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样的生意很寻常,我虽没做过,可见得也多了。”苏笃君道,“比如我的姑母,从前求她办事的人也很多,直接送礼也不太好,所以像这样绕着弯去讨好她的事情,我打小也见惯了。”
“那……我若遇到了难事,就找公子好了。”孙柔嘉淡笑道,“不过公子远在清县,也不常回来,可能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过半日路程,”苏笃君道,“近日常会来染川城的,因为我姑母要来。”
“什么?”孙柔嘉瞠目,“豫国夫人会来染川?”
“姑母说京城太热了,这里凉快。”苏笃君笑道:“不过,我知道这是借口,她其实想来见一见你。”
“我?”孙柔嘉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概慕容县主回京之后对我姑母说了些什么,让她对你有些好奇。”苏笃君道,“若我姑母来了,孙小姐还请见上一见,不必担心,我姑母不会为难孙小俎的,她就是好奇而已。”
好奇……头一次听到别人这样看待自己,孙柔嘉全身有些不自在。
“真的不必担心。”苏笃君再次郑重地道。
这一刻,她恍然大悟,他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大概就是因为豫国夫人的事,先行来告知她一声吧。
不过,他的话确实让她稍稍心安。其实她知道,不论是这间古玩店,还是他的姑母,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也未必真能帮得上她什么,但他站在眼前,她的心底就溢出一丝温暖祥和。
来到这个时代,她孤立无援,所能依附的哪怕只是一株浮萍,都会让她欣喜,她很高兴自己是幸运的,居然能碰上这样一个真心想帮助她的可靠男子。
第七章 原来并非断袖
豫国夫人拜访孙府的事传遍了整个染川城,八乘马车就停在孙府的门口,如此豪华的仪仗,引得人们议论纷纷。
人们都在猜测豫国夫人此次造访原因,有人说,大概是孙府要与苏县尹结亲了。
据闻孙府长千金在清县受了伤,就一直住在苏县尹的府衙里,亦有人说,苏县尹素有龙阳之好,彷佛与孙家大公子不清不白,豫国夫人此次是来问责的。
孙柔嘉见到豫国夫人的那一刻,心里实在紧张,彷佛有片刻的窒息,她行叩跪之礼时,额前晕眩,差点昏倒,大气亦不敢出。
“孙小姐不必多礼,”豫国夫人亲自上前将她扶起,笑盈盈地道:“快起身吧。”
豫国夫人可真是倾国之貌,即使步入中年也明艳夺目。她眉眼间与苏笃君有几分相似,怪不得苏笃君出尘俊美,想来是继承了家族优秀的基因,也怪不得萧皇对这位青梅竹马如此看重……
“你们都下去吧,”豫国夫人对一众婢女道:“让我跟孙小姐好好说说话。”
婢女应声而退,掩上花厅的门。
孙柔嘉越发忐忑了,就算这厅堂里摆置了让人宁神定气的熏香,她仍揣揣不安。
本来桑夫人与鞠夫人也该前来作陪,但豫国夫人说只要单独见见孙柔嘉,不必拘礼,桑夫人与鞠夫人便不敢造次。
豫国夫人对孙柔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好一阵子没有言语,孙柔嘉想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却两颊发僵。
豫国夫人道:“孙小姐,慕容县主回京之后,专门来拜访过我。”
孙柔嘉连忙道,“请夫人明鉴,小女子真的没有毒害县主。”
“我知道,我知道,”豫国夫人拉过她的手道:“此事我专门问过笃君了,没人怀疑与你有关。”
孙柔嘉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豫国夫人又道:“慕容县主说,你与我家笃君已经暗生情愫?”
孙柔嘉一怔,瞪大眼睛。
“别慌,别慌!”豫国夫人笑道:“我作为长辈,不过对此事好奇而已,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也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了,孙小姐千万别吓着。”
不错,她能理解,七大姑八大姨最喜欢问这些八卦,她平时也爱看一些明星绯闻什么的,何况豫国夫人操心侄儿的恋情,再合理不过。
“夫人误会了,”孙柔嘉郑重道,“我与苏公子相识不过短短几日,哪里就到暗生情愫的地步了?”
“短短几日?”豫国夫人道:“可是,慕容县主说,去年看花灯时,你便远远地见过笃君一面。”
“去年?”
哦,那是原主的事了,她哪会记得?况且,在河滩上初遇,苏笃君也不像是认得她的样子。
孙柔嘉叹了一口气道:“县主大概爱苏公子过甚,有些疑神疑鬼了,一面之缘就能让人倾心?”
“慕容县主还说,她平日里没少跟你提笃君的事,你也听得津津有味的。”豫国夫人道。
哦,原来如此,闺蜜之间聊聊男人,聊着聊着就互相提防起来,也算常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防火防盗防闺蜜,何况慕容翎这么小气。
孙柔嘉为自己辩解道:“县主平时说什么我都静心聆听,她是县主,总不能打断她的兴致吧?”
