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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命不凡 page 20 作者:唐欢

  她喜欢这样的时刻,四周虽然还是一片寂静,却并非死寂,而是宁静平和,所有的胆战心惊与忐忑不安彷佛都烟消云散,冰融雪化。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孙柔嘉忽然想起了这句诗。

  “这些日子,我把那首《西洲曲》抄了好几遍。”几乎在她想起这首诗的同时,苏笃君说道。

  她一怔,所谓的心电感应就是如此吗?两人不约而同想着同一件事——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笃君……”她忽然想将心里的秘密对他讲,从前怕他不能接受,但这一刻,她觉得,无论她说什么,他大概都能理解。

  “嗯?”他低应一声。

  或许没察觉她的情绪有异,他依旧沉沦在这个拥抱的甜美时刻,微闭着双眼,一脸享受。

  “你是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呢?”孙柔嘉终于道。

  “不一样吗?”他莞尔道。

  “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她追问。

  “唔……从前胆子小,现在活泼胆大了许多。”他玩笑道。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忽然就变了?”她意味深长地道。

  “得到父亲的赏识,做了女当家,自然不一样了。”他笑道,“你从前总被慕容县主欺负,大概也是受够了气,终于懂得反抗了。”

  他还真能分析,不过,谁人又能料到,她的遭遇那般离奇呢?

  孙柔嘉小心翼翼问道:“那……你是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从前让人怜恤,”他道,“现在让人爱慕。”

  这个答案出乎她的意料,能得到他如此赞美,夫复何求?她忽然无比满足。

  不论她从哪里来,不论她曾经是谁,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她要当孙柔嘉,当一辈子,让他永世爱慕她。

  就这般活着,比什么都好。

  本来,她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但这刹那都止住了,乖巧地待在他怀中,任他的大掌顺抚着她的长发,就像一只乖巧的猫咪,享受又惬意。

  她还想跟他说说小映的事,那丫头也不知为何忽然背叛,在萧皇面前出卖她……但这一刻,她也懒得去问了。

  他说过,会救她出去,所以那些疑团待她出去以后再解吧。

  从前在府里,很难与他有如此亲密的空间,总是人来人往,众目睽睽,她真感激这回被囚在宫中,让他俩得以独处,不被打扰,就像一同坠入了宇宙的幽僻处,然而,这回她却不再觉得恐惧。

  第十七章  疑点重重

  孙柔嘉没料到竟是豫国夫人亲自来接她出宫,豫国夫人见了她,面色凝重,几度欲言又止,彷佛有什么话要对她讲,却又难以启齿。

  两人一同乘着车,一路默默无言,孙柔嘉只觉得气氛怪异之极,却也不敢主动询问。

  “等会儿回了家,好好洗个热水澡,”豫国夫人终于开口,“若有柚子叶,可以一并泡了澡,能去晦气。”

  “是。”孙柔嘉回应着,心中却只在意另一件事——笃君呢?今日为何不来接她?她心中不由得七上八下的,涌起很不祥的预感。

  “等会儿回了家,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太过惊慌。”豫国夫人又道,“生死有命,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孙柔嘉凝眸道:“夫人,究竟怎么了?皇上怎么会放我出宫?难道……家父已经找到了?”

  父亲被捕了吗?她什么消息也不知道,却比得知噩耗更加恐慌。

  “你父亲确实已经找到了。”豫国夫人点点头。

  “在哪儿找到的?”孙柔嘉连忙问道,“家父真的逃出京去了?”

  她就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况且萧皇手段凌厉,孙仲尧哪里能逃得出去?

  “等你回了家,一切就都知晓了。”豫国夫人却讳莫如深地答道。

  孙柔嘉不敢再多问,只等马车绕进孙府巷口,停稳了,方搀着豫国夫人下了车。

  正门处,鞠夫人已率奴婢亲自迎接,鞠夫人彷佛是刚刚哭过,两只眼睛还红肿着,她一身素色,头上无钗无饰,倒叫孙柔嘉着实奇怪。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无心打扮可以理解,但豫国夫人此番前来,用如此装扮迎客,似乎不太礼貌。

  “参见夫人。”鞠夫人跪拜道。

  “快请起,别顾这些虚礼了。”豫国夫人亲手扶起她,低声道:“后院已经安排妥当了?”

  “桑姊姊在打理呢,犬子也在一旁帮忙。”鞠夫人哽咽地答。

  “此事没有声张吧?”豫国夫人似不放心,又问道。

  “亲朋好友一并没有说,”鞠夫人抬眸看了一眼孙柔嘉,“本来,棺木昨夜就要悄悄停到寺里去,只等我们大小姐回来,见她父亲最后一面。”

  轰然一声,孙柔嘉脑中似有什么炸开了,最后一面……父亲难道已经被萧皇斩立决了?“柔嘉,”豫国夫人回过身来,轻轻拉住她的手,“你去看看吧。”

  孙柔嘉当即奔进门去,一路跑到后院,便听闻一阵隐隐的哭泣声,桑夫人领着小暖和孙廷毓跪在一副棺木前,皆着素服,外围一众仆婢皆俯身在地,皆是泪涟涟。

  棺木尚未上钉,一角未曾合上,孙柔嘉缓缓走上前去,静静地看了一眼——孙仲尧的遗容彷佛被水浸泡过,泛白肿账,略显恐怖。

  “父亲……”孙柔嘉颤声道。

  虽然,他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自她这一世有记忆以来,他一直待她信任有加、亲切关怀。

  “姊姊,你可回来了,”孙廷毓道,“父亲他、他……”

  “怎么会这样?”孙柔嘉怔怔问道,“父亲看来像是溺了水?”

