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这次仍会像前几次一样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不仅没能害死汤水淳,反倒让事情被揭露开来。
她跪在韩氏跟前求道:“娘,我知道我铸下这种大错,景家绝容不了我,请您给我一刻钟的时间,让我见见那两个孩子,交代他们一些话,再行处置我。”
韩氏沉痛的叹息一声,她做下这种事,她委实难以饶了她,摆摆手,让身边的几个心腹婆子押着她回房,去见孩子最后一面。
站在门口的汤水淳,在她经过身边时,冷冷出声质问她,“你知道心疼你自个儿的儿子,为何却对别人的儿子那般狠毒残忍?”
简霜霜讶异的望向她,接着似是想起什么,脸色遽变。
汤水淳冷声再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多行不义必自毙!小朔可是一直在你身边,等着看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嫡母的下场!你有今天,正是应“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听她提起那个被她害得早夭的孩子,简霜霜圆润的脸庞霎时一片惨白,她惊恐的抬眼望着四周,似是想寻找那个孩子的亡魂。
汤水淳肃声严厉的道:“别找了,你看不见他,但他一直盯着你,就算你死,也洗脱不了你所犯下的罪行。”
在她身旁的景韶,听见她所说的话感到很意外,难道那个早夭的侄儿也是遭到简霜霜所害?
可在她嫁过来前,小朔便死了,她是怎么得知这件事?
简霜霜两手颤抖地紧紧掐着掌心,被几个婆子带着出去,景昌也跟在她身后出去。
回到房里,简霜霜叫来两个儿子,嘱咐他们几句话。
“照儿、宣儿,往后你们要好好用功读书。照儿,你是哥哥,要多照顾弟弟一点,以后不能再任性,不能再挑食,更不能再随意胡闹,要好好听你爹的话,知不知道?”她做下的那些事被揭露,身为她的孩子,两人日后必然会遭到牵累,被人瞧不起,因此她不得不这般叮嘱两人。
“还有,往后要堂堂正正做人,别像娘这样自以为机关算尽,却没能落个好下场。”说到这儿,她哽咽的抹泪。
两个五、六岁年纪的孩子懵懵懂懂的,不太明白母亲的话意,只是脆声应道:“知道了,娘,我跟宣儿肚子饿了,想吃如意糕。”两个孩子在她的宠爱之下素来任性,即使瞧见母亲流着泪,也不懂得关心她,只惦记着自个儿的肚子。
“好,我让人带你们下去吃。”她不舍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想起那个遭她虐待而死的另一个孩子,在临死前的这一刻,她忽然后悔曾经那样狠心的对他做下那些事。
两个孩子离开后,她看向那几个看守她的婆子,求情道:“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只要半刻钟就好,不会太久。”
那几个婆子见她也没地方可逃,遂点头答应,走到房门外守着。
她们离开后,她从暗柜里取出一只蓝色瓶子,即便要死,她也要由自个儿决定自个儿的死法,不让别人插手。
但景昌突然进来,一把抢走她手上的毒药。
“你想寻死?!”
“我不死,难道你以为我还有活路吗?”她再从丈夫手上抢回毒药,这毒药是无意中得到,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才留下来的,没想到最后竟是要用在自个儿身上。
“我知道你没有对娘说实话,你之所以对二哥那几任妻子下手,不全是因为觊觎景家的家产,而是因为嫉妒她们,因为你原本想嫁的是二哥,不是我!”他愤怒的说出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
被丈夫说中心中想法,简霜霜也没再隐瞒,“没错,我当初想嫁的是景韶,我也一直以为我会嫁给他,可是那时候为什么会是你来求亲?我根本不想嫁给你,你可知道当时,我有多恨你吗?!”提起当年的事,她哭着捶打丈夫。
“可二哥压根对你无意,他从未打算要娶你,那时我与二哥一起在花会上邂逅你,是我对你一见钟情,这才求了二哥派人去你家求亲;自你嫁进来后,我自问从未对不起你,甚至在那帖方子的事被揭发时,还替你除掉何管事,让那方子的事永远死无对证。”
“原来何管事是你所杀?”她愕然。
“没错,他不死,若被抓到,就会泄露那方子是你交给他的事,我知道你起先弄来那张方子,是不想再生,所以才每月都服用那药,后来你才吩咐何管事暗中偷天换日,把那药当补药给府里的女眷服用,来避免受孕。”
他接着再道:“我还知道你容不下小朔,你对他所做的那些事我全都知道,可是我从未阻止过你,我心想若是那样做能让你心里快活些,就算牺牲小朔又何妨。”
最后他满眼失望的望着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你心里还是始终没有我。”
