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娘也不知道,还得再仔细查探。”
凌霄的表情充满狐疑,娘亲是不是在糊弄他?娘亲以为他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老是糊弄他,其实他都知道,只是不想跟她计较。
凌玉曦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屁股,努力撑住神色,“娘不是在糊弄你,改明儿娘见过你的子璇叔叔,再看看怎么一回事。”
“哦!”凌霄就是认定她在糊弄他。
“……好啦,若是不想看书了,你就去睡觉。”她突然觉得自个儿真是窝囊,竟然被一个四岁的小孩子逼得如此狼狈。
凌霄眨巴着眼睛看着母亲,很想说一句——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完。
“去睡觉了。”凌玉曦忍不住提高嗓门。
原本缩在一旁睡懒觉的小狼被惊动了,立刻竖起毛四下张望,想看看发生什么事。
“没事,小狼陪小包子去睡觉。”
小狼立马凑到凌霄脚前,用鼻子蹭了蹭。
凌霄只好跳下软榻,带着小狼离开小书房,回到另一边的内室上床睡觉。
第四章 阴魂不散武阳侯(2)
过了一会儿,凌玉曦跟过去瞧了一眼,确定凌霄真的睡觉了,而小狼乖乖的守在床下,于是又回到侧间的小书房,伸手伸下放在多宝格上的雕花木匣子。
打开木匣子,凌玉曦摸着里面的医书,唇角微微一翘,男子送女子的生辰应该是发簪之类的饰品,而他偏偏送她医书。
生辰那一日,凌霄睡着之后,她按着平日的习惯前来小书房,准备看一会儿医书,再查看一下食记药膳楼送来的帐册,没想到却发现书案上多了一个匣子。
打开厘子,看见是医书,而且看起来是很珍贵的孤本,她猜想应该是人家送来的生辰贺礼,于是唤来银珠,想问清楚是谁送来的,银珠却完全不知道匣子的存在。隔日银珠悄悄的问了庄子里的人,无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匣子,当下,凌玉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傅云书,想着难道是傅云书送给她的生辰贺礼?分开数年,她虽不认为傅云书记得和离妻子的生辰……也许该说,傅云书从来不是那种会将生辰放在心上的人,可是若非傅云书,她想不出谁会悄悄的给她送来生辰贺礼。
她想,终有一日会知道谁这么大手笔送她如此珍贵的生辰贺礼,果然,今日她可以确定了,生辰一事是小包子说出去的,而他悄悄派人将生辰贺礼放在小书房。不过,他要在几个时辰之内给她准备如此珍贵的生辰贺礼,应该很不容易吧。
“小姐在看什么?”银珠见凌玉曦的房里灯火还亮着,为她沏了一盏平日最爱的薄荷醒脑茶端进来。“小姐明日一早要进城给知州家的老夫人请平安脉,应该早一点安置吧。”
“这心里头有事,如何睡得着?”银珠从小跟着原主长大,一路陪伴在原主身边,后来原主在武阳侯府出了事,银珠也不离不弃,待她接收了原主的一切之后,她这个没有主仆观念的人很自然将银珠视为妹妹,也将医术传给了银珠。
“什么事让小姐如此困扰?”银珠放下手上的茶盏,催着趁热喝了,便看了匣子里面的医书一眼。“这不是小姐收到的生辰贺礼吗?”
凌玉曦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突然一问:“银珠,你觉得侯爷是什么样的人?”
银珠很清楚她不会无缘无故有此一问,很认真的偏着头想了想,道:“看似温润如玉,其实是个很深沉的人,很难教人看明白。”
“若是他太容易教人看明白,如何成为震慑北夏的阎罗将军?”
“我觉得小姐和侯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闹了。”
“真的,以前不觉得,因为当时小姐总是极力隐藏自个儿,不愿意自个儿有一点点醒目,而侯爷高高在上,是京中贵女的如意郎君,你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小姐倒像是侯爷的婢女。可是如今不同了,小姐不再企图将自个儿缩起来,活得恣意张扬,像那绽放的牡丹,看你们站在一起,只觉得眼睛都亮了,忍不住要赞一句——郎才女貌!”
凌玉曦伸手戳了一下银珠的额头,“真会说话!”
“这是真的。”顿了一下,银珠忍不住道:“我看得出来侯爷很喜欢小姐。”
“你不怕侯府那样的地方吗?”搜寻原主的记忆,她知道原主对侯府有一股惧意,而身边伺候的人更是如此。
“以前很怕,如今不怕了。”因为小姐再也不是过去的小姐了。现今小姐不但有能力保护自个儿,也能顾得上身边的人,回到侯府,根本不必担心被人欺负。
她不像原主,胆子大得很,自然身边的人也跟着她胆肥了。“侯府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很讨厌。”
“这倒是,那儿的丫鬟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说话总是夹枪带棍,真是教人不舒服。”银珠没好气的做了一个鬼脸。
“眼睛长在头顶上,早晚有一日会撞到人。”
银珠忍俊不禁的噗哧一笑,“小姐说得真好!”
