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来就是哥儿们。”盛昕皓声音沙哑的说。
她抬起头隔着玻璃门看他,他迎向她的视线。“嗯,哥儿们。”
是啊,十几年的情谊,从一开始的敌对状态到要变成哥儿们可是不容易的!
多年的情谊不会轻易改变的。张质殊很想给他一个粲笑,可是她心里却还有着莫名的疙瘩。
她只能不断的对自己催眠:他们是哥儿们!哥儿们!
今天期末考结束,打扫完后就开始放暑假。
但张质殊第一节的数学考差了,她心情不太好。“盛昕皓,你不用再做那些无聊的事,我的态度一开始就摆在那里,不会轻易改变的。”
方才她冒着小雨进图书馆,他也来了,两人背对背在书架上漫无目的地找书。
这些已经甄试上学校的毕业生真的很讨厌,平常也不见得那么喜欢学校,都毕了业才恋恋不舍的不愿离开,尤其这一位,以前几百年也没出现在她面前一次,什么时候他们这样有缘了,每天得不期而遇个几回。
“我做了哪些无聊事?你的态度又是什么,我可没看出来,当然也不会知道你不会轻易改变什么。”他态度不疾不徐,十分沉得住气。
“你时不时的出现在我面前到底要干啥?如果是要追我的话趁早死了心,我对你没兴趣!”
第3章(2)
盛昕皓突然转过身,背靠着架上的书,有趣的看着她。这位学妹真的很特别,居然可以把这么有自信的话轻易说出口,而且还是在他面前。
她真的对他没兴趣,在他面前也不曾露出小女儿娇态!这样的女生太稀有了!
“学妹,你一定没被追过?”
没理他,张质殊在架上看到一本想借的书,可她够不着,踮高脚之际,盛昕皓手一抬就将书取了下来,两人只是几秒的接近让她有些尴尬。“有没有被追过,又怎样?”
“也怪不得你会会错意。”
“会错意?”她打量着他。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他这样动作频频代表着什么。追她?她并没收过礼物或信,他也没告白过。只是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机率真的太高了,除了他自己外,每个人都传他在追她。
“你常在我面前出现,让会错意的人越来越多,这令我很困扰,所以请你不要再这样了。”
“那可不行,我不是说过,要给你机会了解我吗?”
张质殊还是冷冷的看着他。“你在告诉我,你从来没追我的意思?”
他想笑!这学妹真的很酷,可以面无表情的问他这种问题,怎么反倒是他有点尴尬?“是。”
“你赞美过我的字漂亮。”
她以为这是他在追她的证据之一吗?“学妹,你真的误会大了!要追一个女生,与其说她字漂亮,还不如深情的凝视着她,赞美她的眼睛漂亮。更何况对你不也挺受用的,之后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信给我。”
“学长,那不是信。既然你赞美我的字好看,我也不能太失礼,于是抄了一篇文章给你,希望对你有所助益。”
“所以你就抄了一篇“性病如何防治”送我。”那么漂亮的字本该裱挂起来的,但能挂在哪里?他妈妈房间?
“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也太多了。”她常常一抬头、一转身,他就在附近。
这也是她以为他在追她的证据吗?“我三不五时神出鬼没的出现,不也替你解除一次校园暴力事件?”
“你这是在邀功,告诉我那是英雄救美吗?”
“学妹,那不叫英雄救美好吗?一来我不是英雄,二来你也不光等着被救啊,看不出来你一个娇滴滴的女生,遇到武打场面居然不是逃之夭夭,也不是在一旁负责尖叫当背景音乐,而是真的能帮忙!”
“我学过擒拿术,还学过一年左右的跆拳道。”后来妈妈觉得野蛮就不让她学了。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告诉我,你的事。”怪不得她那时敢行侠仗义!半年前放学后的空荡校园,他曾看过她帮助一个被勒索的瘦小男生赶跑高年级生。在二楼看好戏的他忘不了她那些义正词严的话,和勇敢无畏的眼神。
对方只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她却是一副“别怕,我罩你”的姿态。
他无须任何人提供羽翼,可他想,有这样的朋友应该是件不错的事。
这其实也只是想想,并没有放在心上,日子一久也就忘了。
在他毕业考的前夕,张质殊捡到他的学生证不是坚持交还他本人,也不是送到教室,而是交到教务处。这学妹倒有趣,多少人得不到亲近他的机会,她就这么放过了。
不,更精准的来说,三年级教室在二年级楼上,教务处还得走上一小段路,就她捡到学生证的地点,直接拿到教室给他不是近多了,她却舍近取远,这意谓着什么?她不想和他这个人打交道。
当晚他还故意打电话到她家想亲自道谢,那通鸡同鸭讲的电话,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只道她又放弃另一次机会。
从此,他开始注意起这位“骄傲冰山”学妹。
做事负责、品学兼优、连续担任两年的班长、富正义感、好胜心强、超难把上,古今征战无人回……这些关于她的一切,不断的搜集到手。
他们没有交集,他却知道她很多事。然后在某个早晨,他无意间发现她的秘密基地和他的居然是同一处。
这缘分倒是让他们由路人甲乙丙变成稍有交集,再由他亲手制造机会,两人的交集当然就变多起来。
张质殊当然是漂亮的女生,只要是男生就会想多看一眼。问他难道不曾想追她吗?漂亮的女生何其多,如果每个都要追,不会太辛苦了吗?
