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段今生话语里的苦涩,寒惊秋禁不住伸出了手,缓缓地握住那只完好的,有些冰冷的手,温柔地对着那人低语:「不一定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呢。我们出去看看吧。」
温暖的阳光里,温柔低语的寒惊秋虽然目前其貌不扬,可是整个人却由内而外的散发出属于他本人所特有的温润气息,让段今生奇异地暖了一颗心。
看着那纤细的手指按在厚实的木门上,稍稍一用力,便将那锁住了他们的门撞了个粉碎。暖暖的阳光,瞬间照进了他们的眼眸里,让他们不自觉地伸出手掩住了眼眸,直到眼睛适应之后他们放下了手。看着那低矮房子外的一切。
这是一个很荒凉的院子。
残破的道观,枝叶丛生的树哑,拿着大大的扫帚满眼茫然地望着他们的小道童,和站在残破道观的屋檐下脸色有些苍白的俊俏男子,让这个荒凉的院子透着一种诡异。
寒惊秋看着那个俊俏的男子,吸引他目光的是那个男子与段今生有着六七分相似的五宫和散发着邪气的桃花眼。
杜重九。
寒惊秋看着那个男子,脑海里下意识地出现了三个字。段今生没有兄弟姐妹,能和他长得如此相似,肯定就是那个海叔调查过的杜重九了。
「好久不见,重九。」果不出他所料,身边的段今生有些低哑的声音,缓缓地响起。
「是很久不见了。大表哥。不,或者说是大哥?」杜重九听着巨响过后,从那低矮的屋子里慢慢走出来的俊美公子和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仆人,眼神里带着一抹怨毒,「大哥,我们可是五年不见了。」
段今生看着那双邪气的眼睛,心里想起了五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身受重伤的爹在一群狼狈的仆人护送下回到了家里,还来不及去叫大夫,他就被爹叫进了密室。然后他听到了天大的秘密。
不仅仅是关于段寒两家世代保守的秘密,也知道了关于娘亲的秘密。
印象中美丽温柔的娘亲,是爹在接掌了段家之后,奉爷爷的命令迎娶回来的女子,一个京城里出了名的官家小姐。
只是,新婚之夜,爹就发现了娘亲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只是,爹并不介意,一直待娘亲很好。后来,他出生了。也就是那个时候,爹发现了娘一直与京城里的堂兄有染,还偷偷地与堂兄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说他一直以为是表弟的杜重九,实际上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
因为重九的出生,爹才会离开家,长年去关外经营。不久之后,京城里的杜家因为意外而满门灭绝。
因为时间上太过巧合,所以,娘以为杜家的灭门是爹怀恨在心,暗中对杜家下了手,所以一直怨恨在心,伺机报复。
可是,段今生却一直不太相信,在他眼里温柔善良的娘亲会是一个水性杨花,而且心机深沉,心肠狠毒的女人。
但是,娘亲写给山贼的书信和三万两白银却让段今生不得不相信,娘在临死之前曾经买通关外的山贼,要取爹的性命。爹的命大,没有当场被山贼杀死,却也临死不远,一半踏进了鬼门关。
所以,段今生在五年前就接手了段家,成为段家实际上的家主。而杜重九,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因为关心爹的伤势而前来探望,却在无意间知道真相之后,借口离开了段家,从此一去不回。
即使他把段家名下几家营利不错的布庄交给他去管理,重九也还是没有回到段家,而且还变本加厉地将他交给他的产业挥霍殆尽。
对于这样的杜重九,段今生有的只是无尽的失望。
杜重九对于段今生来说,一直是个很值得疼爱的弟弟。虽然从小失去了父母,个性上有些顽劣,又喜欢美色,显得过于风流。可是,却一直敬他如兄长,对他十分尊敬。五年前的那个秘密被揭穿之后,杜重九就割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即使他们之间有着血脉的亲近。
「五年不见了,重九。」段今生想着以往的过去,冰冷的手掌心里,那温润的肌肤轻轻地捏紧了自己的手,奇异地将心上的那片冰冷给抹了去,抬起眼睛,镇定地看着那个俊美的人。
