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越来越啰唆。」
「当局者迷没听过吗……而且你们的关系,最多也只能维持到你的对象生命结束吧……你才几岁,这样只剩你一人不是太可怜了吗?」才说完,蓝安信却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这个人怎么那么笨啊!
明明是想表达老少配关系无法持久,却被尹青彦不友善的口气给偏离主题,讲得好像这是一段壮烈的恋情似的!明明是段不伦!
「你不过才认识我几个月,知道些什么!?」
「好好,当我没说。」听到愤怒的回应,蓝安信也赌气的回答。
无言的两人到达目的地后,除了雨声,只有蓝安信的「到了……」跟关门声响起。
「这小子……」
不可思议,这家伙居然就这样进屋了!热脸贴冷屁股大概就是这种气死人的感觉,何况现在正下着雨,难道就不会请我进去坐坐吗?
蓝安信认命的发动摩托车,临走前还不忘朝屋内比了根中指。
屋内的尹青彦虽然也后悔了一下。蓝安信是小学以来唯一跟他交往比较近的「朋友」,但他怎样也不会立即原谅批评他跟汪彦君关系的人。
甩甩略湿的头发,他一边拆药包吃药,一边想走进浴室找毛巾,但却发现门锁住了。开门声响惊动里面的人,原本安静的浴室这才出现动静;想也知道汪彦君在里面做了什么好事。
尹青彦故意站在外头守着,水声停止,汪彦君过了十多分钟才磨磨蹭蹭地出来。
「又睡着了?」
「嗯。」
「你!」
正要发火的尹青彦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只能扶着浴室门口喘息。
「怎么了?」看到他的异状,汪彦君伸出手想碰他。
「不要碰我!」
尹青彦一把推开汪彦君并将浴室门关起,恶心的感觉太过强烈,他只能扶着马桶呕吐。
妈的!那个药剂师说的什么鬼话,什么叫试验的新药,疗效和安全性都已经过无数实验证明,不会危及生命?就算不会危及生命,那晕成这样有病人肯吃吗?
抹抹唇角,他直到确定没东西可吐后才站起,漱口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你没事吧?」
他打开门走出来,发现汪彦君的头发还湿着,「你就不能先去把头发吹干吗?」
「我担心……」
「不用你担心我也是长到这么大了!」
身体不适的尹青彦大吼后,看到汪彦君瑟缩的反应,他用力地踢了墙壁泄愤。只要跟汪彦君讲话,他就无法控制暴躁的心情,明明希望两人一起生活的是自己。
那晚陌生人的一夜情,那个浴缸里的缠吻,那本已经绝版的画册,他没刻意碰触,但事实就是从单纯变得复杂。
尹青彦烦躁地拿毛巾用力擦拭头发,故意漠视汪彦君走到客厅,但他立即注意到桌上的杯子……两个杯子?
他的眼神是阴沉的。晦暗的目光凝视着汪彦君,他听到自己开口问:「谁来过?」
「有警察来查户口……」
「不是杜风!?」尹青彦走到汪彦君面前,居高临下地说。
「不是……」汪彦君用力摇头,脱口而出的谎言是出于善意,但一被质疑便无法再撑下去了,说谎是他所不擅长的。
「你说谎,是他!」
尹青彦将汪彦君拖到床上,他施加在汪彦君身上的暴力中,巴掌已经算是最小的伤害。「这是我的房子,没有我的允许,谁准你让人进来!?谁准的!?」
「没有……对不起,我不会再……」汪彦君用手保护自己的眼睛,对照杜风的温柔,现在的害怕与难过格外地明显,但他只能一再的说「对不起」。
「再?他来过几次?」
「没有,只有这一次……真的!」隔着手臂看到他充满怒气的脸,汪彦君慌乱地解释。
尹青彦拿出床头柜的领带绑住汪彦君的手,另一头牢牢地绑在床头,一字一句地道:「你一开始就说谎了。」
「相信我……」汪彦君看向手腕上的领带,着急的说。
「他来做什么?」
「他、他只是来探望我。」
「来过后就洗澡?你们做了什么?」
他要怎么说?说自己在杜风离开后崩溃的大哭,哭到无意识地泡在浴缸里睡着?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尹青彦冷冷地笑,他离开房间再进来时,手上多了把剪刀。刀缘贴上汪彦君的领口。
「你……要做什么?」
剪刀没见血,只是沿着衣服划开,汪彦君身上的衣服全变成无法蔽体的布片。尹青彦剪完后将棉被盖上并调大暖气,再把衣柜搬到另一个房间上锁,才将领带解开。
知道尹青彦的意图,汪彦君咬紧下唇,一瞬间,他想回到那个温暖的浴缸中。
「杜风再来的时候,包着棉被见他吗?」尹青彦绕到汪彦君身旁,抓住头发强迫他看自己,「对了,以后门也会反锁,不然光着身体不就方便你们了?」
「真的,我跟杜风没有!」被谁误会都好,但就是尹正的儿子不行!这个念头像火苗一样窜烧。
「再对我说谎一次,我会杀了你。」为他的解释感到愤怒,尹青彦手中的领带绕过脆弱的颈子。
「我!」烧红了眼,汪彦君不顾一切地大叫,「我爱的只有尹正啊!」
手上的力气缓缓增加,看到慢慢涨红脸的汪彦君,尹青彦突然像断电般的松开手。
不是他,不是他用力的!他怎么会想杀了汪彦君!?