这是她头一次听他提起这些事,她错愕又惊讶,她没有想到这个她压根就瞧不起的丈夫,竟做了这么多事,竟然是这么想的。
她啜泣道:“是我对不住你,今后你再找个更好的妻子吧。”说完,她仰头饮下瓶子里的毒药。
喝了一半,便被他抢去。
但那些服下的鸩毒,已足够毒死她。
她一手掐着灼热疼痛的咽喉,一手按着绞痛的肚腹,口中涌出殷红的鲜血,摔倒在地。
景昌双膝跪下抱住她,粗扩的脸上带着决然和深情,“霜霜,你等我,我这就去陪你。”语毕,也饮下另一半的鸩毒,倒卧在她身边。
几个婆子推开门进来,纷纷摇头叹息。
“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有个婆子感慨了句。
适才两人在房里的谈话,她们都已听见,却没有阻止两人服毒自尽,因为凭两人所做下的那些事本就难逃一死,且让两人这么死去,对景家来说也体面一些。
而另一边,就在简霜霜死去的前一刻,全心道观里的除垢也自绝心脉而亡,为自己先前造下的杀孽负责,他若不自尽,以他所做下的事,景家也不会饶过他,必会将他扭送官府,接受该得的惩罚。
第10章(1)
在简霜霜夫妇自尽后,景家派人前往她娘家,将她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告知简家人,且因施法害人的除垢也已自绝身亡,韩氏为了维护景家和简家的颜面,所以这件事在表面上是以老三夫妇俩遭逢意外,双双亡故做了结,并没有再告上官府。
对此汤水淳也没有意见,作恶之人能得到该有的下场,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她心头忧心的是另一件事——多日没再见到小朔的踪影,让她担心会不会是那日他为了救她,而出了什么事。
又过半个多月,仍没能再见到小朔,她再也坐不住,对景韶表示,“我想上全心道观请教除尘道长。”小朔生前的遭遇,她已在那日告诉景韶,也把自个儿能看见小朔的亡魂,以及当日她落水时,是小朔通知他来救她之事一并告诉他。
因为除垢的事,让她得知除尘道长的存在,她心忖除垢确实是有真本领的人,那么身为他的师兄,本领应当只高不低,或许能够通晓鬼灵之事。
知她这段时日一直挂心小朔,景韶颔首,在翌日抽了个空,亲自陪她前往全心道观。
除尘道长怀着一抹愧疚,接见这位在师弟施法下,侥幸逃过一劫的受害者。虽然事情是师弟所为,但他身为师兄,责无旁贷。
他手执拂尘,朝两人施礼道:“贫道师弟虽已用性命赎罪,但贫道没有好好管教师弟,以致他铸下大错,在此向两位施主致歉。”
汤水淳与景韶同时回礼,景韶出声道:“道长客气了,一人做事一人当,道长无须为令师弟所为道歉。景某此番携妻子前来拜访道长,也不是为了追究此事。”
“不知两位施主是为何而来?”
汤水淳开口,“我得知除尘道长道法精深,因此想来请教道长一事。”
“不知施主想问何事?”
汤水淳遂将小朔之事告诉他,“如今他迟迟未再出现,我担忧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因而才来请教道长。”
听毕,除尘讶异道:“原来当时施主能大难不死,是多亏这位小施主,让贫道师弟少造一条杀孽。”说完,他没有推辞,闭上眼为她推算。
半晌后,他睁开眼含笑道:“请施主无须担心,小施主已去了他该去之处。”
他接着再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恭喜施主已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汤水淳和景韶闻言先是一楞,接着景韶那张冷峻的面容露出一抹惊喜,“道长说的是真的?!”
除尘道长捋着下颔的胡子,微笑颔首,“景施主回去后,不妨请大夫为尊夫人瞧瞧。”
汤水淳好奇又欣喜的抬手抚着腹部,这里头已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回到景府,请来大夫诊脉,确认汤水淳真怀了身孕,韩氏得知后,高兴得阖不拢嘴,直呼这是祖先保佑,一扫这段时日因简霜霜夫妇的死而沉郁的心情。
她不肯再让汤水淳为她炖药膳,让她交给府里头的厨子做,还让她给自己开张适合孕妇服用的药膳,让厨子炖了给她调养身子。
霍翠鸾得知消息也过来看她,羡慕的道:“二嫂,你嫁进来还不到一年便怀胎,我这肚皮到现在都还没动静呢,要不你也给我开帖药膳,调理调理身子。”
汤水淳没推拒,一口应了下来,“好,不过我瞧你身子不错,问题未必出在你身上,不如也让四叔一块吃,不过男人吃的和女人不一样,我写张方子给你,你再让厨子炖来吃。”
霍翠鸾喜道:“好、好,那就劳烦二嫂。”
汤水淳开给景惟的是一张益气促精汤,材料是用黄耆、人参、红枣、香菇、山药和虱目鱼与适量的葱、酒一起炖煮。
给霍翠鸾的则是用制半夏、茯苓、苍术、陈皮、神曲、香附、川芎和大米一起熬煮成粥来食用。
拿到方子,霍翠鸾高高兴兴的急着去厨房让厨子给她炖药膳,连景韶与她错身而过,也只是匆匆招呼了声就离开。
景韶走到桌前问:“四弟妹怎么这么高兴?”
