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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商出任务(上):犀利弃妃 page 18 作者:千寻

  她无意识地抚着光滑冰凉的绸缎,那是皇后的朝服,是皇上对她的亲口允诺,总有一天,坜熙会坐上他想要的位置。

  陆茵雅点头,求仁得仁,余心所愿,再无憾恨!见她不说话,汪公公轻咳两声。「皇上有话问您。」她缓缓跪下,低着头。「皇上问,你是否后悔?」怎地人人都爱问她「为什么」、「后悔不」,知道了原因,确定她的悔恨就能改变什么吗?

  便是她后悔,时局也不容许她改变吧。倘若能够,她才真想问问坜熙,「你是否后悔?」后悔争权夺位,后悔对枕边人残忍,后悔今日事的发生,后悔为表孝心,干寻百觅双白虎。

  人生可以后悔的事情太多,却没有任何一件像今天这项,不存后悔余地。

  朗声,她回答:「不悔。」汪公公皱起眉头,轻叹了口气后,清晰说道:「皇上有旨。」她缓缓挺起背脊,想试着将头撑起来,可死到临头方晓得,那得多大的勇气才能表现出无畏惧,她把所有的力气全拿去撑起那股子勇气,再没多余力气,维持端庄仪容。

  汪公公看透什么似地,躬了躬身,清清喉咙说道:「皇帝口谕,陆茵雅因妒成恨,欺君犯上,丧心病狂,犯下滔天大祸,罪无可恕,念其素行尚好,赐自尽,自此从皇室玉牒中除名,钦此。」一个千疮百孔的微笑自她面容上缓缓浮起,她竟落了个丧心病狂之名,千算百计,步步小心,没想到终了,仍是得了这样一个罪名,人呐,到底一生计较争强,争到底的,有多少人能够称心如意?

  「王妃,您可听清楚了?」她木然地点点头,没什么好怨的,不是说过千百次求仁得仁,怎能事到临头又来怨恨?

  缓缓吐气,她一动不动跪着,风静,裙若凝云不动,可那心底,一声叹息重重滑落。

  「对陆丞相——怎么说?」

  「对外会宣称,您重病而——绝不会累及家人。」泛起一阵苦笑,这样,很好。

  她下意识举目四望,临到尾,对这人世间竟然眷恋起来,人生真如一场梦幻,梦醒、梦碎,不过尔尔一般。

  汪公公对一名太监使了使眼色,小太监捧来一个托盘,恭敬地交给他后便立即屈身退下去。

  她静静地看着汪公公把盘子放在桌上,拿起上面的酒壶,缓慢地往杯子里注入酒液,水声撞击,那是生命结束的曲调声,还算悦耳却不动听。

  汪公公将酒杯注满,放入托盘中,他走到茵雅面前,躬身弯下腰,手臂向前平伸。

  垂眉,望向那样一杯小小的朱红酒液,好容易呐,想当初出生,母亲、孩子得耗尽多大力气,才得与这个世界结缘,临行,这般一杯水酒,就得与熟悉的人世间缘罄。

  她的手在发抖,却不能不端起它。

  早说过了,今日事断无后悔空间,握住酒杯,一股凉意自掌中传入心,像是千斤万斤重般,她使尽全身力气才能将它端到唇边。

  一股清香扑鼻,未饮先醉人心,她叹口气,咽下最后一点不平,再说一次,求仁得仁,她无憾。

  一股作气,陆茵雅举起手中酒杯,贴上微冰双唇,仰头,闭眼,一口饮尽——「王妃,奴才退下。」汪公公朝她行个礼,转身退出门外,门吱呀一声关上。

  她松手,杯子坠落地面,摔得粉碎。

  缓缓回到床边,身子蜷缩成一团,她开始觉得冷,拉扯了被子盖在身上还是冷,好似四肢百骸全结成冰块,冻得她牙关发颤。

  渐渐地,脑子一片模糊,眼前的景物失去颜色。

  她喃喃地轻喊着:爹爹,不能为陆家光耀门楣,对不住——娘,辜负您的期待,对不住——哑婆婆,茵雅食言了,对不住——坜熙,如果有来生——

  她顿了顿,恢复一丝清明,如果有来生如何?便是有来生,她也不要与他相识、相遇、相爱、相许——

  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沉重重地压了下来,眼前的东西益发模糊,只有桌上那点烛火还隐约跳跃着,勾动起一丝丝暖意——

