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学得比她认真。”闵斯琳摇头,这和天分无关。
“这倒是。”燕千寻叹气。“你们兄妹都是认真的人……说到天分,咱们是不是该开始练功了?”
“是,师父。”
师徒两人于是起身到内院练轻功,练完了以后接着学开锁,谁也不记得有关爱情的事。
*
心、情、大、好。
将细针抛向空中接住,紧紧握在手心,闵斯琳脸上的表情甚至比从皇甫渊手中抢到宝物时更得意,因为燕千寻会将这组细针送给她,就代表她学习到一个段落。
她将细针塞到袜子里面拍了两下,无声地吹着口哨逛大街,逛着逛着,突然觉得她该喝杯酒庆祝一下,于是决定上柳絮飞开设的“京冠酒楼”喝酒,算是对艾岚送她“斜雨酿”的一点小小回馈。
“京冠酒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四层楼高的建筑到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每一层楼都有数目不等的包厢,中央采开放位子,依序摆满了桌椅,墙壁上挂满了“高朋满座”等贺词匾额,有不少是出自名人士大夫之手,更别提放眼望去处处可见的名画,每一幅都大有来头。
闵斯琳原本想坐包厢的,但她只有一个人,占着一个厢房稍嫌浪费,想想还是改坐开放位子好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要到一个靠窗的位子。
“闵小姐,好久没瞧见您来了,我带您去包厢。”店小二眼尖,瞧见闵斯琳便趋前热心问候,将她带往包厢。
“不了,小二哥。”闵斯琳忙摇手阻止。“今儿个我不坐包厢,坐外头就行。”她用下巴点点窗边的位子,只见店小二一脸为难。
“可东家交代过,一定得让您坐包厢……”
“没关系的,小二哥。”闵斯琳笑笑。“若柳少爷问起,你就推说是我的主意,他不会怎么样的。”
闵斯琳明白柳絮飞这是在报恩,当初艾岚被囚禁在十王府,是靠她哥哥帮的忙,艾岚才得以获救。从此以后,原本互不往来的两家开始变得亲密,交流频繁,就连不外卖的“斜雨酿”,她只要随便开个口,艾岚也不吝啬给她,家里若是有任何一个人上柳家经营的酒楼喝酒,一定也是包厢伺候,就算只有一个人独自前来,再没位子也会腾出一间包厢来,对他们全家可说是相当礼遇。
“可是……”
“你就照我的话去做,有事我负责。”闵斯琳觉得柳絮飞其实不必这么客气,到底她哥哥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有事本来就该互相帮忙,况且他丈母娘和艾岚的母亲还是好姊妹,他就算想推也推不掉,除非他不要命了。
“那么,这边请。”店小二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遵照闵斯琳的意思带她去开放位子。
“京冠酒楼”几乎每天都客满,难得有空位。闵斯琳跟在店小二的后头,从包厢的门口绕过去,在经过第二间包厢的门口时,差点和一位高大的男子撞满怀。
“对不起。”男子首先道歉,虽然错不在他。
“没关系。”闵斯琳忙着抚平飞起来的裙摆,没空抬头理对方,只听见他非常诚恳地道歉。
“真的不要紧吗?有没有撞到什么地方——”男子满口抱歉,在闵斯琳抬头与他对望时倏然止住,原先诚恳的脸色,倏然转为铁青。
“是你!”闵斯琳脸上的惊讶不下于对方,千方百计想和他在商场上较量他都避不见面,反倒在人来人往的酒楼意外相逢,这该说有缘呢,还是冤家?总之,他们就是碰面了。
“我没事,皇甫公子,你也没事吧?”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总算给她逮到人。
“我生得这么高壮,很难有事。”皇甫渊却是在心里头诅咒自己倒楣透顶,碰上最不想见的人,算他倒楣。
“这倒是。”闵斯琳笑呵呵地打量皇甫渊,他体格强壮、高大英挺,外表阳刚,充满了力与美,和英烨哥的贵气雅俊是全然不同的类型,但一样受到姑娘们的欢
“你一定听说了吧?”只是呢,无论他的外表有多吸引人,有多少姑娘暗恋他,她对他的兴趣都仅止于整垮他,或讽刺他,就像现在。
“听说什么?”尽管皇甫渊心里有数,从她嘴里吐出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好话,还是忍不住想听听她到底想发表什么高论。
“那只唐代古砚的事。”闵斯琳甜甜一笑。“不好意思,我又再一次抢走了你看上的东西,真对不起。”
她果然出口没好话,专往他的伤口撒盐,气得皇甫渊快得内伤。
“好说。”他几乎是咬断牙根才说出这句话,等会儿记得检查舌头有没有咬出血来。
“我想你一定很伤心。”老是输她。“但是我也不得不提醒你,这已经是第五十件了,你真的不打算亲自出马吗?”然后败得更难看。
“我没兴趣陪你演出无聊的戏码。”配合她演出给全京城的好事之徒看?省省吧!他没那么闲。
“真可惜。”闵斯琳面露惋惜之色。“我本来还打算当着你的面,炫耀我赢来的第五十一件宝物,如今看来没机会喽!早知道你这么胆小,我就不同你说话了。”浪费时间。
“我还巴不得不要碰见你,拜托你不要跟我说话。”他才是真正浪费时间好吗?
