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图悟八里走进来。“西朝皇帝,别来无恙啊!”他朝谷若扬流里流气的说,态度不甚庄重,也没有朝谷若扬行礼。
谷若扬皱眉,“你是替金王带话给朕的吗?”他懒得与这人多计较,直接问重点。
图悟八里冷笑,“我这次来不是代表咱们大王来的,是另有人托我带一封信上殿。”
“何人托你带信?”谷若扬冷然问。
图悟八里瞧了一眼谷若扬身边的阿紫以及孩子,那眼神令阿紫感到发毛不安。
谷若扬眯了眼,带怒的道:“把信交上来!”他也不等图悟八里说出受托于何人,直接要看信。
“不,图悟八里受嘱附,这信要公开念出才行。”
“公开念出?”
“没错,请西朝皇帝允图悟八里当众念出信的内容。”
谷若扬一脸阴恻恻,“这信是谷劲风给你的?”他已然猜出。
“西朝皇帝果然聪明,对,就是谷劲风托图悟八里的。怎么,他的信您不敢让我念出来吗?”他挑衅的问。
谷若扬沉目,当着西朝文武百官面前,自己若不同意,岂不表示自己怕了谷劲风?!
“好,你急。”他森然道。
“那图悟八里就念出来给大家听了。”他慢条斯理的拿出信来,开始念了。
这信的前头谷劲风无非是宣示自己定会重回西朝,夺下江山,坐上皇位云云,众人只当狼嗥狗吠,完全不放心上,真正令众人变脸的是,谷劲风竟说刚正名的皇长子是他和云嫔生的孩子!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群臣简直青天霹雳,惊骇得无与伦比。
那谷若扬的脸庞更是彻底变了顔色,阿紫眼神几乎呆滞掉了。
“图悟八里,你敢念出这等荒谬的内容,污辱本王的女儿,本王杀了你!”谷明华咆哮大怒,冲上前揪住图悟八里,要与他拚命。
“你杀了图悟八里有什么用,是你女儿淫荡轻浮,与我何干?你杀了我反倒显得你恼羞成怒,包藏祸心。”
“你一派胡言!”谷明华气得颤抖。
“图悟八里,谷劲风说他是孩子的爹,可有证据?”谷若扬霍然起身,怒涛排壑的问。
“证据?当真笑话了,这是不是您的龙种,不是要问您的女人吗?孩子是谁的,她最该清楚。”图悟八里瞧向面无人色的阿紫。
“这事无须问她,当时的事她失忆了。”谷若扬护着阿紫,怒道。
图悟八里冷笑,“失忆?失忆是她说的,谁知是真是假,也许是想掩盖真相,所以装出来的。”
阿紫惊怒,正要反驳,谷若扬已手指曲弓成爪,瞬息抓向图悟八里的领口,将他整个人攥至眼前。“若无证据,就是污蔑,图悟八里,你敢在朕的朝堂上信口开河,污辱朕未来的皇后,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这……我只知当夜谷劲风也在那家妓院里头,那罗宋娇为了讨好他,在杀这女人前特意将她送去让谷劲风品尝,而且自作主张的在谷劲风的酒里下了些春药,要替他助兴,当夜他便与这女人交欢了。”图悟八里见谷若扬暴怒,惊怕后说。
阿紫闻言震惊,“那夜是谷劲风,不是……不是若扬哥哥?”
“不,那夜朕也在那里,是朕与阿紫在一起的。”谷若扬坚持道。
“这岂不好笑,难道,这女人与你们两个都春风一度了?”图悟八里淫邪讽笑。
“你!朕杀了你!”谷若扬勃然大怒。
“等……等等,我还有人证,证明那日的人是谷劲风不是您西朝皇帝。”图悟八里见他杀机浓浓,吓得忙说。
“人证?什么人证?”
“鸳鸯。”
阿紫惊讶,“就是鸳鸯告诉我们,那夜的人是皇上的,她如何再证明是别人?”
