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知道。」汪瑀璇点点头,思忖道:「他们透过好多管道来沟通过,可是我们早经由代表律师通知过对方,表明不可能让出那块地。难道,车赫凡想来阴的?」
想起宋传伟曾经藉著醉意「意有所指」说过一番话,当时她没听懂,现在她可慢慢弄清楚了——原来,车赫凡心机真的这麽重?
「不会吧,车赫凡不是那种人。」奚心暧立刻为他辩白:「你先别急嘛,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或许我不该说这件事……」艾琳轻咳了一下,艰困说道:「汪小姐,请你帮我保密。关於那块地的事,我、我男朋友无意间提起过。」
「他怎麽说?」汪瑀璇痛心抚著胸口,虚弱问:「没关系,你尽管说,我会帮你保密。」
「我男朋友说,他的表哥,就是车赫凡,因为无法拿到那块地,所以承受了来自家族长辈及股东们非常大的压力。
就缺了那一角,东兆集团的环球商城计画迟迟无法成形,车赫凡面对股东的责难也无法招架。就在苦无对策之下,他、他想自己出马,亲自到店里看看——我想他大概是想摸清楚汪小姐究竟是什麽来历底细……」
第9章(2)
「原来如此。我懂了……原来如此……」汪瑀璇咬著唇,紧紧咬著,直到鲜红的血沁出,染红了发白的唇。
她终於明白那个周五夜晚,车赫凡突然出现在店里并不是「偶然逛到」,他是有计画有目的,他想亲近自己,松懈敌方的防备心,再配合权大势大的立委耍几个贱招,如此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要的东西便可手到擒来。
多可悲!
她真以为他们爱情的灵魂还在,还以为他真的付出真情,她为他几乎苏醒的记忆狂乱悸动,挣扎著要不要接受他带刺的爱情,几乎又陷入他狂烈浓郁的爱里不能自拔。
结果闹了半天,原来只是他为了商业利益玩的游戏而已。
汪瑀璇呆呆看著桌上摊满一张张意欲将她消灭的「武器」,她的心碎了,泪乾了,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
「车赫凡,你是什麽意思?」
汪瑀璇冲进车赫凡的办公室,守在门外的秘书怎麽也挡不住。
「瑀璇?你怎麽了?」车赫凡从椅子上站起来,诧异望著震怒的、双眼蓄满泪水的汪瑀璇,温柔询问:「什麽事让你气成这样子?」
「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你的诡计我全都知道了,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就是你做人的准则吗?赚这种黑心钱,难怪你晚上睡不好!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汪瑀璇想起艾琳对她说的那些话,再对照这些日子他的一言一行,她肯定连串打击「旅行者」的事件,绝对跟车赫凡脱不了关系!
「什麽诡计?你现在是怎麽回事?瑀璇,你先冷静一下,坐下来慢慢说……」
车赫凡呆愣看著她火力十足地凶猛炮轰自己,无法想像一向给人温婉恬静印象的汪瑀璇也有不能控制的一面。究竟是什麽天大的事情让她失控?
「你还要继续演吗?车赫凡,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到现在你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我真不敢相信……」汪瑀璇瞪著他,伤心混著失望挫败的泪水如泉狂涌。
「以前的你多麽正直刚毅!以前的你,为了家贫而被老师欺负的同学抱不平;以前的你,眼底容不下任何不义之事……为什麽,一场意外让你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太可怕了,你不是车赫凡!至少,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车赫凡!」
「你承认了!你以前就认识我?」车赫凡瞠大眼睛追问:「你……为什麽到现在才愿意承认?以前你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
「我不想认,因为你不值得!」汪瑀璇恨恨地瞪他。「反正过去你已经忘得一乾二净,你不仅失去记忆,还失去善良的本性!你目空一切、唯利是图!我不想认识这样的车赫凡,我不要!」
她开始还能平静述说,渐渐情绪激昂,她不顾一切把心里的话吼出来,过去埋藏的悲哀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
「瑀璇……你、你真的是以前……以前我爱过的『汪羽璇』?」车赫凡像是被一阵惊雷轰顶,沉睡不醒的记忆微微挑动,模模糊糊的影像如一部陈年老电影,在他脑海中播放。
车赫凡慢慢走到她面前坐下,仔细端详她与照片完全不一样的容颜。「你对我的过去,竟比我自己还清楚明白?我甚至搞不懂,以前的我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瑀璇,这些年我一直活在遗失过去的痛苦深渊里,没有人可以拉我一把。」
「哼!你不需要知道,现在的你根本不配!」汪瑀璇从皮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嗓音沙哑道:「这就是你为非作歹的铁证!」
车赫凡接过那些文件,一边翻看著,脸色愈来愈难看。「这……这是什麽时候的事?怎麽会有这种事?」
「不要在我面前装无辜了!」汪瑀璇擦乾眼泪,毅然起身,沉痛道:「放心,你很快就可以拿到你想要的了,我祝东兆集团鸿图大展,也祝你和江立委千金幸福美满。再见!」
「不!你听我说——」眼看汪瑀璇夺门而出,车赫凡急忙追上前想拦下她。
「没什麽好说的,所有事情就如你所知道的。」汪瑀璇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态度决绝。「你知道的、想得起来的也好,不知道的、想不起来的那也OK。我告诉你,车赫凡,你摔一跤把一切都忘记,还算是幸福的,难过的是像我这种——时间过去、容颜改变,痛苦却还历历在目……」
叮!