凌玉曦盖上匣子,将匣子收回多宝格上面。“银珠,明日让福伯送个口信到城里的傅家,请侯爷安排一下,我想见侯爷一面。”虽然傅云书如今住在刘家庄子上,不过,那毕竟是别人的庄子,让福伯去那儿送口信不恰当。
对于古代,凌玉曦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没有夜生活。睡得早不是为了起得早,而是因为夜里的生活太无趣了,特别是穷人家,点个油灯也舍不得,不早早睡觉,还能如何?不过,她实在不喜欢早早上床睡觉,因为她格外喜欢夜晚的宁静,尤其月下小酌。
上一世她喜欢来一杯养颜美容的睡前红酒,如今没有红酒,但是有自制的李子酒或是桃子酒,总之,她就是喜欢坐在月下小酌一杯,享受这份恬静美好的时光,不过,通常是她懒得看医书或帐册的时候,或者是她想独自沉淀一下……也不算独自,小狼总会陪伴她。
可是,今日连喝了三杯的李子酒,还是享受不到夜里的宁静,只觉得很烦。
没错,她很烦,烦死了!原以为今日会收到傅云书派人送来的口信,敲订两人谈判的地点和时间,可是等了又等,什么也没等到,她忍不住怀疑下面的人是否未递话,不过想想,又觉得他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凌玉曦伸手摸了摸趴在脚边的小狼,自语自语的道:“他在玩什么把戏?若不急着认儿子,他又何必有计划的接近小包子?”
原本懒洋洋的小狼突然跳起来,直勾勾的看着房间的方向。
“怎么了?”凌玉曦知道小狼对四周气息的变化非常敏感,换言之,就是一只耗子溜进厨房偷吃东西,它也察觉得到,不过,像耗子这种没有攻击气息的入侵者,它只会动动耳朵,或者给个不屑的斜眼。
半晌,小狼又没事儿似的趴回凌玉曦脚边。
“耗子吗?”凌玉曦忍不住皱眉。“我明明放了许多防虫防鼠的丸子,怎么还会有耗子跑进来?”
小狼瞥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脑子太单纯了。
凌玉曦懊恼的敲一下小狼的脑袋瓜。“你被我宠坏了,竟敢嘲笑我!”
小狼决定不要跟一个难养的女子计较,起身大摇大摆的出门狩猎。
凌玉曦见了唇角一抽,将小狼气走了,这会儿她就只能独自月下小酌了……算了,还是回房睡觉好了。
站起身,伸了一下懒腰,凌玉曦转身回房,没想到会见到有个人站在床边,看着睡成大字型的小包子。
吓了一跳,凌玉曦直觉要出声喊人,可是还来不及扯开嗓门,对方就出声了——
“若是惊动所有人,你如何解释?”傅云书笑着转身面对她。
“侯爷?”凌玉曦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他怎能闯进人家的闺房?
“你不是要见我吗?”
“我是要见侯爷,但侯爷不能有更妥当的安排吗?”
“我以为再也没有比此时、此地更能说清楚的了。”
她越看这个男人,越觉得他是个无赖!凌玉曦咬着牙道:“你想如何?”
“我的儿子当然不能唤我叔叔,这一点你应该也同意吧。”
她担心他发现小包子,就是清楚自个儿于情于理皆无法阻止他与儿子相认,可是又不愿意他们相认,至少不是现在。“小包子以为爹爹已经死了。”言下之意,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向儿子解说爹爹死了又活过来一事。
“你以为我死在北征,但事实上我没死,如此说来,你也不是有意骗他。”傅云书已经为她想好了理由。
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若想要他退让,只怕很难了。“没错,当初我为了行医方便,不得不谎称寡妇,并非有意骗他,可欺骗就是欺骗。”
“小包子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实话实说也无妨。”
是啊,小包子一定可以理解过去她不得不说谎,可是,能够理解她不回侯府的决定吗?即使知道她在侯府受到的委屈,但小包子终究是个孩子,想法很单纯,父亲来接他们母子了,他们当然要跟着父亲回侯府,至于侯府藏了许多坏人这种事,他相信他的将军父亲一定可以解决。
“我会让你们相认,但还不是时候。”她还是先混过眼前这一关比较重要。
“我可以等你。”其实来见她之前,他就不停的猜想她的反应,她绝不愿意他与儿子相认,因为如此一来,小包子就必须认祖归宗,接着当然要回侯府,而她最害怕的就是回侯府这件事。
她遭到诬陷还未能昭雪,无论是她或小包子,此时回侯府难免摆脱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她不愿意受这样的气,又如何舍得宝贝儿子受气?言而总之,想了又想,他觉得不能逼得太紧了,总要一步一步来,能够随心所欲出现在她和儿子面前,这就够了,其他的再慢慢筹谋。
凌玉曦不由得一怔,答应了?