“你有疑问,不如请她自己上来说。”图悟八里道。
“她也来了?”
“我怕你们不信,当然把她带来了。”图悟八里沉笑。
“好,让她上殿。”谷若扬立即说。
鸳鸯上殿来,跪在谷若扬和阿紫面前,她唇色全白,身形哆嗦。
“奴婢……奴婢当时说谦……那夜与您在一起的是……是谷劲风。”她对阿紫说。
阿紫错愕,“你为什么说谎?”
“奴婢……受谷劲风威胁,不得说出实情,否则奴婢一家老小都得死,奴婢这也是没有办法……请……请娘娘饶命!”她趴在地上哭得满脸是泪。
谷若扬气得青筋暴起。“朕不信,他为了打击朕,可以逼你说一次谎,难道不能再逼你说第二次谎,你的话,朕不信!”
“皇上,谷劲风私恋云嫔,昨夜还差点对云嫔行不轨之事,这已是众所皆知,这事或许真有疑虑。”有朝臣出声道。
“住口!云嫔的清白,朕绝不怀疑,孩子是朕的,朕依然坚持立他为太子!”
“皇上,臣等现在想想,当初您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宠幸云嫔,且云嫔孩子生下时您也不知情,孩子在宫外生下,又是隔了多年才相认,难免启人疑窦,皇室血脉不可混淆,兹事体大,皇上若要立他为太子,还是先确认这孩子到底是不是龙种再说。”这回连言官都站出来质疑了。
“娘,他们这是不相信暮儿是父皇的孩子吗?”云暮瞧着大人们的神色,不安的问。
阿紫苍白着面容,握住了他的小手,心底一片冰凉。“他们……”她不知该怎么对孩子解释这状况。
“既然群臣有疑虑,那不如滴血认亲吧!”太后沉着脸的走上殿来。在图悟八里念出那封信时,便有内侍去慈凤宫禀报这事,皇室血脉这等大事岂容混淆,太后立即赶了过来。
众人见太后出现,又提出这建议,马上点头,“太后娘娘说得是,若当众滴血认亲,就能证明孩子是不是亲生的了。”言官附和道。
“皇上以为如何?”太后看向谷若扬。虽然她也相信儿子说的,孩子定是自己的孙子,但若能当众证明此事,当能让人不再有质疑。
谷若扬仍攥着图悟八里的领口,死死盯着他,盯得他毛骨悚然,片刻后,松手推开他,转向阿紫问:“让暮儿滴血验亲可好?”他尊重阿紫,她是孩子的娘,若她不同意,他不会坚持这么做。
阿紫瞧着众人惊疑的目光,明白滴血验亲对暮儿最好,但她不知怎地,却是害怕了。
“阿紫,验吧,咱们怕什么,若滴血验亲的结果证明暮儿是皇上的孩子,那众人便无话可说,父王也可立即替你杀了这敢念出此信的混帐!”谷明华杀气腾腾的瞪着图悟八里,让阿紫不要再犹豫,他迫不及待要将这厮挫骨扬灰。
“要验就验,废话这么多,莫非是心虚不敢?!”图悟八里使出激将法。
“好,就这么办!”阿紫被激怒了。
谷若扬见她肯了,立即道:“来人,准备滴血验亲。”
谷若扬一声令下,尤一东马上让人端来一盆水,这会儿只要将谷若扬和云暮的血滴进盆里,若两滴血能相融,就是骨肉至亲,反之则不是。
谷若扬已经先行刺出一滴血滴落清水之中,就等着云暮的血也滴下。
云暮怕疼,阿紫哄了几声才让他同意割指取血,然而,就在内侍要刺穿云暮的手指前,阿紫蓦然想起昨夜谷劲风欺她之际,自己脑中闪过的片段记忆,虽然零零碎碎,但清楚感受到那压着自己的人粗暴不堪,自己极度惊恐。这人若是若扬哥哥,她本就对他有情,当时为救他虽情非得已,自己也应该是心甘情愿的,怎会惊惧?除非,这人不是若扬哥哥……
她顿时惊颤起来,耳边传来一声云暮的低呼,内侍已割破他的手指,血滚落盆内。
众人站在清水盆前,看着两道鲜血缓缓的飘动,然后,各自散开……
“哈哈哈——西朝皇帝,您做了傻子了,不相融,完全不相融啊!”整个太和殿中只传来图悟八里的大笑声。