  第十三章 来回与抉择

  一张无波无痕的脸,静得教人看不出深浅,坜熙幽深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久久不转移。

  呼啸的风声自窗外吹过,至阴至冷,仿佛是魑魅魍魉的呼吸,他的心随着风声鼓动,微微颤抖,她——无事否?

  拿起茵雅的信,他已经读过无数回,每看一次,更多的画面回笼,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一点一滴折返心底。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视于她的存在?

  自从他统领三军、战场屠戮.日日看着敌人、同袍,无数生命在自己眼前倒下:心被训练得冷硬之后?还是自从楠楠闯入他的生命,一个全然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女子在他面前展开笑餍之后?抑或是,权力地位成为他一心追逐的目标,他眼底再看不见其他人之后?不知道,他只晓得再次检视自己,才晓得胸膛里的那颗心,早已容不下一丝温情。她说他可怜却不说他可恨?是她呆蠢,还是她一眼便看透他?记得有一次母妃拉着他的手,语带沉痛的问:「坜熙,你怎能容许自己变成这样?」他定定望着母妃,一句话不回。

  她哀怜地看着他,细数从前。「那年,你说你要争、要抢,可真心要的不是太子之位,你的目的是要带我离开冷宫,与你和阅熙一家团圆。那时候的你,看重亲情甚于权势。

  「那次你信势旦旦说,只要当上太子,你就可以得到楠楠的专情。我心疼我的儿子,但至少那时候的你,有感情、有心。

  「可现在的你呢?府里的妻妾成群,你对谁在意?不管是诗诗或茵雅,她们都是把一生交到你手上的女人,你在乎过哪一个,难道楠楠一死,你的心就跟着死了吗?」他反驳地说:「母妃,大丈夫——」

  「别告诉我,大丈夫何患无妻。因为我比你自己还明白,就算有再多的女人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快乐。」

  「坜熙,这段日子我看着你和阅熙,心痛不已,你们都是自小便随着我被打入冷宫,虽然我们关的地方不一样,但你们受的苦绝不会比我少,认真计较,我还是幸运的,至少冷宫里面,没有勾心斗角。」

  「小时候,你们被父母亲背弃,长大后,又被感情背弃,楠楠随太子殉葬那日,我忧心忡忡,我担心你和阅熙的心,也跟着楠楠殉葬了。」

  「我冷眼旁观,不愿多言语,但眼看着你把一个又一个女子带回王府,看着阅熙错娶惠熙心爱的女子,而造成的种种悲剧,我心疼不舍呐。」

  「坜熙,你真的以为尘上皇位就可以事事顺遂?不会的,不管身在何处,你都已经囚禁了自己的心,你不容许自己被任何人背弃同时,也不容许自己再爱,孩子,可不可以——不要让自己那么辛苦、那么可怜。」坜熙没答复母妃,但他否认自己辛苦可怜。

  他手中权力一天比一天大,他背后的势力日渐强盛,终有一日,他可与整个韦氏相抗衡,世间多少人羡慕他的地位,嫉妒他的成就,若非如此,皇后和壅熙怎会以他为敌。

  他不可怜,就算心因为楠楠殉葬而痛苦,他还是骄傲自负、高高在上的龙坜熙,就算他无父母一路扶持,他还是长成卓尔不凡、鹤立鸡群的大将军。这样的他,不但不可怜,还伟大得让人称羡。

