这样?一般人都会聊原因,瞎掰也行。唉!他真是话题终结者、句点王。
「你若不自在,可以讲话。」他说得像是现在是下班时间,他没办法管她似地。
管观笑了。说话对象是机器人,或在狭窄的空间自言自语,两者都很好笑。
「罗先生,」管观决定再度动嘴巴,以免憋死。「加拿大首都在哪里?」
罗善渊奇怪地看着她,一副她无聊居然拖他下水似地。
「渥太华。」他回答,果然有问必答是机器人的特色。
「世界上最大的岛屿是?」管观又问。
他睨了她一眼。「格陵兰岛。」
「地球上体积最大的哺乳动物是?」她快问。
「蓝鲸。」机器人快答。
「阿里山位在哪一个县内?」
「嘉义县。」
「一小时共有几秒?」
他皱眉瞪她,好像快达到抓狂的极限。「三千六百秒。」
管观点头,闭嘴了。
一定是她的益智问答骤停与突来一样让他莫名其妙,她看见他瞥来一眼,神情像是在等下文,又像是不解。
她可以按钮再玩吗?但她脑子枯竭,没硬币可投了。想到这里,管观忍住笑,只是摇摇头。
机器人点头了,好像自己终于让她解了闷,于是又转回头瞪着电梯紧急话筒。
虽然是诡异而奇特的状态,但管观不禁想,罗善渊是出了名的没耐心与不好相处,但在他可忍受范围内,他还挺好玩的。
管观突然又想起张学森讲过的,关于机器人很好讲话这件事,当时觉得对方开玩笑,现在她感觉似乎真是如此……
「罗先生,假设只有你一人困在这里,你会做什么?」
他想了想。「坐下来休息。」
管观点头。
「你呢?」他问。
「可能也是坐下来吧。」管观笑着说:「唱唱歌什么的,反正也没人听得见。」
换他点头,然后又扬首看她,微微一笑。
虽然没人际能力,但管观不得不说,机器人笑起来真的可亲多了。但要机器人笑,要准备很多特殊硬币,她现在手边没有。
幸好老天没折磨人太久,历时十四分钟,电梯的维修工程师到了。
维修人员在十九楼扳开电梯门,然后降下梯子供他们攀爬,并表示先让他们安全出来后再检测维修电梯。
罗善渊看向管观,似乎本想让她先爬上,看了她的套装一眼后,表示还是自己先行。她本来不解,后来想着,或许是他认为她穿裙装攀爬不雅,他不好意思在后面看她狼狈的模样吧。
虽然有可能把机器人想得太好心,因为搞不好他是急着走;但当她瞧见十九楼的电梯前,一堆人看好戏的模样,而他没急着遁逃,只是耐心听着总务课长、警卫和另一名电梯维修公司的人员解释,又删除了他急着走的可能性。
管观爬上楼面后,一边整装一边迅速瞥了眼四周,观望的人大概十来个,一半以上窃窃私语中,还有几个笑得有点怪。
但很快的,她的上司似乎感应到她的反应,本来在听电梯异常故障之前因后果的他,用冷冷的表情扫向众生后,一大伙人连忙散去。
而后两人在总务课长及警卫的陪同下,搭乘另一部电梯下楼。
总务课长再三赔不是,并一再重申电梯有定期维修之类云云,像是深怕饭碗不保似地,直到罗善渊吐出「不要紧」三个字,他才闭嘴。
电梯向下,气氛再度尴尬。
管观很想告诉机器人,他如果真怕人家吵他,就不该皱眉板脸,因为他那样会让人家怕得要死,反而一直没完没了地道歉。
受困电梯的十四分钟里,机器人会笑已让人匪夷所思,而管观不认为那状况会再度发生,更何况机器人此际又是众生休扰的模样,所以她不想提出建言找死。
终于抵达一楼,原来外头真如总务课长和警卫所言的滂沱大雨。
管观后来知道,当日的地震在此处震度是四级,再加上突来的大雨,才害她与机器人受困电梯十四分钟。
