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错,错在强留人世,若是他不曾来到人间,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
隐之云不想承认他恨这个孩子,他只是无法用父亲的心情爱他,隐千鹏的存在让很多人痛苦。
“什么叫不该有我?!你怎么如此残忍的抹煞我,我没有毁了你,是你自己毁了自己,你有什么资格怪罪我,你是最自私的父亲,你……”他愤怒的赤红着眼,为父亲的无情言语而恨他。
“我不会让你那个最疼爱的儿子回来,你否定我,把我当成所有错误的源头,认为我毁掉你的一生,那么我就如你的愿,摧毁你的世界。”
他要它彻底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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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千眠,你来看、你来看,这个人长得好像你喔!等你老了以后大概会变成这样子吧!”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除了多几条皱纹。
“他不老。”眉头一颦,被拉着走的隐千眠注视着墙上一幅超过五十年的画像。
“你怎么知道?这画看起来有些褪色了,而且纸张都泛黄了。”没有色彩的人物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觉得有种好老好老的感觉,毕竟是作古的古人。
“卒年四十七。”他指出画像左下方一行小字,逐渐淡去的字迹隐约可见生辰和卒时。
“真的耶!可是……”少了笑容的上官星儿突然捂着胸口,面露悲伤神色。
“可是什么?”隐千眠低头一视,被她脸上的两行清泪惊住。
“我觉得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快要死掉,心像要停止跳动似的,我……好想哭……”一说完,她当真趴在他胸前嚎啕大哭。
“傻瓜,有什么好难过,你感情未免太丰沛了。”死的又不是她的亲人,哭什么哭?
不知为何,她哀伤的表情令人感伤,愁绪顿起地想让她哭个痛快。
“他不应该太早死,才四十七岁而已,他刚要享受大好的人生,和一双儿女共谱天伦之乐,他……”不该死的,他的头发甚至尚未花白。
白头偕老,一生下弃。这么一句话突地浮现在她脑海中,她心口抽痛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必须捉着他的双臂才下致滑落。
“星儿,你怎晓得他有一子一女?”太诡谲了,难道她看过韩氏家谱?
“他是为了赶回来为我过生日才被流弹击中,拖了三天过世,他死前一直对我说要我在来世等他,他一定会来找我……”她出神的喃念着,蒙眬泪眼前仿佛可见男人临死时不甘又不舍的脸庞。
“星儿,冷静点,看清楚我是谁?”隐千眠心痛异常地托起她的下颚,感受到由她身上传来的绝望。
她忽然笑了,纤指一伸抚向他青髭微长的脸。“观恶,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了,等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星儿骗我,她说我们会白头到老,一辈子恩恩爱爱到不想活为止,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白了发,只有我……”
谁说活着的人最幸福,她必须忍受最爱的人不在身边的痛苦,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分日夜漫长的等待着,等待团圆重聚的那一天。
相思向来最折磨人,想见见不到,想摸摸不着,在孤独的岁月中守着一份已经消逝的感情,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数着日出日落,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那是无望的未来呀!今生今世都无法相守到老了,她怎能指望还有来生?
“星儿,清醒,我是千眠,隐千眠,你说我唱歌的样子像失去理智的狂徒,你不喜欢我一脸冷漠地唱着深情款款的情歌……”
那时他心中无情,只能漠然地用歌声诠释“找一个人”的心情,藉此抒发心头没来由的沉闷。
现在他找到那个人了,也了解何谓爱一个人的感觉,他不再张狂地从歌曲中找寻那份失落,因为他拥有了今生的挚爱。
“千眠……隐千眠……”上官星儿眨眨有些恍惚的眼,泪水晶莹地映出她的迷惑。“唔?千眠,我怎么头晕晕的,好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她觉得累。
不是身体上的疲乏,而是心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
扶着她,手臂轻轻一放。“没事了,你刚作了个梦,精神有些不济。”
他不说破,让她以为她在做梦。
“是梦吗?”为什么好真实,真实到那份晚年孤寂有如亲身经历?
“是梦。”他肯定她的疑虑。
她吁了一口气,破涕为笑。“幸好是梦,不然就太可怜了,等着一个永远不回来的人真的很苦,感觉一辈子没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很空虚,很寂寞,像失去生命的游魂,漫无目的地不知该走到哪里去,极目所见尽是荒凉。
“傻瓜,那是别人的故事,你感伤个什么劲。”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等待,我会一直守候你,不让恶夜的魔手夺走你的笑靥。隐千眠在心里承诺着。
她不满的噘起小嘴。“可是感觉像自己的事嘛!这里很痛很痛耶!”
