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太太,你也知道『商人重利轻别离』,车金祺现在只留赫凡这个儿子在身边,赫凡聪明又能干,我相信他的能力足以统领东兆,偏偏有人不让他好过。
车夫人是怎样的角色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的儿子没望,才勉为其难认了赫凡,现在赫凡出事,她更可藉机怂恿车金祺去外面找个儿子……同是女人,你可以站在我的立场,体谅我的心情吗?请你可怜我这个没用、只能攀附儿子活下去的女人,给我一条生路好吗?汪太太,我求你…」
「金小姐,你、你这根本是在为难我嘛!」汪母慌了,她真不知道该怎麽打发这泪眼汪汪的可怜女人。
「妈,你就答应金阿姨吧。」本来在房间里休息的汪羽璇走出来,清清楚楚对母亲说:「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去找杜叔叔吗?不如我就去美国找杜叔叔吧。」
「羽璇,你真是个好孩子!」金毓贤感动地抱著汪羽璇,感激涕零道:「金阿姨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善解人意的乖女孩,老天爷一定不会亏待你,一定会给你个好夫婿的!」
看到这景象,汪母除了摇头叹息,也没别的话好说了。
山难後不到十天,汪羽璇尚未从这场惊天动地的灾难里恢复过来,就在母亲及美国的杜叔叔安排下飞抵纽约,开始全新的生活。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她刻意孤立自己,坚持不与杜叔叔同住,而选择住在学校宿舍里。
她让自己像个设定好的机器人般规律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强迫自己完全融入当地的人际与生活圈,完全不讲、不听、不看中文,也不接触任何来自台湾的讯息。
如此她才能彻底埋葬过去,将与车赫凡的那段记忆重重上锁,永远不再想起。
对汪羽璇而言,在自我放逐的异乡生活里,唯一一扇向著蓝天,可以供给她心灵阳光的窗口,只有在日本留学的昔日姐妹淘——奚心瑷。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收到奚心瑷从日本寄来的可爱小东西,或者她也会拍些实习作品,把一些很搞怪的发型和化妆拍成照片给她笑一笑。
汪羽璇把所有的苦闷、忿懑都化为写给奚心瑷的文字,随著信件漂洋过海到日本,把沉痛的过往葬送在海洋中,换来心灵的平静。
从飞离台湾那天开始,汪羽璇心里很清楚,她和车赫凡就像汪洋大海中偶然交会的船只,擦身而过之後各有各的方向,只有渐行渐远,不可能再有相会的时候。
几乎算是被迫离开台湾的汪羽璇,在美国的生活也渐入佳境,她一度以为以後的人生都会在美国度过,既然她对台湾已无眷恋,不回头也理所当然。
第3章(2)
「羽璇,你真的甘心让车赫凡永远不知道,在他生命里曾有你存在过?甘心让车赫凡像个傀儡一样任人摆布?你们之间,难道真要这样子不明不白算了?他是一个人,不是一条狗!他们没有资格剥夺他选择的自由!」
宋传伟坐在学校的如茵绿地上,以平静的语气说著汪羽璇听不懂的话语。
他在台湾完成大学学业,因为拥有外国国籍可以不必服兵役,而为了打探到汪羽璇确实落脚的学校,宋传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经由各地台湾同学会,才得知她在离纽约市还有大半天车程的知名大学商学院就读。
汪羽璇下了课,才走出教室便看见站在草坪上微笑的他,结实吓了好大一跳,没料宋传伟的话更叫她困惑惊讶。
「你的话是什麽意思,我怎麽一点都听不懂?」汪羽璇不解的看著他。「你突然跑到我学校来,就为了跟我玩猜谜游戏?你可不可以说清楚点,车赫凡怎麽了?他不是痊愈了吗?」
车赫凡经过近半年的休息才终於彻底复原,这是汪羽璇唯一知道的、关於他的消息。
「是,他是身体复原出院了,但是,他被换了一个脑袋!」宋传伟不平道:「外表上他一点也没变,跟以前刖的车赫凡一模一样,可怕的是他整个思想、脾气都跟以前刖不同,像彻底换了一个人……为了巩固利益竟做出这种事,车金祺为了钱、权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呸,真是丧尽天良!」
「换了一个脑袋?」汪羽璇依然有听没有懂,蹙起秀眉问:「这怎麽说?他跌伤了脑子还是变笨了?还是……他丧失了记忆?」
汪羽璇每每忆起他摔落山崖的情景依然心惊,在那样强烈巨大的碰撞下还能保住生命已经是奇迹,只是伤害脑部或其他功能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可能让你猜中了。他确实丧失了大部分的记忆,只不过……」宋传伟抬头望向天际,长叹道:「可惜他不是自然丧失,而是人为加工……」
「不会吧?这怎麽人为加工?,」汪羽璇不可置信地摇头。「太夸张了!你去哪听来的小道消息?我不相信记忆可以用人工方式抹去,除非是他自己忘记!」
「车赫凡确实有被他父亲请来的催眠师进行过催眠。」宋传伟斩钉截铁说:「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个大秘密,只因为他们请的那个催眠师是经过我家的家庭医生介绍的!我家的家庭医师还告诉我,车家要求的催眠非常彻底,现在的车赫儿跟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他不再如以前热血有情有义,也不再嫉恶如仇,变得像他父亲一样唯利是图,为了利益六亲不认!