“你这话也对,”豫国夫人却冷不防地道,“不过,她亲眼看到,你偷偷为笃君画了一幅丹青。”
“啊?”还有这一桩?
“她说,那日到这府里找你,你正在画什么,见了她便慌张地藏起来,事后她藉机看了那幅画,发现原来是笃君的绘像,这才猜到了你的心思。”
孙柔嘉惊讶不已,老天爷,难道原主真的喜欢苏笃君?
这下可麻烦了……不过像苏笃君那样俊美的男子,世间女子谁不爱慕呢?就像她喜欢电影里的明星一样,人之常情。
“夫人……”她斟酌再三,索性道.?“不久前,我去踏青时从岩上摔了下来,好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夫人所说的那幅画像,待我仔细去寻一寻,若真是为苏公子而绘,我无话可说,若不是呢?好歹得见着那画才作数。”
恕她直言,古代的人像画看上去都差不多,又不似油画逼真,或许慕容翎多疑了。
“好,”豫国夫人道:“那就待你寻着那画再说吧。”
孙柔嘉暗松口气,等会儿她要好好翻箱倒柜,寻找一番。其实她心里有些好奇,究竟那是不是画苏笃君,她也想瞧上一瞧。
“不过,慕容县主说,你此趟去清县,便是故意去亲近我家笃君,”豫国夫人又道:“你甚至还在笃君的县衙里住着?”
“我……”这一次,慕容翎倒是猜对了,她此趟去清县,确实是为了苏笃君,然而她该怎么对豫国夫人讲,她侄子的断袖之癖?
“怎么了?”豫国夫人察觉到她神情有异,依旧语气和蔼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就算你真的心仪我家笃君也是好事啊,我这个做姑母的不会阻拦的。”
什么啊,她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夫人,实不相瞒,”孙柔嘉道:“坊间有些不太好听的传闻,我也是为了苏家与孙家的名声,所以才在苏公子府上停留、了解一番。”
“不好听的传闻?”这次轮到豫国夫人怔了一怔,随后恍然大悟,“你是指笃君与你家大公子的传闻?”
孙柔嘉低下头,算是默认。看来,这位诰命夫人什么都知道嘛,虽然远在京城,但对侄子的事也很关心。
出乎意料的,豫国夫人笑了起来,
“孙小姐,你真的不必担心,我可以担保,我家笃君喜欢的是女子。”
真的?孙柔嘉眼中一片迷惑,支支吾吾地道:“可是……苏公子这般年纪还没娶亲,仇免会被人议论。”
“他不娶亲,是因为他做了这个官。”豫国夫人脸上的神情倏忽肃然起来。
“这有什么关系?”孙柔嘉迷惑不解。
“清县县尹不好当啊。”豫国夫人叹道:“三年前,就不该让他来做这个官,可他一心想着为朝廷尽一份力,我也不好阻止。”
“县尹怎么就不能娶妻了?”孙柔嘉越听越觉得蹊跷,“为朝廷尽力与娶亲有何矛盾?”
“清县县尹,上任一个,便死一个。”豫国夫人眼底忽然露出寒凉之色,“这个你可听闻过?”
“什么?!”孙柔嘉大骇,“怎么会……”
豫国夫人道:“笃君能在清县任职三载,至今身体无恙,想来,也是因为我在皇上面前还算有脸,否则啊,不堪设想。”
孙柔嘉愣愣的,有些说不上话……清县到底是个什么魑魅魍魉的鬼地方?有人专门谋害县尹吗?
“你说说,这个样子怎么娶亲?”豫国夫人叹一口气,“也是难为这个孩子了。”
“天下这么多州县,怎么就清县会出这样的怪事?”孙柔嘉不由问道。
“还不是因为这里有金矿!?”豫国夫人道.?“谁在这里当县尹,就等于是当守矿者,为皇上,为我们萧国守着这一笔财富,可暗中窥伺者何其多,有些人祸防不胜防——”
原来如此……这一刻,孙柔嘉什么都明白了,心底亦有一股热流在涌动。
想不到苏笃君竟有如此情操,为国至此,实在令人钦佩,本来只觉得他是个还不错的官员,现在看来,他当真胸怀大志。
她真希望自己能帮帮他,只恨自己为何不像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角,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哪怕她能投生成一个县主,也好过此刻。
她只是一个府尹的养女,连自身也难保,除了轻轻叹息,她又能怎样?
拜别了豫国夫人,孙柔嘉来到翰夫人房中。
关于廷毓与苏笃君的传言,她想,她该跟鞠夫人解释清楚,否则任由误会蔓延下去,迟早会成祸患。
然而,很不巧,桑夫人竟在鞠夫人房中。
桑夫人见到孙柔嘉时,微微一怔,之后冷笑了一声,“贵客送走了?”
“是。”孙柔嘉连忙点头。
“看来你在清县还真是做了些了不起的事,”桑夫人冷冷地道:“就连皇亲国戚都来拜访了。”
“母亲,并非如此……”孙柔嘉想辩解二一,然而看桑夫人的态度,彷佛她说什么也没用。
桑夫人也真的道:“算了,你做过什么我也不想听,关于你妹妹的下落,你可去打听了?”