“如今我还在养病,不急着回京,不过,我想见他随时可以见他。”他恨不得立刻跟儿子相认,可是冷静下来,他也清楚自个儿如今的处境很危险。吴家一旦知道他有意抢夺海上生意,肯定会出手对付他,此时不与小包子相认,更可以确保他们母子安全。
原来还有闲功夫陪她耗,难怪先前他一副准备缠上她的样子。“真相必须由我来告诉小包子,这一点你可以同意吧。”
“当然,不过,你要我以什么身分面对他?”
“这段时日他都跟你做什么?”小包子只说每日从夫子那儿下学之后,就会去庄子找他玩耍,可她不相信只是单纯玩耍,他一定使出了什么绝活来吸引小包子。
“傅家的孩子三岁就必须上马习武,尤其小包子是嫡长子,更不能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傅云书无意隐瞒她,她必须正视小包子是傅家的孩子。
“你教他武艺?”
“习武可以强身,还可以自保,有何不好?”
“我又没说不好,只是怕他读书松懈了。”若不是因为凌父的遗言,她也不想让儿子成了书呆子。
“这段日子你可见到他课业落下?”
“……这倒没有。”若有,她早就发现异样,而不是让他透过儿子捅到她面前。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还用得着他说吗?凌玉曦孩子气的撇了撇嘴。
傅云书见了唇角微微一翘,她闹别扭的样子也很可爱。
“既然这段日子他跟着你习武,我就让他正式拜你为师,可行?”
“行,我就暂时以师傅的身分与他相处,不过,他不是问你为何我与他父亲长得如此相似,你准备如何回答?”
“我也搞不清楚你们为何长得如此相似。”总之,她就是想糊弄过去。
傅云书不悦的微皱着眉,“难道你会搞不清楚我是不是你的夫君?他终究会知道我的真实身分。你想糊弄他,至少也要给点更象样的说词。”
凌玉曦很不服气,“我岂会不知道不妥?可是除此之外,你能有更好的说词吗?”
略一思忖,傅云书接受了,“若是你能说服他,就按你的意思,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回京之前,我们父子一定要相认。”
凌玉曦哪敢表示异议,今日他愿意让步已经不容易了,总不能再讨价还价,叫他过几年再回去吧?
凌玉曦一点也不担心说服不了儿子,毕竟小包子年纪小,若她坚持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还能如何?
最重要的是,小包子以为父亲已经死了,只要没有明明白白指出傅云书是他父亲,他就不会将师傅视为父亲。
况且,她同意他跟傅云书习武,他兴奋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钻牛角尖在傅云书与他父亲长得如此相似的问题上?
果然如她所料,一提及他从林夫子那儿下学之后就可以去傅云书那儿习武,其他的事凌霄全抛到脑后。
“娘亲,这是真的吗?我可以跟着子璇叔叔习武?”凌霄眼睛瞪得好大,这简直像在作梦,以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去子璇叔叔那儿了。
凌玉曦点了点头,有些不是滋味的道:“你就这么开心吗?”
“开心啊,子璇叔叔很厉害!”凌霄两眼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是吗?”凌玉曦不自在的唇角一抽。震慑北夏的阎罗将军,怎可能不厉害?
“娘亲知道子璇叔叔是大将军吗?”
“……是吗?”傅云书在小包子面前究竟说了多少事?小包子会不会察觉到跟她描述的马上英雄父亲是同一人?不行,她得提醒傅云书别说太多了……不过,他会答应吗?他会不会明着说好,却背地搞鬼?以前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君子,可是自从他一副准备缠上她的样子显现后,她就认清楚一件事——君子不过是他的面具,骨子里的他是个阴险狡猾的,要不,他也无法对付凶猛的北夏。
“嗯,子璇叔叔是很厉害的大将军,可以一个人对付十个人。”
“……那真是了不起。”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妙。
“子增叔叔还可以蒙着眼睛射中岩叔叔头上的苹果。”
“……高手。”她真的是越来越无力。
“子璇叔叔甚至可以在奔驰的马上射中垂在树上的铜钱。”
“……天下无敌。”她突然有一种被逼到死角的感觉。
凌玉曦恨不得塞住耳朵,免得那种被逼到死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今日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当傅云书正大光明的亲自送小包子回来,她更清楚的看见自个儿的处境——
“师傅,今日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用晚膳好吗?”凌霄对傅云书的依赖越来越明显,每次总要依依不舍。
“这是否太打扰了?”傅云书的目光转向凌玉曦,完全没有过意不去的意思,而是要她自个儿开口留他下来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