他在屋内走来走去,像水族馆的水母,明明自由不了却无法停下动作。
在第三次走到窗前时,他看到了花。
窗外除了杂草,还有小花,像雪。
试管里,花的颜色是……
人工的鲜艳蓝。
他想起来了。
汪彦君对他的爱,是自己加工的。
把微小的爱膨胀,着色,当作独一无二的宝物。
「喂,」尹青彦转过头,「把我当尹正吧。」
汪彦君缓缓抬起头,他呆看着尹青彦。「你说什么……?」
「如果你只能爱那个死去的人,那就爱我吧。」
「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叫你爱我,听不懂吗!?」
尹青彦走到床边,用力捶着墙壁,大吼出声。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儿子!」
「就是因为这样啊,看看我,我有尹正的血缘,有尹正的外表。」就算是人工试管的。
「你在开我玩笑吗?啊?你知道失去爱人的感觉吗?他死了!我一辈子都没办法跟他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他永远都听不到我的对不起!这种悔恨会一直到我死为止!因为我还必须活在这世上,除非你准许我死去!」
说完这些话后,汪彦君激动得全身颤抖。
他想跟尹正说的只是六个字啊!只是六个字……却无论如何都传达不出去了。
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身体被掏空了。
他必须回到浴室去,他必须躺进浴缸。
在尹青彦强迫的吻降临前,天旋地转的晕眩让他失去知觉。
「米米施法术,戒指马上就出现了。」尹青彦突发奇想地说。
但是他不是米米,天使米米也没来。
他在室外找了很久,很久,月亮已经跳上夜空,星星也追上了。然后他麻痹的双脚,踩到了硬物。
将戒指清洗干净,他回到床边将戒指重新戴上汪彦君细瘦的手指。
「你是我的。」
他关上灯,低下头吻着。感觉到窗户映出他的脸,恐怖的表情,相似的脸——尹正在瞪着他。他下床拉起窗帘,整个房内立即黑暗一片。
「不让你看。」
脱轨前,他脑海中只有这个念头,黑色的蛇终于紧紧束缚住汪彦君。
***
痛……好痛!
梦不会痛,梦不会……一瞬间,汪彦君瞪大眼睛,被摇晃的他努力对焦眼前的人,他难受地看了许久,努力将手往床边伸去,但是相连的两人跟差异过大的体型,让他始终无法碰触到床灯。
好像一世纪那么久后,急促的呼吸声一瞬间停了下来。
「彦君……」未成熟的嗓音在一阵剧烈摇晃后逸出,身上的人软倒下来。
汪彦君的喉咙终于发出某个音节,「咯」的奇怪声音,像喉咙被压住无法说出话。
尹青彦撑起身体,翻过身让汪彦君趴在自己身上,开灯却发现床上有血迹,医护车警笛的声音彷佛又在耳边响起。
感到心脏狠狠地痛了一下,好像有把尖锥正顶着。尹青彦突然感觉到,好像那时候一样,无论怎么样哭喊都没办法见到汪彦君一样。
他抱起光裸的汪彦君跑进浴室清理,清洁品刺激伤口,尖锐的疼痛感让汪彦君身体缩瑟的轻微颤抖。尹青彦没发现,紧张的他只顾着清洗,汪彦君的唇也紧紧抿着,任他对自己又冲又洗,就是不吭一声。
「怎么办……」尹青彦慌张地喃喃自语,惶恐的蓝眸几次对上汪彦君的,却又随即像做错事的小孩般低下头。
莲蓬头下湿漉漉的两人都感到冷,但并不是身体,而是里面看不见的地方。
冲洗完回到房间,尹青彦才强烈意识到自己到底对汪彦君做了什么,没有保护措施的性爱过后,床被弄得惨不忍睹。
他只好先将人放到椅子上,把被单全丢到地下随便铺上新的。
当终于将汪彦君放到干净的床上后,他又犹豫了会才决定拉开他大腿看,这时,汪彦君终于出声。
「血一下就会停了。」
他拉着尹青彦的手,感到轻微的震动传来。那双他无法反抗的大手在颤抖着。
「流血了……」
「没事的。」汪彦君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抱着他的头轻轻说:「都会好的。」
男人用力抱住汪彦君的腰,被拥抱的他在男人怀中沉沉睡去,直到被摇醒。
「起来吃饭。」尹青彦亲吻他的眼睑;昨晚汪彦君没责备他,还拥抱了他。
汪彦君睁开眼坐起,他看到了手上的戒指。
戒指。
「以后别喝那么醉了。」汪彦君说。
让尹青彦感到不解的是汪彦君的话,还有换完衣服在床上发呆的样子,他觉得汪彦君的反应有点怪……还是迟钝?
