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沁徐徐张开眼,无力又气虚道:“我……没事,快赶路……”
“你现在这副样子还赶什么路!”将她抱在胸前,感觉她的体温很高,活像个小火炉,八成是她昨晚踢被子受寒了。
“我不需要你为我担心。”她用尽力气站起,“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撑得过去的。”
夏随风半眯起眸子,瞧她这副不要命逞强的模样,说好听点是韧性坚强,说难听点就像糟老头一样固执。
“话先说在前头,我管你不是担心你,而是不希望你成为我的累赘。”他冷着张脸,“如果你真要走,好,我就看看你能走多远?”
梅沁睨他一眼,立刻转身往前走。
夏随风双臂抱胸望着她倨傲的背影,倒要看看她这股傲气能维持多久?
果真,走不到十步,她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不得不放弃,慢慢回头对他说:“我……我要休息。”
“固执的姑娘,现在要听话了是不?”他走向她,瞅着她微噘的小嘴。
“你很得意吧?好,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眼神恍惚,眼前的人影开始晃动。
“那就别赶路了,还是把身子照顾好要紧。”之前说不理她只是吓唬她,夏随风又怎能丢下她?于是朝她伸出手,“快把手给我吧!”
“做什么?”她摇摇头。
“当然是找一处可以让你休息的地方。”不管她肯不肯,他立刻搀扶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梅沁走了几步后,双脚已是软弱无力,夏随风索性抱起她继续往前走,一路上他不但得观察她的情况,还得留意附近可否有休憩的地方。
走了好一段路后,他看见一座废弃的石屋,该是以前用来关野兽的地方。
他先将她抱到靠墙的地方安置好,因为这里的屋顶只剩下一半,看来也只能挡挡风雪日阳了。
“你先躺会儿,我马上回来。”
夏随风才刚起身,就被她拽住衣角,“你……要去哪儿?会不会趁这机会,丢……丢下我?”
夏随风轻轻一哼,“虽然你很烦,但我还不至于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丢在这荒郊野外。”
梅沁的脑子好像跑进好多小人儿在打架,虽然想顶他几句,可是她连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最后她松了手,看着他从眼前消失。
他说不会丢下我,那是去哪儿呢?
好冷,地好冷……空气也好冷,可是她身子的焚热却没有丝毫降温,闭眼休息了会儿,感觉面前似乎有人影晃动,吃力地张开眼皮,就看见夏随风将一种草捣成泥,然后搓成丸状。
“快吃吧!”他说道。
“这是什么?”她皱眉望着眼前那乌漆抹黑的丸子。
“快吃下,不会害你的。”他眯起眸,“把嘴张开。”
怕他真的不理她了,梅沁只好张开嘴将它吞下,但那草味真是难闻,令她作呕想吐!
“把这水也喝了。”夏随风将装了水的竹筒给她喝下,“先睡一觉,醒来后就该褪热了。”
“你的意思是……这是药?”
“睡吧!”夏随风没作解释,拿起竹筒,也喝了口水。
或许是药效有了效用,她心底有诸多疑问尚未问出口,眼皮已沉重的垂下,一切的一切都暂时抛在脑后,不再去想。
梦里,她和江杰在“微林书苑”里为了某篇文章而争论,但在争论中偶尔也因为某些想法相同,彼此相视而笑。
梦里,有他温柔含笑的眼神、有他笑意盎然的面容。
梦里,到处都是血迹,场面一团凌乱,腥臭的味道窜鼻而来……让她又惊又慌又乱。
江杰,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第二章
“不要死,江杰你不能死……江杰——”
梅沁从梦中惊醒,她坐直身子,脸庞、鬓边全是泪水。
夏随风被她的呓语与尖叫声给震住,正在扔柴火的他抬起脸所看见的就是她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模样。
他轻吐口气,真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
不是告诉过她,她喜欢的男人不一定会死,她为什么还是听不懂?
“喂,你是不是有了体力就只知道哭?”他拔高嗓音说道。
梅沁抹去泪水,扁着嘴看他,这男人就这么没有气度吗?一开口就只会对她冷嘲热讽。
“你真的很无情。”老是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真无情的话,就不会陪你走这一趟。”他用下巴点点她身边的东西,“还有一颗药丸,快吃下去,这样才能好得彻底些。”
“我已经好多了。”那药丸的怪味道到现在还残留在口中。
“不吃是不是?那我回去了。”夏随风随即站起,他可没兴趣再照顾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你又威胁我?!”咬咬纤薄的柔唇,她暗自嘟囔道,最后还是将药泥丸子给吞了。因为她告诉自己,她一定要赶快好起来,一定要。
“我可没有威胁人的意思,只是我有我的做法,还有你的拗脾气最好改一下。”他坐下来,双手枕在脑后,又闭上眼。
“别睡了,我们快赶路吧!”虽然烧已退,但是梅沁仍感到浑身沉重无力,但是她真的不想再延误救人的时间。
“你不要再逞强,好好再睡一会儿,天就快黑了,干脆就在这儿待到明早再走吧!”
