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看侯爷快回来了。”三老太太信誓旦旦的道。
“你如何知道?”大房与三房同为嫡亲媳妇,可是太夫人明显更偏爱老三媳妇,不仅仅因为老大媳妇在武阳侯府毫无存在感,更因为老三媳妇的出身更好。
“傅峻不是说了,侯爷身子好多了,就会早早回京,而侯爷遇到一位擅于针灸之术的大夫,如今湿寒之症已经得到缓解,岂不是要回来了?”
太夫人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还是你机灵,听得出傅峻话中含意。”
二老太太得意的一笑,“其实,侯爷深受皇上重用,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外头。”
太夫人骄傲的点点头,“这倒是,子璇不急,皇上也会着急。”
“我觉得娘还是赶紧将侯爷的亲事订下来,镇国公府的嫡姑娘可是人人抢着要,而且难得四姑娘不在乎侯爷成过一次亲。”
“不行。”老夫人冷冷的瞥了三老太太一眼。没想到真让宜嬷嬷说中了,有些人就是不知道安分,还真当她是死人吗?
三老太太脸色微微一变,“大嫂,难道你找得到比镇国公府更好的亲事吗?”
“子璇的性子执拗,若没有得到他允许就订下亲事,他不迎娶,不但丢了我们武阳侯府的脸,还得罪了镇国公府。”虽然她不管事,但不表示眼睛不亮,她这个三弟妹无利不起早,怎可能无缘无故关心她儿子的亲事?
“侯爷一向孝顺,太夫人看上的媳妇儿,侯爷一定不会反对。”
“他要真知道孝顺,就不会在北城关待了五年,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又匆匆忙忙的去了淮州。”
“他是奉了皇命去领兵对抗北夏,如今是身子坏了,不得不去淮州养病。”
“他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从来不会惦记人。”
“大嫂怎能如此说自个儿的儿子呢?”
“我向来有话直说,免得出了事,你们要怪罪子璇。”老夫人对傅云书还真是不满意极了,未曾给过她一封家书,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可是无论有多少埋怨,也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越过她对儿子的亲事指手划脚。
“子璇怎可能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好啦,你们都别争了。”太夫人虽然不喜欢老大媳妇,但是这会儿却不能不站在她这一边。“子璇什么都好说话,唯独亲事容不得别人插手,要不,早在凌家姑娘离开的时候,我就可以作主帮他订下一门亲事。”
“娘可是见过镇国公府的四姑娘,无论才貌和性情,那是一等一的好。”
“这倒是,不过,这事还是让子璇回来之后再决定。”
“镇国公府的四姑娘及笄后,门槛都要被媒婆踏平了,若是等侯爷回来,只怕已经被人家抢先一步订下来了。”
老夫人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三弟妹刚刚不是说子璇快回来了吗?若是连这么一点时间都等不及,那就算了,难道子璇还怕娶不到媳妇吗?”
三老太太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又不能发作。
“若教人抢先一步订下来,这也只能怪我们武阳侯府没有这个福分。”太夫人确实很喜欢镇国公府的四姑娘,身分显贵却性情温和,可惜,正也是这个显贵的身分让她拿不定主意。
镇国公府是太后娘家,是皇上母家,可是,皇上如今已经长大了,最无法容忍的就是自以为对他有扶持之功的母家,如今看似相安无事,不过将来如何,这就很难说了,她实在不愿意跟镇国公府扯上关系,免得引起皇上猜疑,然而,若是皇上或太后赐婚,那就另当别论了。
闻言,三老太太可急了,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讷讷的道:“侯爷最好赶紧回来,要不,错过了镇国公府的四姑娘,那实在可惜啊。”
老夫人不以为然,“好姑娘多的是,子璇也不过二十五,还怕娶不到媳妇吗?”
“是啊,好姑娘多的是,可镇国公府的四姑娘却更矜贵些。”
“既然矜贵,为何愿意委屈嫁给子璇?”
三老太太气得脸都涨红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子璇与凌氏乃是和离,凌氏也没为子璇留下儿女,李四姑娘倒也不委屈。”对太夫人来说,傅云书是最好的,就是尚公主也没什么。
老夫人终于不再言语了,因为她与太夫人心思一样,无论谁嫁给傅云书,她们皆认为是对方的福气。
“亲事再急,也没有子璇的身子重要。”无论傅云书病情有多严重,太夫人是真正关心他的身体状况。若他没有留下子嗣,傅家军就会结束在他手上,而皇上就算同意爵位由将来老三生出的儿子继承,武阳侯府的权势也到尽头了,更别说老三媳妇能否生出儿子还是未知数,总之,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武阳侯府败落下来。
“娘放心,侯爷必然平安无事。”三老太太也知道适可而止,再纠缠不放,连太夫人都要对她起疑心了。
“我是不是应该让江总管去淮州走一趟?”