她笑道:“她让我给她开两张药膳方子,想调理身子好受孕。”
“四弟妹这些年一直想要个孩子,希望她这次能得偿所愿。”他接着说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吗?”
汤水淳点点头,扶着他的手站起身,“咱们走吧。”
两人坐上马车,前往小朔的墓。
来到城郊景家的墓地,景韶扶着妻子下马车,丫鬟拿着香烛和供品摆在墓前。
夫妻俩并肩而立,手里拿着三炷清香,汤水淳在心里喃喃的对这个早夭的孩子说:“小朔,伤害你的人已经得到报应,除尘道长说你已去了该去的地方,姊姊不知那是哪里,是地府吗?还是你去投胎了?不论如何,姊姊都很感激你,要是没有你,说不定姊姊就无法再回来,姊姊希望你来世能投个好胎,不要再受苦,要是你能等,不如就来当我的孩子吧,姊姊保证会很疼很疼你。”
说完心里的话,她将香插在墓前,景韶撩起衣袖,替她抹去腮颊边的泪。
“你放心,我相信小朔来世一定会过得很好。”他劝慰妻子。
“嗯,我们回去吧。”祭拜完小朔,她也算了结一件心事,接下来就可以好好待产了。
马车驶进淮州城内,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汤水淳掀起帘子朝外望去,瞅见几个男人困住一名女子,其中一名男子卷起衣袖,咒骂,“你这泼辣的臭婆娘,大爷我今儿个要是收拾不了你,我就不姓赖。”他抬手要把那被围困的女子给擒住。
那姑娘挥动手里的鞭子甩向他,嘴里也不甘示弱的嗔骂,“你这贱民,敢轻薄本郡主,看本郡主不打死你!”
赖成避开她甩来的鞭子,轻蔑的看着她一身脏兮兮的衣裳,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嘲笑道:“你若是郡主,我岂不是皇上了。”
自上次火神祭典那次,他被一个该死的臭娘们给踹伤后,这几个月来,他的小兄弟都无法重振雄风,只能在嘴上占占便宜,谁知这凶婆娘一言不合,竟凶悍的拿起鞭子甩人。
“放肆,你敢对皇上不敬!”那女子喝斥。
“我岂敢,是你这泼妇冒充郡主,也不瞧瞧自个儿长得什么德性,不过就是个臭乞丐婆,也敢在大爷我面前自称是郡主,我看你是脑子有病吧?”
“你这刁民,胆敢如此污辱我,该死!”她愤怒的挥动手里的鞭子。
看到这里,汤水淳回头朝景韶道:“那男的不就是那晚调戏我的人?他竟然又在欺负姑娘。”
景韶朝外头看了眼,“没错,是赖成。”
“那姑娘看起来虽然泼辣,但我瞧她那鞭子使得实在不怎么好,一直打不中赖成,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真会被那个色狼给擒住,咱们要不要帮她一下?”她上次教训过赖成,没想到他居然没收敛,还敢在大街上轻薄姑娘家。
景韶出声吩咐骑在马上的一个随从过去帮那姑娘。
那随从应了声,下马过去。
赖成他们几个不过都是地痞混混,他身边的随从皆是身怀武艺的高手,一个人过去就足够对付那些人。
因此景韶也没让马车停下,继续往景府而去。
两人刚回到景府,就瞧见前段时间已返京的涂凤宝竟来了,一见到他们夫妇,涂凤宝匆匆迎上来,语气有些急切的询问他,“景韶,你见到琼安郡主没有?”
“没有。”他知道琼安郡主是怀亲王的宝贝女儿,却并未见过她,“她跑来淮州了?”
“可不是,欸,我上回不是带了那些布料回京吗,我娘日前也送了她两匹布,没想到她一见喜欢极了,跑来问我这布的颜色是怎么染出来的,我告诉她那颜料是你所调,结果她竟嚷着要见你,便偷偷跑来淮州,半途还同她的婢女走散。我追过来,遇见了正在找她的婢女,这才知道她身上一个铜钱都没有,我原以为她会直接来找你,没想到人竟还未到,现下也不知在哪?”
京城里的豪门世家这么多代传承下来,往往彼此联姻,关系错纵复杂,泰半都能牵扯上些亲戚关系。
这怀亲王家的王妃他要叫一声表姑母,因此他与琼安郡主算是表兄妹。
琼安郡主擅自离开王府跑来淮州,他那表姑母便派人来要他将这位表妹给带回去。
汤水淳忽然想到先前进城时,在街上遇见那名被赖成调戏的姑娘,她自称是郡主,莫非就是这位琼安郡主?!
她看向景韶,两人相视一眼,景韶颔首道:“瞧她那么刁蛮,八成是她。”他不止一次听涂凤宝说他这位表妹为人骄蛮任性,若是惹她不快,动辄拿鞭子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