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里的治安本来就没有好到哪里去,更何况她一个女孩子在那么大的公园里夜跑,风险自然会提高。
其次,便是她个人的恩恩怨怨。
但她是一个生活很单纯、甚至单纯到可以说是无聊的普通学生,能制造出什么恩怨?
有,还是有的。
卡罗的脑袋里莫名浮现了麦可.豪登的脸孔,也莫名想起了她指节上那些挫伤。
好吧,或许麦可.豪登终于逮到机会可以洗刷先前的耻辱。
当然这一切暂时只是他的猜测。
第7章(2)
他离开了书房,把吉里安诺叫了过来。“放话出去,打听看看把蓓蓓带走的人是不是麦可.豪登。”
听了这话,吉里安诺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又是那个臭小子?”
“八成是。”
“慢着,孙小姐和他女朋友的交情不是很要好?”
卡罗耸耸肩,不予置评。比起讨论两个女人的情谊,他更在乎的是孙蓓蓓身上是不是多了几道伤。
“听见了就快去办!”
“啊,是!”吉里安诺应声快步跑出大门。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能够在天明之前把她给平安带回来。
孙蓓蓓是被自己的头痛给痛醒。
她吃力地睁开眼,映入眼里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空间,发了霉的格纹壁纸、染了脏污的窗帘,一台不时会传出杂讯的电视机,空气中还飘着一股食物的腐臭味……
这是梦吗?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嘴巴也被贴了胶带。
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Shit,这不是梦,是麦可那个浑蛋绑了她。她不敢相信,那家伙居然真的对她下手!
“你醒啦?”
那恶心的声音传入她耳里。
她转头,看见麦可从后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只油腻腻的鸡翅膀,他舔吹着拇指,挥舞着鸡翅,道:“你睡了两、一二个小时。饿了没?”
他的口气好像在聊天气那般稀松平常,仿佛她后脑上肿的那颗大包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她狠狠地瞪着他。
“哦,真是抱歉,我朋友出手是重了一点,我会请他下次改进。”他仍是那副痞样。
若非她的嘴巴被贴了起来,她一定会对着他破口大骂“Fxxx”之类的国际三字经。
这时,麦可将那根鸡翅放到盘子上,随手抽来一张纸巾,双手草率擦拭了几回,然后蹲到她面前。
“哎呀,真是伤脑筋……”他拍了拍她的脸颊,“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你才好呢?只是修理你一顿好像太便宜你了。”
不是错觉,她在他的眼神里看见了一丝下流的意图。
孙蓓蓓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转瞬之间,她的呼吸开始逐渐变得急促,起伏的胸脯让麦可.豪登兴奋异常。
“紧张了?嗯?”他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看你紧张的样子,怎么办?让我也跟着好兴奋,不知道你尝起来的味道怎么样?”
孙语搭皱了眉头。
她真的很佩服这家伙,他怎么能够把双面人诠释得那么成功?他在丽珣面前可不是这副下流胚子样。
突然门被撞了开来。
“麦可!”
两名穿着很嘻哈风的年轻白人男子狂叫着麦可的名字。他们神色恐慌、上气不接下气,两眼像是活见鬼似地,一进门就直盯着孙语悟看。
“你……她……”
“搞什么?”麦可.豪登皱着眉头,满脸不屑地望着两个人,“你们是嗑药嗑茫了吗?一句话都不能好好说?”
“你——”其中一名男子先是吸了一口气,而后指着麦可.豪登大骂,“他妈的!你绑了卡罗的女人,你居然绑了卡罗的女人!”
麦可.豪登表情一僵。
“卡、卡罗的女人?”他如梦方醒,回过头来看了看孙蓓蓓。
只见她眉一挑,像是在对他挑衅一般,更像是在说:“知道了还不把老娘给松绑?”
她脑袋里其实也很困惑,但她没表现在脸上。
那可是她现在的救命法宝。
“她怎么可能是卡罗的女人!”
不过,显然麦可.豪登不是那么容易买帐。他嗤笑出声,“我跟这女人的室友搞在一起一、两年了,如果她是卡罗的女人,我一定会知道。”
“行,你带种,现在卡罗的人马都在外面找她……哦,顺便告诉你,卡罗也在找你,他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你。”
“啊?”麦可乱了阵脚,“操!那怎么办?”
“怎么办?快把这女人丢出去啊!难道等着卡罗上门吗?”
另一名男子插嘴道:“丢?丢哪里?她已经认出我们几个人的脸了,把她丢出去,不就等于让她去向卡罗告状?”