  “父亲的尸身就落在后院的老井里。”孙廷毓再度哭了,“原来,他一直没能逃出京去……甚至都不曾出府。”

  孙柔嘉万般惊愕,双眼圆瞠。

  就在后院?原来,父亲早已死在了自家的后院?

  “是如何发现的?”她不由追问道,“几时发现的?”

  “小暖发现的。”桑夫人开口道:“皇上已经派仵作来验过了,应该就是老爷失踪的那一日,落入了井中。”

  “不可能!”孙柔嘉万般不解,“那晚,父亲明明说他要出京去。”

  她还给他银票和衣物,那些银溟呢?衣物呢?

  若是遇到劫匪,也不至于在自家院中遇害吧?况且,看样子是在与她道别后不久就死了?

  “想来,是父亲寻了短见。”孙廷毓道:“他走投无路,又不想祸及家人,只能如此……”

  孙柔嘉摇头,不,于理不通,父亲都已经准备逃出京去,又怎会寻短见?

  “那夜,父亲曾来找过我,”孙柔嘉索性直言道,“他说他要到崎国去,所以断不可能寻短见的!”

  “长姊,父亲大概是在安慰你。”孙廷毓道,“崎国路远,别说能不能出京,就算出了京,也不能真避到崎国去吧?”

  所以,父亲是临死前特意来看她,与她话别吗?她陷入一阵思索。

  不,她觉得不像……若父亲真有什么临终遗言,也该对他的两位夫人和亲生儿子说才是。

  “长姊,父亲那晚对你说了什么?”孙廷毓又问道。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叮嘱我要好好照顾家里。”孙柔嘉道。

  “这就对了,父亲临终,一定是希望孙家能得人照拂,”孙廷毓道,“想来想去,也只有长姊你能指望了。”

  孙柔嘉怔怔的,总觉得此事充满疑点,是吗?她并不觉得自己如此重要,就算有苏笃君当靠山,也不值得父亲如此托付。

  父亲绝非自杀,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柔嘉,”不知何时,豫国夫人站在了她的身后,“请节哀。”

  “夫人,”孙柔嘉不甘地道:“还请仵作再次验尸,有些疑窦,我想请教仵作——”

  “柔嘉,人死不能复生,”豫国夫人打断她,“皇上听闻你父亲的噩耗,便说有些事不再追究了,将你父亲好好安葬吧。”

  “夫人……”孙柔嘉还想说什么,然而豫国夫人充耳不闻,打断了她。

  “不过,你父亲去世之事,暂且不要声张,”豫国夫人道:“皇上只对朝臣们说,孙大人被调职去隐密处当差,从今往后,孙大人的俸禄朝廷还是按例发放。两位夫人,孙大公子,你们可明白?”

  孙柔嘉知道,皇上这么做除了是恩德,也是因为北松王的事没有解决,金子还没有找到,不想打草惊蛇的缘故。

  “是!”众人俯首听命道。

  “柔嘉,”豫国夫人再度轻声对她道:“这几日,你且忙着家里的事,笃君暂时不能到这里来,你别怪他。”

  笃君到底在忙什么?为何不能来此?孙柔嘉抿住唇,终究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巨大的悲伤让她顾不上男女之情,孙仲尧身亡一事的蹊跷更让她无暇多虑其他。

  她点点头,整个人有些恍恍惚惚,本以为出得宫来,一切都太平了。谁料想,彷佛陷入了更迷乱的漩涡之中。

  假如,这一切只是恶梦,那该多好?

  孙柔嘉用泡着柚子叶的热水洗了个澡,已经入秋了,夜晚有些凉。

  她坐了一会儿,看着忙碌的婢女,这才想起,似乎一直没看见小映。

  那日出卖她之后,小映还有脸回这孙府吗?大概是找了什么地方躲起来了吧?那丫头到底为何要出卖她,至今她依旧不得解。

  “你们小映姊姊呢?”她问婢女们道。

  “回大小姐,”掌事的婢女回答,“小映姊姊赎了身,出府去了。”

  “赎了身?”孙柔嘉又是一怔,“她几时攒够钱了?”