更恐怖的是,在他的记忆里,山难以前的一切几乎全部被抹得一乾二净,他记不得高中以前的一切……」
「这、这是真的吗?」汪羽璇从没听过这麽恐怖的事,她听完宋传伟的述说,只觉浑身发抖,无法相信地摇头。「他真的什麽都不记得了?你确定?」
「嗯。」宋传伟止目定点头:「他变了。变得跟他父亲一模一样,对他遗忘的过去,车家自然编好一套说辞来蒙骗他,只要他不遇见以前认识的人,车赫凡只会相信家人告诉他的那一套。」
「……天啊……」汪羽璇听完,什麽话也接不了。在她单纯的想法里不能理解这般复杂的阴谋究竟为了什麽?也难怪宋传伟要说车家不当车赫凡是个人,而是条狗了!
自己亲生的儿子,他们怎麽狠得下心啊?汪羽璇悲伤心痛地低头暗泣,感觉好不容易不再波动的心海又掀起滔天巨浪。
「或许,我千里迢迢跑来告诉你这件事,对你太残忍了。」宋传伟站起身拍拍屁股。「羽璇,我只是觉得你为了他远走他乡,再怎麽样也有知的权利,如果你真的想回去挽回他,我可以帮你。」
「我……我想,没有必要了。」汪羽璇凄楚地摇摇头。「我都离开台湾了,还管他记得或不记得谁?他母亲巴不得我离他愈远愈好,还是算了……」
「别急著否定。」宋传伟认真看著她的眼睛。「你还有时间慢慢想。下午你还要上课,我也刚好要去纽约办点事情。不如你明天下课後来纽约找我,我们找个地方吃顿饭,顺便讨论这个问题。」
宋传伟像是兄长、又像是导师一般给她强而有力的支撑。
他握著她的手,诚恳允诺:「羽璇,不管你要考虑多久都没关系,重点是你自己想清楚,我不希望你的人生再有不能弥补的後悔。明天……无论你决定如何,我都会支持你。」
「嗯。」汪羽璇感动得热泪盈眶,点头道:「学长,真的谢谢你。」
隔天,汪羽璇下了课之後如期赴约。
她自己开著车子到纽约和宋传伟会合,为了车赫凡在台湾被人为加工失去记忆的事,她想了一整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山难发生的时候,金毓贤到家里来又哭又跪,深怕车赫凡大好前途坏在自己手上,好说歹说非要她离开台湾不可。
汪羽璇为了顾全大局黯然离开,甚至做到彻底与台湾断绝音讯的地步。
她已经做到这样了,那些长辈为什麽还忍心对无辜的他做这种事?她愈想愈是悲愤心痛。
倘若仅是阻止一段感情,何需残忍至此?
在飞车前往纽约的路上,她脑子里涌进万千复杂思绪,想起车赫凡对她的誓言犹在耳边,而今已付诸风中,不留痕迹,怎不令她感伤心痛?
大人为了一己私利主宰孩子的生命,宁可让孩子扭曲了原本的良善天性,只为了更壮大事业
她真不懂这些富豪们脑袋在想什麽,难道他们不知道世界上很多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吗?
离开台湾的时候,她没有再见车赫凡一面,忍住相思的苦痛,竟换来这样的结果!汪羽璇很不甘心。
她想听从宋传伟的建议回台湾一趟,为车赫凡争一口气!她不想再处於挨打的位子,既然委屈不能求全,那麽再委屈又有什麽意义?
汪羽璇心急著要赶快见到宋传伟商讨这件事,从来不开快车的她此时竟不由自主猛踩油门,超越一部又一部车。
就在她准备超越前方一部载著家具的小货车时,突然失速往前追撞,她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见货车上的家具掉落一地,唏哩哗啦一阵碎裂声响!
她随著车身的翻滚撞击瞬间失去所有意识,只在最後被狠狠甩出车外掉落地面时,清楚感觉碎玻璃压过脸部,传来强烈的肌肉切割拉扯的剧痛.!