他看张质殊的“第一眼”就不是看到她出色的外貌,而是那股令人眩目的坚定眼神,对他而言,张质殊不同于其他女生。
她的特别让他想把她当朋友,真正的朋友!
他不否认这段时间他的态度暧昧,毕竟当朋友也只是他一相情愿的想法,万一对方喜欢他,这种情况是当不成朋友的。
带着暧昧的试探最适用于张质殊这种矜持的女生。如果把“暖昧”这虚无缥缈的东西量化为表,分为三级。
第一级,不期而遇。这种情况对他有好感的女生,神情间的欢愉是掩不去的。
第二级,不期而遇再加上几句话,例如,我记得你叫张质殊,学妹的字真好看。对他有好感的女生,大概会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第三级,不期而遇再加凝眸注视,一句“我们好像很有缘”。对他有好感的女生大概就等着手到擒来。
结果——
第一级,张质殊面无表情的和他擦肩而过。第二级,张质殊面无表情的听他把话说完,并回赠他手抄的“性病防冶法”。第三级,张质殊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终于肯说话了,她说:你常光顾的早餐店也和你很有缘?
算她狠!连他都忍不住想找面镜子照照,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真是对他半点意思也没有,而且他发现,她不是矜持害羞,而是无感!无关乎同性、异性,她一律没有兴趣!
一个对他完全没有遐思的女生,那不跟同性一样?老实说,身为一个白马王子,有异性对他没想法,这实在是他没法想像的事,可却让他轻松不少。
张质殊有个性,想要什么自己会去争取,她从来不是个被动的人。争取同学对她的信任,当了两年的班长是如此;帮助弱小免于被勒索是如此;她想要交心的朋友也是如此!
她要的是她主动往心里放的,而不是对方做了什么。
他发现太慢,可那又如何,他只是给了机会,让她考虑把他往心里放。
能得张质殊这样的朋友,他幸,不得他命。一思及此,他不禁觉得好笑,和异性交手,他好像第一次像这样完全没把握。
张质殊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越过他身边时,发现他袖上戴着孝。她怔了怔。他家有人往生了吗?什么时候的事?他的样子看不出悲伤。她忽然发现,盛昕暗的表情一直都是温温淡淡,嘴角微扬有些弧度,可他并没有在笑。
在学校无论多么开心得意的事,好像没见他开怀笑过。就算摔烂他的VCR也不见他生气。这个人就这样不冷不热的表情。
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盛昕皓扬了扬眉。“都忘了该取下了。”
他没多说什么,张质殊也不好多问。她到三楼的外文区借书时,盛昕皓总算没跟来。约莫半个小时后走出图书馆也没看到他,这几天后头老是跟了只跟屁虫都快跟影子一样自然了,忽然不见了反而有点怪。
直到放学,她背着书包关好教室的门,他又出现了。
外头的雨不大,可仍细细的下着。
比照之前模式,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五步的距离走着。后头的盛昕皓总会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说,她不太理他,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
只是这回的话题太过奇怪!
“以前听过一个笑话。有个风流成性的老头死了,友人送的挽联上写着“驾返瑶池”,一些人以为送错了,理该是“驾鹤西归”才是,谁知友人笑道:老先生生前就爱美人,驾返瑶池才是适得其所。”
张质殊一迳的沉默。
“某富豪也是死在温柔乡,相伴的是他的两个红粉知己,不知道这样的死法,他是不是真的开心?只是家族觉得这事有损家风,七天内匆匆发了丧……”
将他说的话和他戴的孝做了联想,她止住步伐回过头。盛昕皓的脸上不见平时从容的浅笑,而是抿直唇,眼里透着沉重的哀伤。他心不在焉的撑着伞,雨打湿半边肩膀也毫无所觉。
她没过问什么,只是到了等公车的亭子,她作了个决定。“盛昕皓,听你的粉丝说你家是豪宅,我还没看过豪宅长什么样,今天是放假第一天,你要不要带我开眼界?”