除了那次去PUB,他没有喝醉回来过。
「我答应你,不会再喝酒。」尹青彦并没有在意太久,他也没有对汪彦君的发呆感到生气,只是动作轻柔地将他抱到餐桌旁。
他想跟汪彦君一起吃过饭再去体检,就算多舍不得叫醒熟睡中的他。
「怎么了?一直看我?」汪彦君歪着头问。
汪彦君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表情,让尹青彦到嘴边的话又吞下去;他本来想问要不要带汪彦君去看医生,但又怕汪彦君的反应不是他所期待的。
在他一来一往思考间,眼前的食物已经尽数入腹。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汪彦君对他微微一笑,眼睛瞇瞇的,看起来很心情很好。
尹青彦将嘴擦干净,到房内吃药后拿起外套跟钱包往门口走。走出门阶没几步,他回头看了下关起的门。等到第三次回头时,他三步两步地跑回门前,将门反锁。
「喀。」
他安心了。
第十章
护士解开橡皮绳,在体检单上写下数据,「这样就可以了,你的血压有点低,大概留心一下注意饮食跟生活作息就可以。」
尹青彦拿到体检单后,先到药局找让汪彦君擦的药,他也不知道该买什么,所以随便抓个店员问。店员涨红脸帮他找药跟结帐,心里想着「这种问题还真敢问这么大声啊」。
「啊,还有保险套。」尹青彦又回到柜台说。
「『医院』的药局没卖保险套。」店员忍不住强调最前面那个名词。
尹青彦耸耸肩离开,搭电梯到这个老旧的绿色医院一楼,大门旁就是急诊室,一辆救护车正聒噪地从他眼前疾驶而过。
「血压降到七十/三十了!」车门「刷」的一声打开,满身是血的人躺在担架上被抬下来。
站在门旁的妇女掩住眼睛,她嘴里说着「忌讳忌讳」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呕吐声;高大男子扶着盆栽,激烈呕吐下的眼睛已经泛红。
「年轻人,你没事吧?」妇女反射动作地将手拍在男子肩上。
「不要碰我!」尹青彦的嘴角还滴着唾液,不能也不想转头的他,对着盆栽的泥土大吼。
「唉唷,怎么这么凶啊!」妇女拍拍自己胸前,瞪了那个不识好人心的背影一眼才离开。
暗红的,浓稠的……
突然涌上的晕眩击倒了尹青彦,他只能坐在大门边休息。人来人往的医院,每个人都侧目看向这个大型障碍物,也有不少人向前询问,但都被极度不适的尹青彦骂跑。
他足足坐了十多分钟,才使上力气扶着门边慢慢站起,自嘲地笑了声,「不是太大问题……?」
虽然眼前的生活、身体上的不适都是那么令人懊恼,但他想到在家里的汪彦君,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今天虽然很冷,但出乎意料的有阳光,现在才注意到的他想赶快回家,或许可以赶上看夕阳,于是他匆忙到便利商店买保险套后,随手招辆出租车。
出租车上的广播是台语的,说些什么他也听不懂,然而司机突然跟他说起话:「应该要下雨了。」
明明就出太阳。尹青彦心想。
「冷气团一离开就会下雨啦!」
尹青彦根本没回应任何话,就只听到司机在那边自言自语,他想要快点回去拥抱那个温暖的身体。渐渐地,司机讲些什么都跟广播一样,进不了他的脑海。
身后没有一丝丝反应,司机忍不住问:「听不懂国语吗?」他从后照镜偷瞄这个年轻人,奇怪,应该是台湾人啊,刚刚地址还讲得挺标准的!
尹青彦还是没回应,司机摸摸鼻子,自讨无趣地闭嘴。
他不喜欢高雄,满街机车乱钻,生活在当地的人随便穿着一双拖鞋就出来了,不够繁荣的关系,不管想去哪都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路。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带汪彦君出国,而不是躲到台湾的另一端。
应该一开始就这样做了,他跟汪彦君同居的消息就算让尹力知道,尹力也不可能让他在国外自生自灭。
但如果出国,他就没办法同时拥有那栋房子与汪彦君了。他脑子里坚持的就是同样的景象——房子,汪彦君,房子里面必须住着汪彦君。
「到了。」
夕阳只剩下边缘,天空被灰黑色占领,还是来不及了。尹青彦失望地付了车资。
屋内,空寂被响起的开门声干扰。
脚步声先绕到浴室,水声停止后的脚步声,径直走到房内,灯光亮起。
「彦君……彦君!」接着声音后的是在肩膀上推动的手。
「你回来了?」在叫自己的那个声音,是汪彦君又爱又恐惧的迷惑来源。
「我要抱你。」尹青彦宽大的双手,直接由肩膀处将他抱起半身。
汪彦君听到撒娇般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