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别太担心,我们在治疗外伤的同时,也会尽力帮她戒毒,只是她这几天的情绪会相对不太稳定,也请你在照顾她的时候多留意一些。”
“好,我了解了。”她低下头,觉得脑袋简直快要炸开。
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轻扬唇笑,“那就这样,你可以进去看她。有什么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不必客气,请立刻向护理站的人员提出。”
说完,他转身走远了。
她怔怔地回到病房里,苏丽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似乎再次进入梦乡。她走到床边,伸出手去摸了摸苏丽珣的额头。
“你这样叫我怎么对你爸妈交代呢?”她低声呢喃着。
隔天,孙蓓宿照惯例,还是为卡罗煮了一桌台菜晚餐,不过她并没有待在那儿等他回来,而是请马西莫转告卡罗,说她必须去医院照顾苏丽珣。
抵达病房的时候,苏丽珣似乎已经醒来很久了。
她下床站在窗边,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不少。“丽珣?”
听见呼唤,苏丽珣回过头来,扬起一抹开心的笑容。
“蓓蓓,你来啦,我等了你一整天了!”
她的笑容让孙蓓蓓的心中仿佛卸下了一颗巨石。
“唉唷,我也是尽快赶来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某些教授很机车。”
她陪着笑,说着谎,她明明就是从卡罗那儿赶来的。
然后她拎起手上的一只纸袋子,举得高高的,像是在炫耀着什么战利品,“快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香蕉磅蛋糕!”
“Bingo!”
“我就知道,我最爱你了!”苏赍珣夸张地扑上来抱住孙蓓蓓,随后她又想想,“唔,不对,我可以吃这个吗?”
“放心,我问过护士了,她说没问题。”
“哦!Babe蓓蓓,我真爱你。”苏丽珣故作一副心醉的模样。
接着她迫不及待拿出蛋糕,大啖了起来,一面还含糊抱怨,“还好你买蛋糕来解救我,不然我都快被这里的食物给搞疯了。”
孙蓓蓓笑了出来。
“真有这么难吃吗?这家医院已经算是设备很不错的了。”
“也不能说是难吃……”苏丽珣歪着头,嘶了半天声,“反正就是味道不合我的口味,怎么吃都没有满足感。”
孙蓓蓓不再答腔,安静地看着好友陶醉在香蕉磅蛋糕的世界里。
瞧丽珣此刻这么开心,她还真不知道该不该提起那件事……不知道提了之后,会不会勾起丽珣那段受创的记忆?
“对了,”突然,苏丽珣抬起头来,“我爸妈知道这件事了吗?”
一听,孙蓓蓓松了一口气。幸好她自己提起了。
“还不知道,我是打算跟你确认之后再说……上次你妈打来,我骗她说你是手机送修,等修好了就会打电话回家。”
“幸好你没讲。”苏丽珣露出了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虽然她的确是死里逃生。
“那你打算怎么做?”孙蓓蓓问,“打电话回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丽珣先是沉默了好久,才点点头。
“也只能这样。不然,他们要是知道我发生了这种事,不把我召回去才怪,以后我大概死也别想来纽约了。”
孙蓓蓓只是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但她心里想说的是——如果你再继续和麦可那个痞子厮混,我还宁愿你被你爸妈召回台湾。
第5章(2)
“那个,昨天……你说救你的人是麦可,那是怎么回事?”
“嗯?”苏丽珣看了她一眼,“就是那么一回事,我那时候昏沉沉的,然后就看见一群人冲了进来,先是把那几个绑架我的男人打了一顿,之后又帮我松绑……喔,对了,麦可是第一个冲进门的。”
说完,苏丽珣露出一抹甜蜜蜜的微笑,又接着道:“你知道吗?他真的对我很好,虽然说这件事情是因他而起,但他也很努力想要弥补过错。你看看,他还特地帮我安排这间高级单人房,就为了让我住得舒服——”
“等等,”孙蓓蓓听不下去了,“你说是麦可安排这一间病房给你的?”
“是呀,怎么了?”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的说。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他是真的……”
“丽珣,你别再这么死心塌地了,我求求你。”她真想一棒打醒眼前这个女人,“好吧,说了也不怕你伤心。你被软禁的这几天,我亲眼看见他在路上跟别的女人亲热,你说他会冒险去救你、会为了你砸钱订下这间病房?你干脆叫我相信地球是扁的好了,因为那还比较容易一点。”
“蓓蓓……”苏丽珣的眼里难掩受伤,“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那是我亲眼看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低下头,始终不曾提起自己与卡罗之间的协议。
一开始决定放在心里不提,单纯只是因为不想让丽询产生多余的担忧,但从此刻的状况看来,丽珣的担忧似乎已经变成了小事一桩。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苏丽珣的口气开始变得不悦,甚至夹带着攻击性,“你摆明就是不相信我,不是吗?还是你认为我嗑药嗑茫了,连自己看到什么都不记得?”
