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石天澈只是扬起苦笑,没去注意她口中吆喊,失落地往另一头离去。
长安城如此之大,他的脚步却有些迟疑了。
那么大一间药堂,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夸张的是,他所问到的答案全都一样——
在长安城朱雀大街东门,根本没这间叫“逢春堂”的药铺。
是他搞错了?又或者……与朱若沅的相遇,只是他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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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安城的另一头,由朱雀大街东门迁移至“水颜坊”隔壁的“逢春堂”,正因石家少主在长安城四处打探逢春堂闺女的消息而吵得沸沸扬扬。
“老头子,石少主真的来长安找咱们家沅沅了。”朱夫人兴奋地险些没敲锣打鼓宣告,请石少主赶快把女儿给娶回家。
朱长春冷哼了一声。“那又怎样?”
想她宝贝女儿从九逸城中毒回来后,差点把他费了好多年心思,养在女儿身上的健康给消耗掉时,他的心便直发疼。
所幸女儿虽郁郁寡欢,却还是乖乖地把他准备的“美人汤”给喝完。直到女儿又恢复原有的珠圆玉润,他才稍稍放了心。
“准备嫁女儿啊!”虽未瞧见这北方马王独子的长相,但一想到女儿能风风光光攀上这门好亲事,朱夫人就高兴得不得了。
朱长春瞥了妻子一眼。“皇榜要不要借你贴?”他轻讽着。
朱夫人脸一热,因为夫婿一眼识破她心里的打算,有些恼羞成怒地嚷。“你都让江慎到九逸城传了那让人七上八下的口信,甚至听从广香公主的建议,将药铺移至“水颜坊”隔壁,做起了“药膳食铺”的生意,让未来女婿找不到咱们了,你还想怎么样?
难不成你真的要把女儿留在家里,当个女郎中,又或者打理“药膳食铺”的生意,一辈子没法嫁人?”朱夫人双手插腰,思及夫婿的做法,她心里便有诉不尽的不满。
“哼,至少让那个石少主为咱们家女儿着急一下。”
石天澈未尽到保护宝贝女儿的责任,让她带着微恙的身体回家。活该要让他这个未来岳父玩弄于股掌间。
“小心留来留去留成仇呐!咱们家沅沅如果嫁不成石少主,我就唯你是问。”
朱长春摇摇头,向来对妻子唯命是从的他,为了女儿,展现了隐压多年的男性尊严,誓言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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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走了几回、几回了?”朱夫人同好友围在自己铺子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石天澈这两日的动态。
“这两天啊,我瞧他由东门、西门连走了几回,怕是会绕完整个朱雀大街才甘心呐。”
“是啊、是啊,你家沅沅可真是好福气,怎么找到又俊、又有财有势的女婿,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朱夫人闻言,得意地连手中的帕子也掩不住她的笑脸。“也没什么,就我家沅
沅好福气嘛!我以前就说过了,女儿要养得白白胖胖的,像我家沅沅这般,才能找到好归宿。”
“不过话说回来,你家女婿是做错啥事?非得让你们这样恶整着。”
好姊妹发出质疑,朱夫人倏地愁了张脸,娓娓细述女儿在九逸城受尽委屈的过程。
朱若沅一走出铺子,便瞧见一群三姑六婆,围在铺子前咬耳朵的情况。这样的画面她早巳屡见不鲜、见怪不怪了。
“娘,我出去外面走走。”
由九逸城回来也大半个月了,在朱长春的强力补药下,朱若沅因为中毒而稍稍清瘦的身形,在短短几日内又补了回来。圆呼呼、白嫩嫩的可爱模样,还是很讨人喜欢。
“好,你散散心也好。”朱夫人话才落,却又打住话。“不、不,先别往城里走,到‘点梅园’,那儿的空气好,大家说是不是?”
朱夫人连忙改口,庆幸自己即时反应过来,要不让女儿绕着、绕着就遇上石少主,那可就没戏好看了呐。
接收到朱夫人挤眉弄眼的暗示,众家夫人机灵的反应了过来。“是、是,‘点梅园’空气好、风景好、散步好。”
瞧着长辈们脸上古古怪怪的模样,朱若沅关心地问:“你们怎么了?天气冻到让脸不舒服是不是?”
朱夫人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是啊,冷、冷,也许今年冬天来得早。”
朱若沅微微颔首,思量了半刻才道:“晚些我顺道做几盅药补,让你们暖暖身子。”
现在才秋末,但天气已明显转凉,老人家是最怕这阴晴不定的冷天气的。
忽地,一抹酸疼在胸口翻搅而起,不知道石天澈现在好不好?