上官星儿指着左胸,那颗跳动的红心仍有些残存的痛意。
“乖!我呼呼,不痛了,改天带你去做一次彻底的心脏检查,看看它有没有出什么问题。”隐千眠刻意以轻松的语气取笑,冲淡她不安的神色。
“喂!你吃我豆腐。”她拍开伸向胸前的手,脸红通通的像在害羞。
他笑道:“整个人都吃了,还怕我不留渣吗?”
“你在说什么啦!真讨厌。”她脸红得连耳根子都发烫,娇嗔地用手捂住脸。
“是吗?那个抱着我不放的人是谁?让人讨厌的感觉可不好受。”他做出失望的表情,故作感慨的叹了口气。
“哎呀!人家说说而已嘛!你干么当真,我哪有讨厌你。”她最最喜欢的人就是他,没有人可以取代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那是喜欢喽!”他故意逗她。
“是啦!喜欢得不得了,比山还高,比海还深,跟天一样长。”上官星儿想到什么似的抬起眼,紧握那双充满力量的大掌。“千眠,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瞧她认真的,害他跟着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你要让我先死……”
“什么?!”她在胡说什么,年纪轻轻的居然提到个“死”字。隐千眠面一沉的瞪视,恼她的胡言乱语。
清亮的眼中又蒙上一层泪意。“你不可以比我早死,我不要像梦里的那个人一样永无止境的等待,要死也要我先死,我不要当唯一活着的人。”那太苦了,无法向人倾诉的苦涩,只能一人饮泪独吞,暗自神伤。
“星儿……”他动容了,鼻头有些酸意,轻拥着爱哭的人儿入怀。
“千眠,你会让我先死吧!”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相守一生,但现在的她是爱他的,她不想独活。
他深情的笑了,低吻她发问的小漩。“好,我答应你,若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让你先走一步,换我守着回忆等你。”
“嗯!你对我真好,我爱你。”这辈子她只想爱他一个人,不要有遗憾。
“我也爱你,你是我今生最爱的宝贝。”珍视如命,不愿放手。
两人相视一笑,浓浓的情意有如春蚕的丝,缠缠绵绵分不清是丝缠住他们,或是他们自己用丝捆住自己,不叫外面的风风雨雨将其分开。
浓厚的气息渐渐靠近甜美的芳香,四唇相贴带来强烈又冲击的火花,他们由细啄到深吻,浑然忘我地不理会其它人的存在,浸淫在生死相许的爱恋中。
情是天上的星,爱是地上的萤火,一闪一闪相互辉映着,闪耀着人间最美的希冀。
只是,太幸福的爱情会令人眼红,两颗超大的电灯泡不点自亮,徐徐缓缓地打身边定过,一个连连咳嗽,警告两人不要爱得太嚣张,一个大声地咳声叹气,似在感伤情火热烧,很快地就会将人烧成灰烬。
反正就是嫉妒人家恩爱,他们同样是人人称羡的俊男美女,可际遇却大不相同,干柴烧不着烈火,怎么四目相对还是不来电。
“喂!上演限制片的时段不宜,根据规定得深夜十二点过后才允许播放。”不然会长针眼。
“而且没床没花没音乐,只有一堆死人牌位,你们搞什么鬼浪漫?”让人好想破坏他们。
一前一后的揶揄和讽语配合得如事先套过招似的,谁说他们成不了一对。
倚墙而立的韩少恩含笑以对,而满脸不是滋味的季春草则两手往腰上一抆,十足的表现出对雨人躲起来谈情说爱的行为十分不齿。
“呃!你们有事吗?”脸红未退的上官星儿羞赧地一笑。
“我们饿了。”男音。
“去煮饭。”很不客气的女声。
“嗄?怎么这样,人家又不是被继母凌虐的灰姑娘,不要一到吃饭时间就叫我下厨房,我……”吓!她被瞪了,好可怕的巫婆眼。
“你说我是坏继母?”季春草的两眼往上吊,露出阴恻恻的冷光。
“我……不,我不是……”好嘛!她就是没胆,见恶就怕。“好啦!我马上去煮,可是没材料了。”
“哼!我陪你去买。”她一定要发挥坏女人本性,将她压榨到死。
第九章
个性慵懒,慢半拍的上官星儿有着出入意料之外的好厨艺,随便拔一把野草丢给她,她都有办法把它变成美味可口的美食佳肴,一点也不输五星级大厨。
韩家宗祠本就地处偏僻,想找个合口味的餐馆并不容易,再加上每次外出都得变装,两个大男人对于外食的意愿就更显得低落。
既然有个现成的煮饭婆在,又何必冒可能曝光的危险,直接捉这位天才厨娘来满是每张挑剔的嘴,省得浪费她天赐的才艺。
于是乎,不是灰姑娘的上官星儿终究定向灰姑娘的命运,用餐时间一到就得蹲在传统的炉灶前生火,弄得一身灰。
由于近淡水码头,他们的主菜以生猛海鲜居多,不便出面的隐千眠和韩少恩靠电话和外界联系,并与经纪人研讨反击方法,而采购大计则交由女人们去负责。
这一天,也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一大早上官星儿和季春草提着菜篮沿小路定,准备一次采买一个礼拜的份量,不用每天辛苦的往返。