杜重九在那坦然的眼眸注视下,禁不住微微地低下了头,还要再说些什么,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身道袍的华阳子缓缓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杜重九的眼角还看得到道袍后面翘出来的长长扫帚,眼眸一扫,刚才站在院子里的那个小道童已经不见了踪影,心里明白是道童去唤了房里的人出来,心里却微微有些骇异,那个道童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原来也是一个高手啊……
华阳子妖娆的眼眸一转,看着那站在阳光下的两个人,忽然轻笑出声:「段公子可真是好本事啊,手下一个仆人竟然有那么高的武功,看起来我真的是舒服日子过得太长久了。」
寒惊秋看着那妖娆的道人亲昵地倚在杜重九肩上,杜重九的手也自然而然地落在那妖娆道人的腰间,那种亲昵的模样,让他禁不住想起了那间小屋里,他与段今生裸裎相见的模样,手上握着的那片冰冷,让他有些窘迫起来,禁不住想要抽回手,可是握着他的那只手却不容他有什么动作,紧紧地握着,让他动弹不得。脸颊上禁不住红了。
「你们倒是眼拙了,他哪里是什么仆人。他可是……」诱人的桃花眼荡着几许柔情,注视着那脸颊酡红的人,段今生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滑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他可是玉石斋的少东家,寒家的少爷呢!」
杜重九和华阳子愣了愣,看着那一个柔情似水,一个娇羞莫名的两人,脑海里禁不住稍稍有一些空白。良久,杜重九才讷讷地道:「原来,大哥也是喜欢走旱道之人。」
有些不解旱道的含义,寒惊秋抬眸看了一眼身边段今生的眼眸,那双柔和的桃花眼让他禁不住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旱道么……应该是龙阳之癖吧。」对那两个语音下流的字眼,段今生淡淡地笑了笑,「也……重九看起来早就走惯了呢!」
段今生说话的时候,微风轻轻地吹过,他抬起手,缓缓地滑过站在他身边的寒惊秋的面颊,看似不经意地为寒惊秋拂去脸颊边垂落的一缕黑发,手指轻动间,却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面具下那张温润无双的脸庞来。
寒惊秋在手指过来的时候就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他知道段今生想要做什么,不过,他却没有阻止。
韩七的这个身份本来就是假的,而这个假的身份,在此时此刻早就没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他根本没有必要阻止段今生。虽然他不明白段今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撕开的微微剠痛,在身子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时,散得无影无踪,寒惊秋有些惊愕地看着段今生缓缓靠近的脸庞,承受着那缓缓落在脸颊上的柔和轻吻。一时之间窘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着寒惊秋温润的容颜瞬间染上了朱红的颜色,段今生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原本不想的,却终究还是用了这一招。
华阳子没有想到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仆人,竟然在瞬间转化成那样的一个美人。
眉如柳叶,眼若秋霜,肌肤白皙,浅笑盈盈,映着脸颊上的晕红,羞涩中不减清雅,一身粗布衣服也遮不住的温润气息,宛如一块玉一般的人。
美人。
感受到揽着自己腰肢的男人一瞬间的僵硬,华阳子的心底泛起一抹非常非常浓厚的不满,眼眸一冷,瞪着那美人,冷笑道:「段公子果然好眼光。想不到从不露面的寒家少爷竟有如此美貌,连我这自认容颜不俗的人都自惭形秽。难怪段公子要把他的容颜给遮住了。」
段今生淡淡地笑了笑,脸庞上带着一抹温和:「确实是显眼了些。而我们两家的身份又太过醒目,所以,两情相悦的我们自然需要掩饰一下身份。惊秋他深居家门,又不太理事,我又要整天在外钻营,所以只能委屈惊秋在我的身边易容妆扮一下。如果不是这样,我怕是一年半载也看不到惊秋一眼呢。」
两情相悦?