“不说就不说,反正你是输家,我同情你。”老是输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可怜,就原谅他吧!
“谁要你同情?”皇甫渊气得眼睛都眯起来。“说起来你才需要同情,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待在家里学女红,净学男人上酒楼,就不怕丢脸吗?”也不想想自己的名声已经糟到什么地步,还在耀武扬威,说起来也真惊世骇俗。
“老古板。”闵斯琳冷哼。“女人上酒楼有什么了不起?我不但爱上酒楼,还喜欢品酒、求酒,这回打败你的‘斜雨酿’,就是我费尽苦心求来的,羡慕吧?”
舌战打到这边,算是正式进入核心,皇甫渊每回都败得不明不白的,这回的失败更是经典,竟是败给一壶酒,而且听说还没几口。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很羡慕,其实你也不必太羡慕我,只要多用点心打听就行了。”闵斯琳得意洋洋地敲打他的痛处,每一次出击都痛死人。
“什么意思?”如果她是要炫耀她事前探足了消息,知道郑员外喜欢喝酒,他可不屑为伍……
“你还不知道吗?”闵斯琳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我用来打败你的‘斜雨酿’,就是柳絮飞卖给我的,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闵斯琳才不会那么傻,仅是搔对方的痒处有什么好玩?当然是要往他的痛处狠狠踩下去,那才痛快。
不可讳言,皇甫渊被踩痛了,絮飞有这款美酒的事居然没有告诉他,亏他们还是好兄弟。
“我突然不想喝酒了,失陪。”皇甫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带给闵斯琳至高无上的喜悦,凡事见好就收,今天就玩到这里。
闵斯琳达到目的以后便拍拍屁股就走人,留下皇甫渊一个人吹胡子瞪眼。
……絮飞有“斜雨酿”?这么重要的事絮飞居然没有告诉他,这像话吗?
皇甫渊越想越不甘心,直奔柳府找柳絮飞,得知他在酒坊以后又策马前往,反正一定要找到柳絮飞就是了。
“絮飞,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你有‘斜雨酿’?”一找到柳絮飞,他便开口质询,问得柳絮飞一愣一愣的。
“你怎么晓得‘斜雨酿’的事?”这应该是秘密,可皇甫兄的表情看起来仿佛人尽皆知,其中大有问题。
“闵家那个野丫头告诉我的。”皇甫渊愤愤不平地答道。“刚刚我在你的酒楼遇见闵斯琳,她说你卖给她‘斜雨酿’,最可恶的是,她还用那壶酒打败我!”简直没天良。
“这是怎么回事儿?”柳絮飞听得一头雾水。
“还用说吗?”想起来就有气。“我和闵斯琳争一只唐代古砚,价格被迫喊到一个不台理的地步已经够呕了,她最后居然还拿出一壶酒贿赂郑员外,害我因此而败北。”
“那应该叫讨好,不叫贿赂。”柳絮飞总算搞清楚怎么回事,原来是抢宝物又抢输闵斯琳,难怪他要发飙。
“别要嘴皮子。”皇甫渊咬牙忍耐。“你说,你有‘斜雨酿’的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却卖给闵斯琳那恶婆娘?你这么做,不是存心跟我作对吗?”别人也就算了,他们两人可是拜把兄弟,自己的兄弟不帮帮外人,今天他要是不解释清楚,兄弟也不用做了。
“皇甫兄,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明,别气过头。”柳絮飞不但不怕皇甫渊发飙,还觉得他如此生气很有趣,和平日的理性有礼大相迳庭。
“好,你说。”皇甫渊尽可能沉住气,却发现很难,只要是跟闵斯琳扯上边,不管是什么事他都很难保持冷静,况且这还关系到两人之间的友情。
“这酒是不卖的。”柳絮飞解释。“而且‘斜雨酿’也不是我酒坊酿出来的酒,是岚儿的家传秘酒,只有少数人喝过,外头的人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所以他错怪他啦!这根本不是他的主意。
“既然不外卖,为何闵斯琳能弄到那壶酒?”少骗人,皇甫渊气呼呼。
“大概是岚儿答应给她的。”柳絮飞猜测。“你知道,自从那件事以后,我们两家就多有来往,琳儿大概是趁着和岚儿聊天的机会,硬跟她敲诈的,这事儿我也不知道。”
“这臭娘儿们,又走旁门左道。”说起闵斯琳做生意的手段,皇甫渊就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别气别气。”柳絮飞安慰皇甫渊。“琳儿做事是比较不择手段了点儿,不过你也不能否认她很有干劲。”
如果她不是那么能干,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内夺去皇甫家半壁江山,自然有她过人之处。
“哼!”皇甫渊根本不想听有关她的任何事,特别是好话。
“相对之下,你就过于自信,这样是不行的哦!”柳絮飞明白皇甫渊对闵斯琳有心结,但身为好友有些话不得不说,就算不中听,他还是说了。
其实皇甫渊比谁都了解问题出在哪里,过去他确实自视甚高,以为凭着几代打出来的名号,不可能被轻易扳倒,他也不屑与女子争斗。如今看来,他不想斗都不行,对方的炮火都打到家门口来,他一味逃避忍让,博取不了好名声便罢,恐怕还会落个胆小的恶名,是否该认真考虑亲自出面?