  “听说小映姊姊原就有个相好的,那人最近发了财,把小映姊姊娶回家了,”婢女答道,“姊姊临走前还哭了一场,说大小姐仍在宫中不得归,她想见见大小姐,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得到。”

  “不打紧,”孙柔嘉道,“改日我去见她。她新婚夫家住在何处?”有些事她也要亲自问小映。

  “姊姊!”忽然,窗外有人说道:“妹妹深夜打扰,还请见谅。”

  孙柔嘉意外之下,竟看到小暖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

  孙仲尧刚死,孙府上下沉浸在悲痛之中,唯独小暖一脸轻松惬意,可见这姑娘实在冷血。

  然而,在桑夫人面前,小暖又装作天地同悲的模样,又着实虚伪。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跟你们大小姐说。”小暖如今俨然以孙府二小姐自居,对奴婢们呼来唤去的。

  “是。”婢女们只得统统退下。

  孙柔嘉低下头去,抹了一点面脂,匀在手上,再涂润面庞。这面脂掺了羊奶,能让肤色雪白,在小暖面前,她可不想逊色。

  “姊姊这面脂膏好香啊,”小暖笑道,“也给妹妹一些吧?”

  “这是苏府的东西,你家公子送的。”孙柔嘉反问道:“怎么,你从前没见过?”

  “哦,大概是公子新得的东西,妹妹不曾见过。”小暖道:“但不碍事,日后,我去向公子讨一些。”

  “你们公子说,这东西精贵,要采崎国的羊奶和南川的芳薰,好不空易才制得这几盒子,”孙柔嘉道:“恐怕没那么容易给下人。”

  “哦,姊姊大概不知,妹妹巳经不是下人了。”小暖却道。

  “虽说你认了我母亲做义母,也不等于就不是下人了。”孙柔嘉道:“听说,你那卖身契还在苏府呢。”

  “姊姊在宫里这段时日,消息真是闭塞,”小暖再度不怀好意地笑道:“公子已经将卖身契还给我了。”

  “是吗?”孙柔嘉心下微愕,“也不奇怪,你家公子一向心善。”

  总不至于是桑夫人亲自去求苏笃君网开一面吧?虽然拿着卖身契威胁小暖不是什么光明之事,但这丫头心术不正,总得施个紧箍咒才放心,可他为何……

  “是公子主动给我的,”小暖从袖中另掏出一本册子,“还有这个,姊姊你瞧瞧吧。”册子红彤彤的,像喜帖。

  孙柔嘉忍不住接过来细看,上面书写的一段话,好生熟悉——一阳初动,二姓和谐,庆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凤卜,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羡鸾和。

  “姊姊认得这是什么吗?”小暖歪着脑袋问道。

  “是婚书。”孙柔嘉忆起了那个放河灯的夜晚。

  “姊姊仔细瞧瞧下面的名字。”小暖又道。

  她凑到灯下,定睛一瞧。

  “苏笃君,孙柔敏,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她念出那婚书上的字,心头震撼。

  写错了吧?孙柔敏?难道跟苏笃君并肩的,不该是她孙柔嘉的名字吗?

  “姊姊,公子已经同意我回苏府了。”小暖抿唇而笑,“将来我俩共事一夫,还望姊姊善待妹妹。”

  “你说什么?”孙柔嘉听进了她的话,却好像完全听不懂似的。

  “公子已经纳我为妾了,”小暖重复道:“婚书都写好了,还有错吗?”

  纳她为妾?笃君同意纳她为妾了?孙柔嘉头一次知道了所谓晴天霹雳是什么感觉。

  今天看到孙仲尧的尸身,她已经够震惊了,然而此刻,已经不能再用震惊来形容……

  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想法,做出如此决定?

  若说他会移情别恋,她绝对不相信,这才短短几日,要移情也不会这么快。

  难不成,是小暖威胁他?

  可一个小丫头,又凭什么能威胁他?

  孙柔嘉脑中思绪万千飞舞,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公子说,他心里也是喜欢我的,”小暖继续洋洋得意地道:“只不过,从前碍于姊姊,有些事情不得不放下。可先前姊姊你身陷囹圄,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得宫来,公子总不能等你一辈子吧?”

  孙柔嘉闻言只有冷笑,呵,这个谎扯得真没水准,骗谁谁都不会相信。

  小暖在故意气她,她若中了激将法,那才傻呢。

  她猛然想到了一件事,“听说父亲的尸身是你发现的?”

  今日哭棺时,因为脑中一片混乱,她来不及细问,此刻忆及当时也不知是谁提了这么一句,想来非常值得深究。

  笃君的决定,会不会与此有关?

  “啊?”小暖没料到她会忽然话锋一转,有些失措。片刻之后,含糊地答道:“那日我在院中闲逛,走到老井旁,听说这井长久没用了,正巧几个仆役在商量着要不要把里面的枯叶清一清,我好奇地往井里瞧了瞧,谁知隐隐看到一个人影,吓了我一跳。”

  听来,这话并没什么破绽,可孙柔嘉心里还是莫名觉得蹊跷。

  “你们把父亲的尸身捞上来的时候,可有发现别的什么东西?”她问道:“那夜,我与父亲分别之时,他分明带着包袱。”

  “包袱?”小暖点了点头,“倒是有的。不过也弄脏了,义母吩咐把它处理了。”

  “里面的银票呢?”孙柔嘉又问。

  “什么银票?没见着。”小暖状似惊讶道,“反正东西都在义母那里,姊姊大可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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