太阳渐渐西下,气温也开始下降了,夏随风早早将刚刚拾来的柴枝生起火以取暖。
“什么?我们两个要在这里过夜?”她很吃惊。
“怎么?怕我吃了你?”他扯开一丝笑痕。
梅沁不安的垂下脸,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个夜晚。
“能不能……能不能去附近民家打扰一晚?”睡在这种地方,她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附近民家?”他逸出笑,“你到附近走过吗?”
“我是没有,到底怎么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民家也不见得愿意收留我们,你还是认命的在这里待一晚。你过来吧!这位置有墙挡风,不至于太冷。”他伸了个懒腰,看顾她一整天,他真的困了。
“怎么会这样呢?”老天还真不帮忙,“可是我睡了好久,睡不着了。”
“那就闭目养神吧!”说着,他便闭眼睡下,不再理会她。
眼看夏随风就这么合上双眼,想必他看顾了她一天,当真累了。虽然她很不满意他的态度,但是这阵子的同行,她发现他的个性就是如此,一张嘴从来不会说好听话,但心地倒不错。
像风般喜欢自由,却因为她而被缚绑了,难怪会这么气她、讨厌她,唉!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和双颊,似乎是退烧了,而她也有了饥饿感。
起身四处看看,她发现身边完全没有可以果腹的东西,一早从寺庙带出来的干粮在路上也吃完了,该怎么办呢?
她今早吃过早膳后,路上只吃了几口干粮就没再吃过任何东西,难怪会饿了。
她呻吟地看看四周,除了融雪还是融雪呀!
渐渐地,她放弃了。回到石墙边,她忍着饥饿,看着夏随风一副熟睡的模样,不禁想,这坏家伙哪时候才会醒呀?
不一会儿,她嘴里的坏家伙终于醒了!
他坐起身子,伸了伸懒腰,才望向梅沁就见她正用一双怨怼的眼睇着他。
“怎么?你没睡!”
“对。”她怎么睡得着?
走近她身边,夏随风蹲在她身侧。
“你想做什么?”梅沁不自在地往后退了点。
“帮你检查一下。”夏随风没好气地说。
“你是大夫?”
“略懂皮毛。”他舅舅可是淮北的神医,他十五岁离家后曾跟在他身边习过一阵子医术,后来发现自己对习武比较感兴趣。
离开舅舅之后,他便四处拜师学艺,这一路只能用“坎坷”来形容。
听他这么说,梅沁伸出手,半信半疑地让他为她把脉,“你没骗我,真的懂一些医术?”
“别说话。”夏随风闭上眼仔细诊着脉象,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已经好了大半,但仍要注意保暖,别再着凉了。”
“真的假的?”
“如果是假的,你现在就没这么好的体力了。”说完,他便起身走向另一边。
“喂……夏随风,你要去哪儿?不是要在这儿过夜吗?”他怎么可以说走就走,问题是她已经饿得走不动了。
明明饿得头昏眼花,她仍强迫自己举起双腿跟上。
幸亏今晚月色明亮,否则她还真怕会跟丢。走了一段距离后,她看见他走到一处覆满雪的山坳处,拿出藏在那儿的一条绳索拉了拉。
惊奇的是,另一头像是有人回应般,绳索也抽动了两下。接着他又沿着它走过去,梅沁才瞧见在绳索的另一头系着一只竹笼,里头有一只兔儿。
“兔子!”她睁大眼,“怎么会有兔子?”
“这是雪兔,雪季才出来活动。”他抓了兔子,往另一个方向走。
“你要做什么?”
“将它给宰了!”
“什么?”梅沁捂着嘴儿,难以置信,“它不过是只兔——”
“你想饿死吗?”回头睨她一眼,他便折返刚刚废弃的石墙。
“原来你不是要离开?”害她跟着他走那么远,如今又要走回原地,天……光想她都累了。
可是吃兔子……为什么要拿这么残忍的事考验她?
“我只是来看看收获,是你自己傻傻地跟着。”向来无牵无绊、天涯独行的夏随风,最受不了的就是身上多个担子。
只是为什么,他竟愈来愈习惯这个担子?
“刚刚那是你设的陷阱吗?”摸摸肚子,她实在是饿坏了,只好跟小兔说声抱歉了。
“没错,知道你睡醒后会饿,我就先去设陷阱,哪知道你竟然没睡。”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却见她还怔怔地望着他手里的兔子。
“把脸转过去。”他沉声道。
“为什么?”
“你要看着我手中的刀子活生生刺进这只兔子的肚子里?”瞧她都快要哭了出来,还直盯着这只兔子看。
“不……我不看。”她赶紧转过身。
他撇嘴笑笑,抓着兔子利落地宰杀、去皮,处理好后用刀刃插着,直接放在火堆上烤。
“我可以转过去了吗?”梅沁有气无力地说。
“可以。”发现她没穿上毛氅,他起身将毛氅拿来为她披上。
感受到他的体贴,梅沁心窝微热,偷偷瞄向他专注烤兔子的表情,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挺善良的,好几次他可以丢下她不管,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这么说,她过去真的误解他了吗?