“这倒是个好主意,若是侯爷身子好多了,顺道让江总管将侯爷请回来。”
太夫人点了点头,连忙让身边伺候的婆子去请江总管过来一趟。
三老太太看似相信傅云书会满意镇国公府的四姑娘,其实深知傅云书一回来,这门亲事想成才真的困难重重。
傅云书是皇上的人,而皇上越来越疏远镇国公府,傅云书又岂会娶镇国公府的姑娘?在她看来,这门亲事很简单,镇国公直接找太后赐婚不就成了吗?可是,镇国公无论如何也不肯拉下面子找太后出面,说是不想教人笑话他担心女儿嫁不出去,非要将女儿塞给傅云书。
再说了,五年多前镇国公府害凌大夫闹出人命官司,这会儿镇国公若请太后赐婚将女儿嫁给人家的女婿,难免惹人猜疑。
正是因为镇国公顾及面子,她只好借着太夫人寿辰将人请过来,相信太夫人见了必然喜欢,也的确如此,那日寿宴结束后,她说笑似的提了一两句,太夫人还很感兴趣的样子,没想到几日而已……这都是大嫂的错,平日明明是个闷葫芦,人家就是吵翻天了也不见她说上一句,为何今日全是她的话?
不行,若想这门亲事能成,最好在傅云书回来之前订下来,可是,该如何让太夫人改变心意?
三老太太想了又想,一点主意也没有,只好问贴身丫鬟思罗。
“我觉得太夫人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而是怕人家说闲话。”因为是大丫鬟,思罗可以跟在三老太太身边进到堂屋,在一旁观察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自然更能看清楚每个人的心思。
“谁会说闲话?”两家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何来闲言闲语?
“镇国公府可是权贵中的权贵,多少人想攀上这门亲事,况且还是镇国公最宝贝的嫡出么女,自然会有人生出嫉妒之心,在背后闲言闲语。”
这会儿三老太太倒是无法反驳。“若是按你的说法,太夫人根本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可是,为何一开始不反对?”
“太夫人很喜欢李四姑娘,当下自然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可是真要说亲了,各种考量就来了,况且太夫人最怕人家抹黑,让圣上厌弃侯府。”思罗不懂朝堂上的事,但经常听,多多少少听出利害关系。
“如此说来,这门亲事岂不是没望了?”
思罗摇了摇头,“当初老侯爷以凌大夫有救命之恩为由,为侯爷订下凌家这门亲事,若是镇国公对太夫人一样有救命之恩,太夫人让侯爷娶李四姑娘不也是天经地义吗?”
“镇国公若是愿意插手此事,直接让太后下一道懿旨就好了,何必学凌家挟恩以报?”
三老太太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因为挟恩以报,大嫂打心底瞧不起凌家那个丫头,根本没想过这与凌家丫头一点关系也没有,全是老侯爷的意思。”
“若是凌氏争气一点,老夫人不至于看不上眼。”凌玉曦那种软弱可欺的性子,别说老夫人不满意,侯府的丫鬟婆子也没一个将她看在眼里。
“这倒是。”
“我相信凭李四姑娘的手段,老夫人必然喜欢她。”
三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省省吧,大嫂就爱装模作样,明明喜欢那些俗物,却总要摆出一副清冷高傲的样子,免得别人忘了她出身清贵的书香门第,讨好她不但得不到好处,反而会让她看低。”
“李四姑娘要嫁的是侯爷,老夫人喜不喜欢她倒也无所谓。”
“镇国公不会插手这门亲事,救命之恩就别想了。”
“若是李四姑娘救了太夫人呢?”
三老太太的神情终于变了。“李四姑娘如何救太夫人?”
“这可以安排啊,譬如,太夫人下个月不是要去承恩寺祈福吗?”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可是若太刻意了,教人看出端倪,救命之恩就变得不单纯了,而且太夫人上承恩寺祈福,随行还有侯府的侍卫,侯府的侍卫即使不是出自傅家军,那也是侯爷精心挑选的。”
“若不是前往承恩寺的路上,而是在承恩寺里面,侯府的侍卫就没机会插手。”
“承恩寺里面……这岂不是更刻意?”
“这要看如何安排。”
三老太太想了又想,总算点头道:“你亲自跑一趟,看看李四姑娘的意思,若是她也同意,我们会在太夫人出府之前递消息给她,至于如何安排救命之恩,这就看她自个儿的本事了。”
“我知道了。”思罗欠身退出去。
“虽然李四姑娘对小姐有恩,小姐有心帮她,可是,若教太夫人知道小姐连合外人在背后设计她,不会放过小姐。”三老太太的奶娘张嬷嬷终于打破沉默说话了。她下个月就要告老还乡了,原本不想多事,不过小姐明明有错,她却闷不吭声,总觉得不妥。
“我帮李四姑娘,镇国公才会帮夫君。”三老太太觉得很委屈,老侯爷眼中只有长房,大儿子死了,他的心思就转移到长房嫡孙身上,根本不愿意培养其他两个儿子,以至于两人只能干闲差,一点作为都没有。
“小姐为何不让姑爷去求侯爷?侯爷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若是侯爷帮着姑爷说几句话,还怕姑爷不能高升吗?”