唉!她叹了口气,为自个儿总不由自主想起他而伤透脑筋。
由卢景镇回来没多久,她便从江慎那里听到石家堡已找出下毒凶手的消息。她是安了心,但心思却未曾平静过。心中的期待,在等待当中磨成了绝望。
或许他真的想通了,他对她的“爱”真的只是感激,不是爱。所以自然而然,她的任务完成了,他们之间也画下了句点。
她与他,就像长安城与九逸城的距离,变得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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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渐入冬,“点梅园”渐枯的林木,呈现冷涩的气息。
瞧着枯叶飘落在水面,顺着溪水而下的情景,朱若沅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个儿别再把心思往石天澈身上转。
即使白天忙着为“药膳食铺”拟药单食谱,她的心却还是没从石天澈身上离开过。她用力深吸了口气,努力告诉自己:这么久了,她是该提振起精神,好好打理她的“药膳食铺”。
谁知道她的脚步在不知不觉间往下而行,来到他们童年时,常常在溪边游玩的地方。
熟悉的情景,不变的回忆,再再勾起她心中的思念。
呜……这可恶的石天澈,怎么可以就这么拿得起、放得下!
分开这一段时间,她甚至不知道他想不想她,又或者……已经认清他对她只是一时的感激……
奔腾的情绪在胸口沸腾,朱若沅强撑多日的思绪,因为触景伤情,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地溃堤。
在她蹲下身,掩面哭泣的同时,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在她不知不觉中立于她的身后。
“我想到逢春堂买‘英雄糖’,不知道姑娘能不能为在下引路。”
石天澈嗓音哽咽,有些不确定眼前心心念念的身影,是否出于自己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影。
当那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时,朱若沅震了震,好半晌才停止抽噎,抬头看了看。
“少……少主!”泪眼模糊了视线,更让他挺拔的身影益发朦胧。
石天澈终于瞧见她的脸,松了口气地叹道:“老天爷,我找你找了好久!我一直找不到逢春堂,还以为从此就找不到你了……”
“没人告诉你逢春堂迁移地方了吗?”朱若沅眨了眨眸,瞧着男子神色疲惫的憔悴脸庞,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疼。
“迁、移?”他愣了愣,一时间恍惚。
她微微颔首,眨掉眼泪,难以置信地低喃:“是啊,搬好几天了……”
石天澈倏地抓住她的手,坚定地开口。“打我,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因为他太累所以产生幻觉吗?
他在长安城内打探了几日苦无结果,她却告诉他,逢春堂只是迁移,不是从未存在过。
这认知,让他有种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茫然。
“少主……”手指轻抚着他的脸,朱若沅哪舍得打他,只是忐忑地问:“你找我做什么?”
石天澈愣了愣,清澈的眸子里尽是不解。“这么说来,我捎给你的信,你也没收到了?”
她摇摇头,一颗心因为他的话而悬在心头。“那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江慎说你中了毒,命在旦夕,我以为……”石天澈哑声开口,一思及那恐怖的可能性,语句未能说完。
“江慎他真的这么跟你说?”朱若沅圆瞠着眸,没想到那个笨江慎竟然跟着爹瞎起哄。
“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没事!”石天澈健臂一伸,直接就把她软得似棉花的身体揽进怀里。
如果不是心灰意冷,不自觉走到“点梅园”,那他们是不是会再一次错过?
思及这种可能性,石天澈将她搂得更紧。
“少……少主!”她愣在原地任他抱着,根本不知道此刻是梦是幻?
“九逸城的冬天很冷,你说过要为我进补?”将她柔软娇躯搂进怀里,熟悉的温暖让石天澈心里有着无尽的感动,也有心情说笑了。
朱若沅闻言,火大地拉开两人的距离,远离他温暖的怀抱。“你找我,为的就是担心冬天没人帮你进补?”
她又羞又怒,气自个儿笨到让他玩弄于股掌。
“没办法,谁教你让我上了瘾,害我没有你不行?”拙住她软绵绵的身体,石天澈沉哑着嗓,无比怀念她生气的可爱模样。
瞬间,所有对他的挂念,在眨眼间消失殆尽。“你恢复健康了不是吗?我已经不是你的药膳大夫了。”
朱若沅可怜号号地嚷着,见他虽憔悴却依旧俊朗非凡,一颗心五味杂陈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急着解释,长指反而轻抚她细腻如丝的脸庞,低喃着:“小肉丸,我不在你身边,你似乎又胖了。”
嫩白小脸浮上不自在的红晕,她瞪了他一眼。“你管我是不是又胖了?你不在我身边,我过得可好了,没人虐待我、欺负我,我乐得轻松。”
“你乐得轻松,我却过得苦哈哈。”石天澈捧着她依旧圆润的脸庞,直直望进她眼底。
他依旧死性不改,光明正大吃着她的豆腐,她却仍不争气地贪恋他的一切。
思及此,失若沅瞠着双眸,眼眶不争气的红了。“我不会再回去了。”
“你会回去!这一次,你会以石天澈妻子的身分,跟我一起回九逸城。”再也不忍心逗她,石天澈温柔地开口。
她眨了眨眼,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了。
“我对你是爱,不是感激,我已经想通了。”他哑声表白,黑眸中尽是无限深情与愧疚。“对不起,让你等我那么久……”
朱若沅迎向他深情的双眼,耳边反覆盘旋着他的心意……
因为诧异,她根本无法动弹。“你、你说什么?”