“这给你。”他将烤熟的兔肉递给她。
“好香!”她拿在手上,吞了下口水。
夏随风扯开笑容,“那就快吃吧!”
梅沁瞧了他一眼,转过身咬了口,因为饥饿,她很快就吃完了。
“别吃这么急,喝点水。”他将竹筒给她。
“谢谢。”她赶紧喝上一口。
他眯起眸瞧着她,“知道吗?像你现在这副乖巧的模样才惹人怜爱。”
“什么嘛!”噘起小嘴,梅沁忍不住碎念道:“才对你印象好一些,你就原形毕露。”
瞧她背着他直嘀咕着,夏随风摇头轻笑,又撕丁块肉给她,“多吃点,身子才复原的快。”
梅沁偷偷笑了出来,开心地接过。
此刻夜深了,冷冽的风刺骨,颓倾的墙根本挡不住那寒气。
但是眼前的火光,仿佛有道热气袭上了心头,令她浑身暖烘烘地,使这一夜不再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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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舒畅呀!
踩在冬日长长的街道上,一道橘白光影从路的那头直射过来,照得一片雪地亮晃晃的。
两旁人家无不搬出被子趁午时晒在院子、大门边,好去除那霉味。
梅沁笑望着在街上奔跑的孩子,他们一个个穿着厚厚的冬衣,边跑边摇晃身子,可爱极了。
“好久没看见这么舒服的阳光,瞧大伙好像更忙了。”身子顿觉暖和,活动力也就增加了。
“没错,如果气候好一些,我们的脚程也可以加快,便可提早两天到达兰州。”夏随风眼观四方,发现愈近大城镇,三教九流的复杂人物也就更多了。
“真的,我们可以提早到兰州?”心想可以回家,赶紧找出江杰的下落,她的心情也轻松许多。
“只要你别再耽搁就行了。”
“什么嘛!老说我。”梅沁扁着嘴儿。
“今晚就在这间客栈住一宿吧!”夏随风停在一间客栈前,然后大步走进去。
梅沁随后跟进,坐在他对面,好奇地问:“兰路上客栈这么多间,你为何选择这家呢?”
“因为它生意比较差。”
“什么?生意差!”她诧异不已,“为什么要找生意差的店呢?”
“因为单纯。”他挑起眉,逼近她的小脸问:“像你这种脑子少根筋的,只适合单纯的环境。”
“为什么又取笑我?”她鼓起腮,已忍耐到了极点。
“我可不是乱说。”他闲逸地看着她微噘的小脸。
“又来了!”梅沁不服气地瞪他,“别太自以为是了,我会向你证明,就算单纯也不会给你惹麻烦。”
“两位客倌想吃点什么?”小二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给我几盘小菜,一坛酒。”夏随风道。
“我还要馒头。”梅沁赶紧补了一句。
“为什么突然想吃馒头?”
“因为刚刚闻到馒头的味道,好香喔!”梅沁光想就已垂涎三尺,“恨不得赶紧尝一口。”
“哈……这位女客倌说的没错,我们店里的馒头可说是远近驰名哪!”店小二笑着道。
“真的?那我要两盘。”梅沁立即道。
“啊!”小二一愣,像是还未遇过有哪个姑娘家一次就叫两盘的。
“就来两盘吧!”夏随风勾起嘴角,猜想这丫头是真的饿了。
“这是本店招待的酒,请先用,小菜马上送来。”
小二退下后,梅沁忍不住喃喃念道:“他那是什么表情呀?只不过叫了两盘,我现在饿得都可以吃下三盘馒头了。”
瞧她噘嘴抱怨的可爱模样,夏随风不禁看得失了神。
唉,看来他得关闭自己的心门,才能杜绝一直往他心口侵入的怪异感受。
“待会儿吃不够再点吧!”他建议道。
“对了,咱们用钱要怎么算?”每次用膳住宿都是花他的,虽然她不可能赖他帐,但总得先说个清楚。
“你想怎么算?”他为自己斟上一杯酒。
“呃……你老说我会赖帐,可是从冽风庄出来至今都是花你的,要不要我分担一些?”想必他一定会大喊赞成吧!
夏随风将酒倒入喉中,瞥了她一眼,“你是哪根筋不对劲?”
“我哪有?”她转开脸。
“还说没有,之前只要提到银子,你就会露出一副担心被我抢的模样,现在居然主动说要和我分担?”他可没穷到连盘缠都不够。
“过去……过去是我对你不了解。”她噘着小嘴,“但你也不用这么说我。”
“不必了,免得你日后在我师父面前碎嘴,这种罪名我可担待不起。”这时小二正好将菜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