寒惊秋实在有些迷惑了。眼眸困惑地扫了一眼段今生沉静淡然的脸庞,他有些弄不明白段今生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他一直觉得段今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虽然有着商人的聪明,狡黠,以及一点圆滑,可是,那是维持家业所必备的。所以,他才会因为担心青玉卧牛的事情连累段今生,易容去了段家。可是,到了现在,看着段今生气定神闲,胸有成竹,一切在握的样子,他就觉得不寒而栗。似乎一切,早就在段今生的算计中。
这样的段今生,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寒惊秋的心里有些发寒,可是看着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他又禁不住脸红了。禁不住又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段今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已经来不及疏远。
「原来如此。」华阳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脸色却冷了下来,「段公子情人相见,心情一定很愉悦,那么,请把答应给小道的东西拿出来吧。」
「东西?」段今生的笑,淡淡的,「你是说青玉卧牛?」
华阳子看着那平淡的笑容,一瞬间觉得寒气从脚底传遍了整个身体,不自觉地将身子偎入身边人的怀里,他强自镇定了心神,低声道:「自然。」
段今生微微地眯了眯桃花眼,脸上的笑收敛起来,半天之后,才默默地带着一抹叹息,低声道:「原来只是要青玉卧牛,我还以为你们要的是藏宝图。」
藏宝图三个字一吐出来,整个道观立刻沉寂了下来,除了段今生,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一种微妙的表情。
惊讶,震惊,担心,忧虑,害怕……
第八章
「想要得到藏宝图,其实很简单,明说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弄出那么一堆事情来呢?」段今生的眼神一冷,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息。
杜重九打了一个寒颤,退开了半步,他怀里抱着的华阳子也随之退后。使得站在他们身边的道童反倒站在了他们的前面,道童细致的脸上有着满满的震撼。
华阳子有一瞬间的不安,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与身边的人有着六七分相似,却比身边人多了几分看穿人心的锐利。他强自挣扎了一下,喃喃地道:「什么藏宝图,我怎么不晓得?我要的只有那青玉卧牛,那可是重九送我的定情之物,还望段公子送还。若是银两方面,我一定会补偿段公子……」
段今生浅浅地笑了笑,眼眸微微地抬起,看着天空。而院子里的人,也随着这个举动而不自觉地抬起头看着天空,然后,不自觉地变了脸色。
有些残破的瓦面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白发的人,一个与那寒惊秋有着惊人相似的容颜,浑身散发着冷冽透心的寒气的美人。离他两尺之处,却躺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乌黑的衣服,凌乱的头发和圆胖的身躯,让杜重九怀里的华阳子浑身开始打颤。
「爹?」相较于华阳子的惧怕,寒惊秋的脸上却是浓浓的不解,那坐在瓦上的人正是他的父亲,寒家的主人。
寒文止冰冷的眼眸扫过了院子里那手执著手的两个人,自然将段今生那双桃花眼里的诡异与暗藏的波涛清清楚楚地收入眼底,也清晰地看到了自家儿子那双清润如玉的眼眸里的那抹情意。
心里禁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冤孽!
多年前的那个噩梦,又苏醒了,如影随形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有些厌恶地看着足尖两尺处躺着的人,寒文止的眼底难掩痛恨的情绪,都怪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好死不死地弄个什么青玉卧牛出来!
惹出这么一大堆麻烦事情。
原本只是为了将惊秋救回来,却想不到在道观外看到了这个战战兢兢地躲在树丛里的人,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寒文止终于明白了前后因果。
「放了我儿子。」寒文止拎起了那个圆胖的人,将那张满脸血痕的脸对着廊檐下的几个人。那是一张圆圆胖胖,看起来很和气的脸。仔细看起来还长得十分秀气,所有的人看起来都觉得有几分熟悉感,仔细看去,倒与那妖娆的道人有着那么一点的形似。看着那几个人脸色大变的模样,他淡淡地开了口,「否则,别怪我把罗大人的脑袋拧下来。」
「什么罗大人。」华阳子的脸色微微地变了变,「我一介小小的道人,又认识什么大人了。」
寒文止不悦地冶了脸庞,那被收敛起来的冷冽气息瞬间盈满了整个院落,让所有的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左丞相,罗不古。华阳道人你的叔父。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罗不古?
寒惊秋怔了怔,他知道这个名字。当朝的左丞相,掌管着天下的文官,是朝廷里的权臣。而寒惊秋对于这个名字很熟悉,因为,每一次家里的老仆人一提到这个名字,都是满脸的不屑。说罗不古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几十年前,罗不古只是一个书生,穷困潦倒,几乎病死。是寒惊秋的爷爷救了罗不古,还让他在寒家做了帐房先生。听老仆人说,爷爷待罗不古如亲生,而他的爹也视其为兄长。可是,想不到罗不古是一只狼,偷了寒家重要的宝物,还气得寒惊秋的爷爷一病不起,几个月后命赴黄泉。
偷了寒家重要的宝物……
寒家重要的宝物……
「罗不古,我早该想到是你。」寒文止看着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男人,几十年过去了,即使这个男人变了样貌,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年,如果不是他,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
「文止。」圆圆胖胖的脸上露出哀求的神情,「饶了我吧。」
寒文止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当年你偷走了寒家收藏的半张藏宝图,献给了当朝皇帝,得到了高官厚禄,又将……我爹因为气恼而一命呜呼,我也没有去找你报仇。更何况,你如今身为丞相,我又能对你怎么样?你放心好了。」
罗不古松了一口气,眼睛一转,对上了院子里有着一双桃花眼的少年,那少年冰冷的眼神让他禁不住再次一颤。
「罗大人,在下段今生,可否让在下问你几个问题。」段今生冷冷地看着那个圆圆胖胖的男人,脸上露出一抹狰狞。
「你,你说。」罗不古的眼睛对着廊檐下的人使着眼色,看着那偎在俊秀男子怀里的妖娆道人别开了眼,他禁不住心里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