“你想知道真相?”孙蓓蓓也不甘示弱,“好,我告诉你真相。”
她不甘心自己的牺牲、卡罗的帮忙,最后全都变成了麦可的功劳。事情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你自己想想看,到底是谁救了你?自从你被掳走之后,我千方百计找到了一个黑手党的高层,我付出了时间和自由来换取他的帮助,好让你可以平安归来。但,那时候的麦可在哪里?他在路边跟辣妹调情!”
她的话让苏丽珣听得直发愣。
“可是……可是我真的看见麦可冲进货仓,他还亲手替我松绑……”
“够了,我听够了。”
孙蓓蓓再也无法消化任何一句褒扬麦可.豪登的言论。她起身,当场决定走人,“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我再也不想过问,再见。”
“蓓蓓,你别这样……蓓蓓!”
她没理会好友的呼唤,甩了门就走,巨大的碰撞声还惹来医护人员的注目。气呼呼地离开了医院,孙蓓蓓在公园大道上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她稍稍冷静
下来,她才觉得事情真的很不对劲。
的确,为了麦可的事,丽珣偶尔会避重就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她从来没有撒过谎,把黑说成白。
那么是卡罗在糊弄她吗?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想到这里,她抬手看了腕表一眼,八点多,卡罗应该在家了。她决定过去找他问个明白。
“卡罗回来了吗?!”
门口依然是吉里安诺和另一名大叔站岗。
另一名大叔是个性格的光头佬,名叫法比欧,孙宿语从来没听过他开口说话。直到,有一天吉里安诺陪她去跑步时跟她说了一些事,她才知道,那位法比欧不是不理她,而是因为他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他是天生哑巴?!”她当时这么问。
“不是,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割……”她吓得差点当街跌倒。
“他本来差点被杀掉,是卡罗挡了下来,上面的人才没继续追究。”
这也是为什么法比欧后来会自愿无偿地待在卡罗身边,挡刀也好、挡子弹也罢,总之就是彻头彻尾的绝对忠诚。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去医院看你朋友?”坐在门口处的吉里安诺看见孙蓓宿,露出了有些讶异的神情。
“我有点事情想问问卡罗,他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现在应该正在……吃饭。”对方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困窘。
听到此话,她一愣。
“吃饭?”是吃她做的菜吗?这怎么可能。
“呃,也有可能在冲澡……”
她不耐烦地吁了一口气,“管他在干什么,反正他在家就好了,我只是要问他几句话而已,不会打扰太久。”
说完,她睇着吉里安诺,很明显的就是要他开门,拗不过她,吉里安诺只好拿出钥匙,开了门锁。
那反常的举止与神情令她一阵莫名。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她一边咕哝着,一手则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板,“怪里怪气的,是吃错药了吗?”
她本来还以为进了屋之后会撞见什么不该见的画面。
例如像是什么你所没见过的卡罗.曼契尼。
不过,客厅却空荡荡,不但卡罗不在那儿,连马西莫也不见人影。她迟疑了下,倏地想起吉里安诺说他正在吃饭。
八成在厨房。
“卡罗?”她走过长廊,往厨房的方向去,“马西莫?”
然后她踏进了厨房隔壁的饭厅,眼前的画面竟让她一时愣在那儿,忘了前一秒自己还在想像着各种不堪入目的画面——她看见马西莫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空盘子。
……空盘子?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菜……”她皱着眉,看着那桌所剩无几的饭菜,脑中顿时转不过来。
“小姐?你怎么会——”
像是被她吓了一跳,马西莫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表情像是做了坏事被逮个正着一样。
“啊、这个呀……不好意思,因为先生没什么胃口,我就自己把你煮的菜吃掉了,哈哈哈……”马西莫抓抓头,尴尬地傻笑。
那表情实在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你才不会做那种事。”
的确,他不会做出那种失职的举动,但他也不擅长说话,马西莫抿抿唇,双手一摊,没辙了。
好一会儿,孙蓓蓓自己理出了答案。
“……是卡罗?”那个一口先生?这猜测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然而马西莫却点了头。
“是的,是先生吃掉的。”
居然真的是他!她倒抽了口气,不敢相信对方的话。
“他是突然佛心来着还是怎样……”
过去这一个礼拜,他每天都只赏她一口的面子,今天却突然扫掉她半桌的菜,若他不是真的饿坏了,就是终于良心发现,知道食物不能浪费。
“其实——”这时,马西莫开了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她回神。
“其实从第二天开始,你煮的菜先生都有吃,就算当天晚上吃不完,也会留着当作隔天的早餐。”
这话太吓人,她张着嘴、呆在那儿,不知所措。
从第二天开始?那不就是马西莫告诉她,卡罗不允许其他人分食起?