“我爱上你了。”石天澈轻抚她秀白的嫩颊,唇边挂着微笑。
朱若沅倒抽了口气,一时之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泪水哗啦啦再次滑下她的眼角,心里却悄悄涨满了喜悦。
他爱她!他真的爱她!
眸光落在朱若沅又是笑、又是泪的脸上,石天澈轻声说道:“小肉丸,你的美人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朱若沅僵了僵,璀璨的笑容在瞬间凝结。“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的美人笑。”
她垮下脸,眼泪又逼了出来。
呜,这没良心的石天澈,原来他来找她,只是为了爹爹研制的“美人笑”……她怎么会那么凄惨,连一盅“美人笑”都比不上!
早知道她当初就不做“英雄泪”给他喝了。
朱若沅愈想愈难过,最后终忍不住号啕大哭。
“你怎么了?”朱若沅突如其来的大哭,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呜,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怎么可以爱我的‘美人笑’!”
“为什么不能爱你的美人笑?”这、这不是一句夸奖的话,不是吗?
石天澈顿时乱了手脚,压根不晓得此时是什么状况。
“呜呜……呜呜呜……我好不值钱……”哭声依旧。
一盅美人笑,放几块上等的好肉下去炖,加上中药也不过几两银。没想到在石天澈心中,她竟然还比不上一盅美人笑。
就算把她身上的肉称斤论两拿出去卖了,至少也有十两银可收吧!
石天澈笑了笑,终于明白她误会了什么。
舍不得见她泪流不止,石天澈伸臂想拥抱她、哄哄她,却发现自己似乎稍嫌单薄了些。要抱她,可能得等到他的身体再养壮些。
唉!算了,误会就误会吧。
重要的是,他已经可以确定,假以时日,他必能亲手抱得美人归!
尾声
冬雪初融,青草由未融尽的雪泥中钻出,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带来春的讯息。
在料峭春风中,朱若沅与石天澈各乘一骑,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原野。
“石天澈,你等等我呀!”即便身下骏马不受她的体重影响,依旧矫健敏捷,但她还是怕它会后继无力,一个失足,把她摔成名副其实的小肉丸。
“小肉丸,你座下之骑,可是今年九逸城里选出的一等一战马,你可别灭了它的威风。”
石天澈回过头瞅着她,凌驾在她之前的挺拔身形,与昔日枯槁的病容完全判若两人。
“你少欺负我不太会骑马,再敢造次,晚膳不给、姑娘我也不嫁!”她嚷着,已经看透了石天澈的性子。
他的嘴已经被她的好手艺养刁,身子骨更是在她的药膳调养下,好得可以上山打老虎。
石天澈闻言,立刻勒马回身,打量着她圆呼呼的脸,表情无辜地问:“你生气了?”几个月前,他们在“点梅园”重逢,之后两人一起回到九逸城,准备在今春成亲。
“对。”她说得理直气壮。
“都要当少城主夫人了,还这么爱生气,到时湛夫人水颜坊的美容圣品不够你用怎么办?”石天澈放缓马速与她并驾齐驱,打趣地开口。
“哼!我人胖脸圆、皮滑不怕皱。”
她眸光远放,已在不自觉中爱上这片辽阔的原野,心里已经忍不住期待看到,夏日时属于这片原野的绿意盎然。
石天澈失笑出声,身子俐落一转,硕长的身躯直接落在她的身后,一双手还自动自发地圈住姑娘胖胖的腰身。
对他的动作翻了翻白眼,朱若沅伸手抚着马颈,柔声地对马说着:“天将降大任于斯‘马’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委屈你了马儿……”
她的重量已经够可观了,再加上石天澈,她怕马儿再强壮,也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
语落,她不客气地瞪了身后的男子一眼,圆眸中警告的意味甚浓。
石天澈闻言,忍不住畅声大笑。“放心,我虽然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抱新娘入洞房,但并不重,马儿绝对承受得住。”
她轻蹙起眉,冷哼了声,拉开他的手。“别抱我,你一身的骨头,抱起来不舒服呀!”
虽然石天澈昔日瘦削的脸庞已渐丰润,身子壮了、健康恢复了,但身上的肉却还是没长多少。大半年过了,亏他还吃尽了她的美味药膳,怎知抱起来一样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