那是一场要命的恐怖车祸,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太阳,谁料老天爷并不想结束祂的游戏——祂让她活下来,却彻底毁容。
一向视她如已出的杜叔叔不惜砸下重金找遍全美权威名医,不但要把她救活,更要她恢复昔日姣美的容颜。
那段整型复健的日子可谓生不如死,她不知道自己是靠什麽力量捱过那种痛苦,躺在病床上不见天日的时候,她总挥不去一死了之的念头……
约她到纽约的宋传伟为此自责不已,那段时间他放下所有工作与学业陪伴在她身边,同时他也通知在日本短期进修的奚心瑷,奚心瑷接到消息马上从日本飞过来陪伴照料她,陪著她捱过手术的痛苦和抚平心灵的创伤。
他们一心只想让她赶快走出生命幽谷,再也无暇顾及台湾的车赫凡到底变成怎麽样。
後来,她恢复了健康,只是她的容貌已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如再生父亲的杜叔叔希望她浴火重生之後,彻底告别台湾的风风雨雨,反正她现今的模样已没人认得出来,何不顺势展开不一样的人生?
她听从恩人的安排,改了中文名字,从汪羽璇变成了汪瑀璇,表示从今以後恶运远离。
接著,杜叔叔安排她读最有名的大学商学系,同时进入杜氏企业从基层做起,他要她脱胎换骨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几年光阴过去,她果真不辜负杜叔叔的栽培,在美国东岸的流行时装界闯出名号。之後,再挟著母公司杜氏企业的丰厚资源,她回到台湾大举开疆辟土,再创响亮成功的休闲时装品牌。
她低调工作,把所有的荣耀都归给美国的杜氏企业,而她的心在这些年完全静止,她以为换了面貌重生之後,可以永远过得波澜不兴。
她不想记得过去,但过去在她生命中登场的人物和回忆,却不愿轻易放过她。
第4章(1)
往事如烟,或往事并不如烟?
青春年少的汪羽璇把爱情当成信仰,纯净的心灵以为爱情是永远,她执迷不悔的信仰爱,却不知道命运一向残酷。
年少时的爱情,通常走不了多远。
汪羽璇在历经车祸重伤,熬过一次又一次比死还痛苦的整型复健後,在杜叔叔的建议下,把名字从「汪羽璇」改成「汪瑀璇」,以祈换得下半生的顺遂平安。
她不知道眼前的波澜不兴的日子算不算平安?
只是,在经历过这麽多死去活来的痛苦历程之後,她才终於学会——
爱情是现实的。
当爱离开,曾经坚定的信仰彷如那年车祸现场的一地破玻璃,当她摔出车外滚过去,满地碎片沁出她一头一脸的血时,那椎心刺骨的疼痛,无法言喻……
乓!
陡然一道玻璃撞击地面的轻脆响声,彷如魔女的咒语,将她从遥远记忆里的恍惚中召回。
汪瑀璇怔怔望著脚下的玻璃屑,多年前车祸现场的惊悚再度让她处在极端恐惧中。她无法控制地轻颤不已,连想弯下身捡拾碎片的力气都没有。
「怎麽了?汪小姐,你又摔破杯子了?」
「不是,是……是我不小心打破了化妆镜。」她不知所措地小声回答。
办公室门被推开,进来一个青春活力、穿著干练套装的年轻女孩,她放下手上的一大叠资料,赶忙冲到小储藏间拿出扫把。
「等等先别动,我帮你扫一扫。这东西不清乾净很危险,万一脚踩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麻烦你了,艾琳。」汪瑀漩有点羞赧,毕竟都这麽大一个人了,还常三天两头摔碎东西,实在不是件太光彩的事。
「好了,应该扫乾净了。」艾琳把扫把归回原位,抱起那堆资料来到她的女老板面前。「汪小姐,这是上个月各家分店的业绩报表,请你过目。」
「嗯,你先放著。」汪瑀璇从档案柜里拿出一本彩色目录。「这是我们上一季的产品目录,你也知道上季我们的业绩几乎没有成长。针对这问题,杜总裁在美国跟企划部门讨论过,他们觉得模特儿用得不好……」
「会吗?他可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人家是台湾最当红的青春偶像耶!代言费真是贵得吓死人。」艾琳微噘起嘴,不以为然道。
艾琳是「旅行者」服装在台湾专门负责业务和行销的主管,汪瑀璇这些年一直帮杜叔叔的服装生意在台湾开疆扩土。除了服装本业之外,她也负责帮杜叔叔做些土地开发及其他项目的投资。
「不,你跟我一样没弄清楚问题所在。」汪瑀璇笑著摇摇手,认真把目录摊开解释道:「他是很红没错,但是别忘了我们走的是高价位路线,喜欢崇拜他的人末必有财力消费我们的衣服啊!倒是口袋饱满的金字塔阶级,可不见得认识这小毛头是谁呢!」
「是喔?可是当初广告很成功耶,几支电视广告也都寄回总公司给杜总裁看过了呀。」艾琳叹了口气,似乎还不愿接受产品销售不佳的事实。
「没关系,杜总裁没有指责谁的意思。」汪瑀璇了解员工的想法,安慰道:「只是下年度的目录要开始筹备了,我们得针对这缺失来改进。慢慢来,『旅行者』进入台湾市场不久,目前的成绩已经让总公司很满意了,只要稍微修正一下诉求对象,我有信心,下年度一定业绩飞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