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吗?”傅云书微微挑起眉。
他那模样落在凌玉曦的眼中仿佛在警告:你最好赶紧开口留我下来用膳,要不,别怪我在儿子面前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
凌玉曦很挣扎,这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可是不开口又太失礼了,毕竟儿子都提出了邀请,当娘的若没有顺水推舟,难免让人觉得她很不会做人。
凌霄急忙靠过来扯着她的手肘,“娘亲,师傅从来没有吃过雪酿饼,今日请师傅跟我们一起用膳好吗?”
凌玉曦真是后悔极了。因为小包子跟着傅云书习武,与傅云书有许多相处的时间,她免不了担心小包子被抢走,于是每日开支票诱惑儿子,今日的支票就是雪酿饼。
凌玉曦僵硬的点点头,却又补上一句,“可是,我准备的不够多,只怕会饿着傅师傅。”雪酿饼的饼皮必须用酒酿揉面发酵,事先算好人数备下,为了以防万一,只是多准备了一点,但不足以他一个大男人的分量。
“我可以少吃一点。”凌霄连忙道。
“除了雪酿饼,今晚还有排骨焖饭、松鼠鳜鱼、文思豆腐羹,再说了,厨房还有其他食材,小姐可以看着食材另外准备几道菜啊。”银珠也加进来说服了。
“对了,原本明日要吃三鲜锅,食材都准备好了,不如今日就加一道三鲜锅好了。”凌母私心盼着一家人可以团聚,当然要站在女婿这一边。
“那就打扰了。”傅云书欢喜的唇角一翘,能够得到这一家人的欢迎,将来还怕带不走他们母子两个吗?
凌玉曦感觉自个儿冷静的面具终于龟裂了,这是不是可以称之为“众叛亲离”?她不仅仅被逼到死角,根本是困在死角,连挣扎余地都没有!如今想想,她真是有够笨的,还以为自个儿争取到时间,可以慢慢筹谋,结果反被将了一军。她必须承认一件事,人的聪明才智与是穿越人士或货真价实的古人毫不相干。
接下来,凌玉曦索性以料理晚膳的名义躲进厨房,免得越想越呕,顺道让自个儿找回冷静。
不管如何,凌玉曦总算熬过晚膳,接着当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傅云书送走,可是傅云书显然也有想法,到了门口,他就是不肯上马车。
“每次小包子告诉我,他娘亲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就觉得好羡慕,不知何时能有机会品尝,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很开心、很开心!”虽然身分尊贵,但因为是武将,他在吃食上从不讲究,更不曾将吃当成一种享受,因此今日,当他看见凌家上上下下每个人欢天喜地期待用晚膳的样子,他着实吃了一惊,后来经小包子解说,方知因为是凌玉曦亲自下厨的关系。
凌玉曦烧得一手好菜,可惜她是大夫,少有机会下厨,平日能指点凌家厨子几句就不错了,像今日这样的大手笔——从头至尾全由她掌勺,太难得了,莫怪凌家上上下下各个狼吞虎咽,就是小狼也不例外。他也有过狼吞虎咽,不过,那是在军中,赶紧吃饱了是为了打仗,不同于今日的狼吞虎咽是担心吃慢了就会少吃一些。
总之,这一顿晚膳教众人尽兴,而他更是幸福甜蜜,他的妻子洗手作羹汤,他的儿子不时抬头对他展颜欢笑,还深怕他饿着似的为他夹菜。
“……你开心就好。”她明明是想叫他赶紧回去,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傅云书深沉的目光如同幽潭,温柔的声音像潺潺流水从她的心田滑过。
“姑娘家都会下厨,只是专精或不专精。”原主也会下厨,不过花样没她这么多,毕竟上一世她接受过美食熏陶。
傅云书的眼神变得情意绵绵,“别再将我排拒在外好吗?我也想成为这儿的一分子。”
越靠近她,他越情不自禁深陷她的天地——与侯府不同,这里彼此的关系是和乐是温情,没有主仆之分,他们是日日相伴左右的一家人。
凌玉曦可以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张着嘴巴,半晌方能挤出话来,“……今儿个你不是留在这儿用晚膳吗?”她将他排拒在外又如何?全部的人皆倒戈偏向他,她独木难支。
“你不开心。”
“你也太贪心了吧!”
“是啊,对你,就是无法不贪心。”
“……我不听你胡言乱语了。”凌玉曦匆匆的转身想逃回屋内,却教傅云书从后面一把拉住,她不由得吓了一跳。虽然夜深了,周遭的庄子也都关上门户了,可是难保不会有人瞧见,她慌慌张张想挣脱他,可是他的手有如铜墙铁壁,未有一丝撼动,教她不禁生出一股恼意。“放开啦,教人瞧见了,你教我如何是好?”