他没说什么,带着她跳上另一部公车。
下了车转社区巴士,然后又走了好一段私家路才到。
张质殊气喘吁吁,“到了没?”也不过是不太放心他那反常的样子,这才日行一善的陪他回家,早知道这么远,她就不陪了。
“就是这里。”
她抬起头,看到一栋城堡般的大房子!还来不及惊呼,就听到转角传来男女的调笑声。“别这样!别这样?嘻,会痒?你到底走不走?昕皓快回来了。”
惊讶的看了眼脸色阴郁难看的盛昕皓,张质殊想回避,可盛昕皓的两条腿却像是生了根,她被迫留在原地。
“你是他母亲,不是他女友,撞见又怎样?欸,我就喜欢看你这有点生气又拿我没辙的样子。”
“你别闹了啦,他老子昨天才送出去,你也知道,那死鬼花 心,但对昕皓可好得很。”
“你老实说,你那儿子真的是那死鬼的种?”
“哎呀,你这嘴也真缺德。”
男的压低声音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之后又是一阵调笑声。
雨越下越大,盛昕皓放下伞任由雨淋。这种天气最适合流泪……
张质殊不劝慰,只是撑着伞静静的陪在一旁。
她曾听过一些关于盛昕皓家的传闻,如今所见闻的,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黑,盛昕皓又送她走过去搭社区巴士。
这样送来送去是打算十八相送吗?“不用了,你……”张质殊开口要拒绝。
“谢谢你。”
谢什么?她陪着他吗?说实话,那种情况她只是被迫待了下来。
她家人口单纯,连性别都单纯,很多世面她没见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最好。
家丑血淋淋的晾在外人面前,骄傲如盛昕皓想必极为难堪,这种情况换作是她,别人的安慰只是让她更加难堪,沉默的陪在一旁也许是最好的安慰。
社区巴士来了,她上了车,盛昕皓也上了车,她看到中间座位有对母子,那小孩约莫两、三岁,超可爱的!如果是她,一定选坐在那对母子旁边,可以和小朋友玩。
也许和“骄傲冰山”的形象不符,可她很喜欢小朋友,可以和小孩子玩得很疯!
然而盛昕皓没如她愿,一直推着她坐到最后一排。
这人很讨厌欸!“你、你干么又上来?”
搭车过来又搭车回去的,很好玩吗?
盛昕皓也不理她的伸展长腿,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目养神。
张质殊皱起了眉。奇怪的人!有些话她觉得找不到好时机,现在也许可以说。“盛昕皓,你是个众星拱月的人,我不知道这阵子你动作频频的目的是为什么,可是,我这人独来独往惯了,当不来那拱月的星星。”
他慢慢的睁开眼,对上她。“你猜,我是一个人的时候多,还是众星拱月的时候多?”
“……”
“我在找一个和我一样寂寞的人,让我觉得,我不孤单。”
她认真的申明。“我不需要男朋友。”
“我也不缺女朋友。”
她叹了口气,“盛昕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那所谓的“翩翩佳公子”般的笑真的很假,老是和一个假人凑在一起的感觉,说真的,还满恐怖的。”
她的意思是同意两人常凑在一起了吗?“好,你不喜欢我就不笑。”
“你在别人面前怎样是你的自由,但我的朋友,我只看最真的一面。”
“好。”
哥儿们!他们是彼此可以触得到真心的朋友这样的友谊得来不易,可以维持很久很久吧?
第4章(1)
又是忙碌一天的开始。
邱秘书报告着今天的行程。报告完后,站在上司面前等着他的吩咐。
啜了口咖啡后,盛昕皓淡淡的开口,“九点半和公关公司的会议让陈副总主持就可以了。”
邱秘书低低的承下,“是。”
想了一下,盛昕皓又改变主意,“算了,还是我自己出席吧。”这样反反覆覆的像什么样子,连他都对自己这样的态多有些不耐烦起来。
发生了那件意外后,他和质殊好一段时日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十几年的哥儿们却发生这样的事。他忍不住想,他们之间是不是回不去了?
虽然他从美国回来时质殊曾跑到他家,和他说好还是好朋友。但有些事想不要变,它还是变了。
小时候每到元霄节,祖母总会让家里的厨子弄些汤圆。有些白、有些红。有一年他顽皮,把染色粉倒在不染色的那边,结果煮出来的汤圆全是红的。
他觉得他和质殊原本的关系就像白汤圆,有朝一日不小心沾了染粉,它一样还是很好吃,可任由开水再怎么煮,也回不去白色的。
现在的他和质殊太过小心翼翼,努力的不让关系再有任何变化,最好能够把那一晚的事彻底忘了!他们避免见面,就算见面时身边也一定还有其他人;他们不再时不时的约在“老地方”见面,偶尔通话说的也是公事,公事一结束,就一阵尴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