此话一出,其他人听听似乎也觉得有理。
然后大伙儿的视线全都落到孙蓓蓓的身上,并且露出一种一不做、二不休的眼神。
孙蓓蓓心想,完蛋了,她这次真的插翅也难飞。
其中一个男人抽出了皮带,走向她。
“抱歉了,宝贝,你的一条命可以换我们好几条命,你就委屈点吧……”
“唔、唔——”
见鬼的委屈啦!她拚命摇头挣扎,却根本无路可退。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想勒死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皮带绕上她的颈项、绕了两圈,男人毫不手软地勒紧皮带。她喘不过气了……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虽然她没有家人、没有男友,唯一一个挚友又一副没她也不会死的样子,严格来说,她其实没什么好放不下的,但……
卡罗。
她好想再见他一面,好想再被他拥抱一回。
他的脸庞顿时占据了她整个脑海。她眼一热,湿了眼眶,早知道自己的生命这么短暂,她会在察觉心意的那一瞬间就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他。
不然留在心里能干什么?带去天堂吗?
呵。她自嘲地苦笑了出声,把自己全盘交出,交给命运。
几个男人看她不再挣扎,也好似没了呼吸,猜她已经死透,便草草将她扛到几条街外的暗巷扔下,就不管了。
回程的路上还下起大雨,一伙人淋了半身湿,满嘴抱怨地回到屋内,却惊见卡罗已经坐在客厅里。当然,他不可能单独出现,身旁还带了五、六个彪形大汉。
几个年轻人杵在门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卡罗冷眼扫过他们几个人。
他熟悉这样的画面,这样的气氛他从来就不陌生——那是处理尸体之后的氛围。
他表面冷静,但事实上他几乎快疯了。
才短短两、三个小时,她就已经被人处理掉?这要他怎么能接受?
“她在哪?”他的声音冷到简直像是从停尸间里飘出来。
“唔……什么?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麦可.豪登干笑了一声,努力装傻。
卡罗手一挥,一名大汉立刻将麦可.豪登架到桌子前,强迫他坐下。
卡罗走到他身旁,俯视着对方。
“我再问你一次,她在哪里?”
麦可.豪登嘿嘿两声,十指在桌上焦虑地敲打着节奏,道:“对不起,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
话还没说完。
银光落下,一把蝴蝶刀就这么稳稳穿过了他的手掌,插在桌子上。
卡罗完全没有犹豫,下手俐落迅速。
“不!喔!不——”一声凄厉哀嚎爆出,麦可.豪登甚至惨叫痛哭,瞪着一把刀就这么插在自己的手掌上。
卡罗靠了过去,在他的耳边道:“我可以告诉你,我非常擅长把刀剌在同一道伤口上,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我真的不知——”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卡罗已经把刀给拔了出来,这又换来一阵哭天抢地。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卡罗将沾了鲜血的银刀亮到麦可.豪登的眼前。他的神情森冷,眼睛里已经浮现了血丝,“她人在哪?”
在黑手党里待了四年多,他从来没有这么想杀人过。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此刻已经被击成了一地粉末。几秒又过了,他的耐性尽失,毫不犹豫再补了一刀。
“呜啊啊啊——”
麦可又哭又叫,终于报出了巷弄的数字。
他们居然把她扔在巷子里!
卡罗听了,心痛如绞,眉头忍不住盐起,再也无法保持面无表情。
他只带了吉里安诺前往,其他人则留下来。那几个年轻人后来被如何对待,卡罗不确定也没兴趣知道,他只是一心一意急着把孙蓓搭给找回来。
然而,当他找到她的时候,他的心也碎了。
她就像是个坏掉的洋娃娃,被人丢在暗巷里,任雨打、任风吹,甚至和一堆垃圾袋叠在一块儿。
他蹲了下来,让她躺在自己臂弯里,手轻触着她的脸庞。
她的颈上还留有红色的勒痕。那画面让他胸口一阵剧痛,他眉心深锁,忍不住俯身紧紧抱住她。
他一直以为只要防范他的敌人就好,却忘了她也有她自己的敌人。他好气,气自己为何如此大意,气自己为何当初低估麦可.豪登的疯狂。
突然,他看见她的唇瓣似乎轻轻抖动了一下。
他愣住,眨了眨眼。那是错觉吗?
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先入为主地以为她死了,没有亲自确认她的生命迹象。他立刻将食指与中指置于她的颈动脉处。
虽然只是微弱的脉搏,但她还活着。
她依然还活着!
“吉里安诺!”他回头,在雨中扯嗓大吼,“叫救护车!她还有呼吸!快!”
