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就做,还怕你不成?老婆的战书,没有不接的道理。
于是,他还真的一边和她在床上激战得风云变色,一边啃两口小黄瓜,偶尔还问她:「你要不要吃一口,今天的小黄瓜挑得好,很新鲜。」「……」此人之白斓,已经无法让她精准地用中文来形容了。他这个人性子痞、玩心重,就算让他活到一百岁也不会改变,而这样的特质用到夫妻情趣上头时,一整个就是变态又下流。
不过,那也仅止于家庭生活的情趣,在正事上他懂得拿捏轻重,因此在可以配合的范围之内,她也会尽可能地满足他独特搞怪的夫妻情趣。
这一次,则是他心血来潮,拎了本《做爱姿势100招大汇集》的情色绘本回来,兴冲冲地邀她来实地操演。她推拒了一个小时,实在拗不过他百折不挠的缠功,哄睡了女儿后,勉为其难被他拉回卧房。
成功让他尝试了几个姿势,当然也有几个真的太不象话,后脑勺挨了她几掌,然后就在进行到火车便当式时,惨剧就这么发生了……
闪到腰。
天哪!有哪个男人在爱老婆时会闪到腰,两个人摔成一团的?!丢脸丢到太平洋,上中医诊所推拿问诊时,他一整个支支吾吾,全程含悲带辱。最后,还被她的学生质疑体力不好……这绝对是他毕生抹不去的耻辱!
「我说过,是被蟑螂吓到,是蟑螂!它如果不要从我脚边爬过去,我本来可以把那一百招都试过一遍的!」他再次用力重申。怎么可能体力不好?他体力好得很!再战个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
啧,男人,一提到体能问题,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老鼠一样吱吱乱跳,这时候不顺他的毛摸,她就没得安宁了。
薛舒晏无奈地轻瞥他一眼,如他所愿地改口。「我知道,是那只蟑螂不对,破坏你一展雄风的机会,否则我真怕明天我会下不了床。」唉……够卑微了吧?很多时候她常觉得自己是两个孩子的妈……
「知道就好!」他扬着下巴轻哼。
怀中的女儿似乎觉得他这个表情很有趣,也学着他插腰。「哼哼——」
「臭圆圆,干么学我!」
「学学!」小娃娃重复,被哈她痒的爹地逗得直发笑,凑上嘴啾了他一口。
「唉呀,这是你妈咪的权利,不可以乱亲!你要知道,她醋劲很大的……」
到底是谁醋劲大啊……还不是为了满足他大男人的虚荣心,完全不吃醋的话,她家老爷又会很受伤……
唉!不着痕迹再叹一口气。她真的是两个孩子的妈,而且大的那个更难养……
见那对父女又玩成一团,她摇头轻笑,心房漾满柔软浪潮。
回想当初意外怀孕时,她虽然措手不及,却也很快便调适好自己的心情,做了迎接新生命的准备。
多了这个小孩,原先的规划全被打乱,都得重新再计划。
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结了婚,他除了工作之外的时间,几乎都陪在她身边,怀孕期间,小心翼翼呵护她,不敢让她有丝毫的不顺心,事事周全得几乎要把她奉为皇太后,他总是说:「你不开心的话,宝宝也会不开心,宝宝不开心,生出来就会不可爱喔!」
然后出生那一天,他由护士手里抱过宝宝的瞬间,满心的期待霎时被震惊给击垮,他无法置信地看着怀中那个圆圆的大眼睛、圆圆的脸蛋、圆圆的小手、圆圆的身体、还有他怀疑根本就有○型腿的圆圆的小腿,从头到脚一切都是圆圆的……当下,他便崩溃地喳呼!「怎么可能?!这颗圆圆的小球是哪里来的?我这么帅气,女儿怎么可能长成这德行?她一点都不像我,老婆你一定有讨客兄……」
她阴沉沉地看过去。「你想死就再说一遍没关系!」女儿长怎样是她能决定的吗?讲这什么浑话!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樊君雅真的很疼爱女儿,而且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再生第二胎的打算,一副就是只要有这个宝贝就够了。
她想,他之所以爱死了女儿,应该是觉得当初就是意外有了圆圆,她才会答应回到他身边吧!