三老太太冷冷一笑,“他若盼着嫡亲叔叔有好前途,用得着我们开口吗?”
“若是姑爷开口,侯爷置之不理,这就是侯爷的错,如今姑爷自个儿不肯开口,就怪侯爷不顾叔侄情分,这总是说不过去。”
顿了一下,三老太太的口气缓和了下来,“这几年侯爷可曾好好在侯府待上一日?别说是夫君,就是太夫人嘘寒问暖几句,他也是来去匆匆。”
“这次侯爷从淮州回来,应该会在京城住下来,还怕姑爷见不到侯爷吗?”
三老太太点了点头,可是,真叫她放弃镇国公府这一条线,说什么也舍不得,她与李四姑娘已是不可切割的关系,互相帮衬,对彼此都有好处,若是她跟李四姑娘见外了,李四姑娘反而对她生出不满,这就不好了。
“还有,小姐最好防着思罗,我总觉得这丫头心思不单纯。”
“知道了。”三老太太没当一回事,思罗当然有私心,就像她一样,无非是盼着将来的日子更好,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她好,思罗就会更好,思罗自然会想尽办法帮她去争去抢。
花了半个月整理淮州的事,凌玉曦终于带着凌霄跟着傅云书踏上回京之路。
一开始,凌霄欢喜的跟外祖母和舅舅告别,可是半个时辰的兴奋过去,外面的景色似乎没有太大变化,而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后要很久很久才能见到外祖母和舅舅,还有,再也见不到虎子了,虎子有时候很讨厌,却是他最好的朋友,而在京城他一个朋友也没有,那儿的人还会欺负娘亲……越想,他越是提不起劲,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小包子怎么了?”凌玉曦见凌霄不再好奇的频掀车帘,关心的摸摸他的头。
凌霄有气无力的摇摇头。
“是不是舍不得离开淮州?舍不得离开外祖母和舅舅?”凌玉曦还是很了解儿子,兴奋过后,总会平静下来,然后就会留意到一直忽略的事——过往熟悉的一切,无论喜欢与否,都有着你的喜怒哀乐,但从此将离你很远很远,而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这个未知的世界很可能不欢迎你,这些失落与不安交织着,不过,至少有父母陪在身边——他会渐渐习惯新的生活。
凌霄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快要哭了,直到凌玉曦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半晌,他才很委屈的道来,“娘亲,外祖母和舅舅为何不跟我们一起?”
“舅舅要在书院读书。”
“我们去的地方不是也有书院吗?”这几日为了多了解京城,凌霄逢人就问个不停,就是林夫子也难逃他的好奇心。
“舅舅已经习惯淮州的书院了,而且舅舅明年就要考试了。”
“我还可以见到外祖母和舅舅吗?”
“当然可以,只是,要等上好几年。”
凌霄终于安静下来,但感觉得出来他情绪很低落,凌玉曦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银珠连忙取来果脯递过去,不过,凌霄看也不看一眼,甚至恨不得将脑袋瓜藏进母亲怀里,这时,马车突然停下来,傅云书的声音从车窗边传进来——
“小包子,要不要跟爹爹一起骑马?”
原本低垂的头瞬间抬起来,凌霄渴慕的看着母亲。
凌玉曦见了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拿了披风为他穿上。
见凌霄飞快的从马车钻出来,傅云书伸手将他抱到马背上,接着自个儿上马。
小狼很热情的冲过来迎接凌霄,绕着他们跑来跑去,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按捺不住的跑前面,再过一会儿,又折回来跟着马儿慢慢前进——就这样玩得不亦乐乎。
凌霄见了,笑容重回脸上。
“十岁那一年,爹爹第一次随着祖父离开京城去北城关,当时,爹爹也舍不得京城,京城有祖母、母亲,还有许多好朋友,夜里还躲在被寓里面偷哭。”
凌霄觉得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真的吗?爹爹也会哭?”
傅云书低下头,两人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当然,爹爹也有害怕的时候、不知所措的时候,尤其听说北城关很冷,鼻子、耳朵会结成冰块,吓死了。”
凌霄惊叫一声,“鼻子、耳朵会结成冰块?”
“这是道听涂说,鼻子、耳朵不会结成冰块,只会冻伤。”
凌霄咯咯咯的笑了,“原来爹爹也会受骗上当。”
“这是当然,我没去过北城关,难免被身边的人误导,还好我知道男儿志在四方,即使北城关很冷,鼻子、耳朵会结成冰块,我也要亲眼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