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啊,这里是没有小龙女的绝情谷。」
「小龙女……又是何人?」
小姑娘睡眼惺忪,慢慢回过神来,赧然一笑,摆摆手道:「没啦,是我睡迷糊了,随便讲讲。」
执述太子这二十多年来,还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随便讲讲」,不过看着小姑娘的漫不经心,呵欠连连,他心中涌现了一抹歉然。
她救了他,又守着他不知熬了几日,定然是累得很了。
于是他耐着性子问:「敢问……姑娘,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是哪儿?」
「帅哥,这你就考倒我了。」她耸了耸肩,无奈地摊手一笑,「我也不知道呀。」
他蹙眉,挣扎着要起身。
「等一下,你摔伤了腿,虽然我已经用药草帮你敷上,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医……呃,大夫,你最好乖乖躺着别动,让皮肉都长好,不然万一感染……化脓了就不好了。」她赶紧按住他。
眼前的高大男人宽肩窄腰长腿,有一身令人垂涎的胸肌和精实的腹肌,生得又俊美清冷中透着一丝艳色,尤其是被子滑落的刹那……
她这才惊觉自己小手按住的地方恰恰好是他光滑紧致又微微沁着冷汗的后腰——
流畅优美的男性矫健腰线绷出了一道美丽性感的风景,虽肌肤表面透汗,她掌心下却也感觉得到其隐隐蕴藏在肌肉底下,充满男人英伟勃发的阳刚火力……
小姑娘陡然僵住,而后非常明显地吞了口口水,小手手甚至忘情斗胆地上下摩挲了一下。
嗷呜好好摸啊!
他一瞬间像是被烫着了般,猛地往后一挪,大手火速捞起落至腰腹间的被子高高拉至肩头,心脏狂跳,破天荒地有一霎的不冷静了……
「你……姑娘请自重。」
小姑娘回过神,也难得地尴尬了,「那个,拍谢……我是说,抱歉,我刚刚没别的意思。」
就是……手痒。
他被遮掩在被子底下的宽阔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更苍白而严肃了,「姑娘,你——你如何把某的上衫都去了?」
某?喔,古代男儿自称的一种。
面对他的文诌诌谈吐,她稍微愣了一下,眨眨眼道:「我不脱你上衣怎么帮你擦身上药?你就没发现自己身上被石头砂砾树枝什么的划出了一堆伤口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多谢姑娘相救,某铭感五内,只是……」
「你别那么扭扭捏捏的,男人露个上半身又怎么了?我都还没扒掉你的裤子呢!」她咕哝。
他脸色都黑了,「姑娘你——」
「先说好了啊,我不是不帮你检查腰部以下,膝盖以上有没有受伤,谁让你连昏迷了都死命捏住裤腰带不给脱,活像我要把你怎样似的……我可是有法治观念的,没有去夜店『捡尸』的癖好。」她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
他浓眉皱得更紧。
这姑娘……言语也未免过于粗鄙又令人摸不着头脑,可偏偏又是他的救命恩人,执述太子连想出言训斥她都觉没立场。
尤其看见她大大的黑眼圈儿镶在小小的脸蛋上,他如何还记得起方才的被冒犯感?又如何还舍得气愤?
「有劳姑娘了。」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再道了一次谢。
她看着他表情冷硬,耳朵却可疑地有点淡淡的红,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好笑起来。
哎,其实也不能怪人家,古代人对于男女大防的观念是十分严谨的,他虽然是个男人,但莫名其妙被个女孩子扒衣服……会紧张也是正常。
反倒是她自己才「不正常」吧!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小脸有点怅然,随即起身去小火炉处,拿只粗陶碗去盛那炖了大半天的竹笋汤,然后端过来吹了吹,「喏,既然你醒了,自己慢慢喝吧!」
「多谢。」他迟疑了一下,修长大手缓缓接过,随即举止优雅地喝起那鲜甜的竹笋汤来。
她忍不住又看得有点着迷了……
他生得高大舒展背脊笔挺,五官深邃浓眉凤眸,高挺的鼻梁和恰到好处的完美嘴唇无论是一低头一抬眉,一颦一笑(?)都有着叫人震慑的威仪和无上风华。
虽然此刻他应该是形容狼狈的,乌黑长发微乱地披散在身后,脸颊也被树枝什么的划了几道细微血痕,甚至还穿着条被剪开了大半又刮得破破烂烂的脏污玄色长裤……
但丝毫无损他的俊美威严。