她始终没有跟他明说过,孩子其实根本不是主因……
看到前方「绮情街」的路牌时,她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将车开进44巷里,另一手启动遥控开启车库铁卷门。
房子是在生了圆圆之后的某一天,他突然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一路上神秘兮兮,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重回到这扇门前,他才将钥匙交到她手中,轻轻对她说了声:「欢迎回家。」
她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震撼、心悸、感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要我想想你要的究竟是什么。我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你要的只是一个家,一个安稳的家。当初离开这个家时,难过的不是只有我,你也一样。所以,不只为你,也是为我自己,我找回我们共同的家,也找回记忆中的幸福。」
44巷绝对不是极阴极煞的不祥之地,这里埋藏了太多快乐的岁月记忆,也是他未来要创造幸福的地方——与她一起。
他想,做了再多浪漫举止,都不及给她一个家重要。
上天对她并不公平,她小小年纪便失去双亲,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对她来说,是何其珍贵,他却一直都没有想通这一点,总是做一些白目的事情惹她伤心难过。
她后来才知道,他那么拚命工作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且还猛向她抱怨:「那个姓孙的前屋主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没人性极了!像是算准了我非买不可似的,有够诡异,买得我心好痛……」
明明是两人私底下的谈话,竟不知怎么地传到那位孙小姐耳中,对方得知后,也回呛他:「加上我劳心劳力的演出费用,还算是杀必思友情价给你了!不知感恩的小鬼!」
「谁是小鬼?」他已经沦落到连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都可以这样呛他了吗?大爷他这辈子最恨人家叫他小鬼。
「姊姊我叫你小鬼还算抬举你了!」叫他喊声姑奶奶都不为过!
「……」一旁的她完全插不上话。
这两个人只要凑在一起就会斗个几句,而且愈斗到后面,内容愈无脑。
薛舒晏停妥车后,后座的男人已经先行抱女儿进屋,再将后车厢的纸箱一一搬进去。她随后要关门时,隔壁的住户也正好回家。
是个生面孔,以前没看过。
她笑笑地打招呼。「嗨,你是新搬来的?住附近吗?以前没看过你。」
男子下意识退开一步,旋即又困惑地抓抓头,像是不明白自己退开做什么,她又不会咬人……
她好奇地打量他。「你住隔壁?」她记得隔壁住的是一名单身女子,个性矜冷,很难熟得起来,所以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对她的熟识也仅止于:女子叫「朱宁夜」,目前27岁,单身,容貌标致,没有男朋友,也不曾见过她带异性回家或与谁交好,就这样。
也因此,这名男子竟能拥有她家的钥匙,还登堂入室,怎不教人好奇万分地多看几眼?
像是要对自己方才的失礼做些补救,对方惑直一笑,还多礼地鞠了个躬。「你好。我叫临江,姓……孙吧,应该。」
应该?
不得不承认,44巷奇人异士真的愈来愈多了。
她轻咳一声,重新堆起敦亲睦邻的亲切笑容。「我住56号,就在你隔壁,有问题的话可以来找我,我叫薛舒晏,丈夫姓樊,你也可以喊我樊太太。」原因是她家那个幼稚鬼很爱别人这样喊她,听了可以心花怒放一整天。
「好的。那我要回家陪宁夜了,再见。」
这个新邻居,比朱宁夜亲切好多,这两名个性南辕北辙的人,究竟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走了几步,像是在思考什么,临江搔搔头,有些迟疑地回过头问她:「我们以前……是不是有见过?」总觉得……很面熟的感觉。
「应该没有吧。」薛舒晏浅笑。她自认自己的记性还算不错,像临江这种气质特殊的人,如果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是吗?」临江偏头想了想。
或许真的是错觉吧。他转身进屋,本来就不会想太多的单纯个性,很快便将这个小小的疑惑抛诸脑后。
又是新学年的开始,送走了旧生,迎来新生,再看着他们在大学生涯中由青涩中逐渐蜕变、成长……
薛舒晏觉得,教学真的是一门很有意思的职业,她在这份工作中找到热忱与趣味。而被她教过的学生中,有不少在毕业后的几年都还会回来探望她,与她聊聊近况,像眼前这个就是——
「所以,你现在在这两个男生当中犹豫,不晓得该接受哪一个才好?」
「对呀。」女孩摸摸发尾,表情甚是苦恼。「同事大我五岁,个性稳重,对未来很有规划、也很会照顾人,跟他在一起真的很轻松,什么都不用烦恼。然后同学是四年相处下来的,也追我追得很诚恳,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是知道怎么逗我开心,跟他在一起很快乐,不过他对未来好像没什么想法,个性又痞,是比较及时行乐的那种人。」
薛舒晏面带微笑,耐心地侧耳倾听。「那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痞子同学。」女孩连考虑都没有。
「你有没有想过试着改变他呢?」选择稳重成熟的同事,是比较省事轻松,但是她会犹豫,就表示对痞子男还有感情,舍不下。她并不是十八岁的梦幻少女,当然也知道现实生活的重要,但如果是以一辈子的幸福做为考虑的话,要相处一生的人,若无相当的感情基础,幸福并不完整。