  是,他绝对不可怜!紧握的拳头浮上青筋,紧咬的牙关传出细微的咯咯声。

  突地,谨言的话在耳边萦回——王妃说:因为王爷苦,小时候,他没有娘在身边呵护,没有爹爹疼惜爱怜,长大后,心爱的女子不爱他,满腔真心没有人视若珍宝,世间总要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他付出,才公平。

  几句话,让他的拳头张开、牙开松了,疲惫的双眼微闭,他承认,自己的心被茵雅看透——门自外头被打开,他睁开双眼,发现进门的是李公公。

  有人进来,门外的隐卫怎没出声示警?

  他皱起双眉,然而须臾,他想起什么似地哑然失笑,是他亲自下令,让谨言召集宫里所有的隐卫去救茵雅,竟还怪无人示警。

  「大皇子,皇上有口谕。」李公公倾身上前。

  皇上有口谕,怎么不是让汪公公来传?心念一转,他明白了,汪公公到另一处传口谕去了。

  是今晚吗?父皇打算今晚把所有事情结束。那么,他打算怎么对付皇后及背后的韦氏家族?什么都不做,对吧。

  可想而知,父皇若有足够把握对付他们,就不需要茵雅来顶罪。

  鼻翼微歙,嘴角挑起冰凉笑意,他冷冷地望向眼前的太监。

  李公公等了好一下,见坜熙一动不动,不跪地接旨,也不屈身相迎,他眉一皱,却也忍下。

  「皇上口谕,白虎事件为陆氏因妒生恨所主使,陆氏买通一干内卫对大皇子所贡之白虎下药,以至白虎凶性大发,造成宫廷惊慌,因念其素行良好,已赐自尽。经查证,确知大皇子与此事并无关联,特赐洗漱更衣,进宫面圣,钦此。」李公公说完,往后退了几步,门外几名太监便扛着大木桶进入房里,提着热水的宫女太监一一将水倒进木桶中,一群人伺候他更衣沐洛。

  他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一群人忙碌,水倒满了,多数人退出屋子,只留下两名宫女服侍。

  她们上前为坜熙宽衣,褪去衣裳后,他举足进入大木桶里。

  一名宫女替他打开辫子,拿起皂角细心替他清洗乌黑长发,一名宫女在水里放入花瓣。

  那是做什么,又不是女人,可他没心思计较那些,他闭上眼睛,心底盘算着,谨言和宫里的隐卫能不能顺利救茵雅出去?经过这场营救,隐卫们会不会曝光,导致他在宫里的势力被铲除?

  全身而退之后,韦氏定然不会就此善罢干休,他是否该先下手为强?拿韦立昌的庶子韦应男开刀吗?

  在宗人府,韦立昌可没少伺候过他。

  盘算思付间,他感觉一丝疲累,聚了聚双层,他缓缓地打了个呵欠。

  他没睁开眼睛,所以没有发觉正在为自己梳头和用巾子磨洗臂膀的宫女,若有所思地互视彼此。

  他的眼皮渐渐沉重,那是因为几个日夜没阖眼,而热水舒缓了紧绷神经的关系?

  坜熙没有抗拒这种感觉,心里不断想着,等会儿见着父皇,他该怎么说、该怎么表现,在皇后面前,是不是要持续对她伪装善孝,或者做出了然于心、已掌握证据的自信,逼得她心慌意乱,不择手段?