——他肯定不是个泛泛之辈,普通的贩夫走卒小百姓。
「公子不是寻常人吧?」她忽然问。
他神情一冷,眸底掠过一抹警戒,「姑娘为何这么问?」
「你气质太好了。」她坦白道,「而且一般人遍体鳞伤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发现一个陌生的女人不知是友是敌的杵在自己面前,至少也有紧张防备和焦躁,但你始终很镇定……呃,刚刚被我摸了一把时不算。」
他凝视着她,眼神微微软和了,「姑娘想来也不是寻常人。」
「你猜错了,我比你知道的还平凡喔,」她耸耸肩,「如果不是因缘际会胡里胡涂来到了这里,我现在已经准备开门做生意了。」
「来『这里』?」他眉心一蹙,「做什么生意?」
「我以前是卖……嗯,不对,是出租话本子给人看的。」她努力解释,「就是书舖老板。」
他微讶,「失敬了,没想到姑娘原来是饱读诗书经营风雅之人。」
「饱读话本子是有,诗书倒没有,而且风雅什么呀?」她叹了口气,老实跟他分享「时代的眼泪」。
他凝视着她,似有不解。
「我啊,生不逢时,当年话本子最畅销热卖的好时光我没赶上,我跟话本子之间的缘分,只能说是共同谱出了一段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黄昏之恋……」
他礼貌温雅地聆听着,但显然是没听懂她这么「文青风」的假掰描述,又出自风度没好意思打枪她。
总算她发觉自己一感慨又歪楼到十万八千里外了,赶紧收束回来,「那个,公子是不小心坠崖的吗?府上还有没有家人?你都失踪了七、八天,你家人会担心你的吧?」
他闻言一惊,俊美清冷脸庞终于有了丝焦虑,「你说我昏迷七、八日了?」
她眨眨眼,「落到我手头上的时候已经七、八天了,但我是在外面的溪边捡到你的,那个时候你都不知道搁浅岸边多久,所以严格来说,也许你压根儿失踪不只这些天吧?」
他就要起身,又瞬间觉察自己上半身仍赤裸着,只得问道:「敢问姑娘可有能借某蔽体的衣物?某还有要事,需得赶回城——」
她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公子,你的腿伤还没好,不过我可以扶你到门口,你自己看就明白了。」
他一愣。
最终,她还是去翻出了件青色粗糙的外袍给他勉强裹上。
他肩宽厚胸窄腰手臂修长,那件老式的外袍在他身上几乎要绷坏了,而且袖子还短了一大截……
可她也不能拿自己的衣裳给他穿,因为箱笼里原屋主旧年的衣衫尚且宽大许多,她却是生得秀气如青苗,上衣下裳朴素娇小得紧,别说借给他穿了,就是给他当毛巾恐怕还嫌不够大条呢!
亏得他虽然眼带不悦,依然沉静默然地接受了残酷的现实——总比披着被子到处晃好一点吧?
她搀扶着高大的当朝太子缓缓艰难地挪到了竹屋门边,一推开竹门,执述太子顿时僵住了——
放眼望去都是高耸群山环绕,翠绿花草茂密,而竹屋就盖在这山谷底的一处高地,下头是条流水潺潺的小溪,流至不远处的一处大水塘。
压根儿没有出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思忖问道:「既然有溪,那么循着溪水上游或可找出离开山谷之法?」
「找过了。」她分享惨痛经验,「我过去也有点爬山经验,经向导教过几招野地求生的秘诀,可是我两个月前曾顺着溪水往上走,走了大约半天,看到溪水的尽头就是一处非常非常非常高的瀑布……原来这条小溪就是从瀑布奔流下来的分支。」
他浓眉皱得更紧了。
「若你我有攀岩十几层楼的身手,或是拥有传说中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那想出去应该就没问题了。」她说着说着,忽地眼带希冀,「公子你——」
他一滞,半晌后承认,「某虽略有武力,却也没有鹰鸟展翅、飞仙腾云那般的好本领。」
她有点小失望,不过也鼓励地踮高脚拍拍他的肩头,「没关系没关系,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公子你只要靠脸就赢了,不会轻功也没什么的,这世上百分之八十的人想靠脸都还不能呢。」
第14章
——这又是什么谬论?!
「……」执述太子一时哑口无言,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懵的。
她压根儿不知他内心有无数OS,自顾自道:「……唉,像我这么怕死又积极的人,能找的办法我都找过了,之前也试过点篝火放烟飘上天空,期待有人看见后发现山谷里有人,然后就下来救我。」
他心念一动,「如何?」
话甫问出口,他不禁自嘲地一哂……
自己确实是心急过甚,浑忘思虑了,倘若此法有效,这小姑娘如今还会在这里同他一起坐困愁城吗?