“当我是一家人。”他还不敢对她要求过多。
“……知道了。”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的手很漂亮,被他握着的感觉很温暖……
真是糟糕,她怎么有一种被帅哥迷倒的倾向?
傅云书伸出另外一只手到她面前。“拉勾。”
“什么?”凌玉曦惊愕的瞪大眼睛。
“拉勾,免得你说话不作数。”他这招可是跟小包子学的。
拉勾?这象话吗?可是,小包子还在房里等着她……凌玉曦咬着牙跟他拉勾,只见他终于满意的松开手,然后潇洒的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离去,凌玉曦转身退回庄子,可是门一关,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一直以来,她看他总觉得过于完美,明明是气盖山河的英雄人物,却没有目空一切的傲气,温润如玉像个谦谦君子,这样的男人应该不是她能够独占的,可是今日他一个孩子气的举动,完美人物崩裂了,却让她觉得更容易亲近了……
她有一种预感,她真的甩不掉他。
第五章 傅家军未来领袖(1)
刘穆言真觉得委屈极了,明明是他的庄子,可是想见某人,却还要等人家通报,这实在太不象话了!他觉得自个儿应该教导某人规矩,不过一见到人,哪里还记得规矩,一心忙着在人家身上打量……没法子,这个某人真的是美男子一个!
“我这个庄子果然很适合你,竟然将你养得气色红润、神采奕奕。”
傅云书似笑非笑的唇角一勾,“你今日专程来看我的气色是否越来越好吗?”
刘穆言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我在外头忙得团团转,你却躲在这儿享受,实在令人很恼、很不爽!”
“此事成了,你就可以回京了。”
刘穆言怔楞了下,语带怀疑的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表面上,他因为不满永安侯府的糟心事,索性自我放逐四处为家,事实上,他去任何地方都是皇上的意思。这么多年了,他以为太后不死,自己一辈子都别想回京,没想到这一切快结束了。
“皇上想让你进户部。”
“户部……难怪皇上要我跟商贾打交道。”
“进了户部,你父亲就会上书请封你为永安侯世子。”
刘穆言又是一怔。他不得不离京多少为了永安侯世子之位,继母与太后的娘家有着姻亲关系,她生的儿子背后有个镇国公府,父亲就是不偏袒任何一个嫡子,也觉得继母生的儿子将来承爵更能撑起永安侯府。只是大齐的爵位有个不成文规定,若非嫡长子犯下谋逆之罪,必由嫡长子承爵。不过,既然是不成文规定,嫡次子承爵也不是不可能,重要的是皇上点头,而皇上不喜欢镇国公府,父亲只能暂时压下此事,待将来见机行事。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刘穆言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若非这是我娘亲的临终遗言,我还不屑为了一个世子之位闹得兄弟情分都没有了。”他有兄弟,不像子璇是独子,小时候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事,没想到长大了,这成为他最大的悲哀。
“既然世子之位非要不可,那就别想太多了。”
“是啊,再想也改变不了兄弟相争的局面。”
“你立了功,永安侯就知道唯有你可以撑起永安侯府。”
刘穆言嘲讽的唇角轻挑,“他啊,总是靠关系,不想凭自个儿的实力。”
“京中权贵何人不是如此?独木难支,有牢不可破的关系帮衬,更能有所作为。”傅云书倒不觉得靠关系有何不对,只是单有关系而无实力,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倒不如单有实力,总会遇到机会。
“难怪我爹喜欢你,总说你脑子比我灵活。”
“永安侯只是想拿我刺激你。”
摆了摆手,刘穆言道出今日来此的目的,“吴子钰找上门了,如你所言,知道你有意跟吴家抢夺海上生意,心生胆怯。”
“你可有说服他改变心意?”
“你叫我说的我都说了,可是长期被上头两位兄长压制,很难下定决心。”
傅云书不慌不忙的一笑,“那就让他见识两位兄长有多嚣张,若他不想抓住这个机会,这辈子都别想争一口气。”
刘穆言实在没什么信心。“若他还是不敢呢?”
“我相信你可以说动他。”
刘穆言稀奇的挑起眉,“你对我倒是挺有信心的嘛!”
“你也不愿意让镇国公府一直压着,不是吗?”当初,镇国公可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越之,只要娶了镇国公府的女儿,永安侯就一定会上书请封他为世子。越之是个有骨气的,不愿意被镇国公牵着鼻子走,遂找上皇上,皇上便让他自我放逐四处为家,镇国公就没法子对他逼婚了。相对之下,他就幸运多了,因为祖父有先见之明,借着救命之恩订下凌家这门亲事,要不,在父亲和祖父相继辞世之后,他也只能无力反抗的任由镇国公逼婚,娶镇国公府的女儿。
呸了一声,刘穆言恨恨的咬牙,“这个镇国公真是讨厌极了!”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说动吴子钰。吴家不垮,皇上若是失了冷静惹火镇国公,镇国公连皇上都敢动。”
“吴子钰是个好人,若是吴家出了事,你会保他吧?”