这一天,心神不宁的隐千眠有些焦虑,他原本想陪同她们前往渔市场,男人的力气毕竟大过女人,由他来充当苦力再适合不过,可是临出门前被一通电话绊住,错过了与她们同行的机会。
而这一天,她们两个都没回来。
不是没回来,是失踪了,不见了,像从人间蒸发般毫无音讯,只留下龙虾爬满地的空篮子,以及丢弃草丛、充满哥罗芳气味的布巾。
她们被绑架了。
或者说,是绑架什么事也不知道的上官星儿,而季春草则无辜受到牵连,只因她在现场或是加以反抗,以致一并遭到带走。
会行此卑劣行径者只有一人,那就是……
“把星儿还给我,别妄想伤害她一根寒毛,否则我不管你是谁,绝不与你善罢罢休。”
厚重木门遭到一道强大外力强行撞开,重重的反弹力道打在白墙又弹了回去,发出极为骇人的声响,是见来者的怒气有多可怕。
静坐在檀木书桌后的男人仅抬头睨了一眼,似未受到影响手中笔不停,眼神沉肃地恍若一切都在预料之内,不是为奇。
“进门前记得敲门,这是做人的基本礼仪。”小学生都懂的礼貌。
“少对我说教,你把星儿藏到哪里?快把她交出来,不要以为你是我父亲我就不敢对你动手。”他不晓得是否能控制自己的怒气。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父亲,我当你早就认为我已经死了。”面容严肃的隐之云两手交叠放在桌上,看着长得比他高大的儿子,内在的冲击极大,但他仍表现得无动于衷的样子,不让波动的内心情绪表露子外。
他是常常看到儿子,不过是在电视荧光幕上,至于最近一次面对面谈话,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从他母亲去世的那年,他不仅失去妻子,也失去一个儿子,无法谅解的隐千眠决定摒弃身为父亲的他。
是惩罚,亦是无言的抗议,在神面前宣誓的承诺不该亲手打破,背叛了神,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谁也挽救不了众叛亲离的酷刑。
“我今天不是来叙旧的,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为何而来,何必故作姿态。”他老了,发丝已然斑白,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嘲世的冷眼。
“你对我尊敬,同样的,我也会给予你适度的尊重。”隐之云按下通话键,要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坐下来吧!我不想一直仰着头看你。”
忿忿不平的隐千眠将拳头握紧,挑了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你卑劣的行径值得人尊敬吗?”
“卑劣?”他冷哼地一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所为,贸然跑来质问我,可见你还不够沉稳。”
“证据?!哼,相信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会找我麻烦。”
隐之云一听,低低地笑了起来,但笑声中有着难以向外人道的沉重,“我自己的儿子还怕管不动吗?也许是你高傲的态度得罪人,人家才会为难你。”
父子之间真有那么大的仇恨吗?他只是一个想要儿子回家的父亲而已,打好事业根基等着他回来继承,不让他在外吃苦受罪,而能一步登向巅峰地免去中途的磨难,他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错。
或许就错在两人的个性都太强硬了,硬碰硬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你就是管不动才尽使阴招,暗地里搞小动作,真是可耻。”他不配为人父,竟挟持星儿逼使他让步。
隐之云锐利的眼眯了眯,看得出十分不满这番造次的言语。
“如果我直接跟你谈,你肯有所回应吗?”
“不可能。”斩钉截铁的回答,不留半丝妥协空问。
隐千眠一遇上专制独裁的父亲,执拗的性子就容易被激发出来,不作多想地以行动反抗他,不让他掌控自己的未来。
“是你逼我使出非常手段,不得不用较不友善的方式转达你一句话。”那也是一个父亲的心声。
回家。
听懂的他马上冷漠的回道:“我不会回去那个肮脏污秽的家,你死心吧!”
“连你母亲的房间也不愿踏进一步?”他动之以情,希望能有些帮助。
挣扎了片刻的隐千眠愤怒的扬眉一瞪。“不要再提起我善良美丽的母亲,你们弄脏了她的家,让她连躺在地下也螓眉颦锁,无法展露一丝笑容。”
“你就这么恨我?”他的语气显得哀伤,似乎感到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