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皇甫渊眯眼,大有站起来教训她之势。
“你听见了。”耍流氓给谁看啊?她又不是被吓大的。
“你!”皇甫渊果真站起来,战事一触即发。
“呃,两位,请坐下,你们不是要来买铜镜的吗?”幸好这个时候苏员外插手,两人才没当场翻桌。
“哼!”两人同时坐下,死瞪着对方,谁也不让谁。
“那么,我去把铜镜拿出来,请两位稍等。”苏员外额冒冷汗,拥有一面奇怪的镜子已经够烦人,还来了两位奇怪的买家,他可真走运。
在苏员外忙着到厢房取铜镜的同时,两个人也没闲着,双方的眼睛瞪大如铜铃。
“就是这面镜子,你们瞧瞧。”苏员外先将铜镜拿给皇甫渊过目,再拿给闵斯琳斟酌,两人看完铜镜以后皆发出赞叹之声,这面铜镜,太特别了。
先不提它的造型优美,雕纹细致,就说铜镜背后的铭文,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仿佛魂都会被勾去。
“很特别吧?这面铜镜。”看出他们眼中的兴趣,苏员外叹道。
两人点头。
“当初我就是觉得它的铭文很特别,才花钱买下这面镜子,没想到买下以后就开始作梦。”从此不得安宁。
“您都作了些什么梦?”对于苏员外的说法,闵斯琳一则感兴趣,一则觉得不安,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自从我买了这面铜镜以后,便时常梦见一位身穿汉代衣服的女子,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听起来不太妙,这面镜子似乎不太干净,怕若是买了以后难以脱手,徒增麻烦。
“那女子没有说什么吗?”皇甫渊同样认为这面铜镜有问题,不过买卖古董的风险往往跟随它的历史,谁也没把握一定能买到干净的货。
“有,她说‘带我去’,就这么一句话,我始终弄不明白她的意思,到底要我把她带到哪里?我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苏员外也算是有心人,还当真考虑梦中女子的话语,换作一般人早吓醒了。
“就是因为如此,您才要把它卖掉吗?”闵斯琳可不认为苏员外有那么勇敢,泰半也是惴惴不安。
“每隔几日就作同样的梦也不是办法,我也得过日子哪!”苏员外又叹气。“原本我可以不必告诉你们这些事,但我不想骗人,你们若是觉得这面铜镜邪门儿,不想买也没关系,我能够体谅……”
“不,我要买,请您将这面铜镜卖给我!”大敌当前,闵斯琳可顾不得邪门儿不邪门儿,执意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我也愿意出高价买下这面铜镜,请您出价。”皇甫渊同样有意教训闵斯琳,说什么也要买到这面汉镜。
邪门儿就邪门儿,大不了找个道士或是法师作法,把邪气去掉,就算囤货也行,反正绝对不能输给他(她),非得扳倒对方不可!
闵斯琳和皇甫渊两个人的默契十足,心里想的话和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就连喊出的价钱也一样。
“我出三百两!”
“我出三百两!”
可恶,怎么会喊出一模一样的价钱?再来。
“再加一百两!”
“再加一百两!”
邪门儿了,连说话都相同,一个字都没改,莫非他们也中邪了?
“五百两!”
“五百两!”
有问题。
“五百五十两!”
“五百五十两!”
连少喊五十两都会强碰,今儿个是怎么回事?
“六百一十两!”
“六百一十两!”
太奇怪了,这一定有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他们却不知道。
闵斯琳和皇甫渊,无论怎么喊,都是同一个价钱,听得苏员外头痛、耳朵嗡嗡作响。
“我看这样吧!”苏员外赶紧出来打圆场。“既然你们都有心买这面铜镜,那就看谁能够先读出镜子背后的铭文,我就将镜子卖给谁,你们觉得这个主意好吗?”
苏员外将镜子摆在桌上,闵斯琳和皇甫渊同时站起来,一人一边,低头盯着镜背上的铭文。
造型优美的圆形连弧铭带镜,铜镜背部正中央有圆钮,并蒂十二连珠纹钮座。座外依次有短斜线纹带、凸弦纹带、内向八连弧纹带,连弧间及顶部均有装饰纹样,其外两周短斜线纹圈带之间夹着两周用篆体写成的铭文,问题是这篆体又不是正篆体,着实难猜。
闵斯琳和皇甫渊两人看过不少古篆文,但从没看过这种字体,感觉上像是刻意扭曲。
他们两人同时瞪大眼睛,仔细分辨其中的不同,瞪着瞪着,看着看着,两人同时伸出手——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人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闵斯琳和皇甫渊同时抓住铜镜,又同时解读出铜镜背后的铭文,实力可说是不分上下。
“苏员外——”就在他们同时转头,请求苏员外裁决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古朴安静的铜镜,突然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芒,接着冒出阵阵白烟将他们包围。
怎么回事?