她顿时想起了自己对他说过的话——
你每天都只吃一口,要吃到腻恐怕还要三年吧?
原来,岂止是每天一口。
原来,她自以为付诸流水的心血,事实上他连一分一毫也不曾糟蹋过,他只是……没让她知道而已。
其实她应该要生气的,毕竟平白无故跑了那么多天的六公里,她明明早就已经达到了他的标准,不是吗?
但是,好奇妙,她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有点……窝心。
窝心?!有没有搞错,她是被虐狂吗?她可是被耍了好几天呐!为什么还会产生如此莫名的情绪?
这问题暂时是没有解答了,她只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里思考,她需要独处、她需要空间、她需要氧气……
“小姐?”
见她像尊木雕一样杵在那儿,马西莫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背,“你还好吧?还有,你不是去探视朋友了吗?怎么又——”
这一拍,让她从纷乱中惊醒。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明、明天见!”说完,她的反应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四个字来形容,一溜烟地就不见人影了。
马西莫有些无所适从。
他本来还以为她会很高兴听到这件事……至少也该感到骄傲吧,怎么会像是听见了什么噩耗似的。
“刚才有人来?”
突然一个声音自背后传出。
回头一看,是卡罗,他刚冲完澡,穿着厚棉浴袍,发丝上还悬着水滴。
“呃……是的,刚才孙小姐有来过。”
卡罗微微愣了下。
“她来过?”他以为她会在医院耗上一整晚。
马西莫面有难色地看了看餐桌,道:“先生,真是抱歉……我瞒不住,就全告诉她了。”
他静了几秒,点点头,反正也不是多严重的事。
“所以呢?她特地跑回来,不会只是来说晚安的吧?!”难道连续两天没跑六公里,让她开始浑身不对劲?
马西莫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说,而且……”
“而且?”
“她看起来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
“打击?什么意思?”
“她一听到我说那些菜都是先生吃完的,她就露出了那样子的表情。”
卡罗眉头蹙起,“这反应还真有趣。”
于是他踅身走回卧房里,换了套衣服出来。“先生要出去?”
“对。”但他没交代要去哪里。
他开了大门,踏出一步,吉里安诺见他穿着外出服,便问道:“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办事?”
卡罗没有正面回答。
“你知道那女人去了哪里吗?”
吉里安诺愣了几秒,才道:“唔……她刚才只说她要去跑步冷静一下……”
“跑步?”卡罗吃了一惊,“到中央公园?”
“肯定是吧。”
“你没跟她去?!”
“我本来是想陪她一起去,但她……你知道的,她表情不太对劲,不愿意让我跟着。”说完,吉里安诺又问,“怎么?你现在要去找她?”
“找得到的话。”
“那我跟你……”吉里安诺拿起夹克就要披上。
“不用了。”卡罗拒绝得很干脆。
“可是你一个人安全吗?”他有些担忧。
卡罗笑了出声。“放心吧,我的身手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好,没那么容易死的。除非有人在二十楼高的地方拿狙击枪瞄准我。”
语毕,他拍了下对方的肩膀,这才转身往电梯的方向去。
比起担心自己,他反而还比较担心她。
因为他可没忘记在她公寓楼下所瞥见的可疑人物。
第6章(1)
那画面有点滑稽。
一个亚洲女人背着斜肩包,单手撑在树干上,面红耳赤、气喘如牛,简直像是快死了一样。
拜卡罗所赐,跑完六公里对她来说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但她今晚步伐急促、吐息紊乱,跑不到一半的路程就把她给折腾得落魄狼狈。
那,她冷静了吗?
抱歉,完全没有。她进行的运动并没有剌激分泌脑内啡。
她以为自己早就看开了,不在乎亲手做的料理,最后到底是进到某个人的胃,还是全都进了垃圾桶。
事实上,她老早就怀疑卡罗根本不是那么喜欢台菜,他不过是随便找点事情让
她忙,好作为形式上的回报。
所以,她不再介怀他到底是要吃一口还是吃一盘,总之她仍尽心尽力去烧一桌好菜,领不领情则在于他。
然而当她知道他真的吃掉了一盘——不,甚至是一整桌的时候,她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就好像突然发现自己的敌人居然是领养自己十八年的养父一样,令人咋舌、困惑、震撼、惊吓……嗯,好吧,这比喻是夸张了点,但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