  这时,两名宫女微微一笑,一起将坜熙的头往水里用力按。

  水迅速从他鼻口间灌进去,坜熙心底一惊,沉重的眼皮猛地一瞠,他想立身坐起,但全身力气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似地动弹不得,他无法挣扎、无法出声呼救,他连想要抬起头,看看是谁对自己下的手,都办不到。

  憋着气,他想撑得久一些,待外头的人进来抢救,但压住他头顶的四只手,牢牢地、不肯松。

  时间过去多久——不知道,他只晓得胸口快涨破。

  呼——他忍不住了,他吐出肺中最后一口气,任凭意识逐渐模糊,他不闭眼,他要睁着双眼看清楚,谁是下手害自己之人,然而,他并没看见,最后映在他眼瞳里的是沉在水底的玫瑰——两名宫女走出门外,向太监福身,「王爷说要单独待一会儿,让大家别去吵他。」

  「知道了。」一排太监低下头,安静地等在门外头。

  浅浅一视,两名宫女从他们眼前走过,消失在园中——阅熙领了皇令,将守在坜熙王府的禁卫军给撤离,他甫进王府大门,总管大人和小妾们就紧紧地围住他,一人一句,抢着问话。

  都七天了,茵雅被带进皇宫里已整整七日,被关在王府里的黎慕华半点办法都没有,好不容易听到四王爷奉旨撤离禁卫军,他和那些搞不清楚身分的小妾们搅和在一起,跟着蜂拥而上,团团围在阅熙身旁。

  不围还好,这一围他看清楚了龙阅熙的长相,不会吧,一个前辈子的自己已经够扯,还有一个前辈子的表弟方蔚允,这是怎么回事?谁来给他说清楚?

  满脑子纷乱尚未解除,就听见阅熙不耐烦地怒眼瞪过,大声一喝,吓阻小妾们的嘴碎。

  他低声埋怨:「真不晓得大哥在家里摆这么多女人做什么?」黎慕华心有同感,就算把她们的眼睛、鼻子、嘴巴——一一割下来,难不成真能组合出一个简郁楠?

  龙坜熙根本在自欺欺人。

  「总管,把府里好好整顿一下,王爷最慢明日就会出宫。」

  「王爷没事了!」第一名小妾发出惊呼。

  「太好了,老天爷保佑,老天爷终于听到我的祈求。」第二名小妾说话。

  「我就知道,好人有好报,王爷肯定没事。」第三名小妾抢话。

  黎慕华受不了地翻翻白眼,龙坜熙哪是什么好人,就算有好报也轮不到他头上。

  与茵雅几日相处,他对龙坜熙有满肚子埋怨,那种男人,就算他是前世的自己,他也想把他活活掐死。

  接下来一群女人吱吱喳喳抢起话,无视于阅熙的不耐,黎慕华要是手上有胶布,绝对会大方相送,把她们的嘴巴全封起来。

  「四王爷,王妃进宫了,您有她的消息吗?」总管问。

  黎慕华向总管投去感激的一眼,总算有人替他问出想知道的问题,但只见阅熙皱起眉头,半晌不语。

  为什么不说?她遭过危难吗?天——这个蔚允——呃,不,龙阅熙是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干么吞吞吐吐,是想要吊谁胃口啊。

  黎慕华走到总管身边,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催促阅熙。

  总管点头,他明白哑婆婆对王妃的关心,她们两人交情不同平常。

  临行前,王妃曾经交代他要好好照顾婆婆,还说现下外面的人进不来,公孙先生怕帮不了府里任何忙,倘若有解决不来的事,就去找哑婆婆出主意。

  王妃没料错,王府太大,总是会有人闹出点事儿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会牵一发动全身,他不敢轻慢视之。幸而婆婆很可靠,几个主意就让想趁机作乱的人,没了机会。

  「四王爷,您不知道王妃的下落吗?她是不是要跟着王爷一起回府?」阅熙叹气,缓缓道:「你们的王妃不会回来了,皇上已经下旨赐死。」黎慕华像被雷打过,轰地一声,满脑子混沌。

  赐死!怎么会赐死?!就算皇帝吃太饱想随便找个女人赐死,也轮不到茵雅头上啊?那天和龙坜熙去参加寿宴的是涂诗诗,怎么会——到头来,局外人被赐死?!

  到底怎么回事?他抬起头,想听阅熙的下文,可他就丢下这么两句,之后,什么话再也不肯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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