电梯门关上,汪瑀璇哀愁沉痛的容颜彻底消失在眼前,车赫凡呆站在电梯前,像中了蛊被抽掉魂魄,思绪僵凝在某个时空,回不到现实世界。
*
做完两个小时的心理谘询,躺在诊疗椅上的车赫凡泪流满面。
他的眼泪是感动自己终於找回遗失的记忆,也是为了受尽磨难的汪瑀璇心碎。
「催眠可以让人洗去某些记忆,但藉由某些书信或照片辅佐,再找回记忆不是不可能的事。」帮助车赫凡诊疗失眠问题的精神科医师解释道:「这次能够成功,你要感谢奚小姐。若不是她提供那麽多照片跟资料,我也很难帮你恢复。」
「是啊……」车赫凡从诊疗椅上坐起来,抹乾泪水。「她被我逼问了好几次,虽然每次她都想把一切说出来,却又怕瑀璇知道会不高兴,每次都答得支支吾吾。她说得难过,我听得更难受。」
「现在真相大白,以後你就不会烦得睡不好了。」医师亲切地拍拍他的肩。「我还记得奚小姐亲自拿资料到诊所交给我时,她只说,她不忍再看你们继续为了莫名的阻隔而互相折磨。她还要我告诉你,好了以後记得好好补偿汪小姐为你所受的苦。」
「我会的。」车赫凡肯定点头,握住医师的手。「谢谢你帮我找到悬荡许久的答案,这种感觉彷佛新生。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的人无法了解这滋味。」
「别说谢谢,这些年我一直没办法让你的失忆有所进展,我真的很过意不去。还好,奚小姐让你我都解脱了。」
「看来她算是我的恩人,我得好好谢谢她。」车赫凡长期深锁的浓眉终於舒展开来,朗笑道:「我告辞了,改天再好好答谢医生。」
「别这麽说,病患能痊愈是我最快乐的事。」
车赫几道谢後离开诊所,他第一个想见的就是汪瑀璇!
在他寻回记忆的此刻,才终於知道为什么她会生气。
车赫凡,你摔一跤把一切都忘记,还算是幸福的,难过的是像我这种——时间过去、容颜改变,痛苦却还历历在目……
想起她被迫离开台湾,去到异乡却意外发生车祸,一桩接一桩的不幸都是因为他而起!
对她的亏欠他真不知从何补偿!
车赫凡决定,从今以後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而保护她的首件要事便是铲除伤害她的人!
汪瑀璇激动控诉他运用未来岳丈江立委的职权逼她生意做不下去,车赫凡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江菱贞这个笨女人才会使出如此手法粗糙、动机歹毒的烂手段。
车赫凡知道不能再跟江菱贞「鬼混」下去,今天她会用断水断电这招,将来她大小姐一不高兴,难保不会用更卑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他拿起手机打给符宏升。「宏升,帮我约江菱贞和他父母,愈快愈好。」
「真巧,刚刚我才接到江万益的电话,说要约你和你父母一起见面吃饭呢。」
「那最好,大家一起见个面,有什麽话一次讲清楚。」
「你想……你想谈婚事了吗?怎麽突然想不开啊?我还以为你会要我推掉。」
「不,你赶快安排,愈快愈好。」车赫凡什麽也不多解释,简单交代过後便要挂电话。
「对了,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符宏升兴高采烈地说: 「『旅行者』的代表律师已经跟我们连络了,他们愿意让出东区那块地,但是价格比市价高三成,现在交给财务部审查,我想应该没问题。」
「她答应卖地了?怎麽会?」车赫凡一点也不开心,心中有股不详预感。
「你干嘛这麽讶异,人家同意要卖地是好事啊。」符宏升不明白他怀疑什麽,补充道:「算我们好运啦,听说『旅行者』计画去上海扩店,恰好需要一笔资金,把那块地一买给我们刚好……」
「去上海发展?」车赫凡脚步开始沉重,缓言问道:「谁要去?」
「当然是汪瑀璇啊!她是『旅行者』的实际经营者耶……」
「她要走……怎麽可以!」车赫凡焦急低喃:「我告诉你,这件事先搁著,等我回办公室再处理!先别签约,等我回去再说!」
车赫凡慌乱地挂掉电话,本来豁然开朗的心,又蒙上重重浓雾。
第10章(1)
江万益带著老婆和女儿作东请客,车赫凡及车家长辈都到齐了。
席设五星饭店日式料理餐厅、盛大而隆重的晚宴,两家家长心里都有共同的默契,是该好好讨论年轻人的终身大事的时候了。
江菱贞为了这晚,特地到美容中心做了一整套全身美容,还花大钱请造型师设计发型化妆,穿上最新采购的名牌套装,欢欢喜喜挽著母亲入席,娇羞的神情彷佛自己是个新嫁娘。
她确实以为自己就快是东兆集团的少奶奶了!就在立委老爸帮她完成一项自认车赫凡会感激涕零的丰功伟迹之後,江菱贞有信心,过不了多久就可以风风光光穿著白纱,嫁给众多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车赫凡!