「如果连未来的保障都不能给你,那还谈什么爱情?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就应该要为你做到这点最基本的改变。」
女孩思索着她的话,反问:「那老师,师丈小你四岁,你曾经也面临过类似的取舍吗?」
「当然。」两人一同走出教学大楼,女孩非常尊师重道地走在前头帮她开门。
「我曾经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他,选择更轻松的人生道路,但是最后我还是留在他的身边,因为我在关键时刻看见了他的改变,也看见他努力想给我的未来,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自己知道,就算我可以再去喜欢另一个人,也没有办法像爱他那么地爱。
「所以你应该想的,是你对他有多爱?爱到能够包容、努力到什么程度?一百分喜欢却只有五十分满意度的男人,和一百分满意度却只有五十分喜欢的男人,你要怎么取舍?我选择了只有五十分满意度的男人,然后努力将它提高到七十分。」而且这辈子再也不能要求更高了,回忆那个男人一连串的白目事迹,她颇心酸地想。
女孩专注思索着她的话,行经施工中的地带,顺口回问一句:「女生宿舍要整修啊?」
「嗯。前阵子近七级的大地震,墙壁有龟裂痕迹,基于安全上的考虑,再加上女宿近几年床位一直不太够,楼管方面提出后、校方通过决议大范围整修扩建。」
女孩点头。「那天晚上的地震真的好恐怖,所以说啊,早知道就多享受几年,人生苦短,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谁知道,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干么……」
「是啊,早知道。」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很多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千金也换不回早知道,否则人生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遗憾……
女孩清扬的笑声在她耳边回荡,接着,耳边一阵轰然巨响,笑声停止。她只觉眼前一阵昏暗,九月天艳阳依旧暑气逼人,但她雾茫的视线几乎看不清楚……
痛。紧紧掐住胸口的痛楚,几乎令她无力承受。早知道,如果早知道,只要一伸手就可以……
「老师?」轻柔的呼喊近得恍若就在耳边。她甩甩头,视线恢复清明,女孩清秀的脸庞倒映在眼瞳。
刚刚……怎么了?
她思绪一阵恍惚,彷佛有一段衔接不上的空白……
「……所以说,早知道就多享受几年,人生苦短,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谁知道,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干么……」
她莫名地神经一阵紧绷,说不上来的冲动,让她伸手抓住女孩手臂,紧得掐痛了对方。
「老师?」被迫停下脚步的女孩,显然对她的举动感到无比困惑。
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薛舒晏亦茫然自问:我在做什么?
她正欲张口,前方一阵轰然巨响,震痛了耳膜,也震得两人瞬间呆滞。
望向眼前成堆倒落的钢筋,两人面面相觎,好半晌无法从诡异的沉默中顺利开口。
「我刚刚……是不是死里逃生了?」努力挤出声音,女孩干涩僵硬地问。再晚个几秒,她应该会和那堆钢筋躺在一起,不死也重伤……如果不是老师及时拉住她的话。
「似、似乎是。」薛舒晏的错愕并不下于她。
只是这么一伸手,三秒钟的时间,挽回了一条豆蔻年华的生命。
「哇!」慢慢反应过来,短瞬间情绪大起大落的女孩惊叹道:「老师,你救了我一命耶!是未卜先知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伸出手?她自己也无法理解,愈去思索,脑袋愈昏头好痛!
「所以我就说嘛,人生苦短,以后的事情谁知——老师,你还好吧?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可能……有点中暑吧。」
头愈来愈晕了,她好想吐。
「那不然,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下,我请您吃饭?」
「嗯。」她闭了下眼,视线恢复正常,轻轻吐了口气,决定将无法解释的困惑抛诸脑后,不再去想。
卷末 取舍
「所以,她就决定要跟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交往了?」
「嗯,她是这样告诉我没错。」回家小睡了一会儿,薛舒晏醒来后神清气爽,早先的不适咸尽数消除。
丈夫今天回来得比较早,在她醒来前,父女俩正比手画脚无声进行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哑剧游戏,而且完全没惊扰到她的睡眠。
这家伙把戏很多,无时无刻都有不同的花样让自己不无聊,女儿居然也能配合无间,或许年龄相仿的同模拟较好沟通吧……唉!
她难得偷个小懒,趴卧在床上看父女俩玩耍,顺道聊聊生活琐事,聊啊聊的就谈起稍早的事来。
「她说人生苦短,她要把握当下的快乐,不想再考虑太多。」
「听起来好扯,不过我同意人生苦短这句。」
她斜睨他。「你不是一直都很及时行乐吗?」
他嘿嘿干笑,相当有自知之明老婆说这四个字的潜在台词叫「不思进取」,立刻识相地低头继续逗女儿,以免自找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