他们还没有空将心中的疑问喊出,两人周围的景象便开始扭曲,苏员外的脸和四周的家具全部搅和在一起,一直往他们身后退去。
闵斯琳和皇甫渊张大嘴巴,看这一切变化,感觉自己也被卷入这股漩涡难以脱身,于是只好紧紧抓住铜镜。
他们以为这荒谬的景象会持续到无穷无尽,但强光很快消失,四周又回复平静。
闵斯琳和皇甫渊茫然地看着对方,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镜子会突然发出强光,四周的景象为什么会扭曲往后退,这一切的一切,他们都不清楚,也找不出答案。
第3章(2)
“苏员外……”
他们以为自己还在苏员外家,正想请他重新定夺时,却发现周围挤满了一堆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这两个人是谁呀?”
“穿得好奇怪哦!”
原来,四周不是恢复平静,而是因为他们突然出现,身上穿的衣服又太引人侧目,大家一时看呆了而已。
“这、这是?”皇甫渊比任何人都来得更莫名其妙,他们明明在苏员外的花厅中争夺铜镜,怎么一转眼间就跑到大街来?
“他们好像是突然出现的?”
“是你眼花了吧,哪有人会凭空出现?不会不会。”
一群路人把闵斯琳和皇甫渊当动物看待般品头论足,目光的重点仍是放在他们的衣着上,他们身上的衣服好花俏,样式也奇怪。
相对于皇甫渊的老实迟钝,闵斯琳的脑筋转得要更快些。
奇怪的口音,有些咬字根本含糊不清,听都听不懂,虽然说的是官话,但怎么听怎么怪,还有他们身上的衣服和发式,好像在哪里见过……
“喂,皇甫渊。”不会吧!这种穿着,这种打扮,难道是……
“呿!”皇甫渊根本懒得理她,他还没搞清楚状况。
“皇甫渊。”见他不理她,闵斯琳索性拉他的袖子,要他听她说话。
“干嘛?!”他没好气地瞪着她,就会鬼叫鬼叫,没瞧见这些人奇怪的眼神吗?
她还有心情找碴。
“你注意看这些人的穿著打扮,觉得他们像什么时代的人?”她惊慌地打量路人,打量四周的街道和建筑物,越看越不安。
“像什么时代?”这说的是什么话。“不就是大明国的子民——”
不对,不是。
大明国的子民不会清一色白袍或是黑袍或是青袍,大明国的房屋大多是砖造,不会用泥土堆砌,更不会留着可笑的胡子,梳着奇怪的发型,他们这身穿着打扮,根本就是……
“你觉得,”闵斯琳用力吞下口水。“他们像不像是汉朝的人?”
闵斯琳一句简单的推测,让皇甫渊当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
长安街上的一处旅舍里,简陋的房间内只有被称做“簏”和“笥”的家具,另外就是一张矮到不像话的床。
“簏”和“笥”是用竹子和苇草制成的箱子,用来放置衣服和食物,那张矮到不像话的床则称为“榻”,是汉朝人用来睡觉的地方。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床,想要安稳地睡在榻上,几乎不可能,只能屈着身子睡觉。
经过两人商量的结果,闵斯琳和皇甫渊决定以夫妇的名义投宿旅舍。一来可以关上门讨论未来该怎么办,二来可以杜绝旁人好奇的眼光,幸好他们身上都带着大把银子,此外身上也有不少值钱的东西,比如宝剑、玉佩、金耳环等等。旅舍主人几乎是不问一句便同意让他们入住,不怕他们付不出房钱。
所以,现在他们是夫妇。
“咱们居然跑到汉朝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即使已经暂时度过危机,皇甫渊到现在还弄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朝代,而且极有可能一辈子都解不开这个谜底。
“别问我,我比你还莫名其妙。”闵靳琳的注意力全摆在房间的家具上,这些全是古物,倘若能带回明朝贩卖,肯定赚到翻。
“彼此彼此,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巴不得甩了你。”更呕的是他还和闵斯琳一起回到这个见鬼的朝代,活生生就是折磨。
“那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对于他的尖酸言论,闵斯琳不以为意,她比较担心的是今晚要怎么睡,偌大的房间,就这么一张矮榻。
“这个时代的人筋骨一定普遍都不好,瞧瞧这床的长度,脚随便一伸就腾空。”光她的脚就已经超出床的长度,更何况是他?皇甫渊那浑小子最起码也比她高一颗头,他倒楣了他。
“这个时候不应该烦恼床的长度吧!是不是该弄清楚现在的处境,再决定怎么办?”真受不了这个女人,正事不提,专管那些有的没有的。
“能怎么办?”闵斯琳耸肩。“都已经来到这个朝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想办法回去喽!”