第5章(1)
「真是稀奇!」宋晨对进门的罗善渊夸张地叫着。
四行仓库的周五是摇滚之夜,因驻店乐团颇负盛名,是以不大的店面在这晚几乎被乐迷们挤得水泄不通。这样的拥挤与吵闹,对爱静的罗善渊而言是种折磨,所以虽然身为老板之一,他却极少在周五踏进店里。
「嗯?」罗善渊对于好友的喊叫,只是皱眉应一声。
「你出现很稀奇,脸上挂着微笑更诡异。」宋晨瞪着罗善渊。「傍晚的地震把你震昏头啦?」
「小茹也来了?」罗善渊没回答,见陈奕茹客串服务生,这样说着。
「她在躲相亲后的进一步约会,宁可当义工。」吧台内的宋晨笑回。
周五客人多,收入远比其它五天加总多一倍,门票收人是主要来源,飮料茶水虽是附带,但也让店主忙翻天,五个工读生应付不及,店主也得亲自招呼。
罗善渊卷起袖子进入吧台内帮忙,对四周吵闹浑然不觉,只是熟练地调酒。
多了人帮忙,宋晨可就轻松了一些,有时间打量好友的表情,越瞧越好奇。
「真是有鬼!」宋晨在吵闹歌声中喊着。
「嗯?」罗善渊再度皱眉,应一声询问。
「善渊,你今天很怪!」宋晨又拉嗓叫着。
「有吗?」罗善渊回应得轻。
「有!」宋晨又吼。
「嗯。」罗善渊只是浅笑点头,再度专注忙着。
宋晨眨眨眼,只好吞下上万个疑问。周五不适合谈话,更何况是审问一个闷葫芦,大概还没问出什么,自己嗓子就哑了,只能等乐团表演结束。
「咦?学长你来了。」送完饮料兜回吧台,陈奕茹瞪着大眼叫着。
罗善渊只是轻轻点头,但脸上表情足以让她疑惑,她转头望向宋晨一眼,后者向她眨眼。
生意要做,没时间猜谜,背景又吵杂,宋、陈二人只好压抑好奇心,以待散场后拨云见日。
随着时间渐晚客人散场,宋晨看着乐团成员们收拾乐器,特别是主唱帮忙鼓手收整的那一个方位。「是说他们也算是日久生情终成眷属啊。」
「是啊,日久生情终成眷属……」陈奕茹应和着。
宋晨意会,不知该叹还是该安慰,只好机灵地趁机问:「善渊,你认为两人之间能日久生情吗?」
一直静静洗着杯子的罗善渊,被点名后想了想,点头。
宋晨睨了眼罗善渊,又瞥向小茹,嘴角上扬笑道:「爱情的元素有四个,相遇、激情、相知与承诺,后三者顺序不一定,但少了一项就会失败。」
「果然是搞剧团的厉害。」罗善渊笑着说了一句。
宋晨微笑,将视线定在小茹脸上,她接收到了视线,给他一个鬼脸。
「日久赢在相知,但要有激情才能生情,这得靠事件的冲撞啊。」宋晨笑着说。「要有事件来冲撞、引燃火花。」
陈奕茹望了日久生情终成眷属的那一对,又转看罗善渊,他正挂着淡淡的笑,而他这般神色,有些不寻常。
有些好看的男人带有柔美的可亲,但罗善渊的五官线条并非如此。端正的脸不笑时流露的是抑郁气质,这和他内敛的个性有关。
陈奕茹认识他五年,早熟悉他工作时的严肃线条,熟稔之后,则对他放松时的淡然恬适百看不厌,但要看他持续带着浅笑的模样,那机率少有,极少之至,除了他们罗家边陲三人帮聚在一起时。
罗善渊不是不会笑,是他持续保持微笑,让人意外。
短暂思绪周转后,陈奕茹将视线送至宋晨,他向她眨眼,显然也是对难得一见的状况好奇。陈奕茹丢回一个示意,宋晨意会点头。
「善渊,你到底在高兴什么?」宋晨问。
罗善渊扬起头,仍是笑着。「等会考你们一个题目。」
宋晨和陈奕茹对视,有点意外,难不成让罗善渊保持微笑的原因很简单?