第2章(2)
“不说这个了。”瞧见皇甫渊认真的表情,柳絮飞知道他已经把话听进去,于是顺势改变话题。
“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准备安定下来吗?”
闻言,皇甫渊宁愿柳絮飞没有更换话题,今天絮飞怎么搞的,净挑些他不爱听的话说。
“你知道我对成亲没兴趣。”他才二十五岁,还没有老到非娶妻不可。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柳絮飞打趣回道。“伯父伯母的感情这么好,简直就是一对神仙眷侣,你这个做儿子的,天天在他们身边居然没感觉,会不会太对不起他们了?”就算不向往爱情,最起码也不该排斥,可他却躲爱情躲得远远的。
“就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太好,我才觉得可怕。”眼中只有对方,身边的人一概视而不见,想起来就令人头皮发麻。
“为什么?”柳絮飞不解。“一般人还巴不得父母的感情好,可你好像浑身不自在。”
“如果你和我交换立场,你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皇甫渊干笑。“每当我瞧见爹娘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我想这种感觉,你一辈子也不能体会。”就是这样,他才害怕爱情,排斥爱情。
柳絮飞沉默不语,的确他很难体会皇甫渊的感觉。他只知道皇甫渊的母亲在生下他以后便无法再生育,而他父亲则因为太爱他母亲而不愿纳妾,他因此成了皇甫家唯一的继承人,所有责任都落在他身上。
柳絮飞也同样爱他的妻子,但比起皇甫老爷和夫人,自己和岚儿之间的亲密互动,还比不上人家的一半,难怪皇甫兄会有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其实,我觉得你和琳儿挺相配的。”柳絮飞哪壶不开提哪壶,皇甫渊整个人因此而清醒过来。
“你说什么?”胡说八道。
“我说真的。”柳絮飞微笑。“你们同样外表出色,家世相当,又是同行,可惜双方是世仇,否则可说是天作之合。”真是令人遗憾。
“你别触我霉头,我才不想跟那匹野马扯上任何关系。”完全没个女人样,一天到晚往外跑,谁娶她谁倒霉。
“缘分这种事很难说。”柳絮飞笑嘻嘻。“就我看,你们两个人很有缘,说不定月老早为你们两个人牵好线,只是你们还没发觉而已。”要不然怎么会明明躲着对方,还会在他的酒楼碰面?这就是缘分。
“求求你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怕我中午吃的东西都会吐出来。”白白浪费了一桌好菜。
“不说、不说。”柳絮飞从善如流的回道。“总之,你还是快点成亲吧!省得全京城的姑娘追着你跑。”
自从“京城第一美男子”贺英烨成亲以后,那些云英未嫁的姑娘们个个全变了心,转到另一个“京城第一美男子”上头,要柳絮飞说,他认为皇甫渊可比贺英烨英俊多了,光是那份浓浓的男子气概,贺英烨就远远不如他。
“别瞎说,既然不是你出的主意,那么我也不怪你了,咱们改天再相约喝酒。”皇甫渊实在怕了成亲的话题,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明白,改天见。”柳絮飞有趣地看着他慌张的背影,好想告诉他成亲其实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反而充满乐趣。
问题是皇甫渊压根儿不这么想,尤其当他一回到家,瞧见父亲竟拿着镜子和眉石帮母亲画眉时更是快昏倒。也不想想自个儿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一套,他们不会不好意思,他这个做儿子的都觉得难为情。
皇甫渊原本想趁着父母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穿越花厅,回到自己的院落,没想到会被逮个正着。
“渊儿,你回来了。”皇甫老爷手拿着眉石专心沾抹,一边同他说话,表面上像是关心他的动态,但皇甫渊知道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儿。
“是,我回来了。”既然被发现,皇甫渊只得停下脚步,跟父母请安。
“辛苦了,铺子里的生意都还好吧?”皇甫老爷心不在焉地问皇甫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妻子那双柳眉,就怕失手没有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