然后他转过头来、轻拍她的脸颊,试图唤醒她的意识。
“蓓蓓?蓓蓓?”他以不熟练的中文,亲昵、温柔,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
“你听得见吗?蓓蓓。”
事实上,她也的确听见了,只不过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幻听与幻觉。
她努力睁开自己的双眼。
夜很黑,雨很大,但却没太多的雨水打在她脸上。她发现自己躺在卡罗的臂弯里,他俯身挡在她的上方,几乎挡去了大部分的雨势。
他已淋得湿透,眼底满满是担忧。
“……卡罗?”她气若游丝,吃力地抬起颤抖的手臂,轻轻在他的脸颊上触摸着。
“我在。”他回握住她冰凉纤瘦的手掌,见她稍稍清醒,他几乎藏不住那股庆幸的喜悦,“你忍着点,救护车等一会儿就来。”
“你是真的吗……还是我的幻觉……”她不敢相信老天爷真的听见她的呼唤,将他给带到了她的面前来。
就算只是垂死之际所产生的幻觉也无所谞了。
“是真的,我就在这里,”他将她的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磨蹭,“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对不起……”
他被这场大雨淋得又湿又冷,唇色已经隐约发紫。想到他总是意气风发、从容潇洒,孙蓓语竟心疼他此刻的狼狈。
她的睫毛轻颤,泪水混杂着雨水从眼角渗了出来。
“卡罗……带我回家……”她乞怜地望进他那双褐色的眼里。
“好,”他一口答应,“等你出院了之后,我再——”
“我不要去医院,你不要丢下我……你别丢下我不管……”她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开始语无伦次地低喃。
“我不会丢下你,”他将她拥入怀里,轻哄着,“我答应你,一秒钟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好吗?”
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怀中颤抖得厉害。
“别离开我……”她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不要丢下我……”
充满安全感的怀抱令她心安。
究竟是昏过去了,还是沉入了梦乡,他分不出来,总之,他只知道她又闭上了双眼,直到救护车抵达巷口外,她没再睁眼过。
第8章(1)
他没有骗她。
卡罗抱她上了救护车,让她在车上进行了基本的照护之后,他要求救护车直接开回他的住处,然后找了他熟识的医生来家里替她诊治。
反正,他本身也不喜欢医院那种地方。
除非她已经到了不进医院就会死的程度,否则,他其实是不怎么愿意让她住进医院里。
就他自己的经验来分析,医院绝对是容易下手的地点之一,甚至还名列前茅,毕竟医院是个完全开放的空间,出入的人既多又杂。
如果对方是黑道背景,通常以探病之名,实际上是混进来补一颗子弹;若对方是专门负责收拾善后的,那么手段就更高明了。
他们或许会乔装成病患,或是来探病的家属,有时甚至直接乔装为医疗人员,然后趁着目标对象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换颗药、注射一针到点滴瓶里……
他会这么了解,是因为他曾经干过差不多的事。
曾经,他只靠一根缝衣针以及微量的琥珀胆碱,就让一个男人完全瘫痪,从医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扛出去;也曾经目睹杀手乔装成护士,在病患的点滴里注入了一剂氯化钾,让对方死得像是心脏病发。
总之,医院对普罗大众来说,或许是个救命、安全、神圣等等之类的象征,但是对他而言……省省吧,他会说那是直达地狱的捷径。
“曼契尼先生。”
突如其来的叫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猛然回神,是皮尔斯南博士,他从卧房里走了出来,神色平常,看样子情况还算乐观。
皮尔斯南几乎可以说是吉诺维斯家族的专用医师,他专门替成员们处理一些容易惹来麻烦的问题。
最常见的,例如刀伤、枪伤,这种伤势进了医院,院方第一时间就是报警处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往往他们都是直接聘任医生来家里解决。
“她的状况还稳定吗?”他问。
“整体来说算是状况不错,不过有两个方面要再观察一下,”皮尔斯南披上了自己的风衣,继续道:“我注意到她的后脑有被重击的迹象,如果她醒来之后有头晕、呕吐的症状……或是更糟,迟迟不醒来,你就必须带她去医院做检查,可能是脑震荡。”
卡罗听了,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还有呢?”
“另外,她现在的体温有点高,我初步判断应该是肌肉紧绷造成的发炎现象,正常大概一、两天就应该能退烧。如果持续高烧不退,就必须考虑是其他的感染所造成,你也必须带她进医院做进一步的检验。”
“好,我会记得。”
记下了医生的叮咛之后,卡罗亲自将对方送到门口,并支付了一笔酬劳,这才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先生,”马西莫靠了过来,“您要不要先冲个热水澡?!”
他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套湿透的衣服,“啊,你瞧瞧我,居然完全没自觉。”卡罗苦笑了声。
马西莫没说什么,只是露出一抹了然于心的微笑。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姐,今天晚上您应该很累了,您就好好放松一下,先去把身体弄暖吧。”
他的话让卡罗心头一阵暖,却又觉得心酸。
在黑手党里打滚了这么多年,卡罗唯一放不下心的人就是马西莫。他鞠躬尽瘁、绝对忠诚,即便自己手上可能握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却连一个字也不曾说溜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