“你说得轻松,又不是你被迫和一个讨厌的人共处一室,你当然无所谓。”他就是看不惯她轻佻的样子,完全不像淑女。
“不好意思哦,皇甫公子。”闵斯琳不甘示弱地反驳。“当初我可没有邀请你来西安,更没有请你一起竞价,要不是你莫名其妙冒出来,硬要跟我抢铜镜,苏员外就不会要咱们念出镜背上的铭文,咱们就不会——”
闵斯琳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说到重点,眼珠子倏然放大。
皇甫渊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也同样想起——
“铭文!!”
他们同一时间冲向摆在竹篮子上头的铜镜,两个人双手发抖,兴奋地说道。
“对,咱们就是一起念了铭文,才来到这个该死的朝代,咱们只要按照原来的方式再做一遍就可以了。”
两个人都渴望回到明代,谁也不想待在这个连张床都没有的鬼地方,特别是皇甫渊。
“一起念。”
“好。”
一向不和的两人,这个时候可说是合作无间,一人一只手握着铜镜,开口念道。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匆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这是楚辞“九歌”中“少司命”其中的片段,优美柔媚丝丝入扣,完全表现出楚人的浪漫情怀。
闵斯琳和皇甫渊可没空管它浪不浪漫,就算严肃到死,只要能够将他们带回原来的朝代,就是一首好歌词。
他们以为念完铭文以后,铜镜会发光,会冒烟,他们会再经历一次周遭景色扭曲变形,可是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铜镜安安静静,连两人愤怒的身影都照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闵斯琳不信,直瞪着铜镜发呆。
“再试一次。”皇甫渊用力抓住铜镜,不信它这么无情。
“嗯。”闵斯琳用力点点头,两人于是再次发挥团队精神。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两人再试一次,镜子还是没反应,两人不信邪,试了又试。
“呼呼!”
直到两个人气喘吁吁,舌头打结喉咙干涸,再也没力气,闵斯琳才恨恨地嚷嚷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咱们真的注定被关在这个朝代一辈子,再也回不到大明国?”活脱脱就是一场恶梦。
“这下子好了,真要困在这个见鬼的地方了。”皇甫渊靠在墙壁上叹气。
“没有比和仇家一起被困住还更令人兴奋的事,我的运气还真是好到没有话说。”想到必须和皇甫渊绑在一起,闵斯琳就有气,恨死老天爷开的玩笑。
“你以为我喜欢和你这个野女人困在一起?”皇甫渊嘲讽地看着闵斯琳。“可以的话,我也巴不得离开你十里远。永远别再碰面。”
“有本事你现在就滚,别只会啰哩叭嗦。”听了就烦。
“我走了以后,你一定有办法回到明朝吗?”他是不介意离开,但没兴趣接受她的命令。
“在你身边一样回不去,说不定没有你更方便,我可以利用美色勾引男人打听一些消息,你在我身边反而碍手碍脚。”况且他们对外宣称夫妇,更麻烦。
“是啊,我在真的很不方便,就让你去利用美色好了!”听见闵斯琳这么说,皇甫渊火冒三丈当真要离开,才跨出第一步,想想不对劲脚又缩回来,决心不让她得逞。
他要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正中她的下怀?他又不是傻子。
把自己的身子往榻上一丢,霸道地占据整张床,皇甫渊坚决不上当,看得闵斯琳莫名其妙。
“你不是要离开,干嘛又不走了?”不仅不走,还死赖在床上。
“我干嘛走?”皇甫渊一派轻松。“万一我走了以后,才发现非得和你在一起才能回到明朝,到时我要上哪儿找你,谁知道你到时候又会野到哪里去?”
皇甫渊明着像在就事论事,暗地里却是在揶揄闵斯琳野,在外头的名声一团糟,闵斯琳不是傻子,立马就听出来了。
这个没风度的死男人,大坏蛋!
可恶的是都已经被他揶揄,闵斯琳还无法反驳,比起时下的女性,她是与众不同了些,也比较喜欢往外跑,但也还不至于到达“野”的地步吧?他凭什么这样说她?
“难得你也有闭嘴的时候,真是大快人心。”看来她也不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嘛!还是有廉耻心,懂得不好意思。
“你干什么?”闵斯琳发誓她一定会找机会报复,绝不轻易放过他。
“看也知道。”他用手遮嘴打哈欠,困了。“我要好好睡一顿觉,你别来吵我。”
“睡觉?”他疯了不成。“这个时候应该出去打听消息,睡什么鬼觉,你到底还想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