太后与群臣全是一脸的震惊。
就是谷明华也呆住了。
阿紫心尖一颤,只觉脑中“轰”地一声,空了。
“暮儿……真不是朕的孩子?”谷若扬惊望着她,嘶哑的声音从咽喉迸发出来,只觉得胸口前所未有的刺痛,不敢相信,暮儿不是自己的孩子?!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弄错了……”阿紫面色惨白,浑身如坠冰窖。
“这验都验出来了,还有假?云嫔,你敢撒下这弥天大谎,罪该万死!”太后如遭五雷轰顶,气愤难当。
阿紫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再度回想起那破碎的记忆……原来与自己在一起的人真不是若扬哥哥,真不是他……
她浑身血都凉了。
“云嫔欺君罔上,羞辱天子,来人,将这女人给哀家拿下!”太后怒火高涨的下令。
殿上的禁卫军立即将人押住。
“不,这中间可能有误会,阿紫她失忆了,不是故意——”谷明华惊愕过后,见太后要拿人,赶忙回神跪下道。
“住口!云嫔身子不洁又欺君生子,此罪不可赦,当斩!还有那孩子,根本就是谷劲风的逆种,此子更该死,一并给哀家拿下!”太后怒火止不住,连云暮也不放过。
第十五章 滴血验亲(2)
“放开我,我要娘,娘,暮儿真该死吗?”禁卫军来抓云暮时,他惊恐的问,方才滴血的结果他不懂,但大人们全变了脸,那金国人还大笑起来,难道自己真的不是父皇的孩子?
阿紫赶上前去,一把抱住云暮。“不要伤他!”
母子俩抱在一起,栗栗为惧。
“请太后息怒——皇上,请皇上饶过阿紫和暮儿!”谷明华见太后怒火中烧,不肯罢休,马上转向谷若扬求情道。
“朕……”谷若扬紧据唇,模样如同寒冰入体,无比骇人。
“庆王,你养女不贞干了淫秽之事,你也有罪,怎敢向皇上求情?”言官严厉的道。
“没错,今日之事乃西朝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将来必贻笑天下,而这便是拜你女儿之赐。”朝臣怒指。
谷明华哑然片刻后,仍厚着脸皮咬牙朝谷若扬继续道:“皇上,臣愿死,但阿紫是受害者,她失贞是被强逼的,而孩子更是无辜,这些您都知道,请您念在往日与阿紫的情分上,放过他们母子……”
谷若扬痛楚的闭上双阵,微微侧过脸,不去看他了。“将云嫔打入冷宫,云暮……下放大牢,隔日吊死。”他沉痛的说。
“皇上?!”谷明华大惊。
“朕念你是自己唯一的皇叔,不对你牵连问罪,所以,你退下吧,不要再说任何话了。”谷若扬挥手道。
谷明华愕然。
“不,不要杀暮儿!”阿紫抱着云暮不放,不肯让人分开他们。
禁卫军碍着庆王的脸色,也不好对他们母子太过粗鲁,这便耗着。
“还不带走!”太后忍无可忍的喝道。
这下禁卫军哪敢再迟疑,狠戾地推开阿紫,硬是将云暮自她怀中抢走。
“娘——娘——我要娘——”云暮被带走,哭喊不休。
“暮儿!”阿紫要追上去,却让人拦住了,拉着往冷宫去。
冷宫里,远近无人,连宫道踏夜的侍卫巡逻声也无,阿紫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长发披散,目光呆滞,不敢相信一刻钟前发生的事。
她全身发抖,摸索着抱紧自己,湿热的眼泪掉下来了。
“原来,你也有今天!”身侧蓦然传来季霏嫣的声音。
阿紫扭头去看,见季霏嫣同样神情憔悴。
“我接到圣旨了,再过一刻就会有人拿着毒药到冷宫来赐死,我本以为会死得寂寞,想不到却还有你相陪。”她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挖苦。