「菱贞,」车夫人一副准婆婆的热切样,堆起虚伪笑容。「来!过来坐在赫凡旁边,你帮车妈妈看著他,别让他喝太多啊!」
「嗯。」江菱贞笑咪咪快步过来坐在车赫凡旁边的位子,稍嫌黏腻的喊道:「赫凡,我爸对你最好了,他知道你喜欢吃日本菜,花了一番工夫才订到这里,平常没有特殊关系很难订位呢!」
「真的吗?」车赫凡冷哼,语气刻薄。「我也是到最近才知道,原来江伯父那麽懂得搞关系,尤其是政府关系搞得特别好,实在令人佩服。」
「赫凡,你又哪里不对劲啦?干嘛这样说话?」江菱贞不悦嘟起嘴,看得出来他又怪怪的,却搞不清楚他在别扭什麽。
江菱贞觉得委屈,怎麽对他就是讨不到一点好?以前知道他为了拿不到东区那块地而心烦,现在好不容易对方认输了,他的不爽又是为哪桩?
「长辈在座,别没礼貌。」金毓贤靠向他小声提醒。
车赫凡的亲生母亲也出席今天的晚宴,这是他特别向父亲要求的。
难得车金祺也答应了,毕竟是孩子的终身大事,生母出席也是理所当然。
「呵呵!」江万益政治圈混得久,懂得见人说人话的道理,忙打回场。「男人就是要像赫凡这样有气魄!有话敢讲,有意见敢说,这样才是做大事的人!来,江伯伯敬你一杯。」
车赫凡不发一语,冷著脸举杯,好不容易带起来的气氛又冷了。
「赫凡!江伯伯在跟你讲话,你是什麽态度?」车金祺怒斥道:「一点礼貌都不懂!」
「没关系、没关系!」江万益笑得尴尬,纵使心里不爽,为了女儿也得忍。 「赫凡可能公事忙,累了一天精神不好。呵呵,等下吃饱就有精神了。」
「唉,我这儿子处事还不够圆滑,给我惹了不少麻烦,这以後还得请江委员多多提点提点,最好能从委员您身上学点基本功,这样我就轻松多了。」
车金祺凌厉眼神扫过儿子,他一入座就发现车赫凡神情不太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没料到儿子当真当著双方家长面前出言不逊。
「哪里!赫凡年纪轻轻,却把东兆经营得有声有色,真的很不容易!我还常提醒菱贞,没事别在上班时打扰赫凡,男人工作的时候最讨厌女人在旁边罗嗦了。」江委员夫人连忙帮著说话。「车董事长,赫凡真的很优秀,要不我们也舍不得让菱贞这麽早出嫁啊!」
「对了,今天咱们不就是来讨论小俩口的婚姻大事吗?唉,我早就说这事要早点办了嘛!」车夫人直接切入正题,偏过头笑著问车赫凡:「人家菱贞也等你好一阵子啦,什麽时候咱们两家把喜事办一办啊?」
「……」车赫凡沉吟。
他脸色穆肃,看了看始终默不作声的母亲,再看看两对利益薰心的父母,真觉得眼前的一切实在荒唐:根本是一出彻彻底底的荒谬闹剧!
「怎麽了?今天难得长辈都在,你有什麽想法就仅管说。」车金祺催促道。
「我并没有打算跟菱贞结婚。」车赫凡平和清楚道。
「你、你说什、什麽?你到底在说什麽?」车夫人尖起嗓门喊:「赫凡!你、你这孩子今天吃错什麽药啦?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赫凡……」金毓贤吓了一大跳,眼神惊惺地看著他。「长辈都在,你别乱使性子!」
「我说得够清楚了,还需要再重复一次吗?」他冷静犀利,而且面无表情。「我刚刚说了,我不打算娶江菱贞。因为我不爱她,从来不爱。我不能昧著良心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这样对她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给我一个理由!」车金祺气得站起来,指著儿子鼻子质问。「都到这节骨眼了,你还瞎闹?!」
「我如果昧著良心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而且是个只会运用立委父亲的特权去欺压善良百姓的恶毒女人,那才是胡闹!」车赫凡也跟著站起来,看著一桌子全被吓傻了、睁大眼睛的长辈。「我不想再像一头笨牛任由人摆布,你们可以夺去我的记忆,却不能杀死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