“若他加入我们组织的海上商队,当然保得住他。”他是利用吴子钰,却也在救吴子钰,否则,吴家一旦出了事,身为吴家的子孙不可能幸免于难。
嘴一撅,刘穆言像在自言自语的唠叨,“若能挑明,还怕他不加入吗?”
“若能挑明,还用得着你费心思吗?”傅云书斜睨了一眼。“当心你的嘴巴,别失了分寸,不小心坏了事,你真的要一辈子四处为家了。”
瞪着傅云书半晌,刘穆言忍不住摇头叹气,“武将应该很直率,为何独独在你身上就变了一个样……放心,我知道轻重,不敢坏了皇上的事。”
“你知道就好。时候不早了,你应该走了。”傅云书为儿子挑了一匹小马,今儿个要让儿子独自坐在马上,他已经可以想象小包子欢呼尖叫的模样。
“你又要赶我走?!”刘穆言真的很错愕,当主人的竟然三番两次被客人下逐客令,这未免太荒谬了吧!
“你还有许多事要忙。”傅云书讲得理所当然,若不是认识他许久,定会觉得他毫无私心。
“除了吴子钰,接下来如何行动全看你了,哪有很多事要忙?”刘穆言带着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眼看平静的日子就到头了,明日我们索性上山狩猎。”
“不行。”
这个家伙不对劲哦!刘穆言狐疑的眯着眼睛打量傅云书,“你在搞什么鬼?”
“我们两个尽可能分开行动。”
“这是为何?”
“若是出了意外,我们不至于同时遭罪。”
“不至于如此巧合吧。”
“这可难说,防范未然。”
是吗?刘穆言还是觉得很疑惑,可是傅云书决定的事,就是皇上也要退让几分,他还能如何?只能无比哀怨的摸摸鼻子走人。
“马儿送来了吗?”傅云书迫不及待询问傅岩。
“应该送到了,小少爷见了必然欢喜。”
“是啊,不愧是傅家的孩子,天生的武将。”傅云书为小包子感到骄傲,一旦下定决心做什么事,再苦也不退缩,这不禁教他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是如此,只因祖父说傅家的孩儿不怕苦,就怕没有机会证明自个儿是英雄好汉,所以在烈日底下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他眉头皱也不皱一下。
“真想早一点告诉他,他是傅家的男儿,是我的儿子。”
顿了一下,傅岩忍不住道:“我觉得小少爷已经察觉到爷的真实身分了。”
傅云书怔楞了下,“可能吗?”
“爷可别小瞧小少爷,小少爷聪慧过人,看得明白,只是不愿意道破。”
“如此说来,我若暂时丢下小包子忙差事,他也可以理解是吗?”其实,他应该搬回城里了,毕竟好戏已经开锣,谁都不能保证中途不会发生意外状况,他待在此地,难保不会给妻儿带来危险。
“爷准备搬回城里了吗?”
“确实不能老待在这儿了。”一顿,傅云书随即做了一个决定——“先让傅峷回城里,还有,让傅峷催一下傅峻,为小少爷安排的侍卫先送过来。”
“是。”
“走吧,去马厩看小包子的马儿。”傅云书完全是一个将孩子宠上天的父亲,小包子若发现他是父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吴子钰深知一直期待的好机会就在眼前了,加入傅云书的海上商队不但可以为自个儿争一口气,还可以让他彻底摆脱吴家的钳制,可是一想到很可能因此被逐出吴家,难免心生胆怯。
其实,他被逐出吴家倒也无所谓,吴家看他就是多养一个废人,若是将来父亲死了,吴家只怕也是一脚将他踢出去,只是,姨娘如何是好?姨娘是良妾,吴家不能任意发卖,可一旦他被逐出吴家,姨娘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他唯一的牵挂就是姨娘,若是为了给自个儿争一口气,置姨娘于险地,他岂能心安?可是,若他这辈子活得像个废人似的,姨娘死也不会瞑目。
左右难为,吴子钰实在拿不定主意,索性找他姨娘商量。
“姨娘,我这辈子很可能只会有这么一次好机会,可是,两位兄长绝对无法容忍我与吴家抢夺海上生意,一旦他们得知此事,必然会将我逐出吴家。”吴子钰充满期待的看着陈姨娘,内心深处,他想抓住机会,但姨娘若是不点头,他就只能放弃。
陈姨娘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来,“姨娘想先问你,武阳侯为何愿意给你机会?”
怔楞了下,吴子钰脸色沉了下来,“因为我姓吴?”
“是啊,若非你姓吴,他何必找你这个没没无闻又没有交情的人?”
“可是,他并非一开始就找上我,而是我听到风声,自个儿寻上门。”
“武阳侯说不定一开始就要你自个儿求上门,而不是他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