阿紫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季霏嫣嘲弄的瞅着阿紫,“所以说,最是无情帝王心,以为你能笑多久,竟是比我快意不了几时,那莫香凝果真早已看出你的下场!云绦紫,我本是不甘心就这样死的,但死前能看到你被那男人抛弃,我真是大快人心啊!”她仰头大笑,笑得满脸泪痕,那浮肿的脸已完全的扭曲了。
阿紫嚅动着嘴唇,恍惚了一阵,仍是什么也没说。
季霏嫣的笑容充满刺目的讥诮与嘲讽。“说话啊,我要听到你悔恨的话,听到你悲愤的怒骂,或是和我一样不甘心的叫喊,这才能证明你与我是一样凄惨的!”她疯了似的说。
阿紫仅仅望着她不回应,但下一刻她扑上前来,抓住了阿紫的衣襟,用力的扯着。“说话啊,怒骂啊!我要你哭天喊地,我要你痛哭失声,谁让你只是可怜的看着我!”
“住手!”尤一东赶来拉开了她伤害阿紫的手。
季霏嫣见到尤一东,一愣后,惊慌失措起来,“你……你奉旨来杀我了吗?”
尤一东冷笑,“季氏,这时辰已到,奴才带了皇上赐下的药来了,你快服用吧。”她看见尤一东身旁内侍手中的毒药,吓得直打哆嗦。
“不要,我不想死,我要见皇上,再让我见他一面,他会放过我的,再让我见皇上一面……”她哭喊不停。
“你就别为难奴才了,皇上说过,到你死,也不想再见的。”
她面无血色,“尤公公,你帮帮我吧,我这儿还有些值钱的东西,这些……这些我都给你……”
“季氏,这些你自个儿留着吧,既是被赐死的废妃,是没人会帮你下葬的,你这笔钱放在身上,那些奴才们才愿意替你收尸。”他告诉她。
她战栗起来,“不……”
“来人,还不伺候季氏上路!”
他带来的人立即就架住她的身子,压制着不让她挣扎,那碗毒药一口气灌进她的口中,登时,她痛苦的在地上滚动,双目流出血泪,临死前朝缩在角落边的阿紫看去,然后,竟笑了,那笑容极其恐怖。
“我……在阴曹地府……等……等着你……还……还有你那杂种儿……儿子……”
阿紫看见季霏嫣在自己眼前凄厉死去,她震撼到几乎无法呼吸。
“娘娘,您还好吧?”尤一东让人抬走季霏嫣的尸体后,立刻上前关切阿紫。
“我……”季霏嫣凄惨的死状在脑中萦绕不去,一股巨大的寒冷与酸涩冲击着她,眼泪瞬间滑落,这就是死亡!
她赶紧抓住尤一东的手问:“暮儿呢?他呢?!”她不要暮儿死!
尤一东叹息,“他在地牢里。”
“他一个人在那地方?”他会怕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尤一东很是无奈。
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掉。“他真要杀暮儿吗?”她悲戚再问。
“娘娘,您也知道,滴血不融,皇上是被逼的,他若不杀孩子,无以服众,君威无存。”
她脸色极度苍白,心痛得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拧住。
“唉,不是奴才要叹气,这孩子怎会不是皇上的,这都亲自去了鲁镇查出这么多事来,为什么还会不是……”
是啊,她也很想问,为什么,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错?当夜与她在一起的究竟是若扬哥哥还是谷劲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