和乐团成员招呼一阵,送走散客和工读生,挂起休息的牌子,宋、陈二人早就等不及,坐在吧台前候着。
罗善渊嘴角更是上扬,送上两杯水伺候他们,自己也润喉一番。
「男人向女人问年纪,女人在餐巾纸上写了柠檬的英文单字,男人就知道了,为什么?」罗善渊带笑问着。
「柠檬?」宋晨和陈奕茹异口同声,又分别取餐巾纸书写找答案。
两人皆是先写「lemon」看了一阵,陈奕茹跟着又换上大写「LEMON」想着,邻座的宋晨看着那大写,很快的「哈」了一声,笑了出来。
陈奕茹马上懂了,倒转纸巾,只见原先的「LEMON」,看来像是「NOW37」——
「现年三十七岁啊,我三十七岁的时候也要这样玩。」陈奕茹笑着说。
「嗯。」罗善渊笑着点头。「写在纸上容易猜些,我那时还想了一阵子。」
「谁问你这有趣的题目?善仁还是善时?」宋晨仍是笑着。
「不是。」罗善渊简答,又喝口水。
「不是?那还有谁敢出题考你?」宋晨咧嘴笑了,带笑想着,善渊不好与人亲近,交朋友重质不重量,好友有一些,偶尔遇到有趣的也会拿来分享,但挂着微笑那么久,很稀奇。「难不成是管观?」
「嗯。」罗善渊轻点头,仍是浅笑着。
宋晨和陈奕茹都瞪大眼。两人皆知罗善渊工作时超级严肃,根本不可能有人敢和他闲话,更何况是考他了。
「是受困电梯的时候吗?」陈奕茹问。讯息传递的速度超级惊人,傍晚的电梯意外早喧嚷得四维全栋人尽皆知。
「你受困电梯?和管观?」宋晨惊讶了。
罗善渊愣了一会,点头。
「就你们两个?」宋晨又问。
罗善渊还是点头,想起什么似,又是微笑。
「哇!那八卦又要乱传了。」宋晨好笑道。
闻言,罗善渊蹙眉深思,像是现在才想到这一点。
陈奕茹举杯喝水,闷闷打量学长的二举一动,既疑惑又好奇。疑惑的是他的反应,好奇于他和管观受困电梯里的情景。
虽有八卦流言,但她深知罗善渊的性格,早知是有心人士造谣,可是以他现在的神情看来,她猜想,或许有可能弄假成真。
心有点纠结。难道在他眼里,出现了第四种女人类型?
对机器人而言,会有一回生二回熟的情况吗?管观怀疑。
上周五的滂沱大雨,罗善渊才踏出大楼,他的司机就上前撑上伞帮他开门送他回家。那时机器人瞥了她一眼,皱了一下眉,又转回头,让人运回家。
身家好地位高的人也会受困电梯,但脱困后,他们仍享受着优渥的物质环境与待遇。这是管观冒雨冲向捷运站时的想法。
虽然管观不认为十四分钟的患难之交,会让她那机器人上司变成人,但还是不免想探看对方的反应。
机器人总是在八点二十五分——误差范围在两分钟内——抵达,通常这是管观刚打开计算机准备上班心情的时刻。
今日亦然。她准备坐下,他就从电梯踏出,唯一的差异是,他向来皱眉板脸进办公室的,但今日他却愣了片刻,在行经她身前时,转头看向她。
要不是他脸部线条放松了,管观会判定,他是认定她该为受困电梯时的多话行径辞职负责。
「罗先生早。」管观笑着招呼。
以往他都是点头了事,今日他迟疑片刻,点了头。「早。」还客气回应。
但这还没完,他像是想起什么,瞥了她办公桌一眼,没瞧见盆栽,又皱眉看她。
管观觉得好笑。他的表情是:她敢斗胆要求,获得恩准,竟然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