「可惜理想还是理想,但现实就是现实。」她说起这两三个月来的求生记,真是一把辛酸泪,「这片山谷长年笼罩云雾山岚,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烧出去的烟和上空的雾气融为一体,你知道那种心情吗?就像是自家好不容易养肥了的母鸡却被隔壁家的公鸡勾走了,最后连颗蛋都没留给我……」
尽管情势堪忧,心绪沉重,他还是不由自主被她逗笑了,嘴角浅浅上扬了一霎。
他有些不明白,明明置身清贫陋室之中,为何这姑娘会这般乐天知命随遇而安?且眉眼间生机勃勃笑意盎然,像是这般贫苦艰困也无法压垮她小小却昂然而立的肩背。
她……和他在京中见过的那些高门贵女,甚至是将门虎女都大不相同。
如果香芹知道他此刻心里闪过的念头,肯定会更加心有戚戚焉地对着他勾肩搭背传授道——
帅哥,这就是言情小说里面的名句:女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不过眼下他伤势未癒,又身处高山环绕难觅出路的深谷内,纵然忧心自己的失踪想必已然引起朝野震荡,令宫中惊慌难安……
可此时此刻,除了先静心养好伤之外,他也无旁的法子。
「但,既然寻不着出路,姑娘当初又是如何来到此处的?这竹屋又是何人所造?」姜执述居高临下,低头俯视着她,温和却深邃的目光带给她一股难以言喻的沉沉压迫感。
好像……比一年级小学生撞见训导主任然后被拎到讲台上训话还可怕。
香芹本能地吞了口口水,「我……我要是跟你说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弧你?」
「何谓弧?」他微微眯眼,眸光凛冽。
她瑟缩了一下,「我、我没骗你,我就是莫名其妙从山路上犁田……呃,滚下来,然后等我再睁开眼,我就在这间竹屋里了,但是当时地上有个老太太已经死了两三天……就躺在我旁边,可把我吓坏了,好不容易把老太太挖坑安葬后,我就想走人……但,这不是走不出去吗?」
他眼神莫测高深,像是在揣测研究她话中可信度有几何,「只是如此?」
「就是如此!」被他盯着盯着,香芹紧张到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懊恼起来,叉腰昂头,「不过我可是公子你的救命恩人,你没自我介绍并许下日后必定重金报答云云也就罢了,还拿我当嫌疑犯质问,公子你这样也不大对吧?认真要检讨的话,我们俩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啊!」
他一怔。
姜执述自幼降生便是大晋王朝前朝后宫捧在手掌心,被众人爱之信之重之的储君,在长成后越发威重令行风华凛凛,不说在朝臣下属间端肃雍容得令人敬畏宾服,就连陛下和皇后在他这个稳重内敛的皇儿面前都要顺服三分。
他又是先帝武皇帝领到身边亲自教养的,风骨做派皆秉承武皇帝而成,自然也有了武皇帝的威煞之气。
只不过他学文是由人称当朝贤老的太傅倾心授业,便又增添了几丝诗书蕴藉的君子风范,将骨子里的霸气巧妙地遮掩在儒雅之下……
可二十载来,还从没哪个人——尤其是女子——敢在他面前侃侃而谈据理力争,还嘻皮笑脸眉开眼笑,好似压根儿不怕他。
……话说回来,此时的他在她眼中,确实没有什么该怕的本钱吧?
「姑娘好利的口。」他心已经有些软了,但面色依然肃然,轻哼了声。
「哪里哪里,只比公子厉害上一点点。」她嘿嘿一笑。
看着她身子小巧清瘦,雪白到近乎苍白的脸蛋上仍有点小奶膘,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一只娇憨装傻的软嘟嘟幼猫,可又藏着随时想挠人的小爪爪……
执述太子低头看着她良久,蓦然发觉自己竟有些失态了,忙别过头去,清清喉咙道:「有劳……姑娘再搀扶某回竹榻,待某伤好后寻得出口,必定连同姑娘一起救出深谷去,并当以重金相谢姑娘救命之恩。」
「好呀好呀。」香芹滚圆眼睛一亮,「重金什么的,我很可以。」
——这帅哥非常上道啊!
就说嘛,钱可是很重要的,理念、抱负、梦想、情义如果没有钱钱来搭配和支持,天长日久下来又何以为继呢?
想当年啊,她在开租书店前也曾做过好几年的社畜,身处现代社会常常听到惯老板们只要一提到加班费,就会语重心长的说——
「年轻人要有远见,不要什么都用钱衡量。」
……OKOK,那老板您这么有远见,什么都不用钱做衡量,给员工的加班费您就甘心情愿的付好不?
惯老板们提到加班这件事还会痛心疾首地道——
「加班就是个人能力不足的体现,你要好好检讨自己是不是能力有待提升。」
……好的好的,那老板您要不要深思一下,有没有可能员工得加班是因为他们一个人做三个人的业务所以白天做不完,晚上只好免费爆肝回馈公司的缘故呢?
惯老板们若论及生意不好做,就会无比感慨喟叹曰——
「经济不景气啊,公司面临很多困难大家要共体时艰,所以减薪也是不得已的,你们要多多体谅,否则让公司倒闭你们忍心吗?」
……也对也对,那老板您看,您家那位富二代是不是可以少买一辆新跑车、少泡两三位妹子、少买三四栋豪宅以确保贵府财产和公司金流不缩水吗?
什么谈钱伤感情,谈感情才伤钱好吗?
如果有些人、有些事,连付出后应该获得的收益都没有,那谈感情是能当饭吃吗?