“啊?”孙柔嘉一怔。
“你看看,”桑夫人脸色沉了下来,“什么闲事都你爱管,偏偏你妹妹的事,你从没上过心。”
“最近是忙了些……”孙柔嘉结结巴巴地道,“女儿……也实在没有办法。”
她的确压根没想过这事,谁叫她对这妹妹一点印象也无。但桑夫人是在故意刁难她吗?孙府上下寻了十多年,何曾打听到半点线索?这是把气都撒在她头上吧?
桑夫人扬声道:“你妹妹腕上有一颗朱红色的痣,在这儿,就在这腕上!这么明显的特征,你不知道去人贩子那里打听打听?”
哦,有颗痣吗?孙柔嘉还是第一次知道……
“姊姊,别着急,”一旁的鞠夫人劝道:“人贩子那里,我们一直都有打听,可是十多年过去了,要寻着线索也是挺难的。”
桑夫人却只盯着孙柔嘉道:“你现在打理老爷的店铺,人来人往的,要打听你妹妹的下落,比我们这些闺中妇人可方便多了,再者,不是认识了皇亲国戚吗?托那位苏县尹去打听啊!只怕是你自己不愿意!”
孙柔嘉都被骂得懵了,好一会才反驳,“女儿怎会不愿意?只是苏县尹与女儿也是刚刚相识,不好去麻烦人家……”
“你少找借口!”桑夫人瞪了她一眼,“三个月内必须给我打听出个结果来!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把你送还你生父家!”
孙柔嘉几乎傻眼,十多年都没结果的事,要她三个月内给出结果,这是存心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吗?
“姊姊,”鞠夫人连忙出声,“咱们大小姐会对柔敏的事情上心的,你身子也不太好,别太着急了。”
桑夫人板着脸,站起身来,只道:“妹妹替我说说她,我先回屋了。”随即便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孙柔嘉忽然觉得鼻尖酸酸的,心里像塞了一大团棉花。原来,所谓的“委屈”就是这般,堵得整个胸口都发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鞠夫人轻声道:“大小姐,你母亲近日心绪不佳,就让着她些吧,想来也是我的错。”
“这怎么能说是太太你的错?”孙柔嘉一怔。
“你素来与我亲近些,你母亲定不太高兴,”鞠夫人笑道:“就拿方才来说吧,你送走了豫国夫人,该先去给你母亲请安才是,却偏偏到我房里来了。你母亲瞧见,岂不是要生气的?”
“确实是如此。”孙柔嘉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我也只不过是有一件事情想与太太说来着。”
“什么事?”鞠夫人看着她。
“关于廷毓……”她有些难以启齿。
“廷毓怎么了?”鞠夫人面带迷惑。
“关于他和苏公子的事,就是太太你当初让我劝劝他,关于你所担心的事,我打听到了一些传闻。”孙柔嘉含糊道。
“哦,”鞠夫人恍然大悟,立刻关切道:“打听到什么了?”
“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孙柔嘉答道。
鞠夫人摇头,“可是,苏县尹这般年纪了,一直不愿成亲,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方才与豫国夫人的一席话,倒让我明白了苏县尹不愿成亲的缘由。”孙柔嘉道。
“哦,是什么缘故?”鞠夫人追问。
“答应了豫国夫人要保密的,”孙柔嘉答道:“总之,太太请放心,肯定与廷毓无关,苏县尹也绝非断袖之人。”
“真的吗?”鞠夫人将信将疑,“该不会是豫国夫人在为她侄子开脱吧?”
“绝对不是。”孙柔嘉笃定地答,“太太,请放心。”
鞠夫人沉默半刻,终于道:“好,大小姐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孙柔嘉吁出一口气,总算没那么紧张了。这一天,让她焦虑的事太多,整个人都处在窒息之中,这一刻突然轻松下来,身子像要断电了似的,不剩半分力气。
她想回房里去躺一下,最好沉睡在梦里不要马上醒来,或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来的时空,原来的家。
这里的一切,真的很累人,她快应付不过来了。
孙柔嘉躺在床上,疲倦得近乎虚脱,但仍旧没有睡着,她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像无数流萤在飞,让她无法入梦。
她索性找点事情做,打开帐簿看了看,希望枯燥的数字能催眠她。
然而,她越看越来了精神,那只隋安玉瓶已被“客人”取走了,付了二十万的尾款,而另有一位“客人”订了另一件字画,同样出自楚太师的收藏,且同样付了十万两纹银的订金。
孙柔嘉觉得,这些交易实在太不寻常,真的只是讨好楚太师这么简单?按现代的话来讲,感觉像在洗黑钱呢。
她一定得管管这件事,虽然不知孙仲尧牵涉有多深,但在还能挽救之前,她希